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床上的帷帐轻轻地飘起,思绪飘延,那个时常笑得不正经的秋雁还活着吗?

    “清荷、夏碧,你们怎么来得这样早?”

    “长乐,已经巳时末了。”夏碧的声音越来越近。

    “殿下已经与司天监监正议定了婚期!“清荷蹦蹦跳跳到床前,掀开纱帐子,“你猜在哪一日?”

    我没言语,起身披了件外衣往门口走去,正见夏碧抱着束半开的荷花骨朵过来,我随口:“现在荷叶都黄尽了,这花骨朵倒不多见。”

    夏碧找了个敞口青瓷,比划青瓷与荷梗的高度,瓶子有些矮,放到瓶中堪堪露出半截花苞。她说:“昌河说是从南溪山顶的池子里运来的。”

    “确是呢,白天热气大,是等到日落凉爽了采摘下,夜晚快马加鞭运过来的。”清荷把床帐系好,又找了个高些的白瓷瓶给夏碧,转身,笑盈盈地递给我一支荷花骨朵,接道:“你看,这可新鲜?”

    荷梗断口处还是一片青绿,仿佛上一刻才摘下。我点头:“新鲜。”

    清荷笑眼,“这荷花可不一般,京兆少尹大人夜间亲开城门,入城后十二禁卫军护送,这才能采下不到一个时辰就到府里。”

    好大的阵仗。

    我说:“殿下真是喜爱荷花。”清荷愣了一瞬,忽地脸色微红,随即与夏碧一起修剪荷梗的切口。

    我走到门口,试探向外迈一步——

    又被拦。

    “姑娘莫要为难小的。”守卫的声音越说越小。

    起床后骤然听到坏消息,我心情着实不妙,于是倚在门上,斜眼看守卫:“是你在为难我。”

    “殿下要娶我,我以后就是太子妃了,你不怕我找你麻烦?”

    守卫黢黑的脸上憋出两抹红,擦擦脸上的汗,他认真说:“殿下命小的守在这里,姑娘以后要算账,小的也认了。大不了重新找个营生。”

    我噗地一笑,问他:“你这守卫活计做得也不容易,怎么不换个活儿?”

    他摸了摸暗红的衣袖,依旧认真:“府里的衣服都是好料子,我、小的从前过年也穿不上这样扎实的棉布。”他顿了顿,接着说:“做这活儿,吃的也好得很,每日中午都有肉菜。工钱也比别家多了一倍。”

    我也摸摸身上的外衣,衣物是昨日夏碧送来的。滑溜溜的泛光、清凉,我忘了这叫什么锦。

    “府里发的棉布多,小的还能带回家去给爹娘做新衣。”他双眼发亮。

    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有万般求,便生了万种苦。那是不是求的少,苦也就少了?就像这个守卫。

    我走回屋内,荷香满室,白瓶青荷叶。夏碧清荷正在布菜:我叫不出名字的菜式,看着甚精致,二十道错落摆了大半个桌子。

    妆台上,玉镯金簪、步摇耳坠填满三个镜箱。我拿出些簪子,其中两根像是之前司元贞从江南寄过来的,那时候被我留在了赵家。

    他取了回来,还新添了些我没见过的。

    我挑了根颇有重量的金簪子,走到门口递给守卫,“你让我高兴,送你了。”

    他睁大眼愣住。

    “既是长乐赏的,就收下吧。”司元贞走来,手里提个坛子。

    守卫呆愣愣接过,“谢、谢谢姑娘。”

    司元贞走到门口,扫了守卫一眼,吩咐昌河:“连句话也说不清楚,让他去院外守着。”

    昌河把守卫领了出去。

    清荷夏碧也行礼告退。

    司元贞看了眼立在小案上的白瓶荷花,似乎心情不错,把坛子放在桌上,“我前两日去南溪山见元老,在山顶遇见个荷花池子,山顶季节比山下迟,采回来正好。”

    我自顾自坐着,没接话。

    他打开坛子,一股酒香溢出,还挺好闻,其中似乎还夹杂一缕其它味道。

    “长乐,我们去南溪山带回的桃花酵藏多日,你回来了,酒也酿好了。”

    白瓷杯浅盛了桃粉酒液,被推到我面前。司元贞温声:“尝尝?”

    我一口喝完。

    他接着往杯里添酒,“以后春天我们年年去南溪山看桃花,我采花酿酒;夏天去行宫避暑,那里清凉,有山有水有林子,林子里有鹿;秋天,我们就像现在这样,饮酒,说说话;冬天呢,我已命人在东宫种了满园的梅花,雪落梅开时候,我们就去园里看花……”

    我又是一口喝完。

    “四季成年年,年年复此生。长乐,我们成亲吧,就在下月十五。”

    四季百景,春夏秋冬,时时不同。我喜欢所有好看的人、事、物,他口中的桃花梅花我通通都喜欢。酒气上来,我晕乎乎地看到,南溪的桃林里有一个小木屋,我在那里修炼,打豹子精,抓鱼吃,晒太阳,还有……

    一张脸凑近,灰黑的眸子。

    还有子济!

    我猛地向后一仰,离司元贞远些,他眸子顿住,里面的光渐渐暗下来。

    “殿下,我都说累了,你听不累吗?我不喜欢你。”

    他坐着,目光落在我喝过的酒杯上。半晌,我听见他干涩地笑了声。

    笑得比哭难听。

    他从袖中拿出根玉簪子,簪身碧绿,簪首一朵天成的幺粉桃花。这簪子也是他从江南寄回来送我的,我一靠近它,便觉得心神不清,所思所想皆是一片恍惚。

    他手指一遍遍摩擦着簪子,走近我。

    “我不喜欢这簪子,殿下送给别人吧。”

    他走到我背后,我顿觉不妙,手掌沁出冷汗。拒绝了他,他莫非要用这簪子杀我?

    一只手抚上我的头发,我浑身鸡皮疙瘩冒出,那只手头发上来回抚摸,我能听到背后短促的呼吸。

    “长乐,你这缕头发为何少了一截?”

    结发为夫妻,这是我与子济两个人的约定。可就半根指头那么小小的一缕,也能看出来?

    我整理呼吸,尽力平静:“离开南襄时,我与飞云难分难舍,就取了缕头发给她。”

    “哦,是与女子啊。”他声音平缓,难以听出情绪。

    我深吸一口气,管他呢。

    那簪子插进我的头发,并没有什么不适感。

    司元贞在背后环到腰前,下颚靠在我肩膀,他周身的沉香气息笼罩,我有些不适要发力推开他,没推动,他环得愈紧。

    “长乐,说你喜欢我。”

    我刚想刺他一句,嘴巴却不受控制:“我喜欢你。”

    “你喜欢谁?”

    我瞪大眼睛,听到自己温柔的声音:“我喜欢司元贞。”

    怎么可能!那簪子,绝对是那支簪子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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