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婚礼,他失去了两个人。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里包恩是有点怨恨北川叶的。她和纲吉满打满算认识不过半年,却将小弟子剩下的生命带进了坟墓里。

    纲吉更加强大了,却也更为冷漠,就像是台高效的机器。他疯狂地去训练,就好像是在试图弥补曾经的无能为力。

    里包恩所认识的那个泽田纲吉随着时间逐渐淡去,变成了如今这个他几乎认不得的模样。

    他一直认为小弟子是个无论在什么处境,遇到什么挫折,都会向前看的人,可是如今看着他的冷淡的双眼,他不得不承认对方最终没有挺过那场分别。

    爱情一向令理智者崩坏,无情者坠入人性的深渊。

    就像风所说的,他见惯了生离死别,并没有少年人澎湃的感情。他不会向像纲吉那样自毁性地哀悼,也不会被一个死去的人牵动全部心神,因为一场惊醒的梦而被痛苦淹没。

    只是偶尔,他会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候想起她充满生命力的双眼,在不经意的转角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早已对死亡麻木。或者说,他现在呼吸的每一秒,都是对于过去的一场告别。

    也许这很难想象,但他活得太久了,久到同龄人垂垂老矣,曾经的友人踏入墓地,只有他穿着年轻的皮囊行走在朝阳下。

    他已经没办法感受到海啸一般的悲痛,只能在绵长的未来的间隙中,突然想起她的存在。

    作为最强的晴炎拥有者,里包恩活跃在清扫鬼的第一线,因为现有的研究发现晴属性死气火焰对于鬼的破坏力最大,足够强大的能力者甚至可以在瞬间彻底焚毁鬼的躯体。

    将包裹火焰的子弹一枚一枚送入鬼的头颅中时,他有时会去想这些人变成鬼之前是谁。

    但他总是很快就制止这种思绪,毕竟那就像去探究他在成为杀手之前是谁那样没有意义。

    说起来,北川叶其实曾经问过他的真名是什么。

    “里包恩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正经名字吧。”她当初是这么说的。

    他当时随口敷衍住她,反过来把那条小金鱼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但现在回想起来,他突然有种莫名的遗憾,像是希望自己当初告诉她答案。

    这并不像是他的风格,毕竟他早已将过去割舍,但是在某个瞬间,他又想至少给予她自己曾经的一个碎片。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即便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但是至少承载了些什么。

    没人知道曾经有个在贫民窟挣扎着存活的街头老鼠,但全世界都知道最强大的杀手是谁,他做到了小时候在贫民窟发的誓。

    Reborn,他当初给自己的新名字寓意为‘重生’,也有战胜死亡的意思。也怪命运讽刺,他在之后真的身受阿尔克巴雷诺的诅咒,以最狼狈的姿态超越了死亡。

    里包恩不是一个喜欢缅怀过去的人,甚至可以说厌恶回忆不能改变的曾经,但是到如今,他有时候不禁会去想象,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被诅咒,一切会是什么样子。

    而所有的假想都只能回到原点,因为另一种情况不会发生。

    因为里包恩怎么可能不向上爬,怎么可能不成为最强的杀手,心高气傲的他又怎么可能拒绝伽卡菲斯的邀请?里包恩是世界上最傲慢、最目中无人的家伙,因此他从来只有一条路走——向上,直至最顶点。

    他对北川叶的兴趣不也始于此吗?他从来只对最有挑战性的事物感兴趣,生来被危险吸引,总是去进犯禁忌,去享受片刻的快感。

    而谁又能比北川叶更令他着迷?

    是爱情吗?不,他早已嚼透了那种东西,对她的情感是混杂着□□、杀意、以及保护冲动的干渴。

    北川叶和别人不一样,因为她不是他的情人,反而因为纲吉的缘故,让他如果想要接近对方,就必须放下身段将位置置换,让自己变成关系中的下位者。

    这怎么不能让里包恩想要接近?

    她会被一个草率的谎言欺骗,会因为胆子小而立刻服软。她很坏,但坏地始终如一,从不去掩饰自己的想法。

    里包恩是年长者,他承认自己有阅历深厚者的通病,对热烈纯洁的人格外宽容。

    就像他和纲吉之间的纽带,因为后者的纯澈而让他甘愿与彭格列维持紧密的关系。

    谁都知道第一杀手不愿意被束缚,所以到头来,让他留在彭格列周边的不是这个黑手党龙头本身,而是掌管着它的人。

    北川叶,北川叶。他有时会反复咀嚼这个名字,想到末日的前奏和以一个死亡开始的混乱起点。

    他当初应该杀死她的,里包恩这么想,当时不应该被香气和欲念绊住思维,应该直接杀死她的。

    如果时间能够回到将北川叶从荒岛带回来的那天,里包恩会亲吻她的唇瓣,然后将子弹送进她的头颅。

    他不否认自己对北川叶情有独钟,但比起之后因她而起的一切,以及让纲吉经受的折磨,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扭断她的脖子。

    不过这只是他漫无目的的思绪罢了,他活在当下,而这个当下是个灰蒙蒙的末日。

    某次他和六道骸清扫完一整个区域的鬼怪后,两人坐在正在消散的尸体和血液边上,少见地闲聊起来。

    “看着他们的样子,我现在不得不庆幸当初我和北川叶没有交集。”靛蓝头发的男人如此感慨道。

    里包恩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视线,道:“你和他们不一样,即便真的和她建立起了联系,也不会因为失去她而让自我碎开。”

    六道骸挑眉,问道:“你是在说我比他们坚强吗?”

    里包恩嗤笑一声,道:“我是在说,已经被痛苦撑碎的残骸没办法二次毁灭。”

    幻术师的面色冷下来,微微眯起眼。

    迎接他暗含危险的注视,里包恩一点也不发怵,道:“你没有童年或者引导者,塑造人格时形成的价值观和他们不一样。要是真的在同样的处境中,你大概也只会产生愤怒,或者更广泛的无差别杀意。”

    “你倒是了解我。”六道骸阴阳怪气地道。

    里包恩懒洋洋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压了下帽檐,道:“我说的是未经诅咒的自己。”

    六道骸半晌没说话,最后轻嗤道:“别把我们相提并论。”

    里包恩垂眼,没有反驳他的话语,开始散漫地拆卸组装起手枪。枪械的零件在他手中温驯极了,修长的手指仿佛在爱抚冰凉的黑色枪身,仿佛一个又一个轻吻。

    要说背景经历,他其实和Xanxus最为相像,可他们最大的区别在于后者被植入了不切实际的‘希望’,在谎言中得到了一个家族,而里包恩从未脱离现实。

    从贫民窟的下水道到世界之巅,他没有忘记自己是谁,或者说,没有忘记自己什么都不是。

    他一无所有,乐得自在,全凭自己的喜好行事。

    里包恩永远都在追寻下一个目标,他的人生是用一个个任务的节点来计算,记时方式和普通人不同。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在未能完成名为‘北川叶’的目标就丢失对方的时候,才会显得格外耿耿于怀。

    “我似乎再次被诅咒了。”他叹息着道,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Avrei davvero dovuto ucciderti, tesoro.”

    六道骸没反应,半合上眼皮小憩恢复体力,好迎接下一波战斗。

    里包恩把玩着手枪,熟悉的重量对他来说就像是重力的公式一样稳定。

    说实话,他不是好人,对拯救世界并没有责任感,现在做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这是‘必要’的。他的过去让他注定没什么道德感,这么多年也只是让他披上了绅士的皮,让他混迹在社会中而已。

    他走在灰暗的末日中,有时候的确想过要不要就此放手,不再去理会他人的苦难,但是最后总是在下定决心前回头。

    没办法,作为一名杀手,总得有人给他刺杀才行,所以世界还不能毁灭。他总是这样想,然后被自己的言论娱乐到。

    无所谓,反正一切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里包恩抬头看着上方阴云密布的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会跨过所有困难和险境活下去,就像一直以来那样,在这个世界中抓出自己的容身之地。

    只是他希望这一次,身边的人不要比他更早离去了。

    里包恩起身,将手枪别在枪套中,他身边的六道骸没有动作,依旧抱着三叉戟静静坐在原地。

    世界第一杀手大步向前走,皮鞋踩过废墟,黑色的西装一如既往地笔挺。

    “Ciao, mondo di merda.”

    -

    “Avrei davvero dovuto ucciderti, tesoro.” - 我当初真的应该杀死你,亲爱的。

    “Ciao, mondo di merda.” - 嗨,烂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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