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二更，登徽在欲睡欲醒前，觉得自己似乎做了场真实古怪的梦，醒来时听见异样的风，似乎是扑打着梭布声。
睁开眼，直对上小丫头一双明亮目光。
好极了，不是梦。
小丫头一只手将将从她脸上离开，碰过的眉心鼻尖沁着冰凉，头昏脑涨，魂不附体的错觉如影随形。
小丫头披了颜色古旧鹅黄披风，起身时披风在她眼前掠过，衣摆下层绣着层层雪浪，披风旧暗，明明有洗不清的污渍斑驳，那层雪浪却明媚晃眼。
登徽想张口，身体却不受控似的开始颤抖，强忍没吐。小丫头回头，她轻蹙眉，说着听不懂的话，便离开帐内。
登徽一派茫然，动了动手指，身体逐渐受控，便起身环顾四周。
此地是一小方帐，只有张石板硬榻，上铺花纹兽皮，旁置落兵台，立弯弓长箭，左挂锈迹斑斑轻薄盔甲，炉上半块瓦片，燃着冒黑烟的油火。
鼻尖闻到一股浓郁怪异味道，像砸烂草叶汁液，混合沼泽气。
低头发现衣服被换掉，仍是一件红的颜色，旧的很，肩头袖口缝了好些针脚，胜在干净。
她想起来什么，伸手触摸耳骨。
耳钉不见了。
她上下摸索，才发觉耳廓上，根本没有耳洞存在的痕迹！
那颗耳钉，是她幼年时期志哥带她去佛莲座前求来的。
志哥行世坑蒙拐骗，借助的是道家传统，道有三魂之说，他说她天生缺两魂，却跑到佛前求宝，钉于耳骨，镇其魂不散。
登徽心惊胆战，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
那自己是谁！？
想到这件可怕的事，她连忙扒开衣襟验证身体。
这具身体皮肤粗糙，胜在结实，健康的惊人。目之所及密密麻麻伤口翻着白肉，伤深的地方新缠布条，浅的地方沾着未被清洗干净的泥沙。
可喜的也有，身材极好，双臂线条饱满，细腰丰臀。
不幸的更甚，胸部走形严重，饱满却似乎经过长时间束缚，与其余麦色皮肤以白线分割，怪异非常。
她确信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那么，一定是来到了炼狱吧。
登徽陷入茫然，第一件想到，志哥的本领大抵不仅限于坑蒙拐骗。于是认真反思她上辈子都干了什么恶事，老天这么惩罚她。
想来想去，唯一一件身不由己的，就是她妈怀她的时候生了场大病，保胎不能保命，偏偏胎儿非常健康，她妈心软，不顾医生警告，铁了心一命换一命。
她的命是她妈换的，所以她爹恨她恨的要死，她妈生了她就死了，死后她爹将她丢在外婆家不管不顾，自己整天喝酒打牌浑噩度日。后来外婆去世，志哥将她接走，带着她自立门户去了。
志哥要读书，还要赚钱供她读书，实在分心乏术，干脆辍学，专心赚钱养妹妹。他虽靠坑蒙拐骗把她拉扯大，但一顿也没饿着她，反而锦衣玉食养的极为精致。
她大概反思了大半宿，只能想到因为要生育她害死了亲妈，因为要养活她连累志哥走上不轨道路。
为这俩罪行，泪眼婆娑正忏悔，小丫头忽然从帐外闯进来。
毫不关照她生死攸关中初醒，取来落兵台上又破又薄的黑甲，上前急促说完不知哪朝哪代什么话，抬臂来手法娴熟拿纱帛便要向她胸处缠。
登徽哪里知道要干什么，抓住她的手往外推，边躲边摆手，绝不接受。
丫头抓起盔甲追，这具身体有力且灵巧，登徽一躲两翻，令人摸不到一缕衣角。
结果那丫头身体更灵巧，回回拦道十分结实，一双眼睛凶狠看她，一抖盔甲，定与原地，俯首行以将礼，坚持捧上。
她的礼节重而严肃，另登徽无端心软。
总之是让穿那薄壳衣裳，那只好穿吧。
小丫头帮衬缠裹胸，身体有勒被束的惯性，肌肉跟着收紧。
登徽却觉障碍，总觉勒的发闷，悄悄松开一些帛布，套起盔甲。
这盔甲含铁量稀薄，仅有那点也充满杂质，样式更奇怪，接缝为细纱，似乎为了吸附粉尘，不是十分坚硬，盔甲倒也不沉。
不知这样薄的杂铁能防什么，脑子里搜刮尽了历史知识，也没想到任何一个符合这里的朝代。
她待的帐子单独林立，按照地位论，该是高头衔人物，但这个小丫头，包括那个看不见脸但腿很长的斗篷女，对她的尊敬并没有很多。
盔甲穿齐，小丫头自落兵台拿起长弓，那弓制作精良，将近五尺，头尾绷紧，横一根银线，想必沉的压肩。
小丫头将它双手捧过，见她不接，强迫挂到她肩上去。
登徽以为要被压垮，脚下却稳当当，竟然不觉负累，弓不脱落，属于肩头一部分似的。
伸手一摸，肩肋处有块厚茧，卡的刚好。
丫头又将箭筒交给她，皮筒内有细箭数支，皮筒材质不错，握起来张力十足，登徽稍微用力，结实肌肉仿佛在身上集合跳动，从未体验过的，充满力量的灵活感。
可她哪能真奔战场去，杀人和被杀都不行。
她跟着小丫头一前走出去，内心规划着悄悄逃走。
帐外月黑风高，过脸时面颊突突发疼，越过林立四方营帐，忽然看见侯外一头大鸟。
大鸟俯首于地，必须抬头才能看到它。
这是大鹏，大到她已经没有力气惊讶。
大鹏灰毛黑纹，眼睛倒勾锐利，丫头拉着她，踩上尖利弯钩嘴，落身跨坐大鹏首颈，她们坐在这，就像落了一粒石子，无波无澜的不显眼。
大鹏展翅高飞，路过层层环山，三五刻钟而已，猛俯冲下一处旷野。
野地不生寸草，风沙粉尘呛喉，甫一入内，登徽只顾俯身咳嗽，丫头眼疾手快，伸手为她罩上盔甲黑纱。
一群群飞虫漫天扑来，飞虫也大，小的也有人半身高。
群虫冲上大鹏，前后拥挤着前来撕咬它，大鹏高鸣，左右振翅，弯钩长喙不停撕咬吞噬。
虫蛾越来越多，萦绕不绝，直至大鸟失衡，坠下高空，翻倒在地！
二人摔落，登徽身体似乎有自我意识，触地一滚，单膝支起，竟没有受伤。
那前方有千万人，穿同样薄甲，或骑飞鹰或持戟奔跑，高举火把的军队，拉起长长猎弓，自一处深壑洞底远远逃来。
他们高呼着什么，似乎有值得兴奋的事情。
月光之下，可以在乱战中一眼看到醒目白色盔甲，在处于漫天遍野飞虫中已经不算太大的黑甲虫背，立着威武身姿。
他高架弓箭，身后火把灼亮通天，宛如一尊破势武神，横放弓去，横刺两头一尺长翅的虫蛾。
眼前，小丫头兴奋应和高呼，她左肩上别只手掌大小，奇形怪状的青褐色羽针，中心是一块漂亮的金色徽章，张扬叠在衣角，护住半个肩头。她摘下左肩羽针，羽下隐藏精密机关，针下箫横三尺，羽针收势，果真成了一枚羽毛，徽章在首，针落箫尾。
她斜放嘴角，吹响清脆破宵，箫厉之声一同随她，奋力奔去那恐惧之地，没入群虫之中。
登徽浑身紧绷，她大口喘息，转身要逃，大鹏护于身后，双翅一卷，抽飞成群虫蛾。
巨大风沙袭来，刮开登徽罩面头盔，眼中好像扑进一层细密粉末，她看见更多蛾子朝她袭击，张口呼救间吞进去一嘴沙末。
志哥驾驭黑甲虫向她赶来，右臂架住长戟，翻臂握起，回身横刺一头翅蛾头颅。长戟尖扣了只细囱，叩开了起火星，箭上涂有黑油，一触即燃。
空中袭来群鹰，鸣声高昂尖锐，犹如神助，与千千万万恶虫缠斗空中。
忽然，远方轰隆隆，炸药爆破。
山峦间巨石翻滚，巨大重物顶裂大地，脚下晃动，登徽勉力站稳，头疼欲裂。
那炸破声安静下来，四周瞬间静默。
登徽回过头，只见雾茫茫黑压压，一个敏捷人影，自地底跳将而出。
他十指携带红光，牵引着一头巨大无比的肉虫，蓬勃破土。
红色流光纷乱飞扬，殷红如血，齐齐缠入肉虫巨大身躯。
那肉虫是黑色的，行动时拉长身躯，沟壑间发粉，背腹长着吸盘，左右蠕动，急赶破出地底，向天喑哑咆哮！
它终于出来了。
千足千眼，尖利细长的牙布满浑圆脑袋，密密麻麻的肉眼拥挤狰狞，动起来时大地颤抖。
登徽刹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恶心，她所有防线崩溃，恐惧无以复加。
“放箭！”志哥振聋发聩的发出指令，她奇迹般的听懂了二字。肩头不觉沉重的长弓，此时将她深深压垮。
登徽尖叫着挣扎，将长弓一把丢远，捂住脸哭。
“志哥，我好害怕，求求你，我想回家。”
他住了手，立在黑甲虫背，俯首看她流下眼泪，不可置信。
前方火光跳跃，军士们越发兴奋，狂叫喊道“天虫逼出来了！天虫逼出来了！风殊上士威武！”
只那片刻迟疑，便有一头飞蛾贴身飞过，锐利翅尖利划裂他右臂！他忍痛，抓住虫翅，徒手撕裂，翻身跃下甲背，用沾满虫蛾黏液的双手，将她抱起送了上去！反向一推，甲虫掀开细甲，振动铁翅，携她飞速离开战场。
背后巨大虫怪嘶鸣，火光乍亮，她不敢回头，惊悚感逼得胸腹欲呕欲吐。片刻后，终于将险峻远远丢在身后，甲虫很快飞过重山，带她去往来路。
登徽看到营地的光，哪肯回去，找时机铆足劲跳下来，往相反方向逃走。
黑甲虫音如磁极，追在身后呲呲呼唤。
虽然能飞，可甲虫浑身硬甲，因而头部不够灵活，拐弯转头需得调动甲身，不妨她在这山中四转八拐的跑，总不能追上。
登徽前身是个娇娇女，手不提肩不扛，凭这身体力气环山跑约三十余里，竟撑了下来，还没到筋疲力竭程度。
夜色过重，看不清脚下，只顾着逃，藏藏歇歇，兜兜转转，疲惫到了极点，恍然间，身后似乎有人喊她的名字，那其实不是她的名字，但是身体惯性回头。
脚下猛然踏空，风在耳边呼啸，不知何时飞来许多鸟，许多尖锐啼鸣在身侧盘桓，有几个个头大点的，争先恐后衔着她的衣裳，比起摔的稀巴烂，她更恐惧将成为这群鸟的猎物！
大片杂乱无章的枝条在夜色里张牙舞爪，一根细而弯枯枝刮过她的脸，穿云破风的坠落陡然停止。
而在刮伤她的枝头上，有人接住了她的手。
睁开眼，直对上小丫头一双明亮目光。
好极了，不是梦。
小丫头一只手将将从她脸上离开，碰过的眉心鼻尖沁着冰凉，头昏脑涨，魂不附体的错觉如影随形。
小丫头披了颜色古旧鹅黄披风，起身时披风在她眼前掠过，衣摆下层绣着层层雪浪，披风旧暗，明明有洗不清的污渍斑驳，那层雪浪却明媚晃眼。
登徽想张口，身体却不受控似的开始颤抖，强忍没吐。小丫头回头，她轻蹙眉，说着听不懂的话，便离开帐内。
登徽一派茫然，动了动手指，身体逐渐受控，便起身环顾四周。
此地是一小方帐，只有张石板硬榻，上铺花纹兽皮，旁置落兵台，立弯弓长箭，左挂锈迹斑斑轻薄盔甲，炉上半块瓦片，燃着冒黑烟的油火。
鼻尖闻到一股浓郁怪异味道，像砸烂草叶汁液，混合沼泽气。
低头发现衣服被换掉，仍是一件红的颜色，旧的很，肩头袖口缝了好些针脚，胜在干净。
她想起来什么，伸手触摸耳骨。
耳钉不见了。
她上下摸索，才发觉耳廓上，根本没有耳洞存在的痕迹！
那颗耳钉，是她幼年时期志哥带她去佛莲座前求来的。
志哥行世坑蒙拐骗，借助的是道家传统，道有三魂之说，他说她天生缺两魂，却跑到佛前求宝，钉于耳骨，镇其魂不散。
登徽心惊胆战，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
那自己是谁！？
想到这件可怕的事，她连忙扒开衣襟验证身体。
这具身体皮肤粗糙，胜在结实，健康的惊人。目之所及密密麻麻伤口翻着白肉，伤深的地方新缠布条，浅的地方沾着未被清洗干净的泥沙。
可喜的也有，身材极好，双臂线条饱满，细腰丰臀。
不幸的更甚，胸部走形严重，饱满却似乎经过长时间束缚，与其余麦色皮肤以白线分割，怪异非常。
她确信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那么，一定是来到了炼狱吧。
登徽陷入茫然，第一件想到，志哥的本领大抵不仅限于坑蒙拐骗。于是认真反思她上辈子都干了什么恶事，老天这么惩罚她。
想来想去，唯一一件身不由己的，就是她妈怀她的时候生了场大病，保胎不能保命，偏偏胎儿非常健康，她妈心软，不顾医生警告，铁了心一命换一命。
她的命是她妈换的，所以她爹恨她恨的要死，她妈生了她就死了，死后她爹将她丢在外婆家不管不顾，自己整天喝酒打牌浑噩度日。后来外婆去世，志哥将她接走，带着她自立门户去了。
志哥要读书，还要赚钱供她读书，实在分心乏术，干脆辍学，专心赚钱养妹妹。他虽靠坑蒙拐骗把她拉扯大，但一顿也没饿着她，反而锦衣玉食养的极为精致。
她大概反思了大半宿，只能想到因为要生育她害死了亲妈，因为要养活她连累志哥走上不轨道路。
为这俩罪行，泪眼婆娑正忏悔，小丫头忽然从帐外闯进来。
毫不关照她生死攸关中初醒，取来落兵台上又破又薄的黑甲，上前急促说完不知哪朝哪代什么话，抬臂来手法娴熟拿纱帛便要向她胸处缠。
登徽哪里知道要干什么，抓住她的手往外推，边躲边摆手，绝不接受。
丫头抓起盔甲追，这具身体有力且灵巧，登徽一躲两翻，令人摸不到一缕衣角。
结果那丫头身体更灵巧，回回拦道十分结实，一双眼睛凶狠看她，一抖盔甲，定与原地，俯首行以将礼，坚持捧上。
她的礼节重而严肃，另登徽无端心软。
总之是让穿那薄壳衣裳，那只好穿吧。
小丫头帮衬缠裹胸，身体有勒被束的惯性，肌肉跟着收紧。
登徽却觉障碍，总觉勒的发闷，悄悄松开一些帛布，套起盔甲。
这盔甲含铁量稀薄，仅有那点也充满杂质，样式更奇怪，接缝为细纱，似乎为了吸附粉尘，不是十分坚硬，盔甲倒也不沉。
不知这样薄的杂铁能防什么，脑子里搜刮尽了历史知识，也没想到任何一个符合这里的朝代。
她待的帐子单独林立，按照地位论，该是高头衔人物，但这个小丫头，包括那个看不见脸但腿很长的斗篷女，对她的尊敬并没有很多。
盔甲穿齐，小丫头自落兵台拿起长弓，那弓制作精良，将近五尺，头尾绷紧，横一根银线，想必沉的压肩。
小丫头将它双手捧过，见她不接，强迫挂到她肩上去。
登徽以为要被压垮，脚下却稳当当，竟然不觉负累，弓不脱落，属于肩头一部分似的。
伸手一摸，肩肋处有块厚茧，卡的刚好。
丫头又将箭筒交给她，皮筒内有细箭数支，皮筒材质不错，握起来张力十足，登徽稍微用力，结实肌肉仿佛在身上集合跳动，从未体验过的，充满力量的灵活感。
可她哪能真奔战场去，杀人和被杀都不行。
她跟着小丫头一前走出去，内心规划着悄悄逃走。
帐外月黑风高，过脸时面颊突突发疼，越过林立四方营帐，忽然看见侯外一头大鸟。
大鸟俯首于地，必须抬头才能看到它。
这是大鹏，大到她已经没有力气惊讶。
大鹏灰毛黑纹，眼睛倒勾锐利，丫头拉着她，踩上尖利弯钩嘴，落身跨坐大鹏首颈，她们坐在这，就像落了一粒石子，无波无澜的不显眼。
大鹏展翅高飞，路过层层环山，三五刻钟而已，猛俯冲下一处旷野。
野地不生寸草，风沙粉尘呛喉，甫一入内，登徽只顾俯身咳嗽，丫头眼疾手快，伸手为她罩上盔甲黑纱。
一群群飞虫漫天扑来，飞虫也大，小的也有人半身高。
群虫冲上大鹏，前后拥挤着前来撕咬它，大鹏高鸣，左右振翅，弯钩长喙不停撕咬吞噬。
虫蛾越来越多，萦绕不绝，直至大鸟失衡，坠下高空，翻倒在地！
二人摔落，登徽身体似乎有自我意识，触地一滚，单膝支起，竟没有受伤。
那前方有千万人，穿同样薄甲，或骑飞鹰或持戟奔跑，高举火把的军队，拉起长长猎弓，自一处深壑洞底远远逃来。
他们高呼着什么，似乎有值得兴奋的事情。
月光之下，可以在乱战中一眼看到醒目白色盔甲，在处于漫天遍野飞虫中已经不算太大的黑甲虫背，立着威武身姿。
他高架弓箭，身后火把灼亮通天，宛如一尊破势武神，横放弓去，横刺两头一尺长翅的虫蛾。
眼前，小丫头兴奋应和高呼，她左肩上别只手掌大小，奇形怪状的青褐色羽针，中心是一块漂亮的金色徽章，张扬叠在衣角，护住半个肩头。她摘下左肩羽针，羽下隐藏精密机关，针下箫横三尺，羽针收势，果真成了一枚羽毛，徽章在首，针落箫尾。
她斜放嘴角，吹响清脆破宵，箫厉之声一同随她，奋力奔去那恐惧之地，没入群虫之中。
登徽浑身紧绷，她大口喘息，转身要逃，大鹏护于身后，双翅一卷，抽飞成群虫蛾。
巨大风沙袭来，刮开登徽罩面头盔，眼中好像扑进一层细密粉末，她看见更多蛾子朝她袭击，张口呼救间吞进去一嘴沙末。
志哥驾驭黑甲虫向她赶来，右臂架住长戟，翻臂握起，回身横刺一头翅蛾头颅。长戟尖扣了只细囱，叩开了起火星，箭上涂有黑油，一触即燃。
空中袭来群鹰，鸣声高昂尖锐，犹如神助，与千千万万恶虫缠斗空中。
忽然，远方轰隆隆，炸药爆破。
山峦间巨石翻滚，巨大重物顶裂大地，脚下晃动，登徽勉力站稳，头疼欲裂。
那炸破声安静下来，四周瞬间静默。
登徽回过头，只见雾茫茫黑压压，一个敏捷人影，自地底跳将而出。
他十指携带红光，牵引着一头巨大无比的肉虫，蓬勃破土。
红色流光纷乱飞扬，殷红如血，齐齐缠入肉虫巨大身躯。
那肉虫是黑色的，行动时拉长身躯，沟壑间发粉，背腹长着吸盘，左右蠕动，急赶破出地底，向天喑哑咆哮！
它终于出来了。
千足千眼，尖利细长的牙布满浑圆脑袋，密密麻麻的肉眼拥挤狰狞，动起来时大地颤抖。
登徽刹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恶心，她所有防线崩溃，恐惧无以复加。
“放箭！”志哥振聋发聩的发出指令，她奇迹般的听懂了二字。肩头不觉沉重的长弓，此时将她深深压垮。
登徽尖叫着挣扎，将长弓一把丢远，捂住脸哭。
“志哥，我好害怕，求求你，我想回家。”
他住了手，立在黑甲虫背，俯首看她流下眼泪，不可置信。
前方火光跳跃，军士们越发兴奋，狂叫喊道“天虫逼出来了！天虫逼出来了！风殊上士威武！”
只那片刻迟疑，便有一头飞蛾贴身飞过，锐利翅尖利划裂他右臂！他忍痛，抓住虫翅，徒手撕裂，翻身跃下甲背，用沾满虫蛾黏液的双手，将她抱起送了上去！反向一推，甲虫掀开细甲，振动铁翅，携她飞速离开战场。
背后巨大虫怪嘶鸣，火光乍亮，她不敢回头，惊悚感逼得胸腹欲呕欲吐。片刻后，终于将险峻远远丢在身后，甲虫很快飞过重山，带她去往来路。
登徽看到营地的光，哪肯回去，找时机铆足劲跳下来，往相反方向逃走。
黑甲虫音如磁极，追在身后呲呲呼唤。
虽然能飞，可甲虫浑身硬甲，因而头部不够灵活，拐弯转头需得调动甲身，不妨她在这山中四转八拐的跑，总不能追上。
登徽前身是个娇娇女，手不提肩不扛，凭这身体力气环山跑约三十余里，竟撑了下来，还没到筋疲力竭程度。
夜色过重，看不清脚下，只顾着逃，藏藏歇歇，兜兜转转，疲惫到了极点，恍然间，身后似乎有人喊她的名字，那其实不是她的名字，但是身体惯性回头。
脚下猛然踏空，风在耳边呼啸，不知何时飞来许多鸟，许多尖锐啼鸣在身侧盘桓，有几个个头大点的，争先恐后衔着她的衣裳，比起摔的稀巴烂，她更恐惧将成为这群鸟的猎物！
大片杂乱无章的枝条在夜色里张牙舞爪，一根细而弯枯枝刮过她的脸，穿云破风的坠落陡然停止。
而在刮伤她的枝头上，有人接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