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1]

    这是左承澜跌入营帐,初见魏长陵后脑海中自动出现的第一句话。

    彼时的魏长陵不施粉黛,发丝未绾,长发如瀑垂在身后,虽然面容苍白却不显疲态,更显美人脆弱风流。

    像是九天玄女下凡,不惹尘埃。

    本是一副静态美人图,却因魏长陵见到左承澜跌倒时龇牙咧嘴的滑稽模样,不忍失笑时,而变得光华大盛,叫人见之难忘。

    左承澜自诩这一生潇洒不羁,从未被谁牵绊,也从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但那一瞬,他承认,于他,于他此后一生,都是落拓入骨,再也抹不去的一抹芳华。

    原来……这就是长陵公主。

    还不等左承澜收起他的惊讶,就被清淼一声大喝唤回了神思。

    “尔等何人!怎敢擅闯公主营帐!来人!”

    清淼这一呵斥,立即招来了数名在周围寻防的将士。

    左承澜也立即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本来好好的一个将军,现在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些什么,跟个活生生的贼一般。

    “好了清淼,让他们出去吧。”魏长陵看着数名闻声赶到,待见到左承澜却呆滞在原地的士兵们摇头叹道。

    她虽不知来人是谁,但很明显,这人身着军服,来时门外看守也并未有异,只能是军中之人。

    但清淼反应太快,等她想阻止的时候,清淼便已经把人招来了。

    “啊?”清淼不解,可看见魏长陵的表情,还是挠了挠头道,“好吧。”

    随后便送走了这些士兵。

    魏长陵细心的注意到,那些士兵虽然一开始身子僵直,身形呆滞,但是出去的时候却一个个却并未有撞见上司窘状后的紧张感,反而一个个都在憋着笑。

    可见这人虽有官职,却不刻板,在军营里也是随和、好说话的那类。

    按照来人的年龄,相貌,还有品性,以及身着服饰,魏长陵略一思索后方对着左承澜温和笑道:“不知左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左承澜听后讶异,他从始至终并未透漏过自己的名讳,甚至于这所有的事情都是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的,所有人都没有搞清楚情况。

    自己连张嘴辩解地功夫都无。

    可魏长陵却已经如此准确的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若说左承澜刚刚看魏长陵的眼里是初见的惊艳,但到此时已变成深深的欣赏。

    他又重新整理了仪容,才对着魏长陵施施然一礼道:“末将左承澜,拜见殿下!”

    意料之中,魏长陵并不意外,只是冲着左承澜淡淡地点了点头。

    只是却不说话,很明显,她在等左承澜给她一个答复。

    来此贵干?

    左承澜也明白魏长陵在等什么,可他总不能说来看看她与方锦棠孰美吧?那多冒昧啊!

    对啊!

    这么久了,方锦棠去哪儿了?

    左承澜后知后觉地看向先前方锦棠推他入帐的方向,可那处早已空无一人。

    哟呵!

    跑了!?

    左承澜被自己的发现给气笑了。

    想他左承澜一生,躲过无数的刀枪剑雨,可却载在了这么一件事上,当真是……当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左承澜吸了口气,虽然面色如常,但若仔细瞧却能瞧得出耳朵已红。

    左承澜承认他此一生从未遇见过如此尴尬的场景,素来机灵的脑袋此刻也有些略微停摆。

    可别无他法,他只能僵直着身子转回去,再次望向榻上的魏长陵。

    他还在盘算该如何将这因尾说与她听,却见魏长陵只笑笑道:“无妨,许是走错了路,将军自行出去便可。”

    虽然这理由有些生硬,但是只因魏长陵面色柔软,并无半分调笑之色,倒叫人并无任何不适。

    左承澜眨了眨眼。

    清淼虽然也不太能理得清眼下的情形,但明白此刻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她三两步走上前去,对着左承澜一伸手,手指向帐外,很明显是在赶客了。

    左承澜明白,擅闯公主大帐是何罪过,眼下人家不问你的罪,还肯将你和和气气请出去,已是天大的恩赐。

    他哪里还不懂这个道理,连忙对着魏长陵便是一揖道:“末将告退。”

    魏长陵点点头,便垂眸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北疆地图,像是从未被左承澜惊扰过一般。

    她发丝微垂,大帐的帘子拉开,微风吹进,浮动发丝,似有暗香萦鼻,叫人如坠梦中。

    左承澜就是这般如梦似醒的被请了出来。

    直到被人从背后一拍,才如梦初醒。

    *

    帐内。

    清淼送走左承澜后,看着低着头看地图,无动于衷的殿下,有些不满道:“那人如此无礼,殿下怎么就这么轻易放他走了?”

    魏长陵仍不抬头,只淡淡道:“左承澜,北疆目前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副将。如此炙手可热的人物,怎会没有分寸,只不过是让人恶作剧给坑了。”

    她想起刚刚左承澜望着帐外那副无语的表情,便能猜到一二。

    “这样一个并非有意犯错的人,你与他争执什么?更何况我们远来是客,以后或许还有要麻烦人家的地方,留一丝余地难道不好么?”

    话是这么说,好像是没错,可是……

    清淼不解:“可我们有什么需要麻烦他的呢?”

    “卫……”,清淼顿了顿,别扭改口道,“驸马爷的兄长就是北疆的大帅,而且殿下又是当朝公主。就算那人再有前途,又有什么事是需要麻烦他的呢?”

    是啊……

    魏长陵听着清淼的疑问,渐渐失神。她贵为一国公主,夫君又是北疆主帅之弟,可她缘何如此?

    大概或许是因为……

    她的公主位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摇摇欲坠,而她的丈夫,也并未与她同心同德,夫妻一体。

    这日子……实在是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故而,对她来说,广结善缘要比树敌更加明智。

    更何况刚刚那个,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可这些,她并不想说给清淼听。

    她其实很羡慕清淼,活的太明白的人,往往才最痛苦的,人生其实是难得糊涂。

    不懂,反而是好事。

    所以她只是看着清淼气呼呼的脸,温柔的笑道:“万一有呢?”

    “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何必把事做绝?”

    两个反问,直接说服了清淼。

    对,还是殿下考虑的周到。

    清淼如是想。

    *

    大帐外。

    方才趁乱躲起来的方锦棠从背后拍了一拍还在发愣的左承澜,待左承澜回过神。

    她才一脸讪笑着上前道:“怎么样,很漂亮么?”

    左承澜看着眼前的方锦棠,现在已经完全觉察不到此人的美貌,只觉得这厮面目可憎得紧了。

    他脑海里回想起刚才的窘迫,忍着快要七窍生烟的怒火,嘴角抽动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嗯?”方锦棠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但还是不怕死道:“这有什么的?”

    “!?”

    左承澜实在忍不住了,他看着方锦棠那副不知悔改的死样,立时扑上前去,什么不打女人的规矩,他都要放在一边了。

    一边扑一边道:“什么叫‘这有什么的’!?”

    方锦棠也是有功夫在身的,闪身一躲,诧异道:“歪?不是吧!你一个大男人就这点气度?”

    左承澜也快步追上,方锦棠接着闪躲。

    其实左承澜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此番唐突,确实不能给人留下个好印象,有些莫名恼火罢了。至于追着方锦棠这厮,不过是为了恐吓,好让她下次不敢再随意霍霍自己。

    可几个闪身的功夫,还没达到震慑的目的,方锦棠一个转身便躲到了一人身后。

    等左承澜跟着转到了后面,定睛一看,停下动作,无奈摇头道。

    “赵蔺,你不能再这么惯着她了!”

    被叫做赵蔺的人,正是方锦棠的夫婿,国字脸,五官端正,身形高大,为人一身正气,年纪轻轻已位列正将一职,只比左承澜大五岁。

    二人并称为北疆最有前途的双子星。

    赵蔺看着故作气急败坏的左承澜摇头失笑道:“你啊你,你同她计较什么?”

    方锦棠本来消停的气焰,再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复燃,从赵蔺伟岸的身躯后探出头来,跟着附和道:“对啊!你跟我计较什么!”

    ……

    左承澜看着这对夫妇,一个整日胡闹,一个整日给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一个把本就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惯的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别人都道他们是夫妻情深,可在他看来,他俩就是没一个好东西。

    一个狐假虎威,一个还乐意让她狐假虎威。

    看着方锦棠在后面摇头晃脑那得瑟样,左承澜就牙疼。

    只能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赵蔺道:“你就惯着她吧,早晚得出事!”

    可赵蔺只看着被气到无语的左承澜,憋笑道:“好,我回去好好管教她。”

    方锦棠听到这句话,偷偷地踩了一下赵蔺的脚后跟。

    赵蔺回头宠溺地呵斥道:“别闹。”

    行吧。

    你们就这么着吧。

    没眼看,根本没眼看。

    左承澜也不指望赵蔺能管教好方锦棠了,这两口子,狼狈为奸,真是气煞他也。

    左承澜仰天长叹一声,然后对着这队夫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唉!?你还没说谁好看呢!”方锦棠还在后面不依不饶道。

    左承澜这次没有拒绝回答。

    而是背着方锦棠,举起手指着她的方向,而后竖起了小拇指,又冲着魏长陵所在的大帐指了指,竖起了大拇指。

    一切,不言而喻。

    方锦棠被左承澜这副样子气到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去,被赵蔺含笑拉住了。

    *

    而这一切不多时,都被传到了帅帐。

    彼时帅帐只剩下卫景明兄弟,还有二三老将。

    大家听后均是哈哈大笑,只做件清晨的笑话,并未放在心上,可只有卫景时的面色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待老将们走后,卫景明以为弟弟介意他人“作弄”自己的妻子,才看着卫景时解释道:“不必放在心上。锦棠你是了解的,就那性子,平日里跟个小魔王一样,只要不过分,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至于左承澜,他虽然也是个混不吝的,但素日里也是知道分寸和轻重的,刚刚听着,许是被锦棠捉弄了也说不定。”

    谁知卫景时听完后,只冷着脸摇了摇头。

    淡淡道:“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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