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回到城中,在聚德楼也不过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到余冽从门外走进。

    瞧见包间空空如也的桌子,他停下脚步,招来跟在他身后的小二:“上一个清蒸鲈鱼,赛蟹羹,荷叶粉蒸肉……”

    都是宁江府经典的美食。

    华年在门内听到,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一眼余冽:“谁说我要吃这些了?”

    余冽一愣:“那你想要吃什么?”

    华年看他皱眉随时准备洗耳恭听的样子,心里的气不知为何消了不少,她摆摆手:“算了算了,点都点了,就这个吧。”

    余冽却还是没有进来,看着她,耐心道:“若不想吃就换,你想吃什么就换什么。”

    华年偏头看着他道:“那我现在又想吃这些了怎么办?”

    余冽:“……”

    他这才明白自己这是被华年戏耍了,他表情微征,片刻后摇摇头,笑了,对在旁边还满脸迷茫的小二道:“就按我方才说的上吧。”随后走进包间。

    之后,小诗也被遣出,顺带带上了包间门。

    子岩看一眼淡定无比的小诗,实在好奇得抓心挠肝的难受,最终按捺不住问道:“小诗姑娘,你可知晓你家夫人找我家爷所为何事?”

    小诗瞥他一眼:“你现在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子岩:“啊?”

    小诗却不理他了。

    子岩过了好久之后才明白小诗这句话的意思:主子的事,你少打听。

    子岩羞愧。

    *

    包厢内,华年看眼余冽,抬手为他斟上一杯茶,道:“我还以为余大人今日不回来了呢。毕竟您事务繁忙不是?”

    余冽也明白前几日逃避二人见面,华年不会不知,他接下那杯茶水,看华年一会儿后,眉眼微低:“是冽之过。”

    但这句之后,两人都再未开口。

    许久,华年有些不耐,直视他:“所以,余大人除了这句,就没别的要说了?”

    余冽瞧着华年,似在斟酌,半晌,他开口道:“今日你要去广安书院之事,我是知晓的,也在附近。”

    华年点头:“猜到了,还有呢?”

    “你派人前往广安书院探查消息时,我怕你找不到,便安排了在其中由我家资助的学生帮忙告知那二人姓名,那带着油纸包的便是那位学生。”

    “今日你找桓哥儿出来,怕你不懂广安书院规矩无法顺利叫出桓哥儿,我提前与学院的夫子打了招呼,说是桓哥儿伤势未好,今日需得再看看大夫喝药,因无空,委托了你来帮忙。”

    “另外,今日除了当时见你难做为你解困,也是找余凛有事,他就是上次撺掇桓哥儿对你动刀之人。”

    前两件事华年从察觉到她与桓哥儿两人口供不一时就猜测到应是余冽的手笔,毕竟余桓再怎么讲也是余冽的亲子,表面上是冷淡了些,却不至于真的不管,那日都套出余桓是因为在学堂受人撺掇的,余冽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华年听完一声冷笑:“我就说桓哥儿当天说的那句‘他哥杀了他爹的宠妾都没事’怎么那么耳熟,合着就是余凛。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余冽道:“因他是余凛,我也不好发作,方才是叫他来警告过一番,让他日后离桓哥儿远点儿。也告诉他,‘我本不管你家家事,但你当着别人的面下你嫂嫂的脸,那是不把整个余家放在眼里,是在丢三房的脸面,若是到时三伯父发现是你在外诋毁嫂子,致使流言四起,那三伯父……’如此,他回家应当也再不敢乱说,不会对你造成威胁。”

    这确实是她极担忧的事,听闻余冽已为她处置妥当,她也承他的情。

    华年起身冲他屈膝:“此事,确实是劳烦临煦了。”

    余冽伸手扶她,道:“华年客气,并不是什么难事。”

    华年复坐下,还是望着他:“余临煦,此事,当算我欠你的。”

    余冽知晓华年的性子,虽觉得真无这个必要,但也没再多做纠缠。

    他接着道:“但那黄李两家的儿子撺掇其他同窗欺侮桓哥儿的事不能善了。我已将那每日送饭的小厮抓住,今夫子也让三个学生回家请长辈去往学堂,明日便与他们对峙一番。”

    余冽看着华年:“说起此事,我更应该感谢华年才是,我对桓哥儿的管教确实多有忽视,若非你那日找到他性格大变的根由,又细心引导他走上正途,恐怕桓哥儿日后怕是掰都掰不回来了。”

    华年摇摇头,相到余桓的样子不由笑道:“也不全是帮忙,桓哥儿本性纯良,加上他那性格我确实喜欢,便乐意教他一些。”

    余冽道:“总归是帮了我大忙的。”

    华年笑笑略过此事,反而满脸好奇:“那明日黄李二人会得到怎样的惩罚?”

    余冽正在饮茶,余光见她如此,放下茶杯,不由失笑:“华年很想知道?”

    华年又露出犹豫之色:“倒也不是特别想,不过事了与我说说是最好。当然,你若不想见我,写信便是。”

    余冽:“……”

    他假装没听到第二句,道:“既然华年好奇,那明日,我母亲会约二位伯母去参加由皇后牵头的赏鉴锦绸的宴会,我在余府后面的院子等你。”

    华年却道:“我何时说过要去了?”

    余冽动作一顿:“我以为华年是想亲眼看到的。”

    华年道:“我……”

    恰在这时,子岩敲门:“主子,小二送饭上来了。”

    “进来。”余冽道。

    烹饪得精美鲜香的菜肴被端上桌,华年本未觉得饥饿,现下也起了几分食欲。

    余冽注意到华年神色,为她递上筷子:“可是饿了,先吃饭吧。”

    华年接过筷子,没再多说。

    待吃得差不多,华年先停筷,又看着余冽也放箸用手帕擦过嘴,才道:“临煦可吃好了?”

    余冽直觉华年此问并非出于关心。

    但他仍面不改色:“吃好了。”

    华年笑吟吟道:“那我们就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

    余冽:“……”

    “桓哥儿那边……”

    华年轻叩桌子:“停。”

    余冽看她。

    “临煦应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华年一眨不眨地盯着余冽的眼睛,“我只是想问问,临煦为何不想见我?”

    余冽回望华年,这个问题,不止是华年,这也是他这十余日在思考的问题。

    但既然他今日来了,那就是有了答案。

    “我并非不想见你,”余冽道,“不过再回答此问之前,我可否问华年一个问题?”

    华年略略思虑,随后道:“可以,你问,你想问什么?”

    余冽道:“我想问,待日后华年从余家出去后,有何打算?”

    华年道:“找我娘家吧。”

    “那找到伯母之后呢?”

    华年一怔,道:“这倒是没仔细想过了。可能随镖局而走?可能继续回宁江做生意?倒是还未曾仔细想过。”

    余冽道:“那华年往后余生,就打算独身一人,不考虑再嫁?”

    此问一出,华年心头一跳,手上把玩茶杯的小动作不自觉停下,对上余冽幽深的目光。

    华年很快垂眸,看着手上粗制算不得精致的瓷杯:“余大人,说好的一个问题,这都几个了?怎的余大人还说话不算话呢?”

    余冽笑笑:“那便不问了。”

    华年抿唇,竟一时不知自己是失落多些还是松口气。

    但很快她又听到余冽一字一字娓娓道:“不论华年你回答冽与否,也不论华年有没有二嫁之心,答案是也好不是也罢,日后,我希望华年能给冽一个求娶的机会。”

    华年心脏紧缩。

    然余冽还没说完,他依旧紧紧盯着华年。

    “至于那十余日为何不见华年,冽现在告知于你——”他一字一句道,“只因,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这是《诗经》国风篇的一首诗,华年读过。

    “砰!”

    她手上的茶杯猝不及防落地,滚落一侧,最终碎成了两半。

    门外的子岩听到动静,立刻紧张:“主子,您没事吧?”

    回答他的,是余冽一声冰冷的:“滚。”

    外面没了声音,但刚才的闹剧似乎也没有影响到华年。

    她低头看着地上碎裂的瓷杯,手指蜷在腿上,喃喃道:“这下可好,要给店家赔钱了。”

    却是一眼都不肯看余冽。

    余冽叹气,起身,将那碎成两瓣的粗糙茶杯捡起,而自己也坐到了华年身侧,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无事,我来赔就好。”

    华年看他一眼,又盯着那个碎裂的瓷杯,忽的低头哂笑:“杯裂如镜碎,裂痕必永存。华年并非完璧,不敢高攀,余大人莫开玩笑的好。”

    余冽略显怔愣,他曾想过华年千万种回答,唯独没想过会是这种带着自卑的答案。

    毕竟华年在他心目中,一向是自信又坚强的。

    “只是求得一个机会。何况,华年非完璧,冽也非赤子。”余冽伸手,轻轻挑起华年的脸,让她能看到自己脸上的认真。

    “只是一个机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华年根本不知,你有多大的魅力,冽只恨未能早遇你。但又不免庆幸,还好遇到你,不然冽此生,恐便是白活一场。”

    许是余冽的眼神太过真诚,华年那纷乱的如迷雾遮掩的心绪忽的得窥一抹光亮。

    她反手握住余冽的手腕,一用力,将他拽到近前,两人呼吸可闻,华年道:“既然大哥都这样求了,那我便勉为其难给你一个机会好了。若表现不好,那如临煦所说,我魅力如此大,也不愁找不到男人。”

    余冽轻握住华年的手。

    他手中的温度透过华年冰凉的指尖传递到她的心尖,直让她脸颊微红,她听到余冽低沉的嗓音,道:“冽,承蒙华年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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