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会平安无事的。”余冽为她拂去肩上落雪,目光深邃,眸光柔和而认真地望着她,语气温柔又坚定。

    华年回头,定定地凝望着他的眼睛,耳边是呼啸的寒风,雪花随风摇摆狂舞,但余冽就这样站在那儿,岿然不动,风雪撼动不了他……

    华年那颗飘荡不定的心忽的就安稳下来,神色慢慢坚定,天地之大,怎会无有她容身之所?若意坚身定,又有何处不为家?

    华年垂眼低眉,深吸口气,又仰头看着余冽笑:“临煦说得对,他们都未曾有事,我娘又怎会有事?”

    余冽看着她唇边明媚的笑颜,粉唇娇媚,一如她人,柔软娇弱,然而,他已经不知多少次感叹她的坚强。

    诗人才子常常咏梅,说她们傲霜斗雪凌放于枝头,他现在才晓,那雪中红梅,说得哪是梅,是眼前风霜中脊骨依旧挺得板正的女子——如红梅热烈,似红梅顽强。

    余冽恍惚一瞬,听到自己胸腔中搏动的跳动得热烈的心脏,仿佛能听到血脉奔涌的声音。

    华年还在看着他,余冽忽的伸出手挡在华年眼前,在华年轻微的“咦”声中,看着那双娇艳的唇,喉头微动,接着他听见自己故作冷静的声音:“雪甚大,久视伤目,华年闭会儿的好。”

    不知是否是经验不足还是华年对他全心信任,她当真闭上了眼,他甚至感受到那双眼睛闭上时那长而黑的睫羽扫过他手心的轻微触感——若有似无的痒,却扰得他心乱如纠缠的麻。

    栈桥周围了无人烟,雪下得愈发大了,天地只余一片茫茫。

    余冽第一次这般无礼地肆无忌惮地直视一个女子的脸,然而直到华年略显不耐地询问:“好了吗?”

    他也没能理出那团乱麻的头绪。

    余冽收回手,勾起唇,转眼他依旧是温文有礼、和润如玉的余大人:“好了。”

    华年睁开眼,眨了几下,视力恢复,便看到天地间竟已经一片昏茫,她喃喃:“雪竟已这般大了,余临煦,我们回去吧。”

    余冽道:“好。”

    栈桥上已浅浅积起一层雪,两人并肩走在桥上,余冽打伞的手微倾,雪染白了他半边衣袖,而两人身后,留下两条长长的并列的足迹。

    行到桥边,两人的马车都已等在路边。

    停下脚步,华年转身,朝余冽微微屈膝:“承蒙关照,今日便在此一别。”

    余冽一愣,对上华年的眼睛,第一反应竟是有些发慌。

    他问:“为何?”

    “今日事后,我留在你家却也不妥,”华年道,“这几日,我便在外居住。”

    余冽皱眉,满眼不赞同:“华年,你一女子在外,实在危险。母亲此前虽有意让你归家,但也并非完全铁石心肠之人。”

    华年摇摇头,道:“我未有责怪伯母之意,详论起来,倒是我又平白连累了你们大房卷入这场事端,损了你们的声名。我住出来,原因有三。”

    “其一话已出口,于三房言我需表决心,迫其妥协;其二后面之事会愈加难看,不好拖累你们;其三我自有计划,他们辱我慢待我,此事绝不善了!”

    闻此言,余冽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

    他叹口气:”你既非一时冲动,有所规划,我便也不好强加干涉。只是你若要起居在外,可有住所?”

    华年自然是有的,但那些宅子归属明面上是属于安年镖局的东家,她若住进去,后面的事并不好在那儿处理。

    华年沉吟片刻,转而笑道:“自然是有的。”

    余冽看她神色便知有异,他道:“你所说住所不会是客栈吧?”

    华年没再看他,笑道:“怎么会呢?”

    余冽叹气,道:“客栈鱼龙混杂,你若住去客栈终究于你声名有损,于你归家有碍,日后也恐因此被做文章。我名下有一小院,在城中福巷,无人知晓归属于我,华年若不弃,这几日可暂住。”

    福巷是京中有名的文人巷,只卖给有头有脸的文士,他们这些商人纵使有钱都买不到。

    因此其中文人墨客众多,听说走在巷中,听不见任何粗鄙之言,连两厢吵架骂人都不带脏字。

    华年早在江南便有所耳闻,彼时她初读诗书,早已心生向往。

    她这才看向余冽,咬着唇搅着手指,难得扭捏:“这多不好啊。”

    此时倒显出些江南女子的温婉娇羞出来。

    余冽稀奇,故意道:“那我看华年似乎也不需要,不如算了。”

    华年睁大眼睛:“那怎么行,我觉得那院子甚好,无人住多可惜,不如让我住几日。临煦觉得可是?”

    余冽瞧她模样觉得不同以往,可爱得紧,不忍再逗弄,遂笑了一声,应道:“那倒也是。”

    华年闻言,眼睛一亮:“那可是你说的。”

    余冽道:“自然。”

    “既然华年着急,那我现在让人取钥匙,你先随我来看看院子,可好?”

    华年高兴点头。

    她转身准备上马车,余冽撑着伞跟在她身侧,华年抬腿上马车,雪天路滑,她一只脚没站稳,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一旁的小诗想来抓住华年,隔得远有心无力,幸而余冽在旁边,一把揽住她的腰扶她站稳,又很快撤回手。

    华年望向他。

    余冽伸出手:“雪天路滑,华年还是需得小心些。”

    华年看着停留在她眼前的一截手腕,又看向笑着的余冽,良久,莞尔一笑,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用力向下一按,借力上马车。

    女儿家的手冰凉却柔软,不同于自己手的触感转瞬即逝,余冽看着她坐到马车里,撩起帘子,隔着半张帘幕,一张脸在帘幕后半遮半掩:“那就多谢临煦了。”

    余冽好容易平复下的心绪忽的又乱起来。

    他仓促地收回手,袖下的手指蜷得死紧,面上故作镇定:“客气了。”

    华年最后浅笑一声,望他一眼,放下车帘。

    余冽望着自己的手腕,那点儿冰凉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未消失,只道进退不能踌躇志,徒留思绪乱纷飞。

    马车内,华年也看着自己手心,良久,垂下眼睑,蜷握了手指。

    *

    余冽在福巷的院子,说是小院,却也是个三进的院子,布局实际并不小,住她一人是绰绰有余。

    华年跟着余冽将院子看了一圈,假山流水、游廊花园、竹林兰草……不得不说不愧是饱读诗书之家,余冽与她爹的审美是极不同,整个院子布置得简单不失雅致,清雅却又不失诗意。

    余冽注意着华年的脸色:“如何,可喜欢?”

    华年笑睨了余冽一眼:“又不是我的,喜欢又能怎样?”

    余冽轻笑,启唇,正待说什么,却又面色一僵,闭紧唇瓣,微微蹙眉。

    幸而华年注意他的异样,奇怪道:“你怎么了?”

    余冽觉得自己再待不下去,他面色僵硬:“无甚,只方才想到些事。此处华年既喜欢,便暂且住下,我尚有事,且先告辞。”

    华年只当他真有事,点点头应下。

    华年站在门前,看余冽坐上马车,那背影总觉得看着有些忙乱。

    马车里,余冽透过小窗,看华年闭上门,身影在门后消失不见。他慢慢放下车帘,刚放下,就感觉车身猛地一震。

    余冽的思绪总算被拉回来,只听子岩说出巷子时两辆马车想遇,避让时因下雪路有些滑,让主子受惊了。

    *

    余府三兄弟虽分家数年,但实际还是在一整个大院,只是在原有分到的院子上自行开了门,因此华年哭着跑出欲要寻死的消息,转眼便在整个余府传了起来。

    等余寒想起要封住下人的嘴时,已经来不及了,消息早已沸沸扬扬,即使后来下令不许谈论此事,但接下来两三天内,消息还是飞快地传遍了京城,甚至有说书先生说是在子茵桥上见了差点儿自杀的余少夫人。

    简直是扯淡!

    余寒气得不行,他娘听闻此事,更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三爷下朝听到此等糟心事,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未理清,那贵妾的家人也闹起来,怎么都要加条件才肯嫁女儿:比如余家三房得给那妾室添妆,日后嫁入余家,三爷的夫人李氏不得过于苛责那贵妾,还要三爷给那家人小辈安排职务。

    除了最后一条 ,三爷全都忍气吞声的答应了,最后实在气得不行,将罪魁祸首余寒臭骂一顿,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险些再动一次家法,被醒过来的李氏死活哭天喊地拦下了。

    但李氏这一遭又动了肝火,病更加严重,纳妾事宜更不可能由她操办了。

    余家三房上下一时人仰马翻。

    而余家大房在此事中也多多少少受了影响,但婧氏已经无暇顾忌这些。

    那日余冽回来之后她就询问华年情况,得知她伤心欲绝,从家中跑出后,差点从子茵河上一跃而下,是余冽及时赶到才将她救下,她就满心愧疚。

    她明知华年过得有多苦,却因外人那点子闲话险些让她寻短见,若今日华年真出了什么事,她一辈子都难安。

    因此听闻华年被余冽妥善安置在他朋友闲置的宅子,也只是满心庆幸,还让余冽遣人多去开导开导华年,并不做他想。

    而华年坐在余冽的清幽小院中,喝着今年新采的君山银针,听到京城最近的传言让余家三房不得安宁,闲闲地轻叩桌子,心情极好。

    也不枉她那日刚在院子安置下来就让人昼夜不停地宣讲余寒的光辉事迹。

    现在距纳妾的日子还有几日,李氏依旧还未妥协,尚在强撑,但怎么可能由她的意?

    华年听完小诗的通报,放下茶杯,唇边漾起浅笑:“这几日,时候也差不多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该放上去了。”

    小诗躬身道:“我这便去做。”

    华年点头。

    *

    余家三房。

    这日,李氏才喝完药,自己的侍女就进来传话,说是门外有个自称静明的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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