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棠伏案小憩刚两分钟,就让一通电话吵醒的。

    来自董事长的秘书室。

    “……知道了。”

    这时她刚开完一个远程的国际会议,神色有些倦,接了电话后也顾不上思考其他,起身就走。

    只是越走,小脸越是苍白。

    及至走进董事长办公室时,连手也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程为水这次在国内待的时间格外久,并且自打知道程微棠开到金矿,就完全没有要离开公司的意思。

    “你的度假村项目被南家少爷截胡了,有这回事?”

    程微棠低头站在那里,不敢看他,莫名有些喘不过气:“……是。”

    “这件事,”她麻木的下意识妥协,但不知为什么,忽然又为自己解释了一句,“是经过董事会的共同商议,才决定只开发一个度假村,另一个地理位置不够占优,即便南家不签,我们也没打算——”

    “那为什么南少爷就能克服呢?”

    话音未落,程董事长就淡淡打断。

    “程家从你太爷爷那一辈就是顶级富商中的富商,但你知道他年轻时过着怎样的生活吗?”

    他端起水杯,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以为和你一样,喝着从雪山空运过来的水吗?”

    “错了,他当时只是一个任人打骂的报童,饿了就去捡菜场发霉的烂菜,渴了就喝地上掺沙子的雨水。”

    “每一分钱都像一座金矿那样宝贵。”

    程微棠木然垂眼。

    宛如一个被抽空灵魂的小雕像,不知该身处何地般,有淡淡的惶惑。

    像是个从最无辜的幼年时期,就被判下死刑的罪犯。

    死刑犯被推上断头台,刽子手预演要杀她的场景,一千次一万次,日日重复。

    直到她已经二十一岁。

    恐惧与痛苦依然存在,而她早已习以为常,没了眼泪。

    一份企划文件丢到程微棠面前,程董事长忽然话音一转。

    “城北艺术展馆的画,爸爸先帮你收起来了。”

    程微棠眼眸一颤,音量陡然拔高:“收到哪了!”

    父亲笑了笑:“没有用的东西,都在焚化炉里。”

    此话一出,她浑身都冷了下来,露出毁灭般的神色。

    “棠棠,你妈妈去世后,这些年只有我们相依为命。”

    “爸爸在外面那么多女人,可只有你一个骨肉,这么多年来也没有续弦,就怕你过的不好,你知道爸爸多在乎你了吧?”

    此时郊区焚化炉中。

    她最爱的那副蝴蝶挣脱画框的作品,在熊熊烈火中,轰然化作灰烬。

    “如果再这样懈怠下去,爸爸只好忍痛割爱,让你和你的画一样被抛弃了。”

    “难道,棠棠想成为没有家的孩子吗?”

    ……

    两小时后,投资会议即将开始。

    一道单薄身影在会议室门前停下,推门的手犹豫着放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

    当前最大的资方是海宿集团的方总。

    油壶里捞出来的贪财好色之徒。

    和男人讲话离不开女人,和女人讲话离不开□□。

    程微棠就是看不起这一套才没有在一开始选择他,如今突然拉了新项目,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赶鸭子上架。

    她心浮意乱,手仿佛也跟着不管用了,文件撒了一地,捡了半天也没捡起来,身旁又没带助理。

    叹息着掏出个抗焦虑的药瓶,没有水也囫囵吃了两颗。

    程微棠正干巴巴捶着心口时,高挑身影在她面前蹲下,利落地拾掇好散乱一地的文件,整齐递给她。

    傅昭目光敏锐地发觉了她藏进口袋的药瓶。

    “你生病了?”

    让他一吓,药片终于吞了下去。

    她态度迅速恢复冷淡,仿佛不想多跟他独处一秒,觉得傅昭比里面那油腻色鬼更可怕似的,果断推门进去。

    “维生素。”

    距离在他白衬衫上画画那件事已经过了好几天。

    程微棠不屑将注意力放在一条不值得在意的野狗身上。

    因此这几天,没有她的命令,傅昭几乎没机会见到她。

    然而程微棠忘了,傅昭现在身份不低,处处受人敬畏,和自己可是坐在一个位置的同僚。

    这场会开的,还真是恶狼环伺。

    每次傅昭把眼神落在她脸上时,她分明没在看他,却也能精准感受到,身体瞬间火辣辣的发热。

    把程微棠烦得悄悄咬紧贝齿。

    ……他真该死,总看自己做什么?

    傅昭不习惯好好坐着,也不习惯西装领带打那么高,干脆就没系领带,黑衬衫上两颗扣子都是待业状态。

    男人慵懒又散漫,竹节般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钢笔。

    自带冷刀子似的低气压。

    周围人气场都矮了一截,不敢吭声。

    这傅总哪是来参会的?

    跟他一比,他手里的钢笔都更像是能来乖乖开会的。

    据说凶恶到一定程度的人,是不怎么做噩梦的,因为连鬼都怕他。

    程微棠莫名走神想到这个。

    “程小姐?程小姐!”

    直到方总第三次叫她,她才回过神来:“啊,抱歉……”

    “没关系,看来是刚才的话题都太严肃了,让程小姐觉得无聊了吧?不如我们聊点轻松的?”

    男人笑着推推眼镜,又挨近了点,逐渐要超过社交距离。

    傅昭阴冷视线瞬间锁定在他身上。

    “毕竟我们都是同龄人,男未婚女未嫁,何必被工作场合圈住,大家都随意一点,对吧?”

    他位高权重,就是放个屁,下属们也都连连夸赞哪家香水那么好闻。

    会议桌上的众人都笑着点头。

    突然和一个比自己大一轮的男人成了同龄人,程微棠懵了懵。

    指尖焦躁地轻轻敲打着桌面。

    “不必了方总,程氏集团是带着诚意来的,我们直接切入正题。”

    姓方的没想到这小花瓶如此不解风情。

    一个女人好好当她程家的千金供人欣赏就好了,没想到走到台前来,和他谈条件还这么冷淡?

    不过看在她长得实在娇嫩漂亮,脸蛋跟能掐出水似的,他脸上的不悦又消失了。

    “好好,你年纪小,很多事都不懂,那我们循序渐进谈公事,OK?”

    程微棠轻轻皱起细眉。

    方总:“程小姐,你知道什么是4p吗?”

    程微棠耐着性子:“产品,价格,渠道,营销?这和会议内容有关系吗?”

    方总带来的男性管理层们响起隐隐的笑声。

    程微棠的助理小瑜察觉不对,顿时气得脸色发青。

    姓方的彻底绷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他一群下属也跟着轰然大笑:“程小姐!不对,微棠,我可以这样叫你吧?你性格还真是单纯可爱!”

    他的手不由自主伸向程微棠的手。

    “你没有订婚吧?我们要不要试着——”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

    程微棠脑海一片空白,会议室也瞬间静默下来。

    方总脸上的笑容尚未消退,视线僵硬地下移,就看见自己的手被一支钢笔牢牢钉在会议桌上,刺目鲜红汩汩涌出。

    “……我…我的……?我的手……”

    静默两秒后,他声嘶力竭叫了起来,仿佛凌迟般的疼痛。

    “啊啊啊啊啊——!”

    一只青筋绽起的强有力的手臂,刺青蜿蜒,猛地摁住方总的脖子一把押在桌面,疼到涕泗纵横的脸,被挤压变形。

    他一字一句冒着森森寒气:“秃瓢……”

    “首先,你该称呼她为程总。”

    程微棠的脸刹那间褪得毫无血色。

    全世界都变得模糊,眼前只剩下了这一幕。

    直直贯穿的残忍画面,仿佛只有电影里才会出现。

    上次去KTV找时清,她只看到了打扫战场时傅昭傲慢坐在那里的模样,这次与她有关,真切地发生在了眼前。

    方才那一声巨响就像一枪把她也贯穿了似的。

    汗毛倒竖,悚然至极。

    ……他不是野狗,而是会吃人的野兽。

    傅昭扭了扭脖子,好整以暇看向吓得呆若木鸡的方氏集团管理层,恶劣地勾起嘴角,笑了。

    “其次,你们几个一起群给我看,不然今天别想活着出去。”

    方总他们压根没料到傅昭会这样。

    他们知道傅昭和程微棠关系不好,两个人水深火热,互不相容。

    他也很清楚傅昭这人脾气不好,他以为傅昭也会站在男人们的阵营的

    可他以为错了。

    ——傅昭居然站在程微棠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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