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两日,风平浪静,倒是过得自在。

    不过等过了今晚,傅念辞就会同十七去一趟满华楼,到时候柳青的去向,与何人会面,她自会一一知晓。

    待她找足了证据,便可在华帝面前为萧颜申冤,洗白他通敌叛国的罪名。

    “打探得如何?”傅念辞一身淡青色裙儒,躺在木椅上,松弛有度地问道。

    只见羽鸢连跑带喘地上前回话:“傅姑娘,你让奴婢打探的柳大人,最近奇怪的很,明明还未到花魁节,就连续几天去了满华楼,神情也是看不出起伏,只觉得沉重。”

    羽鸢喘着粗气,站在傅念辞跟前。由于掐着时间,让傅念辞快些知道此事,便一路小跑回来的,此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傅念辞修眉轻皱,拎起一旁的茶壶,为她斟了半盏茶,递于她。

    杯中茶香清幽,热气袅袅。

    羽鸢下意识伸手接住,一饮而尽。

    这天寒气燥,茶水又不冷不热,刚好下肚,缓解了舌尖干渴。

    羽鸢把杯盏放回原处,柔声道了句:“多谢傅姑娘。”

    紧接着就把今日所见所闻的奇事,一并告知了傅念辞,

    “不过奴婢还打听到一件事,就是…就柳大人在皇城宫变之前,还经常去的地方,也是满华楼……”

    言罢,傅念辞瞳孔微震,躺在靠椅上的背,一下就挺直起来,身体微向前倾,似是在揣摩此事。

    这也不难分析,定是偷盗一事传入他们耳中。

    想来柳青还在为如何掩盖陷害萧颜一事,准备着下一步行动。

    那这个满华楼……

    就是他们的汇聚地点,毕竟人流密集不易察觉,内设隔间,更加确保了商讨的私密性。

    可能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本该就此风平浪静,了无声息的事,却时隔三年,又再次掀起了风浪。

    傅念辞忖量一时,起身问道:“羽鸢,那柳青一般多久会去满华楼?”

    “回傅姑娘,差不多戊时。”

    现下还差两刻,装扮完出发,说不还会与柳青碰个照面。

    “十七!”傅念辞高声唤道。

    一个黑影瞬时闪到院内,单膝跪地道:“属下在。”

    方才她们二人在院子里对话,十七早就在不远处侯着了。

    不过换做平常,他早一身黑衣裹在高挑如箭的腰身,时时紧绷着,像是一声令下,便会弹射出去。而今日有所不同,十七就这样静静站在银白的屋檐下,默默地观望着傅念辞。

    瞧她在阳光明媚的冬阳下,较为平静的处理公事,不急不躁,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在抓人眼球。

    晨曦为院中驱走一大半寒气,也让十七利刃般无情的心,萌发出一丝微乎其微的温情。

    他赶来单膝跪在傅念辞跟前,随时准备待命,可上头的人却迟迟不肯说出任务,似是在打量着他的什么。

    “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去满华楼。”傅念辞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番,提醒道。

    “是,属下领命。”

    他回答得干脆,倒是一旁的羽鸢,变得忧心忡忡起来,甚至还有些难以启齿:“傅姑娘,满华楼可是…那种地方啊。”

    “羽鸢不必担心,自有十七会护我周全。”傅念辞抿唇展露笑颜,轻轻拍了拍羽鸢的肩头,以示宽慰。

    “进屋,帮我梳妆一下。”

    “是。”羽鸢微微欠身,望着傅念辞,一脸放心不下的模样,入了屋。

    少倾,穿着一身轻纱的曼妙女子,从屋内缓缓走出,行至间分花约柳。

    冬日的朔风,轻轻撩过耳旁衣纱,肩上锁骨也在薄纱间吹得若隐若现。

    赤缇纱裙将玉骨裹挟其里,肌理之间还透出微微的润红。

    傅念辞面容华贵润泽,唇色朱樱一点红,额间印上梅花钿。风韵与柔弱并存,好生娇滴滴的女子。

    而十七就不一样了,刚好相反,一身干净玄衣,简单完事。

    “你就穿成这样?”傅念辞似是有些不满,出乎意料地问道。

    听此话,十七抬眸看向傅念辞,只见她神色较为淡定,但这疑惑的小尾音透露了一切。

    十七也不敢多看,立即垂首回应道,

    “是,属下会在暗处保护小主。”

    傅念辞一时语塞,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他:“羽鸢,给他打扮一下。”

    满华楼不是她这种女子能随便出入的地方,当然得带上一个人。

    还好她早有准备,那日在成衣铺,便看上了一件适合十七穿的衣衫,已放柜中两夜,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十七被羽鸢带入屋中一刻钟后,终于推门出来。

    他步伐轻盈而有力,身着青色墨画外衫,在雪景里多了几份温和儒雅。

    看久了他整日一无色的样子,偶尔换换色彩竟有些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一开口还是老样子:“主人,属下真的要穿成这样吗?”

    十七很不习惯。

    导致傅念辞眸中那股刚被他吸引的清冷感,来去如风,倏忽而散。

    他平时不都看起来挺高冷的么,怎么每次说话都是这样温顺。

    不过倒也无碍,傅念辞并不打算计较。

    她回眸一笑,对羽鸢如沐春风道:“等我好消息。”

    两人并在一起,跨出府门时,傅念辞假装很友好的挽着十七臂弯出府。

    虽然只是提前适应一下应对之策,但还真是有点羡煞旁人。

    兴许是他们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了一种美好之意,让站在身后的羽鸢,都不禁生出一丝感叹。

    而且十七那身儒雅高贵公子哥的打扮,又刚好应了他高冷又木木的性子。

    两人在冬阳渲染下,还真有种的小年轻味儿了。

    去满华楼之前傅念辞早已提前备好马车,现下正停在裴府外等侯多时了。

    “姑娘,请上车。”

    车夫脸上堆砌着尽职的笑容,将凳子摆在车前,邀她入座。

    傅念辞笑应车夫,顺手搭上十七臂弯。就像那晚在医馆前,扶着羽鸢的手上阶梯一般,依着十七的小臂,婉婉上了马车。

    她表面风平浪静,可内心却十分惊喜。

    没想到,十七竟将这个手势学了个八分像。

    傅念辞修眉微微上扬,眼底落满喜悦的眸子,顺势扫过十七。

    只见他似是有所察觉,不自觉地低了底头。浓睫微垂,一身墨青色外衫下,格外衬得他气宇不凡,可这性子却始终不卑不亢。

    十七眉峰间透着冷酷,鼻梁高挺,是多少女子都会为之心动的模样,可惜,却入了修罗刹。

    残酷的训练,绝对服从的命令,还有那随时都可以为主丧命的职责,都不禁让人感到惋惜。

    傅念辞正打量着十七,却突然迎面一个对视,交织隐涩,让傅念辞不得开口,

    “十七,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回主人,属下无碍。”十七如实交代。

    傅念辞温婉地点点头,而后又是一片寂静,除了车外的喧闹声和马蹄的奔波声外,再无其它。

    外面车夫猛的拉了拉缰绳,马车调转了头,一路向南驶去。

    她轻撩窗帘,外面天色渐暗下来,不少地方都亮起了灯火,不过半刻,整条街市便灯火辉煌。

    由于今夜是花魁节,街上人群来来往往比平常多了不少行人,比肩接踵。

    可相对来说,今夜的目标范围比平常更广阔得多,寻找目标人物也更加困难,犹如大海劳针。傅念辞与柳青素未蒙面,倒是在宫宴上清晰地记住了他的声音。

    是沉闷中带着点涩意,只要他一开口,便能疾速锁定目标。

    十七看着傅念辞一脸沉重的样子,像心尖压着块巨石,迟迟未落。他便知道,今夜事态紧急,不可掉以轻心。

    见坐于对面的人如此忧心,于是斟酌良久,才终于开口。

    十七挤在逼仄的车道里,跪于傅念辞跟前,离她不远不近。

    “主人,只要是您要做的,属下定义不容辞,誓死相随。”

    他眸光透着一丝冷淡,可语气却如寒夜中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般,十分赤忱。

    傅念辞掀着帘子的身形一怔,慢慢回望于他。

    原来她心中的紧迫早被十七看穿……

    傅念辞曾经说过,在未能查清楚萧颜被谋害一事之前,是不可以轻易将自己的缺点展露于人前,就算是裴雨恒也不行。

    可今日,正在赶往查探真相的路上,她的不安与恐惧第一次被人揭穿。不过对方迎面而来的没有威胁,没有利用,只有一腔真心实意。

    她不知为何,总感觉到十七同她十分相似,无意间会产生某种熟悉的联系。

    傅念辞低垂着眼眸静静看着脚边的人,是那样温顺服从,目光里隐隐还能看见一丝柔和,并未像与他初相见时那种样冷冽,生畏。

    或许,也只有傅念辞,才看得见一个从炼狱般的地方走出来的人,眸中敛藏的柔软罢。

    “十七……”

    傅念辞试探性地唤着他的代号,细眉微蹙。倏尔,鼻尖莫名泛起一阵酸涩,她喉间哽咽止。

    一切,一切的记忆都在那一刻翻涌而起。

    她曾亲眼见证过,父皇以命赴死,只为守城的决绝;看过满城防守失利而家破人亡,奔逃的惨烈景象;还有那冰冷的箭宇划过她喉间的致命一击。

    最后是那个最关心最照顾她的萧颜哥哥,因宫变含冤而死。

    这无一都不让她痛彻心扉,肝肠寸断。

    甚至她都不敢想,还有人…竟能为她站在身后而奋不顾身,誓死相随。

    这样忠心耿耿的人,想必也会离她而去罢。

    “主人,属下一直都在。”

    十七八岁的少年音嗓,清冷又炙热的回应着傅念辞,幽黑的瞳孔里也透射的是出坚定不移的肯定。

    傅念辞轻抬眼眸,再也止不住内心的悲伤,一行青泪滑过脸颊。

    豆大般的泪水滚落出眼眶,却被一双微凉的手给止住。

    十七轻柔擦了擦那颗热泪,想安慰的话语卡在喉咙迟迟不出,只轻声道了句:“主人,不哭。”

    他眸色中带着心疼,小心翼翼地抚过细嫩的颊边。

    虽满手老茧的痕迹,刮在脸上的手感并不算好,但这却是傅念辞近两年来,得到的最温馨最真挚的安慰。

    她一时激动,抱了上去。

    帘外明黄的灯光,意外的折射入内,模模糊糊的光斑照映在两人身上。

    两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人儿,挤在狭窄的马车里,竟显得意外温馨。

    傅念辞如此热烈的回应,让他的心弦一时打乱,脑中骤然一片空白,耳边充斥着耳鸣。

    不敢靠上去的手,就这样悬在空中,上下不是,无处安放。

    他的肩头撑着傅念辞,总觉得主人今日的失控,定是他太过于嘴笨造成,于是翻来覆去想着,也只有修罗刹那些一板一眼的说辞。

    十七还是决定提起嗓子开口道歉,可都是些“正派”之词,

    “属下绝无虚言,也绝不背叛主人,若有违背,愿回修罗……”

    他话还未说完,肩上的人就一时坐起。傅念辞的纤细手臂挽在自己后脑勺,一脸梨花带雨的模样,瞧上十七慌乱无措的脸庞,似是骂骂咧咧地道了句:“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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