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路难行,手脚也不可动作太大,要是被人发现她,全都玩完。

    正思索着眼前的方向,一处豁口出现在视野中,云韫放下雨伞,将脚步再次放轻,贴了过去。

    果然是山洞,有两个人在里面。

    云韫只瞄一眼便快速缩回了头,这山洞不深,外面除了遍地高耸的杂草并无处藏身,若是里面的人一出来查看,她暴露无疑。

    这并不是荒山,村民开垦土地也踩出些路,郑保原特意绕开来这荒僻之处,而山洞中的另一个人,云韫迅速联想到了那个最先出门的人。

    她正想着找处地方隐蔽,山洞内便传来打斗声。

    云韫掏出裤带里的手机,关怀版的字体显示着此时已是七点三十八分,离山体坍塌的警报只有两分钟!

    云韫抬眼向山上山下四周望去,一片黑沉沉的雨,除了风声草鸣昭示着这个世界的生气,剩下全是黑幕下的死寂,连灾难来临的痕迹也没有。

    梦主此刻全身全心都扑在山洞里,对死亡前的讯息都可屏蔽在外,所以在他的梦里,云韫看不到灾难的来临。

    顾不上太多,云韫躬身伏在地上,向洞内窥去。

    两个缠斗在一起的人都下了死手,郑保原将另一个男人压在石壁上,钳住后颈,用力向前撞去,将那男人嘴里的咒骂撞碎为痛呼。

    云韫认出来,是那个一群混子中不动声色的人,后又从挤闹的屋子里推门而出,郑保原生前没有放下的事,竟然就是杀死他。

    濒死前的恐惧转为力量,男人的反抗终于挣脱了郑保原。此时,他眼里皆是要将人碾碎的报复欲,这欲望让他拿起手边的石块向郑保原砸去——

    砰。

    是石头落地的声音,血液从那窟窿中汨汨流出。

    郑保原已将刀拔出,他浑浊的双目透出因暴力行径而滋生的快感,但很快又被一种极为悲痛的情绪掩盖。

    还不够,不够,他还没死。

    一股力量让他朝躲在角落的男人再次挥刀扎去,一时血沫飞溅。郑保原低哑的怒吼渐渐转变为因对男人身体形状改造而爽快的笑声。

    刀刃一次次刺入,这具血肉模糊的身体再也认不出原本面目,郑保原倏的觉得很没意思,停下手来,凝视着匍匐在地的男人。

    接着,迎来他的死亡。

    山洞的坍塌只化为生命最后一刻压在他身上的重量。

    郑保原朝那个男人的方向看去,本该被他撕裂的身体还完整的存在着,他也死在灾难之下,只是死在灾难之下。

    这就是他抛去死亡恐惧与光明渴望也要杀的人,全然忘怀自身死亡伤痛也固执地要亲手杀死的人。

    可他还没拔出刀,一切就都掩埋于黄土之下了。这怎能埋葬他的恨意!

    如果和这样的人殊途同归是难以抵抗的命定结局,那么至少该由他来亲手处决,凭什么?恶人也配这样死?

    他生命的最后,死亡的震动只有两秒。

    都是不甘。

    撕裂的疼痛从各处传来,云韫感觉自己像是脱离了躯体,魂魄在某个空间里震荡着。

    为什么?她还没有了解事情始末,便已悄然站在了郑保原这边,梦主的梦自然为己而悲,可她早已能排除这样的干扰,她总隐隐觉得,她好像在哪窥见过这股恨意。

    慢慢的,她找回了一点意识。

    这样的场景转换在实验室的数据显示是极大的波动,共梦者的神经活动频率被迅速调整,得以继续寄存在梦中,继续共梦。这个过程是共梦者感到最痛苦的时侯。

    云韫往往会感觉到正在从那个世界跌出,一段紊乱的视觉乱象和头部疼痛后,又被那个世界拉回。

    刚刚,她看见了郑保原的执念——到死都没有亲手杀死他的恨。

    外面被自然力量颠倒的世界,生命的处决毫无道理。

    云韫缓慢平息着自己的触动,她既还有着这条命,就该好好活。

    实验继续照常进行着,她现在应该是寄托在新的身份里。

    教室一侧的窗帘被风吹得向内卷动,触到了云韫的侧脸,入目是暖黄的霞光洒在黑板桌椅上,数学公式反着光,书页翻动的声音让人困倦。

    她成了个高中生。

    正常正常。

    让她来看看她的身份是谁呢?

    被翻开的封面内页潇洒潦草地写着两个字:

    闻憬。

    正常个屁。

    郑保原怎么会和闻憬有关系?她不偏不倚地在梦里占用了闻憬的身体?

    云韫张望着四周情况,是下课时间。她试着走出教室,泰然自若地走进男厕所,一路上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水池前的长镜沾着污痕,却能清清楚楚地看清他,不用隔着八年的空白。

    一双冷眸带着阴沉的锐气,额前的碎发被一路来的风吹散开,这张熟悉的脸干净完整地曝露在她眼前。

    竖起的校服衣领隐去了他的下颚线,但泛白的下巴上露出道红痕,云韫抬手去碰,细密的痛感从那处发散。

    是条颇长的伤口,从耳后划到下颌骨,云韫下意识捞起袖子查看手臂,果不其然,深深浅浅的红条附在上面,皮肉的惨白与伤痕的殷红相互映衬,在这个高中少年的身上,显得如此触目惊心。

    云韫愣在了镜子前,她本是来确认这具身体的,这是她从前最熟悉的人,可眼前的样子,却与那个时候她所认识的不同。

    但现在并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云韫定了定心神,思考起闻憬在郑保原梦里的轻重。

    学校的情景在梦里十分齐全,闻憬身上的伤痕也很清晰,这说明郑保原应该在这所学校里来往过,并且对闻憬和这一身的伤有印象,她现在才能看得如此清晰。

    不知现在郑保原的梦里在上演着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他。

    云韫正打算迈着长腿出去,肩膀便被一道措不及防的力量压了下去。

    “照什么呢?别被自己迷死了。”

    “……”

    来人同样身着校服,看来是同学,云韫再细细瞅一眼,这人她认识,程喻,闻憬唯一跟她介绍过的朋友。这位朋友继续挂在他身上,滔滔不绝道:

    “出去吃点东西,不然待会晚自习饿死咯!今天老张那题讲得我……”

    云韫刚刚已经尽力忽视他在厕所里的存在了,没想到不仅是壳子的熟人,还得跟人贴着出门,她秉持着保持人设的原则,将身子抽出来,与那人保持着半米距离一齐出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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