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聊表心意
章羿回酒吧后，没见到越云楚，问了亚铎才知道太空军已经整编的差不多了，状态好的，动作快一点的队伍，大概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集训了。
章羿看了眼自己智能系统里乱七八糟的待办事项，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去越云楚所在的联队里报道，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简直欠的，竟然想迫不及待去“加班”，口气颇有些暴躁：“她哪个联队的，我好歹也是有职位的人，你不是说是莱瓦特批的‘联盟指导员’么？为什么没人通知我联队的基本情况。”
亚铎：……
亚铎从来不愿意惯他那点贵公子毛病，正准备阴阳怪气，突然意识到这差事还是自己让他干的，就放缓了态度：“摇光卫四从来没有一个部门是井井有条的，军部和议会从存在之初就是，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是赶鸭子上架去做的，还等着那帮人什么都捋顺了再来通知你？省省吧，自己收拾好了赶紧上岗。”
章羿：？
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亚铎自己倒是清闲，除了偶尔去议会露个脸，酒吧还干的风生水起，分店都开到塔兰托港了。
章羿有时候觉得他这舅舅的行为也很迷惑，自己操心挺多，活儿倒是不见去干，就说摇光卫四这么长时间大刀破斧的变身以来，每个地方的革新都有他露脸，但似乎又都不是他，他似乎总是在不轻不重的地方使一种巧劲儿，偶尔指使章羿，偶尔跟菲格拉议长闲扯，局面就成了现在这个样了。
事到如今，不能说跟他毫无关系，只能说幕后魔鬼之手。
但他又似乎特别嫌弃这谭浑水，这酒吧，对他来说好像归鸟要投的林似的，必须回来。
如果说他有什么顾忌的，大概只有越云楚。他怕越云楚在这无法预测的混乱里受伤。于是想尽各种办法去弥补越云楚所处的环境。
章羿想起37，阿明娜，如果他猜的没错，阿明娜大概是他外公放在他身边的，终极目标就是策反他，让他心甘情愿的回头去接过家族权杖。
他如果开始用阿明娜，基本就是给他外公传达一种信号了。
章羿抓了抓头发，代表摇光卫四向A星要工程款甚至装备这些事，不难，但是浪费时间。等忙完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越云楚运气不好的话，在战场上散成星际尘埃都有可能。
他亲自操作，只能说明他代表摇光卫四，依然是一个公正的联盟议员。他让阿明娜代他做这些事，那他隐秘的立场，就是齐格家族。
他看着亚铎，想知道，如果为了越云楚，他愿不愿意回到A星，回到那个让他爱憎交织的家族。
章羿觉得他舅舅肯定会带着越云楚在星际间流浪。
但他不会，因为越云楚喜欢军部，喜欢战机，她如果只是沦落在籍籍无名的海盗和商船中，他的信仰似乎也会感到落寞，永无归处。
她配得上最广阔的星空，也定义得了人性最闪耀的英勇。
章羿拿起酒柜上越云楚最爱喝的酒，慢慢的品了几口。
甜的。
阿明娜呆在摇光卫四似乎就是为了守株待兔，章羿的主动联络对她来说，虽意料之中，但仍惊喜，她知道章羿迟早要回头，毕竟单纯以一个议员身份，能做的实在太有限，但没想到这么快。
阿明娜能想到的唯一原因是，摇光卫四的杂乱程度，章羿过早被破防了。
其实……这位章议员还真不是知难而退，只是色令智昏……
自从阿明娜跟章羿彻底摊牌后，他就再也不觉得这个养蛇的女人需要提防了，跟她谈条件，也狮子大开口，隔着阿明娜，他也就不跟他外公客气了，大有可着家底儿造的架势。
老将军在A星听着阿明娜的述职，笑说：“这臭小子，以为家里在联盟银行有股份么，不知道还以为他娶了摇光卫四上哪一位姑娘，这钱花的，比聘礼如何？”
阿明娜从没见过老将军这么开玩笑，也笑了：“将军觉得值么？”
老将军不知是喜是忧，言语中却颇有些宠溺这外孙：“整个齐格家族都是他的了，有什么值不值的，都随他。”
这话其实很不适合在为这个家族卖命的特工面前说。
随心所欲，是家族执掌者的大忌，但是他似乎并不防着阿明娜，阿明娜竟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有阿明娜暗中操作，章羿倒是把心放的四平八稳，跑去第9联队盯梢越云楚了。
章羿上岗前，先在军部通讯录里找到第9联队管事儿的，那个叫诺兰的少将，章羿看了这位的简介，3D建模的等高人像，身形高挑，五官略有些文气，几乎没有军人那种凛然，看上去也没有越云楚那么野，有一种带点警惕的沉静，像一只隐没在黑暗里的猫。
章羿轻轻呼了口气，心也沉成了深海巨石，这女人看上去比越云楚还不要命……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让莱瓦带他去见这位少将更好一点，诺兰即便再出格，也不能无视莱瓦吧。
结果，莱瓦听到章羿说出第9联队之后，沉默了几秒钟，“你还是自己去吧，我给你军部签字盖章的上岗文件。”
章羿：？
莱瓦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抬手碰了碰鼻尖，咳了一声，脸上明明白白大写的“怂”。
章羿：……
“你们这太空军各个部队什么分配规则？”
莱瓦也觉得草率了：“系统随机的……”
章羿恨不得踹他两脚：“那这些高危物种你也得捋一遍，特殊关照一下吧。你不怕他们凑堆造反么？”
莱瓦想了想：“那几天光顾着打围附近的海盗，把这事给忘了，现在也不好再改了，不然规矩就废了。”
章羿摁了摁脑门，“这破烂星球上还有规矩两个字？”
莱瓦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其实也不算坏，你去了中和一下嘛。凡事搂着点，别让她们闯祸。诺兰那女人，虽然软硬不吃，但好在通情达理，你要发挥你作为联盟议员的工作能力，对问题进行客观分析，晓之以理，她也不一定跟你对着干。”
章羿：……
“别跟我扯淡，晓之以理在那种人身上管用么？我他妈是个奶妈吗？！”
莱瓦心说：你不是么？
章羿本来以为越云楚就够他头疼了，结果亚铎那边强卖不说，莱瓦这儿还带卖一送一的，他长得像镇符么，有能镇得住亡命之徒的气质么？章羿很不能理解事情是怎么一步步走成了现在这局面的。
于是章羿到第9联队上岗的时候，心态是视死如归的。
莱瓦打法走了章羿，习惯性的摸了摸袖口，不由得松了口气，知道亚铎把章羿拉过来，他不趁机物尽其用都觉得过意不去，诺兰那女人，海盗出身，他也管不住。
诺兰见到章羿的时候，看着他手里的调令，想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你是那个联盟指导员啊。具体是干什么的？”
这问题还真把章羿问住了，“要不你问问莱瓦。”
诺兰听到莱瓦这个名字，条件反射似的冷笑了，“哦？他不放心让你来当卧底？”
章羿：……
“你看我像卧底么？”
“像。”诺兰觉得但凡跟莱瓦沾点边的，一刀切，都得防。
摇光卫四到底穷山恶水出刁民，章羿就没在这儿见过几个正常的。
他觉得再这么阴阳怪气的反问，想让诺兰自己领悟点什么信息，简直做梦。
于是立马转变思路，改了口：“开玩笑了，我跟莱瓦也不熟，只是在议院打过几次照面，我之所以在第9联队，主要是因为，越云楚。”
诺兰这才正眼看了他，觉得眼前这男人举止随意，看上去也不像有重要身份，随口问：“你跟越云楚什么关系？我怎么没听她提起你？”
章羿笑了，心说：谁带着陪读也不好意思跟人提起啊。
“哦，亚铎，是我舅舅。是她的……监护人。”
诺兰听到监护人这三个字，差点笑出声。
什么人需要监护人呢，未成年人或者精神病。
这男人是觉得越云楚有精神病，来监护的。
说起亚铎，诺兰确实也是熟悉的，她也是酒吧里的常客。
她点点头，让人在参谋部给章羿安排办公室，章羿拒绝了：“把我放越云楚那儿就行。”
诺兰多少有点鄙视他这种没什么实质用处的文职人员，真正上了战场，都是“闲杂人等”，还没智能人顶用，也想把他打发远点，顺手塞给他一份第9联队基地的地图，指了指越云楚所在的战斗机中队区域，并把越云楚的坐标连接给他：“可以搭3号微型转运机过去，到了那个区域再根据坐标慢慢找吧。”
章羿礼貌地道了谢。
大约是还没有严格的规训，第九联队各种机型都整整齐齐排列在基地，章羿一路过去，并没有见多少人，他搭着转运机在诺大的军械区兜兜转转，找到越云楚的时候，已经转的辨不清方向了。
章羿按照坐标锁定的战机编号，登上越云楚的战机操作室时，迎面被一只庞然大物扑倒在地。
章羿的惨叫经久不息，吓得面如土色，他对这种突发的攻击性几乎没有任何抵御技能，就更为惊惧。
越云楚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时候，他才回了魂，那只庞然大物是星链。
越云楚匪夷所思的看着他：“星链你不认识了？它又没有咬你，你干什么叫的跟有人要杀你一样……”
章羿瞪了一眼星链。
星链大约本是跟他闹着玩儿，没想到章羿跟它的主人完全不是一种反应，很是困惑的蹲在越云楚脚边，犯错了似的偷偷看章羿。
章羿拽了下衣服，把刚刚因为行为过激导致的衣衫不整回归原状，叹了口气，走到越云楚跟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看着她。
章羿来来回回在A星和摇光卫四折腾，一开始并不是为了越云楚，但现在终于站在她跟前，她便成了他之前所有行为的归处，也是他从此以后所有行为的出发点。
越云楚给他看的发毛，但又觉得被他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笼罩着，竟也有些模糊的欣然。
她眼尾有一点点偏长，神情严肃的微微眯着眼的时候，聚焦出带点妖气的凌厉和野性，情绪单纯的笑起来，又有种特殊的乖。
章羿抬手，犹犹豫豫的，碰了碰越云楚的头发。
越云楚：？
虽然翘起嘴角给了他一点很微小的认同和笑意，但还是偏了下头：“手欠啊你。”
章羿放下手指着星链：“你们能带狗到基地么？”
越云楚拍了拍星链的脑袋：“没说不能带，现在各项规训还没明确。随便咯。”
她从战机上下来，站在空旷的军械场地。
所有军舰的军械区都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当军舰安全地停泊在行星或者空间站时，才会打开各种穹顶和封锁装置，像是让这些嗜血的钢铁利齿放松一下。
有一定军衔地军人，可以轻松的申请到自己心仪型号的装备去训练。
军舰在战斗状态的时候，人和装备都被军规和上层下达战术布局定死在自己的职责上。
章羿环视了一圈，巨大的军舰根本无法在他脚下这尺寸之地窥得全貌，在他视野所及，战机起落来往……
没有全息屏，人会产生一种无法掌控全局的压迫感。
摇光卫四连用于安抚人心的虚拟场景都没有，章羿想起A星到处可见的热带雨林和温带阔叶林虚拟境，这种压迫感更深了。
越云楚看到他神情中那种疲惫，顺着章羿的目光也微微抬起头。
只是在她看来，那些钢铁洪流，是通往浩瀚宇宙、星辰大海的羽翼。
但是章羿的存在，让她心里的狂热，多了几分收敛镇定，而截然不同于亚铎带给她的顾忌和束缚。
她伸手拉了一下章羿的袖子，“A星的军舰也是这样的么？”
章羿其实从来没见过A星的武装，但他凭着对A星军务一星半点的了解，跟越云楚解释：“不一样的，A星有军事港，本星上几乎没有武装力量。”
他打开虚拟屏给越云楚看A星，“这边是维多利亚要塞，不远处是诺亚方舟港，都是军事港，后面有一片卫星乱流，也有防御部署，A星空间位置得天独厚，他们不会把大规模的武装力量放在本星上，不然发生战争的时候，被对方抢占空间格局，战略纵深上，会很被动的……”
越云楚看着章羿的虚拟屏上，那颗星球的拟像，散发着青金石一样的光泽和高贵的气质，军事港都是摇光卫四难以企及的，她眼神里有种难以掩盖的好奇。
章羿暂停了演示，低声说：“其实，A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他疲于家族在A星军政的漩涡，以及联盟对其他星系的混乱操控。
越云楚点点头，弯起眼睛：“嗯，我觉得也是。”
章羿也笑了。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自信，还真是不客气。
距离太空军真正开始进入正轨、踏入漫漫征途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似乎想在这之前，尽可能多的占据越云楚的时间，随手招了转运机：“第9联队的情况你熟么？这架军舰的概况呢？你能带我走一遍么？”
越云楚的智能端没有待办事务的预播，便随他踏上转运机：“太空军预计有近千个联队……”
她把转运机设定为隐身模式，将机身穹顶改成透明的，转运机周围飞驰而过军舰里的各项装置。
章羿看着她在自己的信息库里翻来翻去，挑出文件给他看。
“一般情况，作战联队下辖两艘重型军舰，编号α和β，每艘军舰都是一个独立的战斗群，配置有完整的轰炸机组，运输机组，战斗机组，以及装载有重武器战列舰，轻型巡航舰和护卫舰……”
章羿打断她：“你在战斗机组么？”
越云楚的目光从虚拟屏上转移出来，看着他笑说：“当然啊，我本来就是空军。”
“我记得你参加过海战。”
以章羿贫瘠的战场知识，他固执的认为，战舰比战机要安全很多。而且，太空军真正出航，他很大概率是要留在军舰上的，而他希望能在越云楚身边。
越云楚捋了捋头发，避开章羿的眼神：“你知道塔兰托港那一场啊，我是在右翼舰队，但那是临时调过去的。”
在越云楚看来，那一场打的相当狼狈。
章羿：……
他感觉跟越云楚沟通起来很困难，想让她猜点他的什么心思显然是不可能的，只好明明白白的解释：“我不是觉得你海战打的不好，我是觉得战舰上安全，你能不能呆在战舰上。实在不行，上战机能不能带着我。”
越云楚没仔细想他这话，只听出来章羿想跟她上战机，微微仰头看着他，顿了顿：“不能。”
章羿：……
“那我怎么办？”
越云楚：？
“脚下这么大的第9联队α军舰，装不下你啊？”
“舅舅让我跟着你看着你。不能让我上战机，你就留在战舰上。”章羿开始无理取闹了。
越云楚：……
她眯了眯眼，略微踮起脚尖，凑近到章羿脸前，缓缓说了句：“别逼我揍你……”
这句话他小时候听过，是在他母亲不耐烦的时候对他发出的警告，多半是因为他黏人。
章羿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把人揽进怀里。
越云楚左脚往后撤了一小步，右手抵在章羿腰间，是一种本能的近距离脱身姿态，只要身体重心往后移，手上微微使力，就能迅速将两人距离推出一米。
但是她似乎犹豫了，章羿便是在这一瞬间，握住她右手腕，“你是长了个爬行类的古脑啊，真以为我是受人之托，才跟你格外过不去么？”
越云楚安静了，缓缓收回了左脚。
她能安安静静的由他这样抱着，就实属不易，于是章羿话痨病就又犯了：“我知道你不怕打仗，我怕，怕你在战场上，怕不能与你一起。”
越云楚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她似乎隐隐意识到了亚铎和章羿在她身上的心惊胆战，倾心相待所延伸出的保护，是人最朴素的深情。
但是他们没有想过，她也作为一个人，对存在本身的困惑。
她遇到他们，是幸运的，但远远不够。
她只有走的足够远，找寻到的自我足够多，才能明白这份保护和深情。
越云楚也怕，但是怕找不到自己。
她向来话少，似乎是不太会言语表述自己的心迹，犹豫了片刻，只抬手轻轻拍了章羿的后背。
章羿愣住了，越云楚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让他感到哽咽，他清楚的意识到，在越云楚心里，他或许是一种异样的存在，但越云楚大约永远不会属于他。
转运机在军舰上按照既定路线兢兢业业地穿梭，人的意志却无法轻易的被决定。
章羿心里一声轻叹，其实他早该知道，对越云楚这样的心意和不知何时的，不由自主地追随，都始于对她英勇而野性的意志的迷恋。
章羿本不该是这样不理智的人，他对越云楚的了解少的可怜，甚至连她的人种和过往都没搞清楚。
但人类创造的所有奇迹，都源于不理智。
他沉迷于这样的不理智。
章羿看了眼自己智能系统里乱七八糟的待办事项，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去越云楚所在的联队里报道，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简直欠的，竟然想迫不及待去“加班”，口气颇有些暴躁：“她哪个联队的，我好歹也是有职位的人，你不是说是莱瓦特批的‘联盟指导员’么？为什么没人通知我联队的基本情况。”
亚铎：……
亚铎从来不愿意惯他那点贵公子毛病，正准备阴阳怪气，突然意识到这差事还是自己让他干的，就放缓了态度：“摇光卫四从来没有一个部门是井井有条的，军部和议会从存在之初就是，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是赶鸭子上架去做的，还等着那帮人什么都捋顺了再来通知你？省省吧，自己收拾好了赶紧上岗。”
章羿：？
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亚铎自己倒是清闲，除了偶尔去议会露个脸，酒吧还干的风生水起，分店都开到塔兰托港了。
章羿有时候觉得他这舅舅的行为也很迷惑，自己操心挺多，活儿倒是不见去干，就说摇光卫四这么长时间大刀破斧的变身以来，每个地方的革新都有他露脸，但似乎又都不是他，他似乎总是在不轻不重的地方使一种巧劲儿，偶尔指使章羿，偶尔跟菲格拉议长闲扯，局面就成了现在这个样了。
事到如今，不能说跟他毫无关系，只能说幕后魔鬼之手。
但他又似乎特别嫌弃这谭浑水，这酒吧，对他来说好像归鸟要投的林似的，必须回来。
如果说他有什么顾忌的，大概只有越云楚。他怕越云楚在这无法预测的混乱里受伤。于是想尽各种办法去弥补越云楚所处的环境。
章羿想起37，阿明娜，如果他猜的没错，阿明娜大概是他外公放在他身边的，终极目标就是策反他，让他心甘情愿的回头去接过家族权杖。
他如果开始用阿明娜，基本就是给他外公传达一种信号了。
章羿抓了抓头发，代表摇光卫四向A星要工程款甚至装备这些事，不难，但是浪费时间。等忙完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越云楚运气不好的话，在战场上散成星际尘埃都有可能。
他亲自操作，只能说明他代表摇光卫四，依然是一个公正的联盟议员。他让阿明娜代他做这些事，那他隐秘的立场，就是齐格家族。
他看着亚铎，想知道，如果为了越云楚，他愿不愿意回到A星，回到那个让他爱憎交织的家族。
章羿觉得他舅舅肯定会带着越云楚在星际间流浪。
但他不会，因为越云楚喜欢军部，喜欢战机，她如果只是沦落在籍籍无名的海盗和商船中，他的信仰似乎也会感到落寞，永无归处。
她配得上最广阔的星空，也定义得了人性最闪耀的英勇。
章羿拿起酒柜上越云楚最爱喝的酒，慢慢的品了几口。
甜的。
阿明娜呆在摇光卫四似乎就是为了守株待兔，章羿的主动联络对她来说，虽意料之中，但仍惊喜，她知道章羿迟早要回头，毕竟单纯以一个议员身份，能做的实在太有限，但没想到这么快。
阿明娜能想到的唯一原因是，摇光卫四的杂乱程度，章羿过早被破防了。
其实……这位章议员还真不是知难而退，只是色令智昏……
自从阿明娜跟章羿彻底摊牌后，他就再也不觉得这个养蛇的女人需要提防了，跟她谈条件，也狮子大开口，隔着阿明娜，他也就不跟他外公客气了，大有可着家底儿造的架势。
老将军在A星听着阿明娜的述职，笑说：“这臭小子，以为家里在联盟银行有股份么，不知道还以为他娶了摇光卫四上哪一位姑娘，这钱花的，比聘礼如何？”
阿明娜从没见过老将军这么开玩笑，也笑了：“将军觉得值么？”
老将军不知是喜是忧，言语中却颇有些宠溺这外孙：“整个齐格家族都是他的了，有什么值不值的，都随他。”
这话其实很不适合在为这个家族卖命的特工面前说。
随心所欲，是家族执掌者的大忌，但是他似乎并不防着阿明娜，阿明娜竟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有阿明娜暗中操作，章羿倒是把心放的四平八稳，跑去第9联队盯梢越云楚了。
章羿上岗前，先在军部通讯录里找到第9联队管事儿的，那个叫诺兰的少将，章羿看了这位的简介，3D建模的等高人像，身形高挑，五官略有些文气，几乎没有军人那种凛然，看上去也没有越云楚那么野，有一种带点警惕的沉静，像一只隐没在黑暗里的猫。
章羿轻轻呼了口气，心也沉成了深海巨石，这女人看上去比越云楚还不要命……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让莱瓦带他去见这位少将更好一点，诺兰即便再出格，也不能无视莱瓦吧。
结果，莱瓦听到章羿说出第9联队之后，沉默了几秒钟，“你还是自己去吧，我给你军部签字盖章的上岗文件。”
章羿：？
莱瓦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抬手碰了碰鼻尖，咳了一声，脸上明明白白大写的“怂”。
章羿：……
“你们这太空军各个部队什么分配规则？”
莱瓦也觉得草率了：“系统随机的……”
章羿恨不得踹他两脚：“那这些高危物种你也得捋一遍，特殊关照一下吧。你不怕他们凑堆造反么？”
莱瓦想了想：“那几天光顾着打围附近的海盗，把这事给忘了，现在也不好再改了，不然规矩就废了。”
章羿摁了摁脑门，“这破烂星球上还有规矩两个字？”
莱瓦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其实也不算坏，你去了中和一下嘛。凡事搂着点，别让她们闯祸。诺兰那女人，虽然软硬不吃，但好在通情达理，你要发挥你作为联盟议员的工作能力，对问题进行客观分析，晓之以理，她也不一定跟你对着干。”
章羿：……
“别跟我扯淡，晓之以理在那种人身上管用么？我他妈是个奶妈吗？！”
莱瓦心说：你不是么？
章羿本来以为越云楚就够他头疼了，结果亚铎那边强卖不说，莱瓦这儿还带卖一送一的，他长得像镇符么，有能镇得住亡命之徒的气质么？章羿很不能理解事情是怎么一步步走成了现在这局面的。
于是章羿到第9联队上岗的时候，心态是视死如归的。
莱瓦打法走了章羿，习惯性的摸了摸袖口，不由得松了口气，知道亚铎把章羿拉过来，他不趁机物尽其用都觉得过意不去，诺兰那女人，海盗出身，他也管不住。
诺兰见到章羿的时候，看着他手里的调令，想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你是那个联盟指导员啊。具体是干什么的？”
这问题还真把章羿问住了，“要不你问问莱瓦。”
诺兰听到莱瓦这个名字，条件反射似的冷笑了，“哦？他不放心让你来当卧底？”
章羿：……
“你看我像卧底么？”
“像。”诺兰觉得但凡跟莱瓦沾点边的，一刀切，都得防。
摇光卫四到底穷山恶水出刁民，章羿就没在这儿见过几个正常的。
他觉得再这么阴阳怪气的反问，想让诺兰自己领悟点什么信息，简直做梦。
于是立马转变思路，改了口：“开玩笑了，我跟莱瓦也不熟，只是在议院打过几次照面，我之所以在第9联队，主要是因为，越云楚。”
诺兰这才正眼看了他，觉得眼前这男人举止随意，看上去也不像有重要身份，随口问：“你跟越云楚什么关系？我怎么没听她提起你？”
章羿笑了，心说：谁带着陪读也不好意思跟人提起啊。
“哦，亚铎，是我舅舅。是她的……监护人。”
诺兰听到监护人这三个字，差点笑出声。
什么人需要监护人呢，未成年人或者精神病。
这男人是觉得越云楚有精神病，来监护的。
说起亚铎，诺兰确实也是熟悉的，她也是酒吧里的常客。
她点点头，让人在参谋部给章羿安排办公室，章羿拒绝了：“把我放越云楚那儿就行。”
诺兰多少有点鄙视他这种没什么实质用处的文职人员，真正上了战场，都是“闲杂人等”，还没智能人顶用，也想把他打发远点，顺手塞给他一份第9联队基地的地图，指了指越云楚所在的战斗机中队区域，并把越云楚的坐标连接给他：“可以搭3号微型转运机过去，到了那个区域再根据坐标慢慢找吧。”
章羿礼貌地道了谢。
大约是还没有严格的规训，第九联队各种机型都整整齐齐排列在基地，章羿一路过去，并没有见多少人，他搭着转运机在诺大的军械区兜兜转转，找到越云楚的时候，已经转的辨不清方向了。
章羿按照坐标锁定的战机编号，登上越云楚的战机操作室时，迎面被一只庞然大物扑倒在地。
章羿的惨叫经久不息，吓得面如土色，他对这种突发的攻击性几乎没有任何抵御技能，就更为惊惧。
越云楚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时候，他才回了魂，那只庞然大物是星链。
越云楚匪夷所思的看着他：“星链你不认识了？它又没有咬你，你干什么叫的跟有人要杀你一样……”
章羿瞪了一眼星链。
星链大约本是跟他闹着玩儿，没想到章羿跟它的主人完全不是一种反应，很是困惑的蹲在越云楚脚边，犯错了似的偷偷看章羿。
章羿拽了下衣服，把刚刚因为行为过激导致的衣衫不整回归原状，叹了口气，走到越云楚跟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看着她。
章羿来来回回在A星和摇光卫四折腾，一开始并不是为了越云楚，但现在终于站在她跟前，她便成了他之前所有行为的归处，也是他从此以后所有行为的出发点。
越云楚给他看的发毛，但又觉得被他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笼罩着，竟也有些模糊的欣然。
她眼尾有一点点偏长，神情严肃的微微眯着眼的时候，聚焦出带点妖气的凌厉和野性，情绪单纯的笑起来，又有种特殊的乖。
章羿抬手，犹犹豫豫的，碰了碰越云楚的头发。
越云楚：？
虽然翘起嘴角给了他一点很微小的认同和笑意，但还是偏了下头：“手欠啊你。”
章羿放下手指着星链：“你们能带狗到基地么？”
越云楚拍了拍星链的脑袋：“没说不能带，现在各项规训还没明确。随便咯。”
她从战机上下来，站在空旷的军械场地。
所有军舰的军械区都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当军舰安全地停泊在行星或者空间站时，才会打开各种穹顶和封锁装置，像是让这些嗜血的钢铁利齿放松一下。
有一定军衔地军人，可以轻松的申请到自己心仪型号的装备去训练。
军舰在战斗状态的时候，人和装备都被军规和上层下达战术布局定死在自己的职责上。
章羿环视了一圈，巨大的军舰根本无法在他脚下这尺寸之地窥得全貌，在他视野所及，战机起落来往……
没有全息屏，人会产生一种无法掌控全局的压迫感。
摇光卫四连用于安抚人心的虚拟场景都没有，章羿想起A星到处可见的热带雨林和温带阔叶林虚拟境，这种压迫感更深了。
越云楚看到他神情中那种疲惫，顺着章羿的目光也微微抬起头。
只是在她看来，那些钢铁洪流，是通往浩瀚宇宙、星辰大海的羽翼。
但是章羿的存在，让她心里的狂热，多了几分收敛镇定，而截然不同于亚铎带给她的顾忌和束缚。
她伸手拉了一下章羿的袖子，“A星的军舰也是这样的么？”
章羿其实从来没见过A星的武装，但他凭着对A星军务一星半点的了解，跟越云楚解释：“不一样的，A星有军事港，本星上几乎没有武装力量。”
他打开虚拟屏给越云楚看A星，“这边是维多利亚要塞，不远处是诺亚方舟港，都是军事港，后面有一片卫星乱流，也有防御部署，A星空间位置得天独厚，他们不会把大规模的武装力量放在本星上，不然发生战争的时候，被对方抢占空间格局，战略纵深上，会很被动的……”
越云楚看着章羿的虚拟屏上，那颗星球的拟像，散发着青金石一样的光泽和高贵的气质，军事港都是摇光卫四难以企及的，她眼神里有种难以掩盖的好奇。
章羿暂停了演示，低声说：“其实，A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他疲于家族在A星军政的漩涡，以及联盟对其他星系的混乱操控。
越云楚点点头，弯起眼睛：“嗯，我觉得也是。”
章羿也笑了。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自信，还真是不客气。
距离太空军真正开始进入正轨、踏入漫漫征途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似乎想在这之前，尽可能多的占据越云楚的时间，随手招了转运机：“第9联队的情况你熟么？这架军舰的概况呢？你能带我走一遍么？”
越云楚的智能端没有待办事务的预播，便随他踏上转运机：“太空军预计有近千个联队……”
她把转运机设定为隐身模式，将机身穹顶改成透明的，转运机周围飞驰而过军舰里的各项装置。
章羿看着她在自己的信息库里翻来翻去，挑出文件给他看。
“一般情况，作战联队下辖两艘重型军舰，编号α和β，每艘军舰都是一个独立的战斗群，配置有完整的轰炸机组，运输机组，战斗机组，以及装载有重武器战列舰，轻型巡航舰和护卫舰……”
章羿打断她：“你在战斗机组么？”
越云楚的目光从虚拟屏上转移出来，看着他笑说：“当然啊，我本来就是空军。”
“我记得你参加过海战。”
以章羿贫瘠的战场知识，他固执的认为，战舰比战机要安全很多。而且，太空军真正出航，他很大概率是要留在军舰上的，而他希望能在越云楚身边。
越云楚捋了捋头发，避开章羿的眼神：“你知道塔兰托港那一场啊，我是在右翼舰队，但那是临时调过去的。”
在越云楚看来，那一场打的相当狼狈。
章羿：……
他感觉跟越云楚沟通起来很困难，想让她猜点他的什么心思显然是不可能的，只好明明白白的解释：“我不是觉得你海战打的不好，我是觉得战舰上安全，你能不能呆在战舰上。实在不行，上战机能不能带着我。”
越云楚没仔细想他这话，只听出来章羿想跟她上战机，微微仰头看着他，顿了顿：“不能。”
章羿：……
“那我怎么办？”
越云楚：？
“脚下这么大的第9联队α军舰，装不下你啊？”
“舅舅让我跟着你看着你。不能让我上战机，你就留在战舰上。”章羿开始无理取闹了。
越云楚：……
她眯了眯眼，略微踮起脚尖，凑近到章羿脸前，缓缓说了句：“别逼我揍你……”
这句话他小时候听过，是在他母亲不耐烦的时候对他发出的警告，多半是因为他黏人。
章羿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把人揽进怀里。
越云楚左脚往后撤了一小步，右手抵在章羿腰间，是一种本能的近距离脱身姿态，只要身体重心往后移，手上微微使力，就能迅速将两人距离推出一米。
但是她似乎犹豫了，章羿便是在这一瞬间，握住她右手腕，“你是长了个爬行类的古脑啊，真以为我是受人之托，才跟你格外过不去么？”
越云楚安静了，缓缓收回了左脚。
她能安安静静的由他这样抱着，就实属不易，于是章羿话痨病就又犯了：“我知道你不怕打仗，我怕，怕你在战场上，怕不能与你一起。”
越云楚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她似乎隐隐意识到了亚铎和章羿在她身上的心惊胆战，倾心相待所延伸出的保护，是人最朴素的深情。
但是他们没有想过，她也作为一个人，对存在本身的困惑。
她遇到他们，是幸运的，但远远不够。
她只有走的足够远，找寻到的自我足够多，才能明白这份保护和深情。
越云楚也怕，但是怕找不到自己。
她向来话少，似乎是不太会言语表述自己的心迹，犹豫了片刻，只抬手轻轻拍了章羿的后背。
章羿愣住了，越云楚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让他感到哽咽，他清楚的意识到，在越云楚心里，他或许是一种异样的存在，但越云楚大约永远不会属于他。
转运机在军舰上按照既定路线兢兢业业地穿梭，人的意志却无法轻易的被决定。
章羿心里一声轻叹，其实他早该知道，对越云楚这样的心意和不知何时的，不由自主地追随，都始于对她英勇而野性的意志的迷恋。
章羿本不该是这样不理智的人，他对越云楚的了解少的可怜，甚至连她的人种和过往都没搞清楚。
但人类创造的所有奇迹，都源于不理智。
他沉迷于这样的不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