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初见时着一身赤烈红衣的明亮少年,元琅着一身银灰色铠甲,弯刀束与身后,黑发用发冠束起,多了些将士的威严。剑眉下眼眸灿若群星,他一个翻身下马,立定在诸宁面前,朝着她笑。

    “没想到姐姐果真来找我了。”清朗的声音如春日清风。

    诸宁望着他眯起来的弯弯笑眼,嘴角也不由地扬起,她点头“嗯”了一声。

    门前的士兵见此情形,十分有眼色地连忙将门打开,目送着他们少将军和那位飒爽的姑娘一同进入军营,转头便一脸八卦地看向自己的同伴,两人目光默契地对上后,随即开始展开对他们少将军感情生活的积极讨论......

    这厢,处于八卦中心的两人依旧毫无知觉在军营中慢悠悠地走着,诸宁正在仔细斟酌怎么才能让拓跋元琅带她去见镇南将军,就感觉到元琅悄悄往她身侧凑近了些,他身上有干净清新的皂角香味,他低头悄声问她:“宁姐姐,我们在庙中过夜那晚,谢大人说你是他的未婚妻,是真的吗?”

    诸宁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双眸:“我也不知道......应该不是吧。”

    元琅听到她的否认后,心头一动,忽视了她刚刚回答的话语中奇怪又矛盾的深意。

    “那,姐姐与谢大人是什么关系?又为何会跟着谢大人来到荆州?”元琅停下了脚步,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诸宁瞧他神态认真,似乎是真的想知道她和谢懿的关系,她不好扯谎也不能告知他真相,只是轻描淡写:“我和他算是自小相识,不过有一些交情罢了。”

    “至于为何要来荆州,也是有事情要办,正巧路上遇到谢大人,不过同路罢了。”

    元琅看她回答的真诚不像作假,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头继续往前走。

    一路走来,诸宁总觉得这个地方怪怪的,现在才有些恍然醒悟过来,这个军营太安静了,或者说一路走来她根本就没有见到多少士兵在这个营地中。可是这里可是荆北大营,是荆州城最大的军营,虽说现在没有战事,但不可能驻扎这么少人。

    或许诸宁脸上的疑虑太过显眼,一直默默看着她的元琅一下就察觉了出来,他向四周望了望,俊朗的脸上带了些苦笑:“你是想问为什么这偌大的军营却没什么人吧。”

    “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元琅长腿一迈就往一旁的营帐走去。诸宁跟上他的脚步,等他掀开营帐的帐幕,诸宁看着眼前的一幕愣在了原地。

    这处营帐是应该是集中存放兵器军械的地方,所有兵器的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彰显着军营管理的严格,但是,这些兵器也就外表还有点兵器的样子,说难听点,倒像是整齐排列的一堆破铜烂铁,铁制的长剑都已经锈蚀,一旁的长缨枪有的甚至连枪头都脱离了,只剩长长的枪身,说是一根铁棍或许更为合适一点。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身为保家卫国的将士,却连冲锋杀敌的兵器都成了这幅模样,可想而知,平日大家的日子又多难过。”元琅脸上露出落寞的神色,眸色沉沉。

    “虽说将士们本该保家卫国,不辞劳苦,但他们是人,身后也都拖家带口的。军饷迟迟发不下来,他们的家人们也只能跟着饿肚子。我实在看不下去,就让他们轮流回家照应家人。”

    说完,他忽然又想到些什么,语气变得有些愤愤不平:“我义父平日就在营中生活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甚至是一同出生入死过的人,怎么可能去克扣朝堂发下的军饷。”

    诸宁神色复杂,她想起小时候父亲也常带着她去军营,营中叔叔们最是憨厚热情,看着雪白可爱的她想碰却又不敢碰,总是拿出将自己偷偷藏起来的零嘴哄着她玩耍。

    父亲待他麾下将士们都如亲兄弟般,常常因为军饷在朝堂上和文官们吵的面红耳赤,为的从来不是自己,只要能多争取一个子儿,驻扎在前线的官兵过得就好一点,拼杀在战场的将士们的保障就多了一分。

    “而今虽然没有战事,整体还算是太平,但是自从当年诸大将军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斩杀后,外蛮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近几年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最近在北边境时常做些小动作来试探我们。”

    “在这种情况之下,竟还有人吞下军饷,甚至诬告我义父,实在是......令将士们寒心。”

    元琅低垂着头,眉目沉静地看着地面,没有什么表情,身侧垂下的手却紧紧握起。

    诸宁听完他的话后,内心颤动。她没想到当今朝廷也就只是表面看着一片祥和,实则藏污纳垢。荆州是南方最重要的军事重镇,仅以荆州军饷案见微知著,就知道现在朝堂的黑暗和不作为。

    诸宁思量着开口问道:“那镇南将军现在身在何处?”

    “自从我义父被人诬告以来,就停职在家中,军中事务都由我和其他副将代理。明面上说是停职,实则就是软禁。”

    --

    荆州监察院内,书房内,谢懿正垂首端坐与书案之前,依旧认真地地在翻看监察院送来的卷宗,此案涉及钱款与人数众多,送来的卷宗中包含着近几年朝廷派发的军饷与军粮的详细记录,记录繁杂又庞大 ,及其难以查看。

    其中也包括被牵扯到该案中的众多人的详细调查,朝廷派发下的军饷一路送到荆州所经手人士众多,各种线索如杂乱交织在一起的丝线一般相互纠缠在一起。而谢懿需要将这一团乱麻捋顺解开,还需要在繁杂浩瀚的记录中找到证据。

    想到此处,谢懿舒朗的眉毛轻轻皱起,看来这几年他故意没有去遮掩自己的势头,借之打压谢府中其他旁系,但终究是树大招风,惹了朝中更大势力的眼了,故意丢出此烫手山芋给他,如果他没有去解决此间事件的,不仅打压了谢家为首的世家势力,还可以借着把持南方重镇的镇南将军的陨落顺利成章的拿到南方三军的军权。

    看来这荆州案军饷案没有那么简单,这么大的一盘棋,他们想要怎么下呢?

    宣京脚步匆匆从进入房内,低头禀报:“公子,监察院的曹承德曹大人邀请公子前往此处酒楼赴宴。”

    宣京脸上带着些犹豫地问:“公子若是不愿前往的话,我可以去回绝了。”

    书案那方传来低沉平缓的声音

    “不必。”谢懿放下手中卷宗,抬起头淡淡看向宣京:“他们既然耐不住要来试探我们,那何不去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夜幕降临,诸宁已从军营回到住处,听到下人回禀道谢懿已经前往酒楼赴宴,要她早点休息。

    她并不关心他去了哪里,既然已经知道镇南将军现在就被软禁在家中,她需要找个机会去亲自见他一面。但是这几日看来都不行,元琅说这几天监察院官员会再次对镇南将军进行问询,对他的看管会更严密一些,她需要等风声过去了,再前去探查。

    而另一边,荆州城内最大的酒楼内正是觥筹交错,桌无虚席之时,而楼上的雅致的厢房内监察院众人都在等待着谢懿的到来。

    座中一位带着一些书卷气的常元青紧张询问坐在一旁的曹承德:“曹大人,你说那位谢大人还会来吗?”

    曹承德浑浊的眼中带着些笃定,轻蔑地笑了下后回答:“肯定会的,传闻中都将那位大人吹的像个无欲无求的仙袛,但我看也不过是个贪财贪色的庸俗凡人。这我们刚一暗示,不也屁颠屁颠地上赶着来了。”

    他话音刚落,谢懿带着身着玄色常服便踏入厢房中,由于近日日业绩日地查看那些繁杂的记录,他眼下带着些淡淡的青黑,白皙的脸上带着些难以掩饰的疲倦。但依旧不掩他的满身风华,疲倦在他身上为他平添了些脆弱感,好像将高高在上的洁白神邸拉入凡间,沾上了些凡间的世俗尘烬。

    他好似强撑着,依旧面带微笑,为他的一身清冷带来些许平易近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信赖他。

    曹承德刚说完,就看见谢懿迈步进来,被吓了一跳,不免心虚,但也连忙起身迎接,座中众人看见曹承德的动作,一时间站了满室的人,纷纷请谢懿上座。

    谢懿座于上位,琥珀色瞳孔浅浅环视了一圈座中众人,温声开口:“大家不用客气,此宴是曹大人一手撮合,本官还要感谢曹大人宴请。今后还要仰仗各位照应,顺利了解此案。”

    说罢,便拾起一杯酒,一饮而下。因饮得太急,轻咳了两身,清俊的脸上带着些薄红。

    一旁的宣京看此情景,着急上前劝阻,谢懿轻轻摆手示意无事。

    座中众人看着这个被位高权重,出身世家的京官竟如此平易近人,心中隔阂不免消减许多,也纷纷举杯迎合。

    一旁的曹承德心中更是又多了几分得意,心道这堂堂大理寺卿也不过如此。

    目光却偷偷看向了一直侍立于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得到他示意,轻轻点头,向匆匆向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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