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番外 - 扫墓人

    废墟被慢慢重建,时间一直在向前,而他还站在原地,为一个消逝的可能性叹息。

    浩劫日的十多年后,一切渐渐变得好起来,鬼潮出现得越来越少,人类文明的火种再次燃烧,一些较大的人类聚集地已经有末日前的雏形。

    风走进一家刚开不久的川菜馆。说来也怪,基地中最先出现的店家都是中餐馆,华人对吃的执念即便到末日也不能被磨灭。

    他刚在桌边坐下,老板娘就端着茶壶和杯子过来,问道:“来了来了,吃点儿什么。”

    风翻看了一下菜单,接着想到了什么,道:“来份麻婆豆腐吧。”

    顿了一下,他附加道:“要加辣的。”

    “好,稍等。”

    风提起茶壶,为自己满上一杯热茶,然后轻轻吹开表面升腾的热气。

    茶的温度很滚烫,按理来说即便隔着陶瓷杯子也能感觉到被灼烧的疼痛,但是风的手很稳,触碰杯壁的手指稳稳当当的,好像感觉不出热度一般。

    “你这幅样子真可笑。”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风抬起眼,看向大步走来的云雀恭弥,后者很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处理完那边的事情了?”风面色不改,忽略掉对方失礼的评价,如此问道。

    云雀恭弥知道他口中的‘那边’是指彭格列,于是瞥了他一眼,冷淡地道:“有杂食动物坐镇。”

    水雾蒙住视线,风眨了眨眼,叹息道:“年轻的彭格列啊......他还好吗?”

    云雀冷哼一声,非常直接地道:“半死不活。”

    风没有继续说话,而是陷入长久的沉默。

    末日之后,他虽然因为各种清鬼行动而和彭格列有情报上的来往,但实际上鲜少与其本体碰面了,因此也很少见到泽田纲吉和他的守护者们。

    上次见到对方的时候还是几年前,风和黑手党的教父远远打了个照面。

    只是短短几秒对视,他到现在都记得对方的眼神。

    泽田纲吉的双眼是虚焦的,虽然在看着别人,却仿佛穿透了物体落在空处。他身边跟着银发的岚守,明明两人近到肩膀都可以碰到,却完全没有交谈,甚至没有对视,像是下意识避开另一人的视线。

    彭格列的年轻的雄狮正和另一名属下快速说些什么,目光短暂地落在风身上。他的眼底毫无波澜,没有产生任何情绪,只是稍微颔首,示意自己看到了他。

    那时候风就意识到,他不再认识彭格列了,眼前的男人对他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个体。

    “可惜。”他最后只是这样说道。

    云雀啜饮一口热茶,开门见山地道:“彭格列需要你带领一个部队,去清理意大利南部的最后一个大型鬼巢。”

    “我?”风挑眉,道:“里包恩不是更合适吗?他的晴属性火焰比我更能压制鬼。”

    “那个鬼巢在山体下,结构复杂,承载有史以来最多鬼的一个。”云雀的语气完全不像是有求于人,更类似在告知:“所以需要能够大范围攻击的进攻者,并且最好是能一瞬间消灭掉大量鬼的顶尖能力者,里包恩不合适。”

    风将茶杯放下,双手交叠在膝头,缓声道:“我是个近身格斗家,恭弥。”

    “别装模作样。”云雀皱眉,道:“当时我也在场,我看到过你的火焰,况且岚的分解是晴之下最克制鬼的属性。”

    他直言不讳的话语让风的呼吸停滞片刻。

    这是多少年来,第一次有人提醒他有关‘那一天’的事情?

    云雀向来不会拐弯抹角,更没有为他人着想的心思,即便知道风当初和北川叶的关系微妙,却毫不忌讳地提起曾经。

    他的手指微动,似乎想起了某种挥之不散的触感,还有重量在臂弯中被烧成尘土消散的过程。

    “狱寺会和你一起去。”云雀说道,扔给他一个U盘:“行动资料在里面。”

    风指腹擦过茶杯的杯沿,想到狱寺隼人在火光中碎裂双眼,垂下眼。

    “他恐怕不会想要见到我。”他最后这么说,脑海中隐约回荡着来自很久之前的嘶吼,还有那些在空气中消散的光点:“我的存在会提醒一些让他很痛苦的事情。”

    云雀对这些来来回回很是不耐烦,道:“他怎么想无所谓,反正那家伙一定会执行泽田纲吉的命令。”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道:“被几个月的时间支配十几年,最后以这副狼狈的模样行走,简直是弱者的悲哀。”

    听到他的评价,风好半晌没说话,最后开口的时候却突然提起了看似毫不相关的事。

    “当初知道你觉醒的是云属性的时候,我其实非常庆幸。”男人的双眼雾色沉沉,道:“毕竟我们那么相似,你又喜欢战斗,我很长时间以为你也会是岚。”

    “你想说什么?”云雀还是非常直接。

    风微微垂下视线,鸦青色的睫羽扫在下眼睑,构成锋利的弧形。

    “恭弥,你知道岚变强的代价吗?”他问道。

    云雀皱起眉,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风也没指望他回应,而是自顾自地道:“我们总是会被力量支配,比起其它属性的破坏力强大,却因此最容易失控。因此想要真正掌控狂暴的岚,除了天赋和努力,还有最重要的一关考验。”

    他让手掌朝上,浅淡的红在指尖盘旋。

    “火焰要先摧毁一切,从内将曾经的自己燃烧殆尽,才能在分解的尘埃中诞生出真正受主人掌控的岚。”

    云雀原本不满的神色变得专注,等着他继续。

    “因为太痛苦了,所以几乎没有人能够完成这种蜕变。”风覆手将掌心的赤色扑灭,道:“我当初是在三合会挣扎,经历了人类最肮脏血腥的地狱,又恰逢饿殍遍野的战乱时局。”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我被时代的巨轮和人性的阴影碾碎了身体,之后在巧合下才重新拼凑起自身。”

    “那几乎杀死了我,恭弥。”他这么说道,面色平静:“或者说,那确实杀死了我的一部分,七十多年前的我和现在除了外表,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风的眉眼平和,他的情绪一向稳定,从来没有出现过过大的起伏,但如今谁说得清这到底是好是坏。

    “我付出了无法想象的代价才站在台风眼中。”他将目光转向餐馆的窗外,看向对面正在重建中的建筑群:“所以有时候我会想,狱寺隼人付出了什么?”

    他笑了下,那并不是一个好看的弧度,随即看着云雀道:“我知道你的性子如何,但也应该学着尊重他一点,平息的岚意味着他早已被灼烧成尘埃。”

    云雀眯起眼,眼中带上些嘲讽,哼了一声道:“你是在让我可怜他吗?”

    风却摇头,眼底流露出些无奈来:“不,恰恰相反,我说这些是因为不想让你因为傲慢而受伤。”

    “什么意思?”云雀隐隐阅读出他的潜意思,语气锐利起来,却因为还不能确认而按捺着脾气不发作。

    “你是彭格列的守护者中天赋最好的战斗者,这一点毋庸置疑。”风的声线依然平稳,道:“你很强大,尽管火焰并不是绝无仅有的顶尖,不过还是因为战斗的天赋而远超他人。”

    云雀的眉梢一跳。

    “但也仅此而已了。”风说道,像是感受不到云雀恭弥直线上升的怒火,没注意对方被冒犯的视线,继续说着:“我不想看到你有一天站在狱寺隼人的火焰对面,你应该知道,如果是用死气相撞,事实就是......”

    风抬起视线,注视着云雀的双眼,道:“云会在瞬间被风暴撕裂,恭弥。”

    下一秒,他有所预料一般抬手,稳稳接住突然击来的拐子。

    “这里刚才被重建。”风眯起眼,语气有些严厉,眼中似乎旋着红色火星,暗含警告地道:“不要闹事。”

    “你是在说我弱吗?”云雀脸上的表情可怖,唇角是残酷的弧度:“咬杀你哦。”

    风的手臂非常稳,仿佛感受不到云雀施加在拐子上的力量一样,道:“你很强,但这和战斗没有关系。”

    他一点一点将拐子从自己面前压下,道:“狱寺隼人的火焰连自己都能焚烧殆尽,你认为还有什么是他无法撕碎的?”

    云雀没有接话,就那样用阴沉的目光盯着风好一会儿。

    终于,他猛地抽回武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一刻也不想在风跟前多呆,只留下一句:“彭格列的部队会等你一起进入鬼巢。”

    风重新拿起茶杯,终于喝了一口温度稍微降下来一些的热茶。

    和云雀的碰面让他不由得回忆起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在某一个瞬间突然被拽进那个午后。

    他们坐在海边的岩石上,迎着海风和西西里的阳光,那短暂的几个小时中世界都仿佛微缩在那个海岸中,倒映在她的眼睛里。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在那天说他会站在死亡和北川叶之间,当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中所产生的保护欲强烈到令自己都惊诧。

    然而到最后他不仅没能保守住承诺,反而亲手将她推向死亡的最深处。

    风想起北川叶总是缠着他讲故事的模样,好像对自己永远充满好奇。

    偶尔他会思索,如果她没有离开,自己会和她讲什么新的故事?

    他的唇角泛起一抹说不清是苦涩还是温柔的笑意。

    也许会跟她说,在解除诅咒后的第十年,风遇见了一个人。

    她明媚蛮横,和他差了大半个世纪的阅历,还是别人的妻子。含蓄有礼的武道家的目光本不该落在她身上,那是他曾经无法想象的孟浪,出格到有悖道德。

    可即便有这么多不该,她只用一个下午,就让早已平息的岚想要和她一起书写往后的故事。

    往后、往后。

    风微敛眼睑,杯中的茶水泛起一丝涟漪。

    他的故事少了一个主角,但无奈时间不会停止,因此他还有略显苍白的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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