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雪糕在地上融化成了一滩黑水，掌心一片粘腻。
林安然在听到李清尘说她会死于二十五岁时，仿佛感觉到某种事物在她的耳边轰然爆裂，震得她听不见声音也说不话来。
李清尘走近她，拿出一个水晶小瓶，里面似乎装着某种无色无味的药水。
李清尘贴在林安然的耳边，鼻息拂过她耳廓上的绒毛，声音低沉地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只需要服下这瓶甘霖，今天晚上一切都会见分晓。”
林安然语带寒意地拒绝：“你知道我不相信你，还想让我喝下这瓶不知是毒是水的东西。小时候你妈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吃陌生人给的食物吗？”
李清尘的眸色暗了几分，假意威胁道：“我记得村东有一口水井，至今还有老人从中取水饮用，若……”
林安然双眼圆睁，目露怒色：“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就行，别伤害其他人。”
他顿了顿，补充完刚才没说完的话：“若他们想要，我可以帮他们延年益寿。”
而后清冷一笑，却带着点顽皮之意。
林安然按压下心中的忐忑，问他：“这瓶子里的液体，有什么用处？”
“会让你做梦。”李清尘坦然相告。
“可是……”林安然纠结着不知如何说出口。
“可是你从不做梦，”李清尘绕过林安然，帮她说完了心中所想，还顺便为她解惑，“只要不做梦，你就是个没有过去、没有将来的人，这是因为你得神仙庇护。”
林安然闭了闭眼睛，黑暗中眼前浮现了儿时躲在妈祖庙供桌下发呆的日子。
再睁开时，骤然入目的灿灿阳光令她目眩了几秒。
她艰难地开口：“妈祖娘娘平等地庇佑每一个人。”
李清尘站在她身后，凝望着她僵硬的背影：“妈祖娘娘的确平等地庇佑每一个人，但你不同，你是被选中的人。”
“什么意思？”林安然猛然转身。
“如今你十八岁了，哪怕是神仙，也改变不了你的命定之数。” 李清尘的话很残忍。
林安然挑眉，眼中现出轻蔑：“那你就改得了？”
“我也不能，”李清尘承认，“普天之下，除了你自己，再无人可改变你的命运。”
林安然伸出手掌，李清尘见状把瓶子放在她的掌心，看到了她那条浅淡纠缠的生命线。
接过水晶瓶子，触及则觉冰凉之气入体。
林安然把瓶子攥在掌心，气势汹汹地和李清尘擦肩而过。
李清尘这次没有再出言挽留，只在她身后说：“明天，我还是会在这里等你。是否赴约，取决于你。”
林安然没有回答，脚下的步子迈得愈加大、走得愈加快，最后竟奔跑了起来。
晨风掠起她乌黑的长发，在身后飘荡，幽深得如同她的命运。
当日睡前，林安然咬了咬牙，捏着鼻子把水灌进了嘴里。
没有想象中的苦味，反而有几丝回甘。
闭眼后没多久就睡着了，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再有意识，便是入梦了。
她好像重回了人生的起点、一切的开端——出生，以旁观者的视角，看见自己的一生。
和大多数早产的孩子不同，她比预产期晚了足足一个星期才出生。
降生那日，正值霜降，所以从小她就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农历生日。
起初的三年，着实是按部就班的三年，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事情。
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情是，她放开妈妈的手，独自在雨后泥泞的道路上行走的那一天，村中有老人去世出殡。
初生的人与亡故的人，在同一条道路上背道而行。
难道她与死亡的纠缠，在那时就注定了？
之后，就是那件人尽皆知，唯独她毫无印象的怪事，自此她就怪病缠身了。
小学三年级，她的皮肤突然不能晒太阳，猜测是紫外线过敏，同学还叫她是小吸血鬼，也得亏她觉得吸血鬼有种诡异的美，否则早就深埋自卑之种了。
小学四年级，手臂总是莫名其妙地脱臼，被诊断为习惯性脱臼，一年大半的时间都吊着固定戴，不过这也让身为运动白痴的她逃脱了一年的体育课以及体育中考。
小学五年级，双腿时常抽筋；小学六年级，眼睛高度近视；初一，尾椎骨和坐骨神经隐隐作痛，不过这些事情都被算在林安然整天呆在家里看书，不喜欢运动的身上。
初二，偶尔头痛，初三，胸口闷痛，高一，在不算冷的冬天里手生冻疮。
如今回想起来，桩桩件件都是离谱的事情。
家人以及她自己都庆幸，还好高二、高三这关键的两年没出什么事情，让她有充足的精力冲刺高考。
即使在梦中，林安然还是不失自信。
如果没有从小到大这些影响她身体与生活的破事，今年的全省高考文科状元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然后就是到了如今，无论是高考成绩还是录取结果都尽如人意，可谓是她人生中最意气风发的高光时刻了。
但是，早晨遇到那个小道士，变数就出现了。
他的那番话虽然不至于让林安然的美好前程在刹那间化为齑粉，但还是深深伤到了她那并不太坚强的心。
之后的画面匆匆闪过，混乱不清，模糊不堪，像是在露天影院看过的胶片损坏的夏日电影。
到终点了吗？她一个人在海边，就是家附近的海，她认得那种蔚蓝的颜色。
失足落水，拼命呼救也无人回应，意识消散，沉没于此，溺水而亡。
她的生命会终结在这片父母日日散步经过的海吗？以如此荒谬的死法？
作为旁观者的林安然，没有在梦中看见她的葬礼，也没有看见家人好友的悲伤。
转瞬间，她就在海水中挣扎，咸腥的海水灌进她的眼睛、耳朵、鼻腔、嘴巴，她在梦中真实地经历了那场命中注定的溺亡。
对死亡的恐惧如影随形，林安然反抗着梦的阻拦醒来。
新一天的清晨，她平稳地躺在床上。
浑身被冷汗浸染，眼角有泪滑落，经过唇齿时，尝到了酸涩的滋味。
林安然用了一整天时间，才平复下复杂的心情——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渴望。
她在五点出门，时间已近黄昏，也不知道那小道士离开了没。
来到妈祖庙前，并不见人，
林安然进庙求问妈祖：“妈祖娘娘，本人林安然，霜降时节生，今年十八岁。昨天有个小道士和我说，我活不过二十五岁，恳请妈祖娘娘显灵，告诉我要不要相信他。”
她凝神屏气，掷下圣杯，结果是——一正一反，圣杯。
妈祖要她相信小道士，那岂不是说明她二十五岁时真的会死！？
林安然不死心，连着掷了三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林安然眼神一转，换了个问法：“妈祖娘娘，我觉得那小道士是江湖骗子，他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然而这次的结果是——两只皆反，阴杯，妈祖不应许她的想法。
得到如此确切的答案后，林安然更觉心如死灰。
惨白着一张脸，刚走出庙门，她就遇到了李清尘。
李清尘并没有食言，她的确在妈祖庙前等了林安然一天。
可等到日暮西山，也没见到半点她的影子，遂在村中四处晃悠，看能不能碰到大受命运打击的林安然。
李清尘绕了一圈又回到戏台，眼下正和蹲在台上的林半仙交谈，聊着些道中八卦、道派秘辛之类的闲话。
眼角余光瞥到林安然，立时就丢下正滔滔不绝地话说历史、追忆往昔的林半仙。
林安然不愿让人误会，叫李清尘就在她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跟着。
带着他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来到海边一家刚开始营业的大排档坐下，打算吃饭喝酒，顺便诉苦。
林安然去年就成年了，然而始终没有机会体会成年人的自由。
经过这两天的一顿打击，今天晚上她打算喝他个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这边林安然借酒浇愁，那边李清尘淡定地吃着饭，毕竟他饿了一天了。
这一晚上，林安然没吃几口菜，抱着个啤酒瓶黯然神伤。
等李清尘茶足饭饱，放下筷子，林安然才觉得是时候哭了。
她侧着脸趴在桌子上，李清尘贴心地为她垫了三张面巾纸，免得她沾到桌面上的油腻。
“凭什么啊！人人都说我二十五岁会死，却没人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二十五岁会死。问就是命数天定，再问就是天机不可泄露。我才十八岁啊，寒窗苦读十几载，好不容易考上了我们国家的最高学府，学的还是我从小最感兴趣的专业，结果你告诉我没几年好活了，那我还学什么！？干脆在家等死算了。”
林安然伤心欲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有心压低了声量，怕被其他人听到。
李清尘不忍心，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林安然揪住他的道袍，睁着可怜巴巴的泪眼：“陪我喝酒！”
李清尘使劲掰开她的手指，顺道劝她：“喝酒伤身。”
“我都要死了我还害怕伤身？好不容易熬到成年了，自以为获得了生命的掌控权，却被那该死的天命所束缚，我真的太倒霉了。”林安然把袍子拽得更紧，生怕眼前人也要弃她而去。
林安然不依不饶地说：“你们茅山派道士不能喝酒吗？”
李清尘放弃拯救他的道袍，无奈地靠回椅背：“可以喝酒，但我不喜欢喝酒。”
“我也不喜欢。”林安然小声嘟囔。
李清尘把桌子上的酒瓶放到脚下：“喝酒误事，不要再喝了。”
林安然失去了酒的慰藉，双眼迷离地直起身子做好，委屈地和李清尘埋怨道：“但喜欢喝酒的人都爱说什么‘一醉解千愁’，我现在应该是醉了的，可心里怎么还是觉得难受啊，闷得紧、堵得慌。”
李清尘劝解不来，眼见等位的客人越来越多，想着干脆付钱结账了了这一天。
今天这顿酒，林安然白酒、啤酒和葡萄酒混杂着喝。
其实也没喝多少，只因她酒量实在太差，被李清尘强行带走时醉得厉害。
李清尘背着林安然，沿海边慢慢地走回村子。
浓重夜色下起伏翻卷的海水，散发出不可言说的神秘气息。
李清尘没把她直接背回家，到村口就把她放下，他可不想掺和高材生、乖乖女醉酒夜归的家庭矛盾。
林安然落地后没站稳，一下坐倒在身后的榕树根上。
李清尘懒得管她，转身想离开，却又被她一把抓住道袍的袖子。
林安然左手扯着袖子、右手扶着树干，艰难地站起来。
她的眼神看起来清明了不少，带着酒意缓缓地吐字：“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李清尘坦言：“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梦里会有答案。”
林安然蹙眉抱怨道：“又要做梦？讨厌死做梦了。”
李清尘将被风睡散的发丝拢到耳后，双手抱胸，不知想着什么。
“这是我们目前能够获得线索的唯一途径。”
“呕……”
林安然直接弯腰呕吐了起来。
李清尘以极快的速度做出反应，横臂穿过她的腰前，一把捞起快要栽倒在地的林安然。
林安然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挂在他的手臂上，得亏他平时勤加练体，要不然还真没办法单手支撑住她的体重，虽然她苍白瘦弱得和一张宣纸也没差。
林安然没怎么吃饭，趴在李清尘手臂上干呕了一会。
等她缓过来，算是酒醒了七八分。
林安然摊手：“联系方式给我。”
李清尘回以伸手：“手机给我。”
他接过林安然的手机，手指轻点几下，迅速加上微信好友。
李清尘把手机塞到她手里：“清醒了吗？清醒了就快点回家。”
林安然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地走了。
他冲着那随时有可能栽倒的背影喊道：“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林安然回道：“你担心我？”
李清尘撇嘴掩饰：“担心你没到二十五岁就死了。”
林安然捡起地上的碎石就往后扔：“你嘴真毒。”
见她平安地消失在转角处，李清尘才算放下心来，踏着明月回酒店。
通过好友验证后，林安然给李清尘发了第一条消息。
——“三天后，我要去泉州！”
李清尘很快回复。
——“我陪你去。”
林安然在听到李清尘说她会死于二十五岁时，仿佛感觉到某种事物在她的耳边轰然爆裂，震得她听不见声音也说不话来。
李清尘走近她，拿出一个水晶小瓶，里面似乎装着某种无色无味的药水。
李清尘贴在林安然的耳边，鼻息拂过她耳廓上的绒毛，声音低沉地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只需要服下这瓶甘霖，今天晚上一切都会见分晓。”
林安然语带寒意地拒绝：“你知道我不相信你，还想让我喝下这瓶不知是毒是水的东西。小时候你妈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吃陌生人给的食物吗？”
李清尘的眸色暗了几分，假意威胁道：“我记得村东有一口水井，至今还有老人从中取水饮用，若……”
林安然双眼圆睁，目露怒色：“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就行，别伤害其他人。”
他顿了顿，补充完刚才没说完的话：“若他们想要，我可以帮他们延年益寿。”
而后清冷一笑，却带着点顽皮之意。
林安然按压下心中的忐忑，问他：“这瓶子里的液体，有什么用处？”
“会让你做梦。”李清尘坦然相告。
“可是……”林安然纠结着不知如何说出口。
“可是你从不做梦，”李清尘绕过林安然，帮她说完了心中所想，还顺便为她解惑，“只要不做梦，你就是个没有过去、没有将来的人，这是因为你得神仙庇护。”
林安然闭了闭眼睛，黑暗中眼前浮现了儿时躲在妈祖庙供桌下发呆的日子。
再睁开时，骤然入目的灿灿阳光令她目眩了几秒。
她艰难地开口：“妈祖娘娘平等地庇佑每一个人。”
李清尘站在她身后，凝望着她僵硬的背影：“妈祖娘娘的确平等地庇佑每一个人，但你不同，你是被选中的人。”
“什么意思？”林安然猛然转身。
“如今你十八岁了，哪怕是神仙，也改变不了你的命定之数。” 李清尘的话很残忍。
林安然挑眉，眼中现出轻蔑：“那你就改得了？”
“我也不能，”李清尘承认，“普天之下，除了你自己，再无人可改变你的命运。”
林安然伸出手掌，李清尘见状把瓶子放在她的掌心，看到了她那条浅淡纠缠的生命线。
接过水晶瓶子，触及则觉冰凉之气入体。
林安然把瓶子攥在掌心，气势汹汹地和李清尘擦肩而过。
李清尘这次没有再出言挽留，只在她身后说：“明天，我还是会在这里等你。是否赴约，取决于你。”
林安然没有回答，脚下的步子迈得愈加大、走得愈加快，最后竟奔跑了起来。
晨风掠起她乌黑的长发，在身后飘荡，幽深得如同她的命运。
当日睡前，林安然咬了咬牙，捏着鼻子把水灌进了嘴里。
没有想象中的苦味，反而有几丝回甘。
闭眼后没多久就睡着了，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再有意识，便是入梦了。
她好像重回了人生的起点、一切的开端——出生，以旁观者的视角，看见自己的一生。
和大多数早产的孩子不同，她比预产期晚了足足一个星期才出生。
降生那日，正值霜降，所以从小她就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农历生日。
起初的三年，着实是按部就班的三年，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事情。
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情是，她放开妈妈的手，独自在雨后泥泞的道路上行走的那一天，村中有老人去世出殡。
初生的人与亡故的人，在同一条道路上背道而行。
难道她与死亡的纠缠，在那时就注定了？
之后，就是那件人尽皆知，唯独她毫无印象的怪事，自此她就怪病缠身了。
小学三年级，她的皮肤突然不能晒太阳，猜测是紫外线过敏，同学还叫她是小吸血鬼，也得亏她觉得吸血鬼有种诡异的美，否则早就深埋自卑之种了。
小学四年级，手臂总是莫名其妙地脱臼，被诊断为习惯性脱臼，一年大半的时间都吊着固定戴，不过这也让身为运动白痴的她逃脱了一年的体育课以及体育中考。
小学五年级，双腿时常抽筋；小学六年级，眼睛高度近视；初一，尾椎骨和坐骨神经隐隐作痛，不过这些事情都被算在林安然整天呆在家里看书，不喜欢运动的身上。
初二，偶尔头痛，初三，胸口闷痛，高一，在不算冷的冬天里手生冻疮。
如今回想起来，桩桩件件都是离谱的事情。
家人以及她自己都庆幸，还好高二、高三这关键的两年没出什么事情，让她有充足的精力冲刺高考。
即使在梦中，林安然还是不失自信。
如果没有从小到大这些影响她身体与生活的破事，今年的全省高考文科状元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然后就是到了如今，无论是高考成绩还是录取结果都尽如人意，可谓是她人生中最意气风发的高光时刻了。
但是，早晨遇到那个小道士，变数就出现了。
他的那番话虽然不至于让林安然的美好前程在刹那间化为齑粉，但还是深深伤到了她那并不太坚强的心。
之后的画面匆匆闪过，混乱不清，模糊不堪，像是在露天影院看过的胶片损坏的夏日电影。
到终点了吗？她一个人在海边，就是家附近的海，她认得那种蔚蓝的颜色。
失足落水，拼命呼救也无人回应，意识消散，沉没于此，溺水而亡。
她的生命会终结在这片父母日日散步经过的海吗？以如此荒谬的死法？
作为旁观者的林安然，没有在梦中看见她的葬礼，也没有看见家人好友的悲伤。
转瞬间，她就在海水中挣扎，咸腥的海水灌进她的眼睛、耳朵、鼻腔、嘴巴，她在梦中真实地经历了那场命中注定的溺亡。
对死亡的恐惧如影随形，林安然反抗着梦的阻拦醒来。
新一天的清晨，她平稳地躺在床上。
浑身被冷汗浸染，眼角有泪滑落，经过唇齿时，尝到了酸涩的滋味。
林安然用了一整天时间，才平复下复杂的心情——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渴望。
她在五点出门，时间已近黄昏，也不知道那小道士离开了没。
来到妈祖庙前，并不见人，
林安然进庙求问妈祖：“妈祖娘娘，本人林安然，霜降时节生，今年十八岁。昨天有个小道士和我说，我活不过二十五岁，恳请妈祖娘娘显灵，告诉我要不要相信他。”
她凝神屏气，掷下圣杯，结果是——一正一反，圣杯。
妈祖要她相信小道士，那岂不是说明她二十五岁时真的会死！？
林安然不死心，连着掷了三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林安然眼神一转，换了个问法：“妈祖娘娘，我觉得那小道士是江湖骗子，他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然而这次的结果是——两只皆反，阴杯，妈祖不应许她的想法。
得到如此确切的答案后，林安然更觉心如死灰。
惨白着一张脸，刚走出庙门，她就遇到了李清尘。
李清尘并没有食言，她的确在妈祖庙前等了林安然一天。
可等到日暮西山，也没见到半点她的影子，遂在村中四处晃悠，看能不能碰到大受命运打击的林安然。
李清尘绕了一圈又回到戏台，眼下正和蹲在台上的林半仙交谈，聊着些道中八卦、道派秘辛之类的闲话。
眼角余光瞥到林安然，立时就丢下正滔滔不绝地话说历史、追忆往昔的林半仙。
林安然不愿让人误会，叫李清尘就在她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跟着。
带着他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来到海边一家刚开始营业的大排档坐下，打算吃饭喝酒，顺便诉苦。
林安然去年就成年了，然而始终没有机会体会成年人的自由。
经过这两天的一顿打击，今天晚上她打算喝他个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这边林安然借酒浇愁，那边李清尘淡定地吃着饭，毕竟他饿了一天了。
这一晚上，林安然没吃几口菜，抱着个啤酒瓶黯然神伤。
等李清尘茶足饭饱，放下筷子，林安然才觉得是时候哭了。
她侧着脸趴在桌子上，李清尘贴心地为她垫了三张面巾纸，免得她沾到桌面上的油腻。
“凭什么啊！人人都说我二十五岁会死，却没人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二十五岁会死。问就是命数天定，再问就是天机不可泄露。我才十八岁啊，寒窗苦读十几载，好不容易考上了我们国家的最高学府，学的还是我从小最感兴趣的专业，结果你告诉我没几年好活了，那我还学什么！？干脆在家等死算了。”
林安然伤心欲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有心压低了声量，怕被其他人听到。
李清尘不忍心，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林安然揪住他的道袍，睁着可怜巴巴的泪眼：“陪我喝酒！”
李清尘使劲掰开她的手指，顺道劝她：“喝酒伤身。”
“我都要死了我还害怕伤身？好不容易熬到成年了，自以为获得了生命的掌控权，却被那该死的天命所束缚，我真的太倒霉了。”林安然把袍子拽得更紧，生怕眼前人也要弃她而去。
林安然不依不饶地说：“你们茅山派道士不能喝酒吗？”
李清尘放弃拯救他的道袍，无奈地靠回椅背：“可以喝酒，但我不喜欢喝酒。”
“我也不喜欢。”林安然小声嘟囔。
李清尘把桌子上的酒瓶放到脚下：“喝酒误事，不要再喝了。”
林安然失去了酒的慰藉，双眼迷离地直起身子做好，委屈地和李清尘埋怨道：“但喜欢喝酒的人都爱说什么‘一醉解千愁’，我现在应该是醉了的，可心里怎么还是觉得难受啊，闷得紧、堵得慌。”
李清尘劝解不来，眼见等位的客人越来越多，想着干脆付钱结账了了这一天。
今天这顿酒，林安然白酒、啤酒和葡萄酒混杂着喝。
其实也没喝多少，只因她酒量实在太差，被李清尘强行带走时醉得厉害。
李清尘背着林安然，沿海边慢慢地走回村子。
浓重夜色下起伏翻卷的海水，散发出不可言说的神秘气息。
李清尘没把她直接背回家，到村口就把她放下，他可不想掺和高材生、乖乖女醉酒夜归的家庭矛盾。
林安然落地后没站稳，一下坐倒在身后的榕树根上。
李清尘懒得管她，转身想离开，却又被她一把抓住道袍的袖子。
林安然左手扯着袖子、右手扶着树干，艰难地站起来。
她的眼神看起来清明了不少，带着酒意缓缓地吐字：“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李清尘坦言：“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梦里会有答案。”
林安然蹙眉抱怨道：“又要做梦？讨厌死做梦了。”
李清尘将被风睡散的发丝拢到耳后，双手抱胸，不知想着什么。
“这是我们目前能够获得线索的唯一途径。”
“呕……”
林安然直接弯腰呕吐了起来。
李清尘以极快的速度做出反应，横臂穿过她的腰前，一把捞起快要栽倒在地的林安然。
林安然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挂在他的手臂上，得亏他平时勤加练体，要不然还真没办法单手支撑住她的体重，虽然她苍白瘦弱得和一张宣纸也没差。
林安然没怎么吃饭，趴在李清尘手臂上干呕了一会。
等她缓过来，算是酒醒了七八分。
林安然摊手：“联系方式给我。”
李清尘回以伸手：“手机给我。”
他接过林安然的手机，手指轻点几下，迅速加上微信好友。
李清尘把手机塞到她手里：“清醒了吗？清醒了就快点回家。”
林安然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地走了。
他冲着那随时有可能栽倒的背影喊道：“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林安然回道：“你担心我？”
李清尘撇嘴掩饰：“担心你没到二十五岁就死了。”
林安然捡起地上的碎石就往后扔：“你嘴真毒。”
见她平安地消失在转角处，李清尘才算放下心来，踏着明月回酒店。
通过好友验证后，林安然给李清尘发了第一条消息。
——“三天后，我要去泉州！”
李清尘很快回复。
——“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