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天光从窗帘缝隙渗进来，灰尘在灿金光束中沉浮。
单人木床上，符叶额角满是细汗，眉间浅蹙，胡乱摇头时拥着被子翻身，晨曦光线贴着她眼皮的一瞬间，漆黑如墨的双眸睁开，心尖颤动，失神片刻。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顺势躺平。
还好是做梦，世界上哪有妖怪啊，更别提一大群伪装成人类的妖怪，揉揉因整夜噩梦酸痛的脖颈，符叶眯着眼睛趿拉上拖鞋，踱步拉开窗帘，任室内洒满阳光。
吃过早饭就去投简历吧。
她目不斜视走出卧室，打开冰箱，熟练拿出全麦面包片叼在嘴里。
章淼很少在家吃，通常都是急匆匆下了公交，在学校附近的早餐铺子买豆浆油条，午饭和晚饭都在食堂解决，所以符叶对三餐的态度只有糊弄，肚子不空就行。
她被冷藏室的低温冰得耸肩，转身就瞧见餐桌上的眼熟信封。
是章淼的学费，她默不作声拿起，塞进挂在门边置物架的棕色皮包，回到沙发边打开电视，机械地嚼。
女主持的深棕发丝卷出优雅大波浪，笑容甜美，晨间新闻正在报道。
“昨日，我市一家动物园因设备故障发生动物逃窜事件，事故发生当时，林业局与园方倾力合作，于深夜将大部分逃窜的动物带回。”
“目前仍有两只北极狼未找回，请居住在隆盛动植物园附近的市民注意避险，如有关于北极狼的线索，请拨打屏幕下方的热线电话，注意自身安全，不要靠近，等待工作人员前去抓捕。”
符叶抽纸巾裹裹指尖的面包碎末，在国际新闻的播报声中，伫立在卧室门边，哈欠打到一半，另一半硬是咽回去，眼底溢出生理性的晶亮泪水。
暗红日记本依旧躺在桌面，见鬼。
她茫然地转两圈，使劲揉搓早起水肿的脸，不得已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世界上存在着科学解释不了的生物，妖怪。
昨晚噩梦带来的恐惧感与怪异感卷土重来。
即使不常涉猎小说，她也清楚，妖怪神通广大，变幻多端，肉体凡胎的自己不该再掺进未知世界，与眼不见为净的道理相同，只要看不见，她就与妖怪的世界划上清晰界限。
符叶马不停蹄将邪门日记本划拉到抽屉里，不忘将三千块抽出来，这是自己应得的劳务报酬，借着柔柔日光，她指尖微凉，动作略僵硬地举起粉色纸币，眯眼瞧水印。
半个小时后。
atm发出喀啦喀啦扫过钞票的声音，意料之中的，符叶的余额增加三千块，在银行工作的几年，她都在柜台里辗转腾挪，辨别真钞假|钞只需要从手感上区分，自日记本夹层摸到钱的一瞬，她就明白，这是真钞。
手机在她的风衣兜里嗡嗡震动。
[恭喜您通过实习员工选拔，符叶，请于2020年9月3日09:00到槐花路27号1F妖事科登记，办理入职，欢迎您加入妖管局大家庭，再次重申妖管局守则，保护个人隐私，切勿将原形告知他人，切勿随地变回原形，违者罚款人民币一万元。]
符叶面无表情摁灭手机，看方形显示屏里的余额，一万两千块，着实不多，却能供上章淼一年的大学学费，骤然减轻她心底关于章淼没钱上学的担忧。
秋叶泛黄，温柔澄净。
敞开的深褐色衣角随风飞扬，隐隐带着白茶味洗衣凝珠的清香，两指宽的同色腰带软软垂在身侧，黑色长卷发简单拢起，搭在薄背，配上素净脸颊，穿搭随意却有质感，与这初秋背景融为一体。
回家的轻快脚步在靠近小炒店时犹豫，符叶不动声色吞唾沫，这家的干炸河虾很可口，油浸后，外壳酥脆，内里虾肉鲜美多汁，咸香入味，爸妈总带她来吃。
模糊视线穿透玻璃，背对她的长发女孩愉悦晃晃头，而对面的父母笑容灿烂，失去，无数次体验失去，随之而来的痛觉也许有另一个代名词，叫爱的重量。
她轻轻吸气，原本偏移方向的脚尖再次向前。
傍晚，符叶在电脑前小心翼翼护着面碗，一边吃面一边投简历，柳老师的电话就是那时打进来的，说章淼逃了晚自习，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清汤寡水的面被主人抛下，符叶急匆匆换鞋，又折回卧室拿钥匙，吸进太多凉气，岔气的刺痛随着呼吸起伏，她轻轻怼着肚子，锲而不舍给章淼电话轰炸。
数不清第多少次，电话终于接通，那边却不是章淼。
“你好，是章淼的家属吧？”
她呼吸紊乱，在夜风里眼眶发热，出口的声音颤抖：“我是。”
“是这样，她现在在我们派出所，有点纠纷，你最好是立刻来一下，看看怎么解决。”
符叶狠狠握住颤抖的手，强硬让自己镇定下来，穿过稍显嘈杂的警务大厅，往调解室方向走，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瞧穿着校服恹恹趴在桌上的章淼。
没有伤口，她心下稍安，沉着脸坐在章淼身边，注意到章淼立刻将胳膊收紧，符叶不悦地瞧她一眼。
“人齐了哈。”负责的赵警官掀一页接警记录，又轻轻放下，两手交握，“我来说一下情况。”
“今晚五点半，章淼同学因为想找工作，走进FO台球会馆，当时这个..陈亮，正在里面跟朋友打台球，对章同学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很多人证实，很难听...”
“她还扇我一巴掌呢，你怎么不说？”陈亮指着自己满是青春痘坑的脸，又转向符叶，语气愤恨，“我妈都没打过我，她给我一巴掌！”
赵警官严肃：“没到你说话的时候。”
陈亮嘴皮动动，单边撇嘴，视线触及锐利眼神，到底是偏过头去不出声。
“章淼同学生气，给了他一巴掌，陈亮想还手，但被身边围观的人制止，之后陈亮拿出手机录章淼，被章淼抢过手机砸在地上，目前手机开不了机，屏幕碎裂，基本可以确认是损坏状态。”
符叶耳边不断循环那句想还手但被制止，眼里的温度骤降。
“两边关于这个..道歉和赔偿的问题，都谈不拢，现在章淼的家长也来了，你们就心平气和聊一聊，看看怎么解决，在这僵着也不是事。”
陈亮立刻接上：“反正她得赔我手机。”
“我为什么赔？”章淼激动站起来，“没钱！有钱也不会给你，明明就是你的错，你先骂我的。”
“哎你又来劲是吧？”陈亮边站起来边撸袖子，看得赵警官火冒三丈，砰砰拍桌，圆钝的脸庞泛紫。
符叶放下交叠抱在胸前的手臂，示意自己要跟章淼单独谈谈，伴随着派出所玻璃门回落的吱嘎声，章淼将歪斜的领子拢正，面红耳赤。
“柳老师给我打电话，担心你出事，特别自责，结果你...章淼，为什么逃课，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你还不知道吗？！”章淼怒气冲天，“我不要上学了！我已经满18岁，可以光明正大找工作。”
“找工作找到台球厅去？”
“门外贴着招服务员啊。”
章淼攥紧书包带，盈满怒意的眼神直直看向符叶，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恼意。
“你不用管我的事，反正我没钱赔手机，看他怎么办。”
“跟这种小混混纠缠只是浪费时间。”
章淼瞪圆眼，瞧对面的姐姐依旧沉静如水，什么都无法打动她的模样，顿时火气上涌，情绪爆发：“我受够了！你这样子。”
符叶不解地歪歪头。
“你想骂我就骂我啊！”
派出所门口人来人往，符叶往树根下挪一步，半张脸融进阴影，轻轻开口：“我没想骂你，我只希望快点解决这件事，咱们早点回家，明天你还得去上学。”
“我不去。”
章淼突然蹲下，用校服袖子挡住眼睛，几秒后，啜泣声隐隐传来：“你至于吗？天天这副冰块儿似的脸，我看着好受？”
“三年过去了，你有什么放不下的？我才是爸妈亲生的！”
符叶莫名其妙：“这跟你不想上学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章淼心口酸涩，红着眼眶抬头瞧她，手掌紧攥，“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是你的责任！你没必要养着我。”
随着闭眼，饱满泪珠顺着她白净的小圆脸滚落。
“所以，不用给自己压力，管好你的事就行，我的事我自己看着办。”
符叶淡淡疑惑：“我没给自己压力。”
“还没有？那是谁刚失业就晕倒在银行门口？医生都说，是压力太大才晕倒的。”章淼委屈，“所以咱们从现在开始，划清界限，你不用把我当个包袱背在身上，你现在就可以走。”
“你好像有点误会，我不是因为压力大才晕倒的，我是被砸倒的。”
“哈哈。”章淼满脸的你看我信吗？
“我也不觉得你是负担。”
如果她舌头灵巧些，符叶想，她更想表达的是，章淼是她的妹妹，是她在这世界上仅剩的家人，是父母血脉的延续，是她平淡无趣的生活中唯一的彩色点缀。
可淡淡阴翳不止遮蔽她的脸庞，也萦绕她的心底。
她用脚尖轻轻碰章淼的鞋尖。
“我不会不管你，你也不要担心钱，我很快就会找到新工作。”
章淼委屈巴巴抹掉流至下巴的眼泪，瘪嘴不吭声。
“章淼，好好上学，别做傻事，你现在出来工作，解决不了难题，等考完大学，随你去找兼职。”
章淼努着嘴随符叶走回调解室，陈亮一边报银行账号，一边念叨她小小年纪凶神恶煞，符叶眼皮都不掀：“你说我妹妹的标点符号都要道歉，所以等会这句话也要加上。”
2020年9月3日，09:30。
符叶手掌撑着下巴，水性笔在便签纸上乱划，黑色痕迹一路滑过“银行卡余额5000块”、“微信余额1860块”缓缓停在空白处。
章淼早晨将装着1300块学费的信封带走，她向来节俭，这笔钱够三四个月的生活费。
符叶的笔尖戳戳便签纸，缓缓叹气。
悦耳铃声响起，应该是昨天投递的简历起效果，符叶黯淡的眼神霎时燃起星光，将桌角的手机抓起来。
“你好。”
“你好，是符叶吧？我是妖事科徐容容，你为什么没来报道呀？”
青葱般的手指揉搓眉心，睡衣下的皮肤霎时爬满鸡皮疙瘩。
对面的声音柔和婉转：“我真心觉得你很适合唉，妖管局还没有大学学历的妖怪呢，你是第一个。”
“呃...”
“你有什么顾虑吗？”徐容容语速极快，“妖管局待遇不错的，实习期工资4000，转正后8000块，如果出任务还会有奖金，都是大家平分，很公平。”
符叶闭眼。
妖怪，离他们远点..但是，工资八千..他们吃人吗..八千..
“符叶，你在听吗？”
“我在。”她古怪地清清嗓，深吸气，“你们那给员工交养老和医疗吗？”
“噗..”徐容容畅快笑起来，“咱们是妖怪呀，符叶，要养老干什么？至于医疗，嗯..妖管局有熟人做兽医的，不用害怕受伤的时候得不到救治。”
“怎么样，来不来？”
牙齿死死咬住嘴唇，符叶继续问：“容易受伤吗？”
“我不能保证一定不会受伤。”徐容容耐心道，“科室不同，遇到的事情就不同，比如我，我就每天坐在妖事科的办公室，见不到陌生人，只有打印机，A4纸，裁纸刀，文件袋，我会遇到的风险就是打印机成精，跳起来给我一拳。”
“扯远了，哈哈，妖怪的身体没那么脆弱，我认识一个，从山顶往下狂奔，刹不住车，摔得腿都翻折起来，找兽医正骨后一个月就好啦。”
只有静默。
徐容容等待片刻：“考虑好了嘛？”
符叶垂眼看合计6860块的惨淡余额，心下一横，八千块，妖怪管理局又怎么样？在哪儿打工都一样。
“我去。”
“好，那你下午13:30准时来报道吧，我在妖事科等你，千万别迟到哦，免得耽误后面的新人培训课。”
单人木床上，符叶额角满是细汗，眉间浅蹙，胡乱摇头时拥着被子翻身，晨曦光线贴着她眼皮的一瞬间，漆黑如墨的双眸睁开，心尖颤动，失神片刻。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顺势躺平。
还好是做梦，世界上哪有妖怪啊，更别提一大群伪装成人类的妖怪，揉揉因整夜噩梦酸痛的脖颈，符叶眯着眼睛趿拉上拖鞋，踱步拉开窗帘，任室内洒满阳光。
吃过早饭就去投简历吧。
她目不斜视走出卧室，打开冰箱，熟练拿出全麦面包片叼在嘴里。
章淼很少在家吃，通常都是急匆匆下了公交，在学校附近的早餐铺子买豆浆油条，午饭和晚饭都在食堂解决，所以符叶对三餐的态度只有糊弄，肚子不空就行。
她被冷藏室的低温冰得耸肩，转身就瞧见餐桌上的眼熟信封。
是章淼的学费，她默不作声拿起，塞进挂在门边置物架的棕色皮包，回到沙发边打开电视，机械地嚼。
女主持的深棕发丝卷出优雅大波浪，笑容甜美，晨间新闻正在报道。
“昨日，我市一家动物园因设备故障发生动物逃窜事件，事故发生当时，林业局与园方倾力合作，于深夜将大部分逃窜的动物带回。”
“目前仍有两只北极狼未找回，请居住在隆盛动植物园附近的市民注意避险，如有关于北极狼的线索，请拨打屏幕下方的热线电话，注意自身安全，不要靠近，等待工作人员前去抓捕。”
符叶抽纸巾裹裹指尖的面包碎末，在国际新闻的播报声中，伫立在卧室门边，哈欠打到一半，另一半硬是咽回去，眼底溢出生理性的晶亮泪水。
暗红日记本依旧躺在桌面，见鬼。
她茫然地转两圈，使劲揉搓早起水肿的脸，不得已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世界上存在着科学解释不了的生物，妖怪。
昨晚噩梦带来的恐惧感与怪异感卷土重来。
即使不常涉猎小说，她也清楚，妖怪神通广大，变幻多端，肉体凡胎的自己不该再掺进未知世界，与眼不见为净的道理相同，只要看不见，她就与妖怪的世界划上清晰界限。
符叶马不停蹄将邪门日记本划拉到抽屉里，不忘将三千块抽出来，这是自己应得的劳务报酬，借着柔柔日光，她指尖微凉，动作略僵硬地举起粉色纸币，眯眼瞧水印。
半个小时后。
atm发出喀啦喀啦扫过钞票的声音，意料之中的，符叶的余额增加三千块，在银行工作的几年，她都在柜台里辗转腾挪，辨别真钞假|钞只需要从手感上区分，自日记本夹层摸到钱的一瞬，她就明白，这是真钞。
手机在她的风衣兜里嗡嗡震动。
[恭喜您通过实习员工选拔，符叶，请于2020年9月3日09:00到槐花路27号1F妖事科登记，办理入职，欢迎您加入妖管局大家庭，再次重申妖管局守则，保护个人隐私，切勿将原形告知他人，切勿随地变回原形，违者罚款人民币一万元。]
符叶面无表情摁灭手机，看方形显示屏里的余额，一万两千块，着实不多，却能供上章淼一年的大学学费，骤然减轻她心底关于章淼没钱上学的担忧。
秋叶泛黄，温柔澄净。
敞开的深褐色衣角随风飞扬，隐隐带着白茶味洗衣凝珠的清香，两指宽的同色腰带软软垂在身侧，黑色长卷发简单拢起，搭在薄背，配上素净脸颊，穿搭随意却有质感，与这初秋背景融为一体。
回家的轻快脚步在靠近小炒店时犹豫，符叶不动声色吞唾沫，这家的干炸河虾很可口，油浸后，外壳酥脆，内里虾肉鲜美多汁，咸香入味，爸妈总带她来吃。
模糊视线穿透玻璃，背对她的长发女孩愉悦晃晃头，而对面的父母笑容灿烂，失去，无数次体验失去，随之而来的痛觉也许有另一个代名词，叫爱的重量。
她轻轻吸气，原本偏移方向的脚尖再次向前。
傍晚，符叶在电脑前小心翼翼护着面碗，一边吃面一边投简历，柳老师的电话就是那时打进来的，说章淼逃了晚自习，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清汤寡水的面被主人抛下，符叶急匆匆换鞋，又折回卧室拿钥匙，吸进太多凉气，岔气的刺痛随着呼吸起伏，她轻轻怼着肚子，锲而不舍给章淼电话轰炸。
数不清第多少次，电话终于接通，那边却不是章淼。
“你好，是章淼的家属吧？”
她呼吸紊乱，在夜风里眼眶发热，出口的声音颤抖：“我是。”
“是这样，她现在在我们派出所，有点纠纷，你最好是立刻来一下，看看怎么解决。”
符叶狠狠握住颤抖的手，强硬让自己镇定下来，穿过稍显嘈杂的警务大厅，往调解室方向走，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瞧穿着校服恹恹趴在桌上的章淼。
没有伤口，她心下稍安，沉着脸坐在章淼身边，注意到章淼立刻将胳膊收紧，符叶不悦地瞧她一眼。
“人齐了哈。”负责的赵警官掀一页接警记录，又轻轻放下，两手交握，“我来说一下情况。”
“今晚五点半，章淼同学因为想找工作，走进FO台球会馆，当时这个..陈亮，正在里面跟朋友打台球，对章同学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很多人证实，很难听...”
“她还扇我一巴掌呢，你怎么不说？”陈亮指着自己满是青春痘坑的脸，又转向符叶，语气愤恨，“我妈都没打过我，她给我一巴掌！”
赵警官严肃：“没到你说话的时候。”
陈亮嘴皮动动，单边撇嘴，视线触及锐利眼神，到底是偏过头去不出声。
“章淼同学生气，给了他一巴掌，陈亮想还手，但被身边围观的人制止，之后陈亮拿出手机录章淼，被章淼抢过手机砸在地上，目前手机开不了机，屏幕碎裂，基本可以确认是损坏状态。”
符叶耳边不断循环那句想还手但被制止，眼里的温度骤降。
“两边关于这个..道歉和赔偿的问题，都谈不拢，现在章淼的家长也来了，你们就心平气和聊一聊，看看怎么解决，在这僵着也不是事。”
陈亮立刻接上：“反正她得赔我手机。”
“我为什么赔？”章淼激动站起来，“没钱！有钱也不会给你，明明就是你的错，你先骂我的。”
“哎你又来劲是吧？”陈亮边站起来边撸袖子，看得赵警官火冒三丈，砰砰拍桌，圆钝的脸庞泛紫。
符叶放下交叠抱在胸前的手臂，示意自己要跟章淼单独谈谈，伴随着派出所玻璃门回落的吱嘎声，章淼将歪斜的领子拢正，面红耳赤。
“柳老师给我打电话，担心你出事，特别自责，结果你...章淼，为什么逃课，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你还不知道吗？！”章淼怒气冲天，“我不要上学了！我已经满18岁，可以光明正大找工作。”
“找工作找到台球厅去？”
“门外贴着招服务员啊。”
章淼攥紧书包带，盈满怒意的眼神直直看向符叶，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恼意。
“你不用管我的事，反正我没钱赔手机，看他怎么办。”
“跟这种小混混纠缠只是浪费时间。”
章淼瞪圆眼，瞧对面的姐姐依旧沉静如水，什么都无法打动她的模样，顿时火气上涌，情绪爆发：“我受够了！你这样子。”
符叶不解地歪歪头。
“你想骂我就骂我啊！”
派出所门口人来人往，符叶往树根下挪一步，半张脸融进阴影，轻轻开口：“我没想骂你，我只希望快点解决这件事，咱们早点回家，明天你还得去上学。”
“我不去。”
章淼突然蹲下，用校服袖子挡住眼睛，几秒后，啜泣声隐隐传来：“你至于吗？天天这副冰块儿似的脸，我看着好受？”
“三年过去了，你有什么放不下的？我才是爸妈亲生的！”
符叶莫名其妙：“这跟你不想上学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章淼心口酸涩，红着眼眶抬头瞧她，手掌紧攥，“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是你的责任！你没必要养着我。”
随着闭眼，饱满泪珠顺着她白净的小圆脸滚落。
“所以，不用给自己压力，管好你的事就行，我的事我自己看着办。”
符叶淡淡疑惑：“我没给自己压力。”
“还没有？那是谁刚失业就晕倒在银行门口？医生都说，是压力太大才晕倒的。”章淼委屈，“所以咱们从现在开始，划清界限，你不用把我当个包袱背在身上，你现在就可以走。”
“你好像有点误会，我不是因为压力大才晕倒的，我是被砸倒的。”
“哈哈。”章淼满脸的你看我信吗？
“我也不觉得你是负担。”
如果她舌头灵巧些，符叶想，她更想表达的是，章淼是她的妹妹，是她在这世界上仅剩的家人，是父母血脉的延续，是她平淡无趣的生活中唯一的彩色点缀。
可淡淡阴翳不止遮蔽她的脸庞，也萦绕她的心底。
她用脚尖轻轻碰章淼的鞋尖。
“我不会不管你，你也不要担心钱，我很快就会找到新工作。”
章淼委屈巴巴抹掉流至下巴的眼泪，瘪嘴不吭声。
“章淼，好好上学，别做傻事，你现在出来工作，解决不了难题，等考完大学，随你去找兼职。”
章淼努着嘴随符叶走回调解室，陈亮一边报银行账号，一边念叨她小小年纪凶神恶煞，符叶眼皮都不掀：“你说我妹妹的标点符号都要道歉，所以等会这句话也要加上。”
2020年9月3日，09:30。
符叶手掌撑着下巴，水性笔在便签纸上乱划，黑色痕迹一路滑过“银行卡余额5000块”、“微信余额1860块”缓缓停在空白处。
章淼早晨将装着1300块学费的信封带走，她向来节俭，这笔钱够三四个月的生活费。
符叶的笔尖戳戳便签纸，缓缓叹气。
悦耳铃声响起，应该是昨天投递的简历起效果，符叶黯淡的眼神霎时燃起星光，将桌角的手机抓起来。
“你好。”
“你好，是符叶吧？我是妖事科徐容容，你为什么没来报道呀？”
青葱般的手指揉搓眉心，睡衣下的皮肤霎时爬满鸡皮疙瘩。
对面的声音柔和婉转：“我真心觉得你很适合唉，妖管局还没有大学学历的妖怪呢，你是第一个。”
“呃...”
“你有什么顾虑吗？”徐容容语速极快，“妖管局待遇不错的，实习期工资4000，转正后8000块，如果出任务还会有奖金，都是大家平分，很公平。”
符叶闭眼。
妖怪，离他们远点..但是，工资八千..他们吃人吗..八千..
“符叶，你在听吗？”
“我在。”她古怪地清清嗓，深吸气，“你们那给员工交养老和医疗吗？”
“噗..”徐容容畅快笑起来，“咱们是妖怪呀，符叶，要养老干什么？至于医疗，嗯..妖管局有熟人做兽医的，不用害怕受伤的时候得不到救治。”
“怎么样，来不来？”
牙齿死死咬住嘴唇，符叶继续问：“容易受伤吗？”
“我不能保证一定不会受伤。”徐容容耐心道，“科室不同，遇到的事情就不同，比如我，我就每天坐在妖事科的办公室，见不到陌生人，只有打印机，A4纸，裁纸刀，文件袋，我会遇到的风险就是打印机成精，跳起来给我一拳。”
“扯远了，哈哈，妖怪的身体没那么脆弱，我认识一个，从山顶往下狂奔，刹不住车，摔得腿都翻折起来，找兽医正骨后一个月就好啦。”
只有静默。
徐容容等待片刻：“考虑好了嘛？”
符叶垂眼看合计6860块的惨淡余额，心下一横，八千块，妖怪管理局又怎么样？在哪儿打工都一样。
“我去。”
“好，那你下午13:30准时来报道吧，我在妖事科等你，千万别迟到哦，免得耽误后面的新人培训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