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雪在凌晨左右便停了,但要对于要早起做活的人来说不过是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强忍着因为寒冷激起的颤抖,快步朝今天要干活的地方走去。昨天得的那个手炉他交给了因为刚刚做了手术不能受寒的路易斯,为了让自己弟弟能够多休息一会,他只能早点离开冰凉的被窝。

    从佣人居住的矮楼去往花园的路要经过主宅的后方,在那里,只要稍微一抬头便看见莫里亚蒂府三个少爷小姐房间的阳台。当然,在这种时候,除了他们这些处于最底层的孤儿,大部分人都仍旧沉浸在睡梦中。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就在■■刚刚踏上这条小路的一瞬,克莱曼汀的阳台上传来细微却令人难以忽视的声响。■■心中闪过千万思绪,抬头朝传出声响的地方看过去——

    一只白皙的手死死地握住栏杆,甚至因为用力过度凸显出皮肤下的骨节。随即,克莱曼汀的脑袋冒了出来,她的头发湿漉漉的,嘴唇冻得已经完全看不到血色,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她勉强支撑着身体站起,拿起一旁的毛巾胡乱擦拭了一遍自己全身,然后慢慢挪动自己身体走回房间里。

    意识已经半陷入混沌的克莱曼汀完全没有察觉到楼下有人,回到房间里的她将手里的毛巾扔进空空如也的木桶,随后将它们踢进床底。在耗尽最后的力气之后,她放任自己倒进面前的大床。

    眼前的景象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装饰着蕾丝和花边的欧式大床消失,眼前出现的是将四周包围起来的碧纱帐。恍然间,好像有谁撩起床边的纱账,低声催促着什么。她想要伸出手,努力抓住眼前即将消散的幻象,手臂却沉重得不受控制;她想要张嘴呼唤出那个熟悉的称呼,最终却只是从喉咙迸发出一连串激烈的咳嗽。

    所谓“前世”的景象只出现了那么一瞬,在那之后,她便听见了有人用她最不想听到的语言呼唤自己的声音——

    是了,她还不能晕过去。要是就这样晕过去,那么这一晚上的功夫不就全白费了吗?

    克莱曼汀重病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莫里亚蒂府邸,作为一早起床便被告知克莱曼汀又闹幺蛾子的阿尔伯特虽然有些担心,但好歹在心里松了口气。早在知道克莱曼汀于深秋在院子里闹那一出他便感觉这个远方表妹在憋着什么更大的幺蛾子,如今这个情况,虽说意料之外的严重,但也好歹在他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内。

    以“探病”的名义带着■■和路易斯来到克莱曼汀的房外,阿尔伯特刚走近,便听见房内传来克莱曼汀夹杂着咳嗽的声音:“……我父母早逝,不过是有了个仁慈的舅父,才难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你看这府邸里的人,心里有什么时候把我当小姐看待。

    “在那些人眼里,我跟那两个阿尔伯特带回来的孤儿没什么两样。都不过是运气好,托福生了个贵族身份,就勉强比他们强些。”她的声音越发虚弱,“平日里那些个人,虽说嘴上骂得是那两个人,心里怕不是连着我一起嫌了去。我这本来也不是大病,忍忍也就过去了,真不行也是天意,又何必受那些人的气。”

    片刻后,才又响起管家西蒙的声音。他咬牙切齿地安慰道:“克莱曼汀小姐和他们又怎么一样?”

    房间沉寂了下去,没过多久,才重新响起管家西蒙的声音,他似乎已经平复好自己的心情,用平板的声音让克莱曼汀静心养病,不要忧思那些多余的事。

    从房间退出来的西蒙铁青着脸,在看到阿尔伯特身边站着的那两个“碍眼”的人后他的神情更加糟糕了。他眼神冰冷地瞪着那两个人,无数恶毒的话语在嘴里转了无数圈却只能不甘地咽下去。

    要是让那些话脏了克莱曼汀小姐的耳朵,让她又多想那些不该想的,这两个家伙便是做出怎么样的赎罪都没用。

    于是他只能满脸不忿地朝阿尔伯特问了好,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虽然过程不甚让人满意,但结果还是好的。克莱曼汀来了这么一出后,■■和路易斯在莫里亚蒂府的处境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仆人们在管家西蒙的警告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话便会被哪个碎嘴的传出去,也就逐渐减少了对那两人的刁难。加上克莱曼汀以“我现在感染风寒只能卧床休息,可消寒图却不能放着不管”的名义,让路易斯每天去她房里,用朱砂将其中一条锦鲤涂红,刚刚完成手术的路易斯便也不用再在院子里受冻干活。

    ——仿佛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在涂满九九八一条红鲤后,余寒消尽暖初回,而严冬过后,总会迎来象征着希望的春天。

    只可惜一切不过是他们的错觉。

    春天的确会来,但并不属于他们。

    “——你真觉得我会喝你这种下等人倒的茶吗?”房门未关严实的房间里传来威廉得意洋洋的声音,刚巧路过打算去院子里赏花的克莱曼汀脚步一顿,透过门缝朝房间内看去,“你看看,都是因为你的错把地毯都弄脏了,给我乖乖用舌头舔干净。”

    老早就想找个理由修理这两个他看不顺眼的“下等人”的威廉看着被气到发抖的路易斯,心里闪过一丝快感——看啊,就算走了狗屎运被阿尔伯特兄长带回来又怎样,下等人就是下等人,就应该乖乖趴在地上任由他们这些贵族践踏而不能反抗。他的脑海中甚至已经浮现出对方的惨样,这令他有些兴奋起来的景象让他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发痒的牙根——

    然而这个幻想很快便被打破了。

    “……这明明是威廉表哥把茶倒到地上的。”门口突然响起一个怯弱的声音,他的脸色顿时黑了下去。

    “这又有你什么事?”威廉大声斥道。

    “我让路易斯帮我取点东西,见他许久不回来,没想到原来是被威廉表哥叫住了。”克莱曼汀蹙着眉,仿佛因为他的声量过大而感到不适,“威廉表哥还是小心点吧,要是被阿尔伯特哥哥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样,难道他还会因为这个下等人训斥我吗!”威廉恶狠狠骂道,将手里的杯子“恍当”一声砸到地上,然而猛地站起来,朝门口走过去,“不信的话你倒是去告状试试看,看他到底是站在我这边还是——”

    ——不行,力度还是不够。

    克莱曼汀看着威廉朝自己冲过来,计算好距离角度,冲地上扔了颗尖锐的小石子,然后在威廉冲到自己面前的一瞬间,发出一声软软的惊叫,往后摔倒在地上。那颗石头扎进她手掌里,疼痛使她不自觉痉挛,她努力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用完好的那只手捂住脸,发出一声啜泣。

    “对不起威廉表哥,是我多嘴了。”克莱曼汀说道,“我只是担心威廉表哥会因为这事跟阿尔伯特关系变得不好,却不曾想过威廉表哥不喜欢听劝诫的话。”

    “你什么意思,我根本就没有碰到你。”威廉大喊大叫道,克莱曼汀见状更是火上浇油道:

    “我知道,这跟威廉表哥没有关系,是我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话。”

    威廉气急,可惜之前端在手里的茶杯已经被他砸了。他四下扫视着,寻找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发泄怒火,眼角瞅到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路易斯,便越发气急败坏起来——

    不过、不过是个下等人,竟也敢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滚!”威廉冲路易斯叫嚷着,抄起矮桌上的点心朝对方身上砸过去,“你们都给我滚!”

    路易斯一边躲闪着对方的袭击一边踉跄着退出房门,勉强在一双伸过来的手的支撑下不至于摔倒。他转过头,看见那个和自己有着同样发色和眸色的人:“哥哥。”

    随即他又急忙挣脱开■■,看向跌坐在地上努力想要起身的克莱曼汀。这个时候■■已经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克莱曼汀的胳膊,让她借自己的力从地上站起。

    克莱曼汀轻声道过谢后,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开始轻车熟路地给两人上眼药:“让你们看笑话了。其实威廉表哥并没有坏心,他不过见我来到这个家——”仿佛是触及什么不可说的禁忌一样,她止住将要说出口的话,随后轻轻抿了抿唇,抬起眸时眼里仿佛有水波流转,“他见到你们便想到了我——”

    后面的话在眼前男孩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说不下去了。她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却又偷偷转眼瞟了一眼■■。

    本来今天■■是和路易斯负责收拾书房的,他看见路易斯拿着一堆书离开又很久都没有回来,心知自己弟弟并不是那种会躲懒的性格的他便隐约猜到了什么。顺着路易斯走过的路一路寻过去,他便听到威廉少爷的房间里传出他刻意刁难人的声音。

    要不是克莱曼汀抢先一步出声,他本来是要上前去解围的。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保护好路易斯,即便他心知肚明要是自己贸贸然闯进去,那么威廉找的茬很有可能就会落到自己头上。后来发生一连串的事情,因为两人气口太密,加上他本身就存着看好戏的心思,便直到路易斯被人推出来之后才施施然地从躲藏处走出来。

    ——跟路易斯不一样的是,因为角度的原因,他清楚地看到威廉少爷仅仅来到克莱曼汀面前,甚至他手都没有动,克莱曼汀便自己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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