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和尚坐在对面看着她，笑容温和。
南璃被看得心里发毛，警觉地把碗朝自己这边捞捞：“我的。”
忘尘哑然失笑：“贫僧不与你抢。”
南璃不信，眯眼狐疑地盯着他，见他确实没有动作，才堪堪放下心来。
又扭头去寻张婶子，见她正在斋堂门口，拧着一半大小子的耳朵教训着。小子身上沾满泥沙，不知先前哪儿野去。
南璃点点头，该罚！
又觉得这一幕好生熟悉，好像从前也有人如此管着自己。
忘尘见她久久不动，眸光渐渐染上点点羡慕，便循着目光望去，见此情景，他张张嘴，欲言又止。
很快，南璃收回视线，暗自摇头：怎么最近总想起从前往事呢，这样不好，这天也不好，又冷又潮，引得她鼻头发酸。
南璃吸吸鼻子，又把头埋进汤碗里。
良久，她忽觉不对，歪头瞧着又在盯着自己的忘尘，一脸莫名。
“你盯着我做什么？”
忘尘最终还是将喉间的话语咽下，垂眸压下眼中的晦涩。
“……无事，只是先前匆忙，还未问姑娘姓名，不知该如何称呼。”
南璃回答倒也爽快：“南璃，南方的南，琉璃的璃。”
“南、璃。”忘尘的声音极低，念得极慢，好像在确认些什么。
很快，他轻轻一笑：“南有朝气，琉璃澄澈，是个好名字。”
这名字是随便取的，没想到还有这些美好的寓意，南璃心下高兴，嘴上却谦虚：“大师谬赞，谬赞啊！”
忘尘明知她口不对心，却没有挑破，笑而不语。
南璃干干讪笑了几声，自知无趣，又埋头吃面。
珍惜地喝尽碗里最后一口面汤，南璃滚圆的眼儿像猫儿一样餍足地眯起来，伸手拍拍滚圆的肚子：“舒坦！”
说完，斜着眼得意的看着忘尘，模样颇为欠揍。
忘尘失笑，待南璃休息好后，起身拂袖整衣：“走吧，带你去厢房。”
南璃见状，立马颠颠儿跟了上去。
——
行至一处厢房，忘尘停下脚步。
“到了。”他抬手示意，“若是有什么缺漏，告诉负责此处的小沙弥便可。”
“多谢！告辞！”南璃拱拱手，迫不及待地钻进厢房内，想好好看看未来的住处。
忘尘也识趣，交代些零碎事情后，很快便离去。
南璃四处看了看，厢房不大，陈设简单，却是难得的干净。
她对此很是满意，已经打定主意，要在此处长住。
但在清点完她少得可怜的家当后，南璃捏着自己扁扁的钱袋子，忍不住扼腕叹息——她可真是太穷了！
既然要住下，这住宿的香火钱肯定是要给的。她虽然没脸没皮惯了，但也做不出辜负旁人好意的事。
况且年关将至，定然有许多香客要留宿，届时若是被赶出去，又能去哪里投宿呢？客栈吗？她可住不起！还是交了铜板买心安罢。
这住下后，在寺庙里吃斋饭自然是不要钱的，但也不能顿顿吃素呀，总要进城打打牙祭的。
但燕京寸土寸金，物价飞涨，在这儿能买一个肉包子的钱，在凉州怕是能买十个！自己这点银子，都不够看的！
还得留足银钱去进一批货吧，总卖树杈子也不是个办法。毕竟这年头，有钱但脑子又不好的人也不多了。
这方方面面都要钱，南璃可太愁了。
只希望能凭着自己这千层厚的脸皮和三寸不烂的舌头，在这里能混口饭吃。或是指着自己这双利眼，能在这遍地黄金的燕京，捡些旁人指缝中落下的铜板。
可别没办完事情，就把自己给饿死了。若是这样，她可真要怄死！
南璃简单洗漱后，拖着疲惫的身躯钻进被窝，就一直琢磨这事。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南璃那天做了一晚上露宿街头啃糠咽菜的噩梦。
——
“梆、梆、梆……”
昏暗的禅房内，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坐在蒲团上，一边捻动佛珠，一边敲击木鱼，低声诵经。
忽然，房门响动，外面进来一人。
“师父。”忘尘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何事？”老和尚动作未停。
“她来燕京了，我把她留在寺中。”
闻言，老和尚手一顿，回过神来已是乱了节奏，索性都停下来。
良久。
老和尚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慈悲：“你可知她为何而来？”
忘尘眉眼低垂：“知道。”
“你仍决意如此？”
“这是我欠她的。”
老和尚见他眼神坚定，便知再无回旋的余地，方点头道：
“罢了，你去吧，莫要忘记为师曾经跟你说过的话。”
“是，弟子谨记。”忘尘再行一礼，躬身告退。
老和尚独坐禅室，看着忘尘离去的方向，半晌终是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即种因，则得果，一切命中注定。”
——
禅心寺山门外。
南璃手脚麻利地支起摊子。
先前那批开过光的木枝卖得极好，只可惜这开光仪式不是日日都有的。
她手上有了银两后，想起从前学的制香手艺，又进了批制香材料和绣着好意头的香囊。
凭着这独一份的香气和吹得天花乱坠的口才，才笼络到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八岁小童的欢心。
开摊才一会儿，就围了一圈女眷，热闹非凡。
“阿奶，就选这绣虎头的，寓意好，孙孙见了也喜欢。”
“白姐姐眼光真好，这香囊素雅，花香幽幽，最是衬你了。”
“昭妹，别犹豫啦，我这香味是燕京独一份的，别处可都没有……”
南璃的嘴甜得跟不要钱似的，哄得姑娘阿婆们晕头转向，心甘情愿地掏银子。
听着铜板落袋的脆响，南璃的嘴角都要飞上天去。
忽然，一个彪形大汉蛮横地拨开人群，把香囊往南璃面前一摔，声如洪钟：
“好一个黑心店家，竟然往香囊里放毒虫，我娘子被咬，现下还在医馆躺着呢。今日，我必然要来讨个说法。”
闻言，摊前围着的姑娘媳妇们皆作鸟兽散，个个都避之不及。
“看不出来呀，小小年纪也太恶毒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是啊，下次还是换家买吧……”
南璃拧眉，伸手去取那香囊，细细查看。
这香味，是她卖出的香囊没错，但这毒虫……
大汉见南璃被震慑住，没有反驳，神情颇为得意：“没话讲了吧，快赔钱！”
又转过身去大声嚷嚷：“大家别买她家的东西，又贵又不好，我娘子说还不如城东那家香铺的手艺好。”
旁边围着的人纷纷附和。
南璃听明白了，这是同行打压，来找茬的。
当即嗤笑一声，眼神锐利：“是城东香铺派你来的吧。”
大汉眼神闪烁，虚张声势道：“当……当然不是。少啰嗦，快赔钱！”
南璃用两根木枝夹出香囊里张牙舞爪的大蜈蚣，放到大汉眼前晃来晃去：“我倒不知，这放了芒萁的驱虫香包，还能有蜈蚣往里钻。”
“你……什么意思？”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心虚，大汉满头冷汗，挥手要拍开南璃的手。
南璃微微一笑，顺势手一松，蜈蚣掉到大汉身上，还灵活地往上爬嘞。
大汉一个机灵，大叫着往身上疯狂拍打。
蜈蚣被抖落后，独独绕过地上漏下的香料，钻进草丛不见踪影。
南璃有些遗憾收回视线，解释道：“芒萁是蜈蚣的克星，若这虫子是我放的，时间过去这么久，它不可能还这么生龙活虎。显然，这虫子是你后来加的。而且，临近腊月，就算在山间也怕难寻蜈蚣的踪迹，况且是这般鲜活的。”
“不……不是我……我没有！”大汉脸色发白，却仍在狡辩。
但现下，明眼人该都明白，是他在说谎。
最后，大汉受不了周围人如刀割的眼光，恶声恶气地威胁恐吓一番，就颓然地跑走了。
“真是造孽，居然欺负小姑娘。”
“做这么多亏心事，也不怕魇鬼半夜来勾魂……”
“这驱虫香囊真好用，我要买一个。”
“对对对，我也来一个，哦不，两个！”
转眼，南璃的生意又红火起来。
她忙得脚不离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
“婶子，我来了！”
南璃一路风风火火地冲进斋堂，抄起桌上的茶壶就对着嘴灌，喝了好几大口才缓解喉间的渴意。
后厨的张婶子听到声响，忙从锅里端出还温热的饭食，嗔怪道：“再晚些菜都该凉了，到时你喝西北风去。”
南璃放下茶壶，用袖子随意一抹唇边溢出的茶水，嘿嘿一笑：“这不是有婶子心疼我嘛，婶子人美心又善，不会不管我的。”
张婶子用手指戳戳南璃的脑门：“就你嘴甜，快吃吧。”
今日饭食是小米粥配腌黄瓜。
米粥炖得糯糯的，烂烂的，稠稠的，细细闻，还有股淡淡的米香。
冬日难见果蔬，这腌黄瓜是张婶子的拿手绝活，脆嫩又爽口，又不至于齁咸，拿来配小米粥正正好！
南璃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现下斋堂无人，张婶子索性抱着筐子，坐到南璃身边择菜：“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晚？”
南璃不想让张婶子担忧，便插科打诨道：“都怪我！怪我的货太好，怪我的嘴太甜，怪我太招小娘子和夫人们的喜爱，居然因为生意太好而误了饭点，真是罪过罪过。”
她耍完宝，便偷眼觑着张婶子的脸色。
张婶子果然气恼，抬手作势要打来：“你这丫头，净贫嘴！”
南璃赶紧连连讨饶：“错了错了，不敢了！”
在挨了几记轻飘飘的打后，终于老实下来。
“现在生意好，手上有余钱，我打算去找忘尘添些香火钱，把借宿费交了。”南璃坦言自己的打算，又颠了颠坠在腰间的钱袋子，听着里面叮里咣啷的响，心里格外满足。
张婶子点点头：“这样也好。虽说寺里的师父们都是个顶个的心善，但我们也不能总占别人的便宜，人情往来靠的就是情分，若是情分被消磨完，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喽。”
南璃听着张婶子絮絮叨叨的叮嘱，心下一暖：“哎，我晓得。”
珍惜地扒尽碗里最后一粒米，南璃揉着肚子发出满足的叹慰。
“吃饱了吗？不够婶子再添。”张婶子看着南璃面前吃得比脸还干净的大海碗，又瞧了瞧她清瘦的小身板，心里着急：这丫头怎么光吃不长肉啊！
“饱了饱了。”南璃忙避开张婶子的手，自觉地端起碗筷去后厨，“婶子，我来洗，你歇着。”
“诶，好好。”张婶子连声应道，眼角的笑意更浓了。
她是闲不下来的性子，择完菜，见南璃还在后厨忙活，也跟了进去。
趁着空当仔细将南璃上下打量一番，登时眉头一皱：“你这丫头，出门在外也不知道拾缀拾缀自己，这么不修边幅。”
南璃不自在地挠挠脖子，憨憨一笑。
她一头卷发，在脑后随意扎成一束，乱蓬蓬的，跟野小子似的。身上不伦不类地套了件洗得发白的男装，衣袖的边缘和下摆都磨出毛边，还破了几道口子。
张婶子佯怒，瞪了她一眼。
“走，去婶子屋子里。我给你梳梳头，收拾收拾。年轻时的衣裳太艳，我穿不了，改改给你穿正合适……”
听到这话，南璃怔住了，她好像穿过时光，看见那个满脸皱纹的老翁，伸着手笑呵呵地对她说：
“走，丫头，爷爷带你回家。家里有糖瓜子，可甜可甜了。”
南璃愣愣地伸出手，任由张婶子把她拉走。
南璃被看得心里发毛，警觉地把碗朝自己这边捞捞：“我的。”
忘尘哑然失笑：“贫僧不与你抢。”
南璃不信，眯眼狐疑地盯着他，见他确实没有动作，才堪堪放下心来。
又扭头去寻张婶子，见她正在斋堂门口，拧着一半大小子的耳朵教训着。小子身上沾满泥沙，不知先前哪儿野去。
南璃点点头，该罚！
又觉得这一幕好生熟悉，好像从前也有人如此管着自己。
忘尘见她久久不动，眸光渐渐染上点点羡慕，便循着目光望去，见此情景，他张张嘴，欲言又止。
很快，南璃收回视线，暗自摇头：怎么最近总想起从前往事呢，这样不好，这天也不好，又冷又潮，引得她鼻头发酸。
南璃吸吸鼻子，又把头埋进汤碗里。
良久，她忽觉不对，歪头瞧着又在盯着自己的忘尘，一脸莫名。
“你盯着我做什么？”
忘尘最终还是将喉间的话语咽下，垂眸压下眼中的晦涩。
“……无事，只是先前匆忙，还未问姑娘姓名，不知该如何称呼。”
南璃回答倒也爽快：“南璃，南方的南，琉璃的璃。”
“南、璃。”忘尘的声音极低，念得极慢，好像在确认些什么。
很快，他轻轻一笑：“南有朝气，琉璃澄澈，是个好名字。”
这名字是随便取的，没想到还有这些美好的寓意，南璃心下高兴，嘴上却谦虚：“大师谬赞，谬赞啊！”
忘尘明知她口不对心，却没有挑破，笑而不语。
南璃干干讪笑了几声，自知无趣，又埋头吃面。
珍惜地喝尽碗里最后一口面汤，南璃滚圆的眼儿像猫儿一样餍足地眯起来，伸手拍拍滚圆的肚子：“舒坦！”
说完，斜着眼得意的看着忘尘，模样颇为欠揍。
忘尘失笑，待南璃休息好后，起身拂袖整衣：“走吧，带你去厢房。”
南璃见状，立马颠颠儿跟了上去。
——
行至一处厢房，忘尘停下脚步。
“到了。”他抬手示意，“若是有什么缺漏，告诉负责此处的小沙弥便可。”
“多谢！告辞！”南璃拱拱手，迫不及待地钻进厢房内，想好好看看未来的住处。
忘尘也识趣，交代些零碎事情后，很快便离去。
南璃四处看了看，厢房不大，陈设简单，却是难得的干净。
她对此很是满意，已经打定主意，要在此处长住。
但在清点完她少得可怜的家当后，南璃捏着自己扁扁的钱袋子，忍不住扼腕叹息——她可真是太穷了！
既然要住下，这住宿的香火钱肯定是要给的。她虽然没脸没皮惯了，但也做不出辜负旁人好意的事。
况且年关将至，定然有许多香客要留宿，届时若是被赶出去，又能去哪里投宿呢？客栈吗？她可住不起！还是交了铜板买心安罢。
这住下后，在寺庙里吃斋饭自然是不要钱的，但也不能顿顿吃素呀，总要进城打打牙祭的。
但燕京寸土寸金，物价飞涨，在这儿能买一个肉包子的钱，在凉州怕是能买十个！自己这点银子，都不够看的！
还得留足银钱去进一批货吧，总卖树杈子也不是个办法。毕竟这年头，有钱但脑子又不好的人也不多了。
这方方面面都要钱，南璃可太愁了。
只希望能凭着自己这千层厚的脸皮和三寸不烂的舌头，在这里能混口饭吃。或是指着自己这双利眼，能在这遍地黄金的燕京，捡些旁人指缝中落下的铜板。
可别没办完事情，就把自己给饿死了。若是这样，她可真要怄死！
南璃简单洗漱后，拖着疲惫的身躯钻进被窝，就一直琢磨这事。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南璃那天做了一晚上露宿街头啃糠咽菜的噩梦。
——
“梆、梆、梆……”
昏暗的禅房内，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坐在蒲团上，一边捻动佛珠，一边敲击木鱼，低声诵经。
忽然，房门响动，外面进来一人。
“师父。”忘尘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何事？”老和尚动作未停。
“她来燕京了，我把她留在寺中。”
闻言，老和尚手一顿，回过神来已是乱了节奏，索性都停下来。
良久。
老和尚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慈悲：“你可知她为何而来？”
忘尘眉眼低垂：“知道。”
“你仍决意如此？”
“这是我欠她的。”
老和尚见他眼神坚定，便知再无回旋的余地，方点头道：
“罢了，你去吧，莫要忘记为师曾经跟你说过的话。”
“是，弟子谨记。”忘尘再行一礼，躬身告退。
老和尚独坐禅室，看着忘尘离去的方向，半晌终是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即种因，则得果，一切命中注定。”
——
禅心寺山门外。
南璃手脚麻利地支起摊子。
先前那批开过光的木枝卖得极好，只可惜这开光仪式不是日日都有的。
她手上有了银两后，想起从前学的制香手艺，又进了批制香材料和绣着好意头的香囊。
凭着这独一份的香气和吹得天花乱坠的口才，才笼络到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八岁小童的欢心。
开摊才一会儿，就围了一圈女眷，热闹非凡。
“阿奶，就选这绣虎头的，寓意好，孙孙见了也喜欢。”
“白姐姐眼光真好，这香囊素雅，花香幽幽，最是衬你了。”
“昭妹，别犹豫啦，我这香味是燕京独一份的，别处可都没有……”
南璃的嘴甜得跟不要钱似的，哄得姑娘阿婆们晕头转向，心甘情愿地掏银子。
听着铜板落袋的脆响，南璃的嘴角都要飞上天去。
忽然，一个彪形大汉蛮横地拨开人群，把香囊往南璃面前一摔，声如洪钟：
“好一个黑心店家，竟然往香囊里放毒虫，我娘子被咬，现下还在医馆躺着呢。今日，我必然要来讨个说法。”
闻言，摊前围着的姑娘媳妇们皆作鸟兽散，个个都避之不及。
“看不出来呀，小小年纪也太恶毒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是啊，下次还是换家买吧……”
南璃拧眉，伸手去取那香囊，细细查看。
这香味，是她卖出的香囊没错，但这毒虫……
大汉见南璃被震慑住，没有反驳，神情颇为得意：“没话讲了吧，快赔钱！”
又转过身去大声嚷嚷：“大家别买她家的东西，又贵又不好，我娘子说还不如城东那家香铺的手艺好。”
旁边围着的人纷纷附和。
南璃听明白了，这是同行打压，来找茬的。
当即嗤笑一声，眼神锐利：“是城东香铺派你来的吧。”
大汉眼神闪烁，虚张声势道：“当……当然不是。少啰嗦，快赔钱！”
南璃用两根木枝夹出香囊里张牙舞爪的大蜈蚣，放到大汉眼前晃来晃去：“我倒不知，这放了芒萁的驱虫香包，还能有蜈蚣往里钻。”
“你……什么意思？”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心虚，大汉满头冷汗，挥手要拍开南璃的手。
南璃微微一笑，顺势手一松，蜈蚣掉到大汉身上，还灵活地往上爬嘞。
大汉一个机灵，大叫着往身上疯狂拍打。
蜈蚣被抖落后，独独绕过地上漏下的香料，钻进草丛不见踪影。
南璃有些遗憾收回视线，解释道：“芒萁是蜈蚣的克星，若这虫子是我放的，时间过去这么久，它不可能还这么生龙活虎。显然，这虫子是你后来加的。而且，临近腊月，就算在山间也怕难寻蜈蚣的踪迹，况且是这般鲜活的。”
“不……不是我……我没有！”大汉脸色发白，却仍在狡辩。
但现下，明眼人该都明白，是他在说谎。
最后，大汉受不了周围人如刀割的眼光，恶声恶气地威胁恐吓一番，就颓然地跑走了。
“真是造孽，居然欺负小姑娘。”
“做这么多亏心事，也不怕魇鬼半夜来勾魂……”
“这驱虫香囊真好用，我要买一个。”
“对对对，我也来一个，哦不，两个！”
转眼，南璃的生意又红火起来。
她忙得脚不离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
“婶子，我来了！”
南璃一路风风火火地冲进斋堂，抄起桌上的茶壶就对着嘴灌，喝了好几大口才缓解喉间的渴意。
后厨的张婶子听到声响，忙从锅里端出还温热的饭食，嗔怪道：“再晚些菜都该凉了，到时你喝西北风去。”
南璃放下茶壶，用袖子随意一抹唇边溢出的茶水，嘿嘿一笑：“这不是有婶子心疼我嘛，婶子人美心又善，不会不管我的。”
张婶子用手指戳戳南璃的脑门：“就你嘴甜，快吃吧。”
今日饭食是小米粥配腌黄瓜。
米粥炖得糯糯的，烂烂的，稠稠的，细细闻，还有股淡淡的米香。
冬日难见果蔬，这腌黄瓜是张婶子的拿手绝活，脆嫩又爽口，又不至于齁咸，拿来配小米粥正正好！
南璃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现下斋堂无人，张婶子索性抱着筐子，坐到南璃身边择菜：“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晚？”
南璃不想让张婶子担忧，便插科打诨道：“都怪我！怪我的货太好，怪我的嘴太甜，怪我太招小娘子和夫人们的喜爱，居然因为生意太好而误了饭点，真是罪过罪过。”
她耍完宝，便偷眼觑着张婶子的脸色。
张婶子果然气恼，抬手作势要打来：“你这丫头，净贫嘴！”
南璃赶紧连连讨饶：“错了错了，不敢了！”
在挨了几记轻飘飘的打后，终于老实下来。
“现在生意好，手上有余钱，我打算去找忘尘添些香火钱，把借宿费交了。”南璃坦言自己的打算，又颠了颠坠在腰间的钱袋子，听着里面叮里咣啷的响，心里格外满足。
张婶子点点头：“这样也好。虽说寺里的师父们都是个顶个的心善，但我们也不能总占别人的便宜，人情往来靠的就是情分，若是情分被消磨完，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喽。”
南璃听着张婶子絮絮叨叨的叮嘱，心下一暖：“哎，我晓得。”
珍惜地扒尽碗里最后一粒米，南璃揉着肚子发出满足的叹慰。
“吃饱了吗？不够婶子再添。”张婶子看着南璃面前吃得比脸还干净的大海碗，又瞧了瞧她清瘦的小身板，心里着急：这丫头怎么光吃不长肉啊！
“饱了饱了。”南璃忙避开张婶子的手，自觉地端起碗筷去后厨，“婶子，我来洗，你歇着。”
“诶，好好。”张婶子连声应道，眼角的笑意更浓了。
她是闲不下来的性子，择完菜，见南璃还在后厨忙活，也跟了进去。
趁着空当仔细将南璃上下打量一番，登时眉头一皱：“你这丫头，出门在外也不知道拾缀拾缀自己，这么不修边幅。”
南璃不自在地挠挠脖子，憨憨一笑。
她一头卷发，在脑后随意扎成一束，乱蓬蓬的，跟野小子似的。身上不伦不类地套了件洗得发白的男装，衣袖的边缘和下摆都磨出毛边，还破了几道口子。
张婶子佯怒，瞪了她一眼。
“走，去婶子屋子里。我给你梳梳头，收拾收拾。年轻时的衣裳太艳，我穿不了，改改给你穿正合适……”
听到这话，南璃怔住了，她好像穿过时光，看见那个满脸皱纹的老翁，伸着手笑呵呵地对她说：
“走，丫头，爷爷带你回家。家里有糖瓜子，可甜可甜了。”
南璃愣愣地伸出手，任由张婶子把她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