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技?

    饶是等着看他如何解释的兰玙闻声亦是愣在原地。

    坊间早已流传,东洲兰氏二小姐兰玙自幼便得引气入体之法,凡人踏足修仙道数十年有余依旧难以窥见真章的不在少数,区区三岁幼童便能轻而易举迈入仙门,艳羡者众多,不甘者亦不胜枚举。

    人人都道,她定是生了户好人家才有此番机缘,若换作自己生在望族兰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丹妙药灌养,何愁在仙道之外苦苦挣扎。

    于是那天赋异禀的女娃娃便成了人人口中徒有虚名的世家子嗣,挥挥手便能招来灵兽法器,张张嘴便有下人送上丹药琼浆。

    这世间本就谣言四起、众人各怀心思,兰家二小姐与马夫高桓执意相爱的消息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与他人结为道侣本非罕见之事,纵然对方马夫出身,以兰家的势力压下谣言实属易如反掌。问题就出在,这天赋异禀的兰家二小姐似乎是个沉溺于男欢女爱而忘修行之人。

    因天赋加身,兰家为之寄予厚望,因众人期盼,兰玙自小便活得不算自由。她被兰家盯着、被传道师父盯着、被东洲十六城千千万万双眼睛盯着,一着不慎便被扣上“不过如此”的名声。

    她发了疯地欲从这重压织就的囚笼中解脱,直至春意阑珊,一场梨花雨解开了束缚她的绳索。

    她真的爱高桓吗?还是爱远离束缚的自由与洒脱?

    她辨不清。

    然一旦不管不顾地抛下一切,昔日荆棘必更为张狂肆意地将她围作困兽,她不愿己身一板一眼遵循兰家安排的剑修之路,此番行径落在世人眼中,便成了她沉溺男欢女爱废弃修行。

    看,天才修士何其傲慢,兰氏取之不竭的灵材宝器也不过养出个为情爱扔弃手中长剑的废人。

    如今却有一人冒着风雪前来,声称仰慕其剑技良久。

    兰玙静默地打量着眼前男子:“孟……”

    “逐真,孟逐真。”来人绽开笑意,俯视间高大身形落下的阴影几乎将其笼罩。

    许是心存疑虑,她悄无声息地后撤半步、与之拉开距离:“若是为切磋道法剑技而来,我想你找错了人。”

    “你不是兰玙?”

    她摇了摇头:“我是。”

    “那便没有找错人。”孟逐真扬起眉梢,竟为周遭大雪平添三分亮色,他不顾身后高桓瞪大双目的诧异,四下摸索,从怀中掏出一柄嵌有宝玉的短刃,“不知兰二小姐可还记得它?”

    短刃约莫小臂长短,通体玉石,珠翠流光也抵不过其上千磨万击锻造出的锋芒。

    兰玙怎会不记得自小伴她长大的短刃。

    一时间,惊诧之情浮上眉梢:“你怎会有……”

    “听闻三月前,兰小姐为了将同行友人自凶兽口中救回,持短刃与之搏斗,野兽逃窜时卷走了它不知所踪,在下今日前来,一来为了完璧归赵送还短刃,二来便是为了证实,能在秘境中为友人厮杀出头的兰家二小姐,是否如众人口中一般废弃修行……”

    见她眉心愈加蹙起,孟逐真手腕一翻,调转剑柄方向递给了她,“想必兰二小姐心中有诸多疑虑,比如,我是从何处拾来的短刃,又比如,为何恰恰这么巧此刻现身……”

    话至一半,兰玙不动声色地接了过来。

    可不待她细看短刃,手腕便被一只冰冷瘦削的手死死抓住,高桓只觉来者不善,语气不由急切了些许:“阿玙,别相信他的鬼话,他方才……”

    “高桓。”她摇头打断了他,“让他继续说。”

    话音落下,马夫少年眼中的恨意便如锋芒刺向了他。

    孟逐真全然不在意,反倒因她态度轻舒口气:“三月前的那场秘境寻宝,东洲十六城无人不知,兰二小姐名扬东洲,言行举止自然也在众修士注视下,野兽一事、有心之人路过茶馆一问便知,并不是什么秘事。”

    “这柄短刃,是一位信得过的友人托我转交……”

    不知怎的,兰玙忆起水云镜中他自言自语的模样。

    系统……白月光……那位信得过的友人……

    她攥紧手中短刃,直觉告诉她,眼前之人借口诸多,不可信。

    但她依旧将短刃收好,面不改色地行了一礼:“多谢道友,这柄短刃于我而言,确实有不一般的意义……至于切磋剑技,恐怕要令道友失望了。”

    兰玙舒展了眉眼,一改适才心事重重的模样。

    落雪无声,女子的声音穿透风雪,干脆且果断:“我与东洲兰氏断绝了关系,现下早已不是所谓兰家二小姐,与我切磋剑技讨不来名声上的好处,孟道友白跑一趟,还是请回吧。”

    “什么……”高桓下意识看向身后匾额下高阔的朱门,与之相牵的手无声收紧了几分,“阿玙,你说什么……”

    “是真的。”她弯了弯眉眼,如往日里亲昵的模样无二,可那双素来澄澈的眸子却染上了几分看不透的光彩,“我已与兰氏断绝关系,天南海北,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如你之前所说,往后余生,有你我相伴足矣。”

    周遭静默了片刻。

    “阿桓?”

    “对……对,没有人能阻止我们……”高桓扯了扯嘴角,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阿桓,你不高兴么?”

    “不不,怎么会。”马夫少年终于将恋恋不舍的目光移开兰府,重新看向眼前人,他牵起少女的手,轻轻摩挲着指腹,眼中爱意汹涌,感动之情无以复加,“我只是……太意外了,阿玙,我欠你的,待日后修为长进,定加倍……”

    “阿桓,我不需要什么回报,只要你日后顺遂一生,我便心满意足、再没有别的期待了。”

    她强忍着恶心,说出那段重复了数遍的体恤话语,确信对方并未发现自己的异常,她这才悄无声息地抽回手心。

    她明白,高桓一日不死,她便一日不会重获生机,而即便她再恨再厌恶,施加在身周的禁制不会消失。

    她非但不能直白地杀死高桓,还须得继续演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

    空人巷风雪未歇,兰玙的脚步不可逗留。

    为了活下去,她该启程了。

    “阿玙,既已脱离了兰府,那便放心随我走吧,我已打听清楚,东洲沧澜峰将于半月后举办收徒大会,那是多少凡人求之不得的登仙良机,阿玙,即刻动身兴许还能赶上!”

    不错,前五世的她皆随高桓一同拜入沧澜峰。

    其间辛酸却非三言两语能道尽。

    沧澜峰……并非修行最佳选择。其虽贵为仙门大派,却尽是迂腐陈旧的作派,内里早已烂透,她既已决心与兰氏“划清界限”,便不可再搬出自己兰二小姐的身份来讨要好处。

    沧澜峰大能诸多,必然有见过她的修士,再者,仙门内一味的派系争斗,无名散修亦或低阶修士永无出头之日。

    她要修行。

    她要找到解除重生“诅咒”的办法。

    她要活下去!

    迎着高桓期待的目光,她原以为加诸身周的无名禁制会令自己不得不应下对方的要求,毕竟前五世的她,皆是如此。

    可下一瞬,便听得干脆果断的声响自少女唇间流出:

    “不,我不去沧澜峰。”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下,高桓微微睁大了眼:“阿玙,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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