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夜辰与阿狸一路驾车，堪堪出了南境，阿狸看了眼车外，问道：“你既有了身孕，为何不驱使六爪雪雕出行，而是选马车？”
“那次救你们所用的六爪雪雕，我留在了东海。重新召一只，需要耗费太多自身的运，如今的我可耗费不起。”
阿狸看了眼她的肚子，“说实话，我总觉得你像假孕。肚子始终就这点大，穿了冬日的衣裳就更看不出了。何况打架摆阵丝毫不逊！不过，你为何将那只雪雕留在东海？”
殷夜辰将书翻了两页，“还不是因为你的叔父以权谋私，借了护山阵之力。我怕异族攻山，恰好雪雕对异族敏觉，所以留了一只。”
“我一直想问，叔母的事应当隐秘才是，你既然知道，难道你认得我叔父的妻子么？”
殷夜辰捏书页的手微微一曲：“算不得认识。”
阿狸撑着头，往炉火里加炭，嘀咕道：“到底是何种女子，让叔父这般爱护，叔父多年前又因何重伤呢！”
殷夜辰伸手拦住她加炭的手，“别加了，太热！”
“啊？”阿狸惊异得看着殷夜辰，“我们已离了南境，外头大雪不止，你现在狐裘不披，炭火也不需我加。殷夜辰，你之前不是极怕冷么？”
“嗯！”她虽还是垂头看书，心绪却早已飘散。因难产之故，她体内种入神树残根而得到一线生机，虽身体无虞，可却喜阳怕寒。怀孕初始，身体并无变化，如今却愈发感知不对。母体竟可受胎儿这般多影响？
“我们离开那日，我又听到一梵找你！”阿狸与她坐近些，扯了扯她的衣角，“你们聊了蛊毒之事！”
殷夜辰侧目看她，想到那日圣子来找她，竟然是决定留在圣域。
圣子当时道：“大人，三位长老已老去，前任圣女也已离开，若真走了，七缘便要一个人留在这坐牢笼里。我与她多年情谊，且圣域教授我好些年，我终究不知道，若是我真的被放离圣域，我可以做什么。回到我父亲身边当大族少主，那种日子我已然淡忘，如今的我怕是也做不到了。我固然很想离开圣域，可我真有机会走，发现已经离不开了。我想我还是留下。”
“我只能给你一次机会选择！”她见圣子如此坚定得点头，便也不想为难。
“但是蛊毒？”
她摇了摇头。
思绪回转。
殷夜辰合上书，“蛊毒我确实无法解，何况我自己也中了。”
阿狸凑近，“那你就不怕你的孩子出问题？”
这倒是让殷夜辰想到知晓自己怀孕后的圣伯鱼，以及当初他给的药物。可唯一验证此毒是否还在，只能借助那只骨笛。可她怕这蛊毒若真的传到孩子身上，她吹奏骨笛反而害了孩子。
“我怕。阿狸。”殷夜辰转过头问道，“倘若有一日，我的孩子不属于巫族，你会保她不受巫族迫害么？”
阿狸松开衣角，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
“以你的地位和实力，你在顾及什么？”
她叹了叹气，看向烧热的火炉，无奈道：“我的母亲也是个大巫，她也难产死了。”
“这就怪了！”阿狸撑头盯着殷夜辰。
“怎么？”
“你的阿祖为何不在你母亲体内也打入一截神树残根？”
“我与我母亲不同，她生息将灭，而我只是气息微弱。实在点说，神树残根是我阿祖与神树交换而来，是神树本体打入我体内，而我也将一半的命给了神树，这便是我的一线生机。”殷夜辰捏了捏眉心，她见阿狸神色复杂，接着问道，“倘若你殷氏一族血脉流落在外，却不属于巫族，你可会保那孩子不受巫族所害？”
“那是自然。”答复完后的阿狸似是察觉古怪，视线从殷夜辰身上移开，不自在得挪回自己的位置。
殷夜辰当她是后悔自己的答复，厚此薄彼，非巫首所为，便手上的书又被打开，自顾自往下看去。
一旁的阿狸时不时看她几眼，可每每自己抬头和她对上，阿狸又要别开眼去。
马车内之内，炭火偶尔发出点“嘶啦”的声响。
阿狸再一次看向殷夜辰时，忍不住开了口：“你既然担心孩子，你为何不在东海或是南境将孩子生了？若是在北境，你不怕出事么？”
殷夜辰摩挲着手里书，并不想作答。
阿狸接着问道：“我给北境占了一卦。”
殷氏一族擅占卜，这倒是让殷夜辰提起兴趣卜。
“如何？”
“同上次九巫聚首一般，大凶。”
殷夜辰突然放低姿态，柔声问道：“你可否为我或我的孩子卜一卦？”
阿狸冷哼一声：“你这是在求我？”
殷夜辰不自在得捏了捏衣角道：“我的生辰便是万邦朝圣那一日。”
“你倒是不客气？”阿狸的嘴角一撇，“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为你算命？”
“你会！”
“我不会！”
殷夜辰意味深长得看了她一眼，“你最好不会。”
“殷夜辰！倘若我给你算命，你当真一点好处都不给我？”
“你跟着我离开东海，我教你的和带你见的不够作为交换？”殷夜辰见她别过头，继续调侃，“这果你不还也罢，你便会始终欠着我！”
“你为何不让叔父给你占卜？你自己，哦占卜确实不好自测。”
“你叔父不愿意给我测。”殷夜辰将膝头的书打开。
“为何？”
“你不愿意就算了。”殷夜辰继续捧起书，不再搭理阿狸。
阿狸见她不言语，便也不与她搭话。只是二人就这般僵着行了几日路。
有一日。殷夜辰开了口，“我命数如何？”
“什么？”一侧的阿狸抬起厚重的眼皮。
殷夜辰扫了眼她发白的双唇，无奈给她递了药。
“这药是给你缓一缓内伤的。你这般虚弱，若不是遭受占卜的反噬，还能是什么？”
阿狸窘迫得接过药，却听对方无奈叹息：“可惜了！”
“怎么了？”
“看你伤得这般重，应当是我的命数你不可见。”
阿狸刚想回应，却见对方道：“你刚才的窘迫我已看出了，你没算出。”
“你！”阿狸虽气，却突然想明白似的，“你似是早就料到我会去算你的命数。可你出生的时辰未告知于我，我自然算不出。”
“若是尽数告知于你，就怕真的算准了，以你现在的修为，怕是要被反噬得更厉害。”
“你太小瞧我了，我倒是看出一点，你的的命相犹如千斤巨石，阴沉寒冷，倒是有一束光，指向南境。”
殷夜辰静坐着，又是南境……
“你看我伤得这般重，总该告诉我一些事，比如为何叔父不愿给你算命？”
殷夜辰回过神：“哦，他不用算，大抵已经知道我的命数了。”
“什么？那为何要我算？”
殷夜辰低头看向火炉，轻声道：“因为，我总是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不甘心走先辈一样的路，不甘心阿祖给我的这虚无的生机。“
阿狸凑近，问道：“你的生机为何要别人给？你的阿祖不过陪伴了你十年，她教会你这般多，你得到了旁人羡慕不来天赋和契机。你为何不自己给自己创一条路？”
殷夜辰讶然，阿狸看她这副模样，了然道：“你阿祖虽是名士，可定是个死板之人，教你的东西也是条条框框的！”
殷夜辰笑道：“我确实不必非得走阿祖给我定好的路。不过，我应当很快就会知晓，我该走哪条路。”
阿狸看了眼她的肚子，“只是，你这孩子我可不敢随意算，她若今后有人族之主的命，我没有法器全凭意念来算，只怕命都要搭进去。给你算命，我都碎了法器，你得赔我！”
殷夜辰点了点头，抚向小腹，“好，说起来，有一事我还得谢你。”
“你谢我做甚？”
“若非当年，你告诉他我是巫族同辈中最强的巫女。他才会去书院见我。”才会有如今的这个孩子。
“何意？”
看了眼阿狸懵懂的模样，殷夜辰回想起往昔。
“年少时，我十分不喜阿祖的条条框框，我总觉得，我仅此一生，只当肆意妄为得为自己活过。那时我并不喜圣域，也同圣子一般，视圣域为牢笼。
年幼时，书院的曾先生常说自己过于冷冽，不像阿祖慈悲，也不似母亲热烈，甚至都没有阿爷的良善。
直至阿祖离世，我才初次意识到年近十岁的我将要成为圣域的主人，甚至接替阿祖成为我族的族长。我一日日鞭策自己，兢兢业业。
直到遇到了圣伯鱼。
他也算恪守礼教般长大，明明身在高位，却可肆无忌惮。他似是一直认可身居高位的职责，而如何完成他作为高位者的使命，却是他自己定下。阿狸，与他一道，我真的很自在。”
“你爱上他了？”阿狸皱眉，“你不该爱上他的。”
“我当然可以爱上他。”
“嗯？”
“只要我不为情乱智。”
殷夜辰推开车窗，外边的雪依旧很大，冷风吹入，拂去车内的闷热。
“那次救你们所用的六爪雪雕，我留在了东海。重新召一只，需要耗费太多自身的运，如今的我可耗费不起。”
阿狸看了眼她的肚子，“说实话，我总觉得你像假孕。肚子始终就这点大，穿了冬日的衣裳就更看不出了。何况打架摆阵丝毫不逊！不过，你为何将那只雪雕留在东海？”
殷夜辰将书翻了两页，“还不是因为你的叔父以权谋私，借了护山阵之力。我怕异族攻山，恰好雪雕对异族敏觉，所以留了一只。”
“我一直想问，叔母的事应当隐秘才是，你既然知道，难道你认得我叔父的妻子么？”
殷夜辰捏书页的手微微一曲：“算不得认识。”
阿狸撑着头，往炉火里加炭，嘀咕道：“到底是何种女子，让叔父这般爱护，叔父多年前又因何重伤呢！”
殷夜辰伸手拦住她加炭的手，“别加了，太热！”
“啊？”阿狸惊异得看着殷夜辰，“我们已离了南境，外头大雪不止，你现在狐裘不披，炭火也不需我加。殷夜辰，你之前不是极怕冷么？”
“嗯！”她虽还是垂头看书，心绪却早已飘散。因难产之故，她体内种入神树残根而得到一线生机，虽身体无虞，可却喜阳怕寒。怀孕初始，身体并无变化，如今却愈发感知不对。母体竟可受胎儿这般多影响？
“我们离开那日，我又听到一梵找你！”阿狸与她坐近些，扯了扯她的衣角，“你们聊了蛊毒之事！”
殷夜辰侧目看她，想到那日圣子来找她，竟然是决定留在圣域。
圣子当时道：“大人，三位长老已老去，前任圣女也已离开，若真走了，七缘便要一个人留在这坐牢笼里。我与她多年情谊，且圣域教授我好些年，我终究不知道，若是我真的被放离圣域，我可以做什么。回到我父亲身边当大族少主，那种日子我已然淡忘，如今的我怕是也做不到了。我固然很想离开圣域，可我真有机会走，发现已经离不开了。我想我还是留下。”
“我只能给你一次机会选择！”她见圣子如此坚定得点头，便也不想为难。
“但是蛊毒？”
她摇了摇头。
思绪回转。
殷夜辰合上书，“蛊毒我确实无法解，何况我自己也中了。”
阿狸凑近，“那你就不怕你的孩子出问题？”
这倒是让殷夜辰想到知晓自己怀孕后的圣伯鱼，以及当初他给的药物。可唯一验证此毒是否还在，只能借助那只骨笛。可她怕这蛊毒若真的传到孩子身上，她吹奏骨笛反而害了孩子。
“我怕。阿狸。”殷夜辰转过头问道，“倘若有一日，我的孩子不属于巫族，你会保她不受巫族迫害么？”
阿狸松开衣角，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
“以你的地位和实力，你在顾及什么？”
她叹了叹气，看向烧热的火炉，无奈道：“我的母亲也是个大巫，她也难产死了。”
“这就怪了！”阿狸撑头盯着殷夜辰。
“怎么？”
“你的阿祖为何不在你母亲体内也打入一截神树残根？”
“我与我母亲不同，她生息将灭，而我只是气息微弱。实在点说，神树残根是我阿祖与神树交换而来，是神树本体打入我体内，而我也将一半的命给了神树，这便是我的一线生机。”殷夜辰捏了捏眉心，她见阿狸神色复杂，接着问道，“倘若你殷氏一族血脉流落在外，却不属于巫族，你可会保那孩子不受巫族所害？”
“那是自然。”答复完后的阿狸似是察觉古怪，视线从殷夜辰身上移开，不自在得挪回自己的位置。
殷夜辰当她是后悔自己的答复，厚此薄彼，非巫首所为，便手上的书又被打开，自顾自往下看去。
一旁的阿狸时不时看她几眼，可每每自己抬头和她对上，阿狸又要别开眼去。
马车内之内，炭火偶尔发出点“嘶啦”的声响。
阿狸再一次看向殷夜辰时，忍不住开了口：“你既然担心孩子，你为何不在东海或是南境将孩子生了？若是在北境，你不怕出事么？”
殷夜辰摩挲着手里书，并不想作答。
阿狸接着问道：“我给北境占了一卦。”
殷氏一族擅占卜，这倒是让殷夜辰提起兴趣卜。
“如何？”
“同上次九巫聚首一般，大凶。”
殷夜辰突然放低姿态，柔声问道：“你可否为我或我的孩子卜一卦？”
阿狸冷哼一声：“你这是在求我？”
殷夜辰不自在得捏了捏衣角道：“我的生辰便是万邦朝圣那一日。”
“你倒是不客气？”阿狸的嘴角一撇，“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为你算命？”
“你会！”
“我不会！”
殷夜辰意味深长得看了她一眼，“你最好不会。”
“殷夜辰！倘若我给你算命，你当真一点好处都不给我？”
“你跟着我离开东海，我教你的和带你见的不够作为交换？”殷夜辰见她别过头，继续调侃，“这果你不还也罢，你便会始终欠着我！”
“你为何不让叔父给你占卜？你自己，哦占卜确实不好自测。”
“你叔父不愿意给我测。”殷夜辰将膝头的书打开。
“为何？”
“你不愿意就算了。”殷夜辰继续捧起书，不再搭理阿狸。
阿狸见她不言语，便也不与她搭话。只是二人就这般僵着行了几日路。
有一日。殷夜辰开了口，“我命数如何？”
“什么？”一侧的阿狸抬起厚重的眼皮。
殷夜辰扫了眼她发白的双唇，无奈给她递了药。
“这药是给你缓一缓内伤的。你这般虚弱，若不是遭受占卜的反噬，还能是什么？”
阿狸窘迫得接过药，却听对方无奈叹息：“可惜了！”
“怎么了？”
“看你伤得这般重，应当是我的命数你不可见。”
阿狸刚想回应，却见对方道：“你刚才的窘迫我已看出了，你没算出。”
“你！”阿狸虽气，却突然想明白似的，“你似是早就料到我会去算你的命数。可你出生的时辰未告知于我，我自然算不出。”
“若是尽数告知于你，就怕真的算准了，以你现在的修为，怕是要被反噬得更厉害。”
“你太小瞧我了，我倒是看出一点，你的的命相犹如千斤巨石，阴沉寒冷，倒是有一束光，指向南境。”
殷夜辰静坐着，又是南境……
“你看我伤得这般重，总该告诉我一些事，比如为何叔父不愿给你算命？”
殷夜辰回过神：“哦，他不用算，大抵已经知道我的命数了。”
“什么？那为何要我算？”
殷夜辰低头看向火炉，轻声道：“因为，我总是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不甘心走先辈一样的路，不甘心阿祖给我的这虚无的生机。“
阿狸凑近，问道：“你的生机为何要别人给？你的阿祖不过陪伴了你十年，她教会你这般多，你得到了旁人羡慕不来天赋和契机。你为何不自己给自己创一条路？”
殷夜辰讶然，阿狸看她这副模样，了然道：“你阿祖虽是名士，可定是个死板之人，教你的东西也是条条框框的！”
殷夜辰笑道：“我确实不必非得走阿祖给我定好的路。不过，我应当很快就会知晓，我该走哪条路。”
阿狸看了眼她的肚子，“只是，你这孩子我可不敢随意算，她若今后有人族之主的命，我没有法器全凭意念来算，只怕命都要搭进去。给你算命，我都碎了法器，你得赔我！”
殷夜辰点了点头，抚向小腹，“好，说起来，有一事我还得谢你。”
“你谢我做甚？”
“若非当年，你告诉他我是巫族同辈中最强的巫女。他才会去书院见我。”才会有如今的这个孩子。
“何意？”
看了眼阿狸懵懂的模样，殷夜辰回想起往昔。
“年少时，我十分不喜阿祖的条条框框，我总觉得，我仅此一生，只当肆意妄为得为自己活过。那时我并不喜圣域，也同圣子一般，视圣域为牢笼。
年幼时，书院的曾先生常说自己过于冷冽，不像阿祖慈悲，也不似母亲热烈，甚至都没有阿爷的良善。
直至阿祖离世，我才初次意识到年近十岁的我将要成为圣域的主人，甚至接替阿祖成为我族的族长。我一日日鞭策自己，兢兢业业。
直到遇到了圣伯鱼。
他也算恪守礼教般长大，明明身在高位，却可肆无忌惮。他似是一直认可身居高位的职责，而如何完成他作为高位者的使命，却是他自己定下。阿狸，与他一道，我真的很自在。”
“你爱上他了？”阿狸皱眉，“你不该爱上他的。”
“我当然可以爱上他。”
“嗯？”
“只要我不为情乱智。”
殷夜辰推开车窗，外边的雪依旧很大，冷风吹入，拂去车内的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