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媪的回复让霍不疑犯了难,凭他的直觉,他认为李媪对此事应该是不知情的,但是这可是关系到少商,还有她腹中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啊,应该,怎么能应该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从北军狱出来后,霍不疑第一次不敢第一时间奔回府见程少商,只能黑着脸,郁闷地坐在北军狱军营的一颗大树下,反复把玩着一块收缴来的马蹄金一声不吭。

    阿飞阿起站在一旁。阿飞怂怂鼻梁,小眼珠子滴溜瞅了几眼自家主公,不解地问兄长:“如今事情明了,子产服诛,这余媪肯定也难逃一死,主公为何还这般闷闷不乐呢?”

    阿起也横眼看了一眼霍不疑,瘪嘴回道:“还有李媪这边尚未查明。”

    “那怕什么,一起杀了呗,管它三七二十一,”阿飞低声囔囔道:“难道过我们手上的人命还少,还差这一条吗?”

    “可是,有人取了新妇,心就柔软了呗。”

    “那,兄长,我们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武将,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能这么心地柔软吗?”

    阿起再次斜眼看了一眼霍不疑,无奈地瘪瘪嘴,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以前,正是因为霍不疑有勇善谋,又冷酷无情,所以带着黑甲卫腥风血雨中取得了一次又一次胜利,可是,这样的霍不疑不知辛劳,没有人情味,众兄弟跟着他就像被时刻鞭挞着高速运转的陀螺。如今,主公有了新妇,会心疼人了,会节假日给弟兄们放假买年货了,却有点地上的蚂蚁都不敢随便踩的妇人之仁,他也不知道怎样才是好,可能这世间要有十全十美的事物太难了。

    两兄弟的窃窃私语,霍不疑都听在耳里,他气恼地握紧了拳头,手中的马蹄金都快被捏成金饼了。是啊,杀一个人又怎么地,难道自己以前错杀的妄杀的人还少吗?如今重要的是保少商和孩子平安无事。想到这,他坚定地皱起了眉头,快速站起身来,飞身上马,也不跟兄弟俩说话,自顾自地策马往家奔去。阿起阿飞兄弟俩傻眼了,连忙跳上马背,大力夹住马肚子,一溜烟地追赶自家主公去了。

    待回到府中,程少商正在厢房和莲房一起做着孩子的木制玩具。只见屋子里已经摆了一个有着小半截车轱辘做脚,可以摇摆的木马,而程少商的案几上还摆着好些光滑圆润的木板上面插有不同形状的小柱子,这些木板旁边又散乱地放着一堆中间有不同的形状开口的木块,而此刻,程少商正拿着一块木块在手中精心雕琢着。春日的阳光透过厢房的窗框,洒落在少商的案几上,也照进来霍不疑的心里,他觉得他的世界被这缕阳光照得敞亮无比,他浑身更是被这缕阳光注入了无限的温暖和力量,他更加坚定地皱了皱眉,握紧了拳头,是的,为了守护这阳光,任何风霜雪雨,他都要驱散它!

    程少商和莲房两主仆做得很专注,她俩有商有量,有说有笑,过了半天才发现站在门口的霍不疑。莲房连忙起身退后,霍不疑笑靥如花地走进房间,在少商身边跽坐下来,拿起她们做的东西细细研究了一会,忍不住问:“你们这是在做啥?”

    “玩具。”程少商纯真的笑脸在霍不疑眼前摇曳起来,像阳光中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让霍不疑忍不住更贴近了些,大手揽上了少商的腰肢。

    “你看,是这样玩的。”程少商拿起其中一块木块,往一个木柱上套去,“如果孔形相同就能轻松套入,如果孔形不一样,就套不进去的。这样,能锻炼孩子的观察力和专注度。”

    霍不疑觉着有趣,自己也试了一下,果然是一定要仔细分辨才能成功套入,他不禁夸道:“这玩具有意思,我家夫人真会想。”

    谁知少商连忙摆手:“不是我,是娮娮想的,我只是按她的描述画了图纸然后制作。”

    霍不疑忍不住摸摸少商的额发,“你们真是神奇的两姐妹,个个都那么有想法,鬼灵精怪。”

    程少商吐吐舌头,心道因为我们都是未来世界穿越过来的啊,嘴上却说:“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我们都是聪明的女娘啊。”

    霍不疑宠溺地捏捏少商的脸蛋:“是啊,聪明的女娘,希望我们的孩子也要像你一样聪明哦。”

    提到孩子,程少商突然想起了两位稳婆的事情,她放下手中模具,关切地看向霍不疑问:“不知,两位稳婆的事查得如何了?”

    霍不疑一下莫名紧张了起来,他咽了咽口水,回道:“已经查明是子产早在宣皇后去世后,就通过酒肆老板收买余媪,让她伺机下手。”

    “那李媪呢?她可知情?”程少商不知为何,特别关心李媪的问题。余媪是阴谋的策划者,是下药的操盘者,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可是李媪呢,她到底知不知道,参没参与?程少商不敢想李媪会搅和进此事,想到李媪,程少商总是想起她为自己按捏时那温柔关切的眼神,那和煦温暖的笑容,不知怎的,她就是愿意相信李媪。

    霍不疑不自觉地又握了握拳头,内心十分挣扎,要是如实讲,这李媪可能就杀不成了,但万一被少商发现自己撒谎,那后果也是很严重的…,权衡片刻,霍不疑最终如实回答道:“尚未查明实据,证明李媪有参与此事。”

    感觉到程少商的眼睛里闪出了星星,霍不疑一把按住少商的双肩,郑重其事地说道:“可是我还是要杀李媪,因为这事关系到你和孩子,我赌不起。”

    程少商眼里的星星立刻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她张嘴欲说什么,却被霍不疑抢先一步:“我知道,你又想说益州云南郡之事,我那时是年轻冲动,所以我后悔。可这次我是深思熟虑,我不会后悔。我作为一个武将,为了确保战斗的胜利,确保追随我的士兵们的安危,被我亲手葬送的无辜生命还少吗?不差李媪这一个。”

    看到霍不疑说得这么坚决,程少商眼里渐渐溢出了泪花,霍不疑把一只大掌移到少商又尖又翘的肚皮上,轻轻抚摸,又接着补充道:“作为阿母,你就不怕有个万一吗,到时候怎么对得起孩子,怎么对得起我泉下双亲?假如你再有个什么闪失,我也是活不成了。难道,你忍心因为李媪一个认识才月余的人,活生生毁掉我们的幸福?”

    见少商还眼里噙着泪水,征征地看着自己,霍不疑再补充道:“之前,越皇后请夫子来府上给你和郡主,孙娘子讲书,你可还记得韩信问路斩樵的故事?自古成大事者不可有妇人之仁,你我现在就应如此。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以告慰我霍氏一族在天之灵,就是你我眼下的大事。”

    程少商张着的嘴巴终于合了起来,泪水也顺着脸颊无声无息地滑落,霍不疑立直上身,把少商拥入怀中。枕着霍不疑宽厚的肩膀,程少商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霍不疑一言不发,只是搂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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