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甩掉刀刃上的血迹,那些黑红的液体挥洒在空气中,无多时便泯灭成尘埃消散。

    山本武将太刀归鞘,肌肉因为连续好几天的高强度战斗而微微颤抖着,他却仿佛没有注意到身体快要达到临界线的警告,不曾休息片刻,而是直接转身前往下一个肃清地点。

    拔刀,斩杀,寻找目标,再次拔刀......他的生活能被这几个简单的动词覆盖。睡眠和进食变成可有可无的事情,只有不断的战斗,去感受刀刃刺穿血肉的重量,才能麻痹他的精神。

    镇定属性的火焰阻隔着身体超负荷的痛苦,让他能盲目地冲进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

    曾经盘旋在彭格列身边的无声之雨如今鲜少回到首领身边,他常年在外,奔波在清理鬼的第一线。他不敢回去,不敢面对纲吉,拒绝去面对彭格列共同的记忆。

    于是游走在死亡的边缘,每一次挥刀都好像是在试图自刎。

    他不制定计划,让战斗变成生死骰子的游戏。也许他是想要死去的吧,也许他砍掉鬼的头颅时,更希望是自己落败,心脏被刺穿。

    但是山本武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雨守,所以他没有死去,无数次踩着敌人的身体站起来,只有眼中的暴雨在冷却。

    他逐渐忘记了该如何做出表情,从前黏贴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变成死板的平淡。

    里包恩说它是天生的杀手,因为他对于人类之间的情感有种天然的钝感力。即便他看上去非常爽朗,从小到大跟谁都能混得很好,但是这也恰恰证明了他的异常。毕竟正常人哪里会跟谁都能说得上话,好像没有主观上的喜好一样。

    他能做到这一点只是因为他擅长于模仿普通人之间的关系,说出别人想听的话,他可以一直开朗,因为其他人影响到不到他骨子里的冷漠。

    天生的杀手,那只不过是里包恩委婉地说‘反社会人格’的方式。

    只是他很幸运,在13岁的时候遇到了一辈子的伙伴,纲吉从天台上伸出的那只手接住了他尚未成型的人性,里包恩递给他的刀给他释放冷漠天性的机会,因此才有之后跟普通人没什么差异的山本武。

    但是自从那个血色的婚礼开始,他几乎能目睹精神世界的崩塌,然后接踵而至的末日和鬼潮开始一点一点侵蚀组成自身的碎片,磨平那些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柔软。

    山本武有异于常人,也许连他的父亲都知道这一点,因此在小时候从不让他接触剑道,忌惮于蜗居在儿子身体中的异类。

    他从前并不怎么在意,因为他认为自己足够完整。他拥有伙伴,想要守护的信念和看往明天的目标。

    然而如今他站在鬼怪的尸体和残骸中,猛地发觉自己才是那个最可怖的怪物。

    这些年中,他短只暂地见过狱寺几次。说来也可悲,曾经彭格列的左右手到现在却形同陌路,在战场上碰到也相顾无言,两人都别过实现,匆匆擦肩而过。

    不过就那短短的几面,他就笃定一件事。

    狱寺隼人发疯了。每一次比之前都要疯得彻底。

    他看上去没什么不同,充其量只是疲倦了些,实力更是比十年前强大不知道多少,那狂暴的岚终于在他手中驯化,达到其余岚属性能力者没办法奢望的高度。

    可是每一次见面,他的眼睛就黯淡一些,像是被怪诞的毒素钻入缝隙,让剔透的祖母绿逐渐蒙尘,再怎样纯度的火焰都没办法将那些灰尘燃烧干净。

    也许自从当初他的火焰失控,攻击主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逐步陷入深渊了。

    山本武起初有点可怜他,可等到他回到临时落脚的地方,擦拭太刀的时候,却恍然发现自己并没好上多少。

    刀刃映照出的倒影中,男人的面容僵硬,仿佛太久没有做过表情,金棕色的眼睛更接近从未接触过文明的野兽,而非人类。

    他发现自己可以非常冷静地回忆有关北川叶的一切:她的笑容,她的泪水,还有她的死亡。

    一帧接着一帧画面,非常清晰,他甚至感受不到多少情绪波动,以旁观者的身份去观看电影的倒带一样。

    他甚至能够锁定自己是在哪一个瞬间动心,又是在哪一个瞬间爱上她,去逐步分解那些没有逻辑的情绪。

    所以我为什么在悲伤?他问自己。我现在这副模样,是在悲伤吗?

    他握刀的双手一如既往地稳定,甚至能准确地穿透两根血管之间的距离,敢于只身冲进几十只鬼的包围之中。

    如果他真的那么爱北川叶的话,不应该就此崩溃吗?

    他是这样想的,直到在一次任务中遇见了迪诺。

    加百罗涅的首领被末日剐去了乐天派的性格,但眼中的光亮没有变过。

    而他只是看了山本武一眼,就面露怜悯,低声叹息了声。

    雨守不明白他为什么流露出那样的神情,于是直接发问。

    迪诺起初像是想要回避这个问题,或者随口找个借口敷衍,但是不知道他又看到了什么,最后嘴巴张张合合,挫败地垂下眼。

    “我只是有点为彭格列惋惜。”他这么说道:“不仅是阿纲和隼人,就连你也不成人样了。”

    不成人样?山本为迪诺的用词感到疑惑。他明明在以极高的效率完成任务,甚至一个人就守住了原本该一整个死气部队该完成的防线,怎么就不成人样了?

    可能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迪诺犹豫了一下,说道:“原谅我的直白,但是......人类是有偏差的。”

    他有点烦躁地抓抓头发,挥舞双手,似乎想要示意什么:“不论是拥有一个爱好,还是出现错误,或者发现人生的某个追求,再不济沉浸在悲痛之中......总之不会十年如一日地不断执行同一个‘击杀’的指令。”

    金发男人再次谈起,眉眼的弧度有些沮丧地下垂,道:“我以为你最理智,可能比起他们会好一些,可是现在看来......”

    他之后说什么,山本武没有仔细去听。他的耳畔出现尖锐的嗡鸣,很像是心率检测仪上的直线。

    原来他这么狼狈么?原来爱情真的连异类也能轻易击溃。

    你在逃避什么呢?迪诺离开之前问道,他不知道答案,却第一次感受到恐慌。

    他跑进卫生间,看着镜子中那个男人冰冷得不像是人类的模样,心中的惧怕攀升。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如果变成一台只剩下杀戮去麻痹神经的机器,他失去的不光是自我,还有去理解人类情绪的权利。

    他不能失去这个能力,因为他的胸腔中藏有澎湃的、无法割舍的爱意。

    也是在这时,他突然想起来十年前那次十年火箭炮的意外。

    是啊,他将会在某个未来会回到过去,让时间的逻辑弥合在一起。

    为了保存有关北川叶的情感,也为了将会到来的短暂五分钟,他开始提醒自己练习笑容,去和他人说话,强迫自己放慢执行任务的脚步,哪怕只是漫无目的地呆站在原地一整天也要打破规律,去完成属于人类的‘偏差’。

    微笑,抬头去看看刺目的太阳,呼吸,不能自杀式地冲进鬼潮中,眨眼,表情要自然而不是平板的冷漠。

    他的性命不再仅仅属于自己,更属于未来五分钟里的那个北川叶,所以他会活下来,以人类的模样。

    她的胆子那么小,如果看到来自末日的猎杀者,可能根本不会愿意亲近他吧。所以一定要正常一些,然后努力存活,即便万分痛苦,也要挣扎着保留人性。

    毕竟他曾经说过,北川叶只要随心所欲地呆在原地,他会不顾一切地朝她走去。

    带着这样的念头,他向前行走着,在废墟和恶鬼中劈开一条通往她的路,身上的鲜血分不清属于敌人还是自己,反正□□上的伤口不比每个回忆的画面疼。

    说实话,他无法确切地去描述那些繁杂的心情,在痛苦后,只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恐慌快要淹没意识。就像是置身于深海中,但你突然有一天意识到自己并不想被海底的岩石同化,因此拼命往上游。

    要说他的爱意沉默,可又怎么不像台风过境,即便要拆开心脏,从血肉中一寸一寸撕扯出怪物不能理解的情感。

    十年后的山本武的爱渺小而庞然,小到有时他根本感受不到情绪波动,大到快要撑满残缺的人性。

    彭格列的天空褪色,风暴停息,暴雨化作窗上的泪痕,随着透明的玻璃往下滑,与屋子中人类之间的温暖隔绝。

    可相较于其他两人,他又是令人艳羡的。因为他还有机会,还在等着有一天闭合的时间线送他回到过去,再见她一次。

    到那时,他会扬起练习过千百次的笑容,说出那句被竭力伪装成打招呼的告别。

    对,他一定会笑着,对她说:

    “是你啊,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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