第17章 野狗脱缰
章羿思想开小差大概是开到外星系了，连37坐在他旁边都没觉察到。
“章议员，”37似乎是怕惊扰他的“沉思”，声音轻的如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您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章羿：……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顺着37的话煽情一下，只好继续不做声，装作没听很清楚的样子，微微扬起眉毛。
37笑说：“您不必这样防着我，我是安全局的，安全局……一直很尊敬齐格将军。”
这话说的很不“特工”。
特工在军政中站队这种事，几乎是倒持干戈授人以柄。而章羿甚至都不见得参与过任何“势力”。
但是章羿觉得这不是37的鲁莽。而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显然，37可能比他还要了解他的外公，在联盟军政那个漩涡里的身份，处境以及阵营。
即便是为了摇光卫四，章羿依旧是不想涉足这些势力角逐的，他的外公也一直没有明确的要求和试探。
从他开始涉足摇光卫四，都是他自己去向老将军求助。
37这一句话，他才猛然认识到，他已经走的够远了，也必然还要走下去，一直走到这个漩涡最深处……
37不是在试探他，而是让他认清，他必须与他们一道。
37的眼神逐渐沉了下去，有一种殉道的坚毅和强大的温柔。在她散发的这种情绪里，章羿很难逃避。
他现在终于意识到，暗杀和情报，都不是特工最厉害的技能，策反和诱惑才是。
然而这种“被策反被诱惑”的精神劣势又激发了章羿的逆反心理。A星上的人，反精神控制，是从小被当作基础技能训练的。
他皱着眉，声音因疏离而显得高高在上：“没什么防不防的，你们都是要职，我做的事，不过是细枝末节，我这人散漫惯了，做事也随便，不必揣测，也不必过分定义。”
37沉默了片刻，大约是猜出他这样世家公子，多少有些叛逆，不愿意被人安排，至亲也不行，更不用说她这样的人，于是，了然似的眼里带了些笑意：“说笑了。近些年我不时有回A星向齐格将军述职，听他提起过你，他对你一直很期待。”
期待什么？期待他把自己献祭给这个家族，给权力角逐的熔炉里，再加一把燃料么？
37看着章羿脸上越来越深重的不耐烦，也琢磨出他的状态，微微偏头，支着太阳穴，轻飘飘的说：“章议员认得A星的钢琴演奏家尼尔森么。”
章羿不知道37为何会忽然问起这位艺术家，章羿记得，他小时候经常被父亲带着去听这位的演奏会，似乎听母亲说，这位先生曾专门被外公邀请给她和舅舅们做过音乐指导。
“他是我父亲，我叫，阿明娜·尼尔森。”37的音调依旧平静的不可思议。
章羿的目光渐渐延伸到那架钢琴上。
阿明娜颜色清浅的瞳孔，淹在不那么明朗的灯光下，几乎看不出情绪，但章羿听得出，她的声音不如刚才那么稳了，“我刚刚说，你像一位故人，其实是你的舅舅蒂莫西。”
“出身不由自主，或许对他人来说，知识是力量，信仰是力量，金钱是力量……但对你来说，权力才是力量。蒂莫西过于清澈干净，他是种下火种的人，却不是驱动洪流的人。你不能再像他那样。”
章羿这时候才开口，“你也是那些火种么？”
阿明娜笑着眨了眨眼，“是啊。”
章羿看到她眼睛里，反光似的，晶莹闪烁。
阿明娜试探着问他：“你想知道他这个人么，有时间我可以说给你听。”
章羿吁了口气，这是为了套他什么关系都拉出来了，“不想听……如果遇到棘手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我，如果是我舅舅，他会怎么做。”
阿明娜笑着摇摇头：“我说了，你不能像他那样。”
章羿回答说：“只是想做个参考。”
阿明娜在小星舰落在摇光卫四那一刻，依然不是很清楚，章羿的理念和他对自己的定位是否向她这费尽心机的指引偏那么一点点。但无论无何，自己却在他面前暴露的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那都不重要。”混进人群里的时候，阿明娜心里想。
章羿落地后，越云楚的通讯跟掐着点儿似的连接过来，章羿看着越云楚的影像在他掌心虚拟屏上跳跃，嘴角不经意地扬起。
越云楚看到他的影像却没什么表情，“亚铎让我来接你。”
章羿收到定位，顺着路线图去找她，远远看去，跟初见那天极为相似，越云楚靠着装甲车。
但是因为穿的军装，那股亡命之徒气质就成了有点坚毅的凛然，章羿还没来得及感慨，果然人靠衣装，走近了些才看清，她脚下踩着滑板，手里百无聊赖地玩儿一把军用匕首……
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似乎更孤僻，更野了。
越云楚抬眼看到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上车，章羿刚坐上去，扣好安全带，正要扭过头没话找话说，发现车已经启动了，他旁边的座位是空的……
自动驾驶，越云楚在车后面拉着绳子用滑板跑……
显示屏上，车速迅速攀升到100km/h。
章羿一身冷汗直窜脑门，对仪表控制盘一顿手忙脚乱的降速操作。
“别乱动。”越云楚的声音从车内音孔中传出，“你手欠啊，再降速我追尾了。”
章羿：……
或许是太专注滑行，越云楚的声音没有了平时跟章羿互相拆台的冷嘲热讽，十分平静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竟像极了在按着他的头说“乖，别闹”。
章羿被她连训带撩的给搞懵了几秒钟，才找回自己想说什么：“你能有点人样么？”
他的话即便通过越云楚头盔里的信号传输，也因为滑行速度太快，风太大，淹了七八成，越云楚没再理他。
章羿整个人从心脏到指尖，都跟条绷到极限的皮绳一样，仿佛也跟着越云楚在车尾滑行了一路，还是被迫那种。
幸好这段距离并不远。
章羿推开车门，抓住越云楚的手腕，顺了半天气，也没说出一句话。
越云楚一手拎着板子一只手被章羿拽着，也没觉得不妥，抬脚就走，刚走出去一步被后面这还钉在原地的重量给扯了回来。
越云楚：？
她没使劲儿，猝不及防的顺着章羿的力度歪了一下肩膀，差点撞上他胸口，“干嘛？”
章羿一肚子欲言又止，又被她这两个字点了把无名火。
“你是嫌命长么？还是胳膊腿长你身上嫌碍事儿？还是着急着用废了换一套新的？”
越云楚看着章羿，不知道想起什么来，表情竟有些同情，扔下手里的板子，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忘了你肢体协调性不好，下次不这么刺激你了。”
章羿：？
“什么乱七八糟的？”
越云楚用同情的眼神把章羿从头到脚捋了一遍，语气都有点沉重，“你的人工智能说，你肢体协调性差，做健身操都顺拐那种。这种情况吧，虽然没得治，但是好在也无伤大雅，放平心态。”
章羿差点被她这张口就来有鼻子有眼的诬陷给气笑了。
“你这意思是我嫉妒你呗？”
越云楚眨眨眼：“那不能，你好歹是A星的，哪能跟我一般见识。”
呵，难为她了，一个沟通障碍症患者，都学会旁击侧敲了。
章羿觉得越云楚对亚铎的安排——让他左右不离的跟越云楚进太空军这件事，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赶着章羿正式上岗之前，先暗示一下“我有病，你别管我”。
“都是灵长类、智人种的，我没比你高级，还是一般见识吧。”章羿顺着越云楚这物种降级，把自己也降了。
越云楚：……
憋了半天，脸上的笑都僵了，“你行。”
“承让。”章羿接的毫不客气。
亚铎看两人进门时都是对彼此的一脸不屑一顾，很是松了口气。看来章羿比老索尔靠谱多了，没那么容易就跟越云楚拉帮结派。不由得给了章羿一个赞赏的眼神。
越云楚觉得这家是不能呆了，一个管事儿的，一个管事儿的爪牙间谍。
她被孤立了！
章羿在酒吧连顿饭都没吃上，睡了一觉，倒了个作息，就被亚铎赶着去了议会大楼。
在出兵援助摇光星的问题上，以军部态度强硬为主，菲格拉议长三寸不烂之舌为辅，最终还是被敲定了。
摇光卫四空域内没有像样的空间军事基地，只有一个联盟管辖的简陋的空间交通站，练兵都没场地，议会专门把建空间军事基地拿出来讨论，甚至都准备问金主爸爸要钱了。
结果被军部，也就是莱瓦，否决了。
亚铎很是震惊，以为军部是觉得吃软饭没骨气，打算自力更生白手起家了。
莱瓦给出的方案是：“摇光星有基地，我们用它的。工程款还得要，留着买装备。”
亚铎：……
唯恐别人不知道你们是土匪么？
菲格拉议长都不好意思再顺着莱瓦这建议说下去，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
没想到章羿点点头接了：“也不是不行。但是这个理由需要外交部好好润色一下，跟摇光星和A星那边交涉起来，意思传达到，理也要站得住。”
菲格拉：……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到底是A星的政客，见过世面，手腕果然不是他这种破烂星球可企及的。
莱瓦习惯性的捏了捏袖口：“我们没有外交部这种鸡肋部门，A星那边请章议员辛苦一下，至于摇光星，军部去交涉。”
章羿眼都没眨一下，就应了。
莱瓦也很清楚，摇光卫四给人卖命，联盟脱不了干系，他有责任和义务让太空军得到应得的。
这个世界上，最能将“渺小的个人尊严脸面”这个东西与行为本身分割清楚的，要么是莱瓦这种搏命的军士，要么是章羿这种直奔大事件本质的政客。
莱瓦与章羿互看了一眼，心里已经跟对方问候了一句“同类”。
菲格拉喝了口水，似乎把那无法出口的话也润了润：“那……就这么……定了吧。”
菲格拉本以为自己是开贼船的，别人是被他架上贼船的，结果真闹起来，后来者居上，野狗脱缰的猝不及防，摇光卫四一统金兰星域怕不是指日可待。
菲格拉议长自己先怂了。
亚铎微微皱着眉，跟议长大人很是感同身受。
D区议会大楼里盘算着怎么臭不要脸，A区那边太空军整合基地里也没消停。
泰勒的嫡系陆军，几乎没有变动，这是他最令他欣慰的，摇光卫四最根本的防御力量，还必须是近地面的陆军。
打仗是军人的天职，但在这天职之前，保护脚下的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是军人最崇高的存在价值。
这些日子，海空军种重新排列组合，将官级别的，都被拉来加班，更被说陆军这个军种，从上到下，向来是给人当后勤使的，泰勒难免跟着操劳。
太空军总参处跟双子星上的证券交易所一样，到处都是顶着虚拟屏争吵的军官。
原空军战斗机联队跟原海军舰载机联队整合了，互相看不上；原空军战略轰炸机联队跟巡洋舰队整合了，三天两头聚众斗殴，以营为单位的被处分关禁闭。还有某个女兵运输机中队跟一个海军潜艇队整合为一个团，由于那群男人出言不逊，被百十个姑娘教训的见了女兵就行鞠躬九十度的大礼……
泰勒中将在总参处转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听了有生以来最多的军人八卦。
纪四也跟着，也很困惑：“头儿，你说这群人能行么？脚跟都没站稳，还想上天。这不笑话吗。”
泰勒瞥了他一眼，纪四立马敬礼改口：“将军……”
他看了看今天早上军部给他下达的工作任务——辅助太空军第8、第9联队的两位少将，整顿纪律。
纪四迅速让随身智能系统扫描整个总参处，人脸识别两个联队的少将。
没找着。
泰勒听到机械播报的结果后，吩咐纪四：“扩大扫描范围再找。”
纪四一板一眼的汇报：“将军，都在军备区。”
泰勒推了推眼镜，“动作还挺快，看来嘴炮阶段咱没赶上，现在已经去抢装备了。”
纪四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将军，越云楚隶属第9联队的。也在那儿呢。”
那可太精彩了……
结果现场并没有满足泰勒的看戏心态，第9联队的诺兰少将是位女士，第8联队的韦伯少将又是出了名的绅士，丰佑也是第8联队其中一艘军舰的舰长，装备几乎是遵循着女士优先来的。
诺兰少将挑装备不客气，礼仪极为客气，跟韦伯少将和丰佑握手之前，甚至行了个贵族礼。
越云楚跟在诺兰身边，两人组合起来看，很有一股先礼后兵的气势。
泰勒觉得，这两个联队的纪律整顿大概不需要他来盯梢。诺兰和韦伯看起来比总参处那群还在口嗨的货色段位高太多了。在摇光卫四实属凤毛麟角了。
第9联队的装备全部划分调配入所属军区后，第8联队其实连军舰都没配齐，下一批军械到摇光卫四，还要等一段时间。
韦伯看着诺兰离开，叹了口气，丰佑非常理解自己长官这种做法，如果硬要去争一艘军舰，大概率会发生武力对抗，与军部任何一支队伍发生内耗，对一个军官来说，这不是英勇，而是逞能和无能。
丰佑提出建议：“下一批军舰到位之前，日常训练，就多配置一些战机移动收发站，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军舰在宇宙空间中主要作为后援基地，在作战中，我们也会考虑到军舰被攻击或彻底失控的战况，这种条件的训练，也是有必要的。”
韦伯点点头，丰佑跟他一样，是原政府正规军里基本功非常扎实的那些主力军团。几经调整，虽然散落，但是凡有这些人的队伍，都如同有脊梁骨一样刚毅凝练。
丰佑不是很了解诺兰，但越云楚在第9联队，忍不住多了句嘴，问起韦伯：“长官，诺兰少将的出身……”
韦伯似乎也不知从何说起：“弗洛拉·诺兰，这个人有点复杂，最开始摇光卫四在兼并收编全球武装势力的时候，有一伙A区雇佣兵和一支武装在近地空域打起来了，动静还不小，就是诺兰的人，那伙佣兵差不多团灭的时候，政府军介入解决了。我怀疑她是星际海盗，因为收编的几个规模稍大一点的势力都跟她不熟，但她的档案里写的是本土武装。经办人是莱瓦将军，就不是我们能打听到的了。”
丰佑都快听出冷汗了：“看来我们太空军还真是鱼龙混杂……”
韦伯又说起来，“塔兰托港战役，对A区佣兵集团军发起总攻那场，港口正面攻下后，另一条战线，卡尔拉梅山脉山地军的突围，空战辅助是她指挥的。非常漂亮。教科书级别的出奇战术。我研究过她几场作战部署，跟我们正规军确实不太一样，不够稳，但很刁钻。”
韦伯说完，丰佑才意识到自己听觉神经都有点绷着，长长呼了口气，“在宇宙空间，她这种技能会更如鱼得水。”
韦伯皱了眉：“所以我一直有种，她是星际海盗的直觉。即便不是，也绝对不是档案里说的，是摇光卫四的人。”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大概都在揣测，第9联队以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章议员，”37似乎是怕惊扰他的“沉思”，声音轻的如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您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章羿：……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顺着37的话煽情一下，只好继续不做声，装作没听很清楚的样子，微微扬起眉毛。
37笑说：“您不必这样防着我，我是安全局的，安全局……一直很尊敬齐格将军。”
这话说的很不“特工”。
特工在军政中站队这种事，几乎是倒持干戈授人以柄。而章羿甚至都不见得参与过任何“势力”。
但是章羿觉得这不是37的鲁莽。而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显然，37可能比他还要了解他的外公，在联盟军政那个漩涡里的身份，处境以及阵营。
即便是为了摇光卫四，章羿依旧是不想涉足这些势力角逐的，他的外公也一直没有明确的要求和试探。
从他开始涉足摇光卫四，都是他自己去向老将军求助。
37这一句话，他才猛然认识到，他已经走的够远了，也必然还要走下去，一直走到这个漩涡最深处……
37不是在试探他，而是让他认清，他必须与他们一道。
37的眼神逐渐沉了下去，有一种殉道的坚毅和强大的温柔。在她散发的这种情绪里，章羿很难逃避。
他现在终于意识到，暗杀和情报，都不是特工最厉害的技能，策反和诱惑才是。
然而这种“被策反被诱惑”的精神劣势又激发了章羿的逆反心理。A星上的人，反精神控制，是从小被当作基础技能训练的。
他皱着眉，声音因疏离而显得高高在上：“没什么防不防的，你们都是要职，我做的事，不过是细枝末节，我这人散漫惯了，做事也随便，不必揣测，也不必过分定义。”
37沉默了片刻，大约是猜出他这样世家公子，多少有些叛逆，不愿意被人安排，至亲也不行，更不用说她这样的人，于是，了然似的眼里带了些笑意：“说笑了。近些年我不时有回A星向齐格将军述职，听他提起过你，他对你一直很期待。”
期待什么？期待他把自己献祭给这个家族，给权力角逐的熔炉里，再加一把燃料么？
37看着章羿脸上越来越深重的不耐烦，也琢磨出他的状态，微微偏头，支着太阳穴，轻飘飘的说：“章议员认得A星的钢琴演奏家尼尔森么。”
章羿不知道37为何会忽然问起这位艺术家，章羿记得，他小时候经常被父亲带着去听这位的演奏会，似乎听母亲说，这位先生曾专门被外公邀请给她和舅舅们做过音乐指导。
“他是我父亲，我叫，阿明娜·尼尔森。”37的音调依旧平静的不可思议。
章羿的目光渐渐延伸到那架钢琴上。
阿明娜颜色清浅的瞳孔，淹在不那么明朗的灯光下，几乎看不出情绪，但章羿听得出，她的声音不如刚才那么稳了，“我刚刚说，你像一位故人，其实是你的舅舅蒂莫西。”
“出身不由自主，或许对他人来说，知识是力量，信仰是力量，金钱是力量……但对你来说，权力才是力量。蒂莫西过于清澈干净，他是种下火种的人，却不是驱动洪流的人。你不能再像他那样。”
章羿这时候才开口，“你也是那些火种么？”
阿明娜笑着眨了眨眼，“是啊。”
章羿看到她眼睛里，反光似的，晶莹闪烁。
阿明娜试探着问他：“你想知道他这个人么，有时间我可以说给你听。”
章羿吁了口气，这是为了套他什么关系都拉出来了，“不想听……如果遇到棘手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我，如果是我舅舅，他会怎么做。”
阿明娜笑着摇摇头：“我说了，你不能像他那样。”
章羿回答说：“只是想做个参考。”
阿明娜在小星舰落在摇光卫四那一刻，依然不是很清楚，章羿的理念和他对自己的定位是否向她这费尽心机的指引偏那么一点点。但无论无何，自己却在他面前暴露的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那都不重要。”混进人群里的时候，阿明娜心里想。
章羿落地后，越云楚的通讯跟掐着点儿似的连接过来，章羿看着越云楚的影像在他掌心虚拟屏上跳跃，嘴角不经意地扬起。
越云楚看到他的影像却没什么表情，“亚铎让我来接你。”
章羿收到定位，顺着路线图去找她，远远看去，跟初见那天极为相似，越云楚靠着装甲车。
但是因为穿的军装，那股亡命之徒气质就成了有点坚毅的凛然，章羿还没来得及感慨，果然人靠衣装，走近了些才看清，她脚下踩着滑板，手里百无聊赖地玩儿一把军用匕首……
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似乎更孤僻，更野了。
越云楚抬眼看到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上车，章羿刚坐上去，扣好安全带，正要扭过头没话找话说，发现车已经启动了，他旁边的座位是空的……
自动驾驶，越云楚在车后面拉着绳子用滑板跑……
显示屏上，车速迅速攀升到100km/h。
章羿一身冷汗直窜脑门，对仪表控制盘一顿手忙脚乱的降速操作。
“别乱动。”越云楚的声音从车内音孔中传出，“你手欠啊，再降速我追尾了。”
章羿：……
或许是太专注滑行，越云楚的声音没有了平时跟章羿互相拆台的冷嘲热讽，十分平静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竟像极了在按着他的头说“乖，别闹”。
章羿被她连训带撩的给搞懵了几秒钟，才找回自己想说什么：“你能有点人样么？”
他的话即便通过越云楚头盔里的信号传输，也因为滑行速度太快，风太大，淹了七八成，越云楚没再理他。
章羿整个人从心脏到指尖，都跟条绷到极限的皮绳一样，仿佛也跟着越云楚在车尾滑行了一路，还是被迫那种。
幸好这段距离并不远。
章羿推开车门，抓住越云楚的手腕，顺了半天气，也没说出一句话。
越云楚一手拎着板子一只手被章羿拽着，也没觉得不妥，抬脚就走，刚走出去一步被后面这还钉在原地的重量给扯了回来。
越云楚：？
她没使劲儿，猝不及防的顺着章羿的力度歪了一下肩膀，差点撞上他胸口，“干嘛？”
章羿一肚子欲言又止，又被她这两个字点了把无名火。
“你是嫌命长么？还是胳膊腿长你身上嫌碍事儿？还是着急着用废了换一套新的？”
越云楚看着章羿，不知道想起什么来，表情竟有些同情，扔下手里的板子，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忘了你肢体协调性不好，下次不这么刺激你了。”
章羿：？
“什么乱七八糟的？”
越云楚用同情的眼神把章羿从头到脚捋了一遍，语气都有点沉重，“你的人工智能说，你肢体协调性差，做健身操都顺拐那种。这种情况吧，虽然没得治，但是好在也无伤大雅，放平心态。”
章羿差点被她这张口就来有鼻子有眼的诬陷给气笑了。
“你这意思是我嫉妒你呗？”
越云楚眨眨眼：“那不能，你好歹是A星的，哪能跟我一般见识。”
呵，难为她了，一个沟通障碍症患者，都学会旁击侧敲了。
章羿觉得越云楚对亚铎的安排——让他左右不离的跟越云楚进太空军这件事，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赶着章羿正式上岗之前，先暗示一下“我有病，你别管我”。
“都是灵长类、智人种的，我没比你高级，还是一般见识吧。”章羿顺着越云楚这物种降级，把自己也降了。
越云楚：……
憋了半天，脸上的笑都僵了，“你行。”
“承让。”章羿接的毫不客气。
亚铎看两人进门时都是对彼此的一脸不屑一顾，很是松了口气。看来章羿比老索尔靠谱多了，没那么容易就跟越云楚拉帮结派。不由得给了章羿一个赞赏的眼神。
越云楚觉得这家是不能呆了，一个管事儿的，一个管事儿的爪牙间谍。
她被孤立了！
章羿在酒吧连顿饭都没吃上，睡了一觉，倒了个作息，就被亚铎赶着去了议会大楼。
在出兵援助摇光星的问题上，以军部态度强硬为主，菲格拉议长三寸不烂之舌为辅，最终还是被敲定了。
摇光卫四空域内没有像样的空间军事基地，只有一个联盟管辖的简陋的空间交通站，练兵都没场地，议会专门把建空间军事基地拿出来讨论，甚至都准备问金主爸爸要钱了。
结果被军部，也就是莱瓦，否决了。
亚铎很是震惊，以为军部是觉得吃软饭没骨气，打算自力更生白手起家了。
莱瓦给出的方案是：“摇光星有基地，我们用它的。工程款还得要，留着买装备。”
亚铎：……
唯恐别人不知道你们是土匪么？
菲格拉议长都不好意思再顺着莱瓦这建议说下去，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
没想到章羿点点头接了：“也不是不行。但是这个理由需要外交部好好润色一下，跟摇光星和A星那边交涉起来，意思传达到，理也要站得住。”
菲格拉：……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到底是A星的政客，见过世面，手腕果然不是他这种破烂星球可企及的。
莱瓦习惯性的捏了捏袖口：“我们没有外交部这种鸡肋部门，A星那边请章议员辛苦一下，至于摇光星，军部去交涉。”
章羿眼都没眨一下，就应了。
莱瓦也很清楚，摇光卫四给人卖命，联盟脱不了干系，他有责任和义务让太空军得到应得的。
这个世界上，最能将“渺小的个人尊严脸面”这个东西与行为本身分割清楚的，要么是莱瓦这种搏命的军士，要么是章羿这种直奔大事件本质的政客。
莱瓦与章羿互看了一眼，心里已经跟对方问候了一句“同类”。
菲格拉喝了口水，似乎把那无法出口的话也润了润：“那……就这么……定了吧。”
菲格拉本以为自己是开贼船的，别人是被他架上贼船的，结果真闹起来，后来者居上，野狗脱缰的猝不及防，摇光卫四一统金兰星域怕不是指日可待。
菲格拉议长自己先怂了。
亚铎微微皱着眉，跟议长大人很是感同身受。
D区议会大楼里盘算着怎么臭不要脸，A区那边太空军整合基地里也没消停。
泰勒的嫡系陆军，几乎没有变动，这是他最令他欣慰的，摇光卫四最根本的防御力量，还必须是近地面的陆军。
打仗是军人的天职，但在这天职之前，保护脚下的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是军人最崇高的存在价值。
这些日子，海空军种重新排列组合，将官级别的，都被拉来加班，更被说陆军这个军种，从上到下，向来是给人当后勤使的，泰勒难免跟着操劳。
太空军总参处跟双子星上的证券交易所一样，到处都是顶着虚拟屏争吵的军官。
原空军战斗机联队跟原海军舰载机联队整合了，互相看不上；原空军战略轰炸机联队跟巡洋舰队整合了，三天两头聚众斗殴，以营为单位的被处分关禁闭。还有某个女兵运输机中队跟一个海军潜艇队整合为一个团，由于那群男人出言不逊，被百十个姑娘教训的见了女兵就行鞠躬九十度的大礼……
泰勒中将在总参处转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听了有生以来最多的军人八卦。
纪四也跟着，也很困惑：“头儿，你说这群人能行么？脚跟都没站稳，还想上天。这不笑话吗。”
泰勒瞥了他一眼，纪四立马敬礼改口：“将军……”
他看了看今天早上军部给他下达的工作任务——辅助太空军第8、第9联队的两位少将，整顿纪律。
纪四迅速让随身智能系统扫描整个总参处，人脸识别两个联队的少将。
没找着。
泰勒听到机械播报的结果后，吩咐纪四：“扩大扫描范围再找。”
纪四一板一眼的汇报：“将军，都在军备区。”
泰勒推了推眼镜，“动作还挺快，看来嘴炮阶段咱没赶上，现在已经去抢装备了。”
纪四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将军，越云楚隶属第9联队的。也在那儿呢。”
那可太精彩了……
结果现场并没有满足泰勒的看戏心态，第9联队的诺兰少将是位女士，第8联队的韦伯少将又是出了名的绅士，丰佑也是第8联队其中一艘军舰的舰长，装备几乎是遵循着女士优先来的。
诺兰少将挑装备不客气，礼仪极为客气，跟韦伯少将和丰佑握手之前，甚至行了个贵族礼。
越云楚跟在诺兰身边，两人组合起来看，很有一股先礼后兵的气势。
泰勒觉得，这两个联队的纪律整顿大概不需要他来盯梢。诺兰和韦伯看起来比总参处那群还在口嗨的货色段位高太多了。在摇光卫四实属凤毛麟角了。
第9联队的装备全部划分调配入所属军区后，第8联队其实连军舰都没配齐，下一批军械到摇光卫四，还要等一段时间。
韦伯看着诺兰离开，叹了口气，丰佑非常理解自己长官这种做法，如果硬要去争一艘军舰，大概率会发生武力对抗，与军部任何一支队伍发生内耗，对一个军官来说，这不是英勇，而是逞能和无能。
丰佑提出建议：“下一批军舰到位之前，日常训练，就多配置一些战机移动收发站，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军舰在宇宙空间中主要作为后援基地，在作战中，我们也会考虑到军舰被攻击或彻底失控的战况，这种条件的训练，也是有必要的。”
韦伯点点头，丰佑跟他一样，是原政府正规军里基本功非常扎实的那些主力军团。几经调整，虽然散落，但是凡有这些人的队伍，都如同有脊梁骨一样刚毅凝练。
丰佑不是很了解诺兰，但越云楚在第9联队，忍不住多了句嘴，问起韦伯：“长官，诺兰少将的出身……”
韦伯似乎也不知从何说起：“弗洛拉·诺兰，这个人有点复杂，最开始摇光卫四在兼并收编全球武装势力的时候，有一伙A区雇佣兵和一支武装在近地空域打起来了，动静还不小，就是诺兰的人，那伙佣兵差不多团灭的时候，政府军介入解决了。我怀疑她是星际海盗，因为收编的几个规模稍大一点的势力都跟她不熟，但她的档案里写的是本土武装。经办人是莱瓦将军，就不是我们能打听到的了。”
丰佑都快听出冷汗了：“看来我们太空军还真是鱼龙混杂……”
韦伯又说起来，“塔兰托港战役，对A区佣兵集团军发起总攻那场，港口正面攻下后，另一条战线，卡尔拉梅山脉山地军的突围，空战辅助是她指挥的。非常漂亮。教科书级别的出奇战术。我研究过她几场作战部署，跟我们正规军确实不太一样，不够稳，但很刁钻。”
韦伯说完，丰佑才意识到自己听觉神经都有点绷着，长长呼了口气，“在宇宙空间，她这种技能会更如鱼得水。”
韦伯皱了眉：“所以我一直有种，她是星际海盗的直觉。即便不是，也绝对不是档案里说的，是摇光卫四的人。”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大概都在揣测，第9联队以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