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仿佛是来这里休息的一样,沉默的坐在那里,静的可以听清他平稳的呼吸声。偏偏萧惟绸想张口求救呼唤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两条发麻的腿缩在那里寸步都挪动不得。

    只得用尽全力拍打床板,希翼的望着房门想要平淑或者哪位路过侍女赶紧进来,拍到手心在发痛发热,门口处依然静悄悄。

    许久的沉默,那男人站起身走到床前,向前伸出手,宽大的手心里躺着一颗红色药丸。

    被男人掐住脖子往喉咙里塞药时萧惟绸想,为什么不开口问她下要不要主动吃,要是知道这样强塞给她肯定主动往自己嘴巴里塞。在心里又止不住唏嘘,刚接受自己又活了一次,这下又要死一次了。

    那人的手掌很大,也很好看,骨节根根分明,掌背上薄薄的皮肤隐约露出血管的脉络,手背还有一颗痣,一颗熟悉的小痣。紧绷的青筋显出蓬勃的力量感,单只手掌就可以握住她的脖颈。

    手在逐渐收紧,收紧她的呼吸,让她没有空闲在乱想。

    等待最催人心肝,就在这战战兢兢的等待中,男人忽的松开手,让萧惟绸被他提起的身子猛的下坠,倒在榻上。

    慢慢轻抚胸口平复呼吸,感受到喉咙处的震动惊奇的发现自己可以说话。转头看去,那个男人已经不知所去,只剩一张大开的窗子,清凉的风涌进来,她才知道自己吓得身上被冷汗浸个净透。

    感受着喉咙的震动满心畅快的呼喊着:“平淑!平淑!”见还是没人回应,扶着床沿一步一步推开门向外走去。

    明月高悬在天,院子外除了风与虫鸣,寂静再无其他人。

    走进相邻院子一间一间的摸过去,空的,还是空的。

    令萧惟绸惊恐的不是发现诺大的庭院竟然只有她一个人,而是她感觉身后还有另外一个人,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极轻巧,若平常她断是听不出来。

    萧惟绸暗想难道那个男人没走,正在自己身后紧盯着自己,在等自己毒发吗?那他知道她知道他在身后跟着她吗?

    走到一处四通的廊亭,深部走进中央的错落的几颗桃树,之前萧惟绸在这里藏东西时落这里了一把铁铲。看见一处木质的铲柄,铲尖微闪了下光更为她指了明路。

    萧惟绸觉得脚步都轻快了,一边装作翻找的样子一边将脸慢慢转头向后看去,正觉得四下风声都静了。

    忽听得另一道声音喊她的字:“文宓,快看我!我爬得上你家的墙啦”

    转头看去,一位穿着深绿绸衣头戴浅色玉冠少年正使力攀在墙头。正疑惑,一块粲金符牌从他下摆荡出来。这个是京都坊间各处通行的符牌,有着符牌还如此招摇的也就是当今皇帝的那位弟弟,李濯。

    他的府邸也开在萧惟绸舅舅家附近,萧惟绸刚初到京都时那些贵族娘子小郎们都觉得他们姐妹是乡下来的都不爱搭理她们,姐姐惟真忙着给自己打造首饰,惟这个同样被冷落的李濯陪她解闷。

    那时的太后不喜欢李濯,宫里人对他也冷淡,吃穿供应不及时导致他不好身体孱弱,而萧惟绸初到京对个个都顶顶好奇,两人常常互称玉娘和文郎偷跑到坊间闹市玩。

    李濯刚爬上墙头还没站稳脚下一滑,大叫一声:“啊!”就摔了下去。

    萧惟绸身后脚步声早就不问所踪,四下回顾一望,除了哀哀叫痛的李濯再没其他人。

    赶紧跑过去,见他四脚朝天地摔到一片草跺上,看萧惟绸走过来急忙坐起来,随便抱着一条腿哎哎喊着痛。声音颇为委屈:“我刚进京就在来看你,你都不知道心疼心疼我,还笑话我。”说完还哼一声。

    扶着李濯坐到最近的石凳上,萧惟绸撩起衣摆要看他伤势。李濯脸一红,急忙按下衣摆,正好又按到伤处,眼泪汪汪的任萧惟绸摆弄。

    只是轻微的红肿,萧惟绸撕了裙摆浸了冷泉水为李濯冰敷,开口问他:“你刚才在墙上除了我还有看见其他人吗?”李濯想了下答道:“有,当然有,有个一身黑的人抱着一把剑跟在你身后,那是你护卫吗?”

    萧惟绸又赶紧问:“那你看见他往那去了吗?”李濯气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丝毫不以自己翻墙摔伤为耻:“宓娘子,他是向上飞的,我是向下落的。除非我眼睛长到头顶,才有可能看清他是飞到了东西南北哪个角。”

    冷敷后李濯试着活动了下,能正常行走后便拉着萧惟绸要出门:“现在才亥时,最近宵禁不严。城东那家夜食铺子应该还在,走,我请你吃甜酥饼。”

    李濯回头看着几步路就气喘吁吁的萧惟绸,比自己一瘸一拐走的还慢,皱起眉头回答:”你既然问那人去向,那他定然是不请自来到的府上,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况且谁知道那人现在哪里躲着,你怎么还跟龟爬似的。”

    瞥了李濯一眼,开口:“我刚才被灌了药,头晕的很,我得先找个医官看下,怕是有毒呢。”气息还有些蔫蔫,又说:“家里人都不知道哪去了,走过来一路还是一个人都没见。”

    顿下脚步,李濯单手拉过她抱在怀里快步向门外走去,答道:“好吧,那我们先去找太医。”停顿了下又开口:“不过那家的酥饼店晚了就要赶不上啦,我回京路过尝了觉得你肯定喜欢,谁知道路上都颠碎了,必须要你亲自去尝尝。”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和四五匹马及七八位侍卫,两排开立在门口。

    萧惟绸还以为李濯自己是偷偷跑来见她的,开口问他:“带这么多人来是看他们王爷终于爬上来十六岁没爬上的墙吗?还是说刚才你是受他们托着才能在那不过一丈的墙上站上一瞬?”

    有些被说中的意味,李濯急着捂她嘴,“才不是,我是见你家静悄悄,恐打扰你们才选择从墙上进去的。”萧惟绸想了下他刚才从墙上摔下来的狼狈样子,挑眉看着他哦了一声。

    旁边守在大门口的侍从牵过一匹通体黢黑的马来,李濯先把萧惟绸扶上马,然后踩着马镫落在萧惟绸后面落下,拥着萧惟绸奔向自己府邸。

    府里三位太医轮番看诊,都确定萧惟绸并未中什么毒。

    后面的主子让他们细诊,勉强答:“略有些体虚。”李濯急追问到:“那要怎么办?”为首的太医停顿了下开口道:“进些餐食即可,姑娘从早至晚只吃了些虚物,所以才会发晕。”

    “那就只是饿到了,你这个舅舅怎么连女儿家日常的米粮都节省?”萧惟绸被李濯眼神盯的不舒服,也抬着头回盯他。李濯向萧惟绸伸出马鞭让她牵着,接着开口:“我为你踩那马镫踩的都能飞到天上去了,好了好了,现在跟着我享福去吧。”

    倒没有再骑马,而是选了一辆大小适中的马车,选了两位侍卫跟着。

    不多时马车已经停在了一家酒楼下,是怀远坊的聚风楼。在京都承阳颇为出名,除了菜好酒好,这里更能说是一个四通八达的消息交流点,各处消息都似风一样汇集在这里又飘散。背靠着京里某个大氏族,才能从前朝留存到今天。

    萧惟绸都是从前在姐姐那里听说了一些消息,自从李濯去了封地锦州后,她就再没怎么出过门,偶尔见人都是在各种王族朝臣家眷组地宴席,探听写新鲜式样除了他们闲聊就是各式流行画本里,日常行路都不过几里。想起上次像这样离开府里出远门,还是到兀州受死。

    走进阁楼各式簪花披袍的娇色美人先让萧惟绸看花了眼,她在家中见的美人除了舅舅拨给她的金兰银兰铜兰和和铁兰,就是古板的平淑。若不是知道饿的头越发混账,她都要以为是自己要醉倒进这锦绣堆里了。

    两人到二楼隔间坐定,依次上了切丝鱼脍肉羹果脯糕点和两碗酪浆拢共七碟,还有一个小盘堆放着各式葱芥姜丝杏酱。萧惟绸看李濯意不在这里眼神一直向窗外看去,也随着他看去。可是饿的实在头晕,待她饱餐后,并未听见异常响动,对面的李濯眼睛手拿一方绢布细细看着。

    将坐垫挪到对面和他凑在一起看,上面写着‘芃芃棫凤,薪之槱之。’身处这里,下意识感觉这是定是故意将朴字换成了凤来传递消息,这凤字平日一些文书上会尊王后太后太子妃为凤,还有什么凤。

    李濯见萧惟绸盯着出神,就问道:“怎么,哪个字不认识?”萧惟绸抬头,假装不经意将手上菜汁擦到他衣袖上:“我虽然识字不多,但诗经里这篇我还是读过的。”

    李濯收起绢布塞进衣袖里,挑眉看着她:“之前我见你除了算账就是爱数金珠子,很少见你读书。之前大将军偶尔性来让你背诗,我不帮你作弊你连字都读不出,难道是你见了哪张包裹金珠的麻纸上写了这篇。”

    萧惟绸本想显摆一番,见他这样便开口说:“玉郎,有道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相别已有一年之久,你也应对我刮骨相看。”又说:“舅舅之前给四王爷写贺寿文用到了里面的四字,不过我觉得这四字不衬那个老头子。”李濯听见四王爷三个字明显皱了下眉,问道:“哪四个字?”

    “金玉其相”

    见李濯神色有些奇怪,又接着回答:“我觉得金玉只有夸赞美人才衬,那王爷长的像糟树根才不算美人。”

    李濯开口问:“哦?那宓娘觉得我算是美人吗?”

    “那我可得仔细看看”萧惟绸说着并向前凑了凑,托着下巴对着他上下一寸寸仔细扫视。

    昏黄烛光打到李濯面无表情的脸上,高挺的鼻骨挡住光将半边脸都隐在阴影里,透过浓密眼睫撒下的斑驳光影更显的他五官深邃,有点像画本里写的会在深夜剖吃人心的艳鬼似的。

    室内无风,却晃晃悠悠的。

    站起身又向他贴近一步仔细盯着他看,想开口却无端看向眼角下那一颗小痣,抬眼发现李濯的眼睛正低垂仔细盯着自己。

    萧惟绸只怪那烛火不够亮堂,留他们二人在这里一片昏暗,最是让人紧张窘迫。

    此时此刻,萧惟绸突然心想,不如求这个李濯娶自己,这样不就正好可以避免江氏那一桩婚事。却又想为何要通过一桩婚事避免另一桩婚事,万一这个李濯私下也是个混账怎么办,到时候可不一定有下一条命让她重选。

    她已经能感受到他那黑羽似的眼睫擦过自己鼻尖的触感,赶紧止住,讪讪开口道:“你可不算,龙眉凤目,至多算个俊俏的贵族郎吧。”

    李濯哼一声,开口:“哼,有眼无珠。”见李濯说一半不说,像累极似的像后躺去。

    萧惟绸赶紧央求着追问:“那我呢,那你觉得我算美人吗?”

    模仿着她刚才的样子凝目观赏一番,开口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美人兮。”说完拉着萧惟绸就要一起席地躺在这里睡。萧惟绸还要说什么,又因着门口来的脚步声止住了口。

    一阵猛烈拍门声响起,门外响起男人声音:“王爷,内宫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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