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夜辰刚回到房内,换下一身是血的衣衫,便听到敲门声。

    “大人!那人还在迷障外!”

    她扶了扶脸色透白的一梵,“你如此慌张作甚?”

    一梵脱开她的搀扶,“我……除了他,我还见到了我们昨日在蛊毒阁见到的那个女人和巨蛇。不过他俩似乎交谈一番,那个女人就带着蛇走了。”

    若不是今日清晨想着去趟蛊毒阁,他自然也不会察觉到迷障外那人,毕竟那人的能耐自己实在惶恐,即使没有蛊毒,自己亦非他的对手。

    他提到的河羌和穗蛇,倒是让殷夜辰想起都城内的一人。

    “我知晓了,我稍后会去迷障外看看。对了,你对面的圣女殿,你可有发现什么不对?”

    “不对?”一梵讶异得皱眉,“大人,以圣女对您的忠心,能有什么不对。倒是我今日出门时,看到跟您一同来的小女郎捂着伤口推开殿门。”

    她指节抵唇,走出门,往迷障那处走去。

    “哎,您自己一人去么?”一梵跟了上去,“您不怕危险?不是,您怎么话说一半,不给我解释解释,圣女殿有何不对?”

    殷夜辰看了他一眼,“你回去休养吧,有些事,我见了他才能清楚。对了,替我去药房拿些桅仪花来。过些时候,我回去看阿狸,顺道到你那去取。”

    一梵捂着胸口,看殷夜辰快步离去,想到那人不禁打了冷颤,还是不甘得往圣子殿走回。

    这边,迷障外的圣伯鱼,看到灰暗之中有一白袍之人走出,交合在身前的十指纤细。只消一眼,他大抵认出了来人。

    “你来了。”

    殷夜辰抬头,隔着清晨的雾气回复:“嗯,我来了。”

    圣伯鱼想上前几步,可迷障内的阵法生生将他拦住,他回过神来:“夜辰,你与河羌相斗,可有受伤?”他的视线移向她交合在身前的十指,担忧她腹中胎儿。

    “我并无大碍。”她走出迷障,站立在他跟前,抚摸着肚子,“她也无碍。”

    圣伯鱼还是皱起眉头,河羌得能耐,他十分清楚,她几乎是母亲麾下第一大将。殷夜辰若是和她真的对峙上,以怀有身孕的她而言,到底是如何困住河羌和穗蛇。

    “你是如何困住河羌和穗蛇?”

    殷夜辰多看了几眼他恢复的容颜,疑惑道:“不是当初在袄山,是你传给我大量的内息么?”

    他确实忘了此事,当时只因她遭受反噬而放心不下,传给了她大量的内息。这竟然是她击败河羌的缘由。

    见他似是想了起来,殷夜辰注意到他手上握着古剑禅虹,问道:“你可见到一只恍如白鹿的椤兽?”

    圣伯鱼不悦得抬起手上的古剑。

    “昨晚这只骨瘦如柴的椤兽冲出迷障,它已被收入古剑中。只是,这只椤兽似是被圣域中人困了太久,年年都被割下血肉,属实苦不堪言。”

    “你这是在责怪于我?”殷夜辰挑了挑眉。

    圣伯鱼收住不喜,岔开话题:“此兽言明,是被一身着青蓝衣袍的女子放出。所以,它是被你放出?为何?”

    “这正是我出来见你的缘由。”殷夜辰牵过他的左手,将其放在自己微隆的腹部,抬眸盯着他,“我未曾知晓圣域有此兽,是她告诉的我。我这次回到圣域,明显察觉到椤兽的存在,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感知。还有一事,当时你在东海传给我大量内息后,我明显感受到她似是得到安抚,在此之前,我并未感到孩子有过强的活跃。昨日顾及孩子,我打斗时还收敛了几分。但,当我在搏斗时,她似乎很兴奋。”

    圣伯鱼将古剑在身后一转,他扶着她的腰,蹲下身,将头靠近孩子。七月多的孩子似是有了感知,在母亲的腹中多动了动。圣伯鱼格外惊喜,脸上不由浮起笑意。

    殷夜辰低头看着这位矜贵的大人物蹲在身前,不免唏嘘,他为了这孩子已为自己数次低头和忍让,连支时安之死都忍下了……

    圣伯鱼将通过掌心将内息传给孩子,那孩子果真变得兴奋。

    腹中有股磅礴的内息从胎儿身上传出,似是在探查父亲给予的这股力量。两股内息在她体内交汇,这力量较之昨日搏斗所感受到的要强劲更多。

    媸椤族的子嗣竟生来便可携带内息!

    正当殷夜辰处于极大的冲击之时,圣伯鱼收回了手,起身看她。当他注意到她脖根处浮起起的银麟,才意识到她的身体开始兽化。

    一个大巫竟然具备了兽化的能力,这简直史无前例。

    殷夜辰还未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只是在圣伯鱼的瞳仁中看到了倒影的银麟,她慌张问道:“我是兽化了么?”

    圣伯鱼将手压在她的肩上,汩汩冰寒的内息涌入给她,替她压下了兽化。

    “你似乎对此并不陌生,不是第一次兽化?”

    “昨日与河羌对峙时,我的身体也发生了异样。”

    “嗯?”

    “你见过与我相同之人么?”

    “勿忧,在南境确实有极个别巫族与异人或媸椤族的结合。他们并无大的异像。”圣伯鱼见她身上的银麟退去,便收回了手。

    “那白榆呢?”殷夜辰凑近他,“她的父亲是我的舅父,也可算是苍葭血脉,她的母亲是你的姨母,属于媸椤王族。她与寻常媸椤王族有何不同?”

    “姨母怀她时并无异样,而且,她并无兽化的能力,比起像个媸椤王族,她似乎更像个巫族。”圣伯鱼看了她一眼,略带不安道,“只有她出众的箭术,有媸椤王族先辈的风范。而母亲因怀了媸椤王族而同样具备兽化的能力,我确实是第一次知晓。”

    殷夜辰心下了然,之前就有所感知,这孩子似乎并未传承多少自己的巫族通灵之力。如今看来,这孩子倒是个天资出众的媸椤王族。

    圣伯鱼将婚书拿出,放在殷夜辰手上。

    “夜辰,我与你做个交易,婚书给你。这孩子,她身上也有着巫族血脉,别不要她。”

    殷夜辰握住眼前的婚书,问道:“你在疑心我会将孩子炼化,所以将婚书给我,这是示好?”

    “是,这孩子是我唯一的骨肉,夜辰,留下她!”

    “圣伯鱼,这孩子有三族血脉,你留下她,是想……是想完成你的天下大同?”

    “无论你怎么想,都无妨,但她也是你的孩子,你的亲生骨肉!”

    她哑然转身,圣伯鱼拉住她,“我有一事,相与你详谈?”

    “何事?”

    圣伯鱼拉进她,侧头低声道:“你怀胎所需的内息,我可以给你,直至你分娩。殷夜辰,你在东海与司明提到了南境,便该料到我会前来。或者说,是你算计我前来。你若是在东海,我确实可以安下心,可若是你到处崩波,我必然不安。”

    殷夜辰淡淡一笑,将手搭在他的胸口,笑道:“让夫君忧心了。我曾经动了恻隐之心,还了你婚书。你竟然又给我送了回来,你是否还有别的想从我身上知道?”

    “我的目的不是始终如一么?袈娜大人?”

    殷夜辰冷哼一声,推开他。

    “十方归一阵就不必与我谈了。圣伯鱼,我的先辈被称为寒山灵族,他们便是肩负着护佑整个寒山的职责,为巫族兴衰而战。北境的十方归一阵若是破了,便是我族背弃盟约,是要受到滔天巨浪般的反噬。”

    “若是人族之主亲自解约呢?”圣伯鱼拽住她的胳膊,“当初巫族与人族既然定下盟约,那么这个盟约如何不能修改。”

    殷夜辰冷漠得将他的手掰开,道:“当初的人族之主顾虑到后人仁慈,和媸椤族的报复,所以签订的盟约是死契。同样,巫族也会顾虑媸椤族的报复。圣伯鱼呀,以你的血脉,你就算成为了人族之主,巫族也不会认你。”

    何况巫族若是真的解契,便必须回到平宿……以媸椤族对巫族的恨意,回到平宿的巫族又岂能真能得到安宁?

    圣伯鱼看她重新走入迷障,本欲离去,却见她唤住自己,“我身上的蛊毒,当真解了?”

    他侧目看了她一眼,并未答复。

    她继续问道:“你腰间的骨琴?”

    “这是时安。”

    -

    回到圣女殿的殷夜辰失魂落魄得推开殿门,踏入阿狸的房内。坐在殿顶的圣子望见进入圣女殿的殷夜辰,跃下屋顶。

    本就入睡的阿狸听到有人靠近,睁眼起身。

    “是你?你来寻我?”

    殷夜辰将手上的药包放下,“我今早去了趟蛊毒阁,你是被河羌的利器所伤。虽伤不及内脏,可毕竟是媸椤族的利器。这里的药是外敷的,你记得用。”

    “你身上露重,走了很久?”阿狸皱眉看了看她的衣角,看她起身,抓住她的袖口。

    殷夜辰抽回衣角,对阿狸总抓她衣角之事略微烦忧:“嗯?你是想问,我从三长老那处出来后,去了哪里?”

    阿狸张了张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直白点出自己心中的疑惑,问道:“你知道我昨日跟了你一路?”

    殷夜辰低头看她,叹道:“你昨夜偷听了一宿我们的谈话,可有什么想说?”

    阿狸看了眼她放下的药,心下了然。

    “你是知晓我昨日所为,担心我的伤,所以才送这药来?殷夜辰,我只是对你和整个圣域有些好奇罢了,所以才……”

    “无妨,将来你即为巫首,这些事你都会知晓的。”殷夜辰垂头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女郎,“你可有不惑之处?”

    “你说的回到寒山是真的么?殷氏一族都做不到事,你们要怎么做到?”

    她俯下身,将阿狸推倒在床。“应当可以吧,但我族也未必能做到。你先休养吧,此事兴许就是需要你们殷氏一族来做。”

    阿狸伸手想要抓她,可却未能抓住她的衣角,看着她走出房门,不由呢喃:“讲清楚点不行么?”

    出了殿门的殷夜辰转身便看到一只鎏金黑色盒子摆在自己身前。

    殷夜辰将盒子推开一寸,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大人要的桅仪花,不是,是桅仪花干。如今已经没了鲜花……不过大人要此花作甚?”一梵晃了晃头。

    殷夜辰拿过盒子,长指扣开锁扣,查探里面的干花。心道:自然是遏制自己兽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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