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陆鸣野,他的血是黑的……”

    “噤声。”

    她攥紧发簪,他毒入肺腑。

    “你是谁?你是……”

    “无碍。”

    芙蓉泣泪。

    “对不住,我不是有意伤害你的,我是要寻一个人,我要……”

    “你呀……”

    佛亦生怜。

    这里本就是江岸,眼看这一通胡闹就要被更多人注意到,燕行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还是在她颈上砍了一手刀。

    傅嘉笙软绵绵倒在他臂弯,无意识地在衣袖上蹭了蹭脸,才舒坦着沉眠。

    千万句“我佛慈悲”自他识海滚过,燕行哭笑不得。他吐出一口心头血,怀抱着那晕倒的人,自己也快站不住了。

    两人带来的随侍已发现了此间不妥,纷纷往此处跑来。

    燕行扯出一个苦笑,原本是来平京避世休养的,现在倒好,旧伤没根治,又生新风波。

    他只得在那些人赶到这里之前,一把拽下傅嘉笙手中发簪,借胸膛处洁净衣料飞快清理掉上面血痕,再将这罪魁祸首藏入袖中特设的衣袋,把他们世子交给两个平郡王府上的眼熟小厮,方能当着众人的面大胆晕厥。

    *

    世子和八郎出了趟门,回来时皆是横着进的碧梧轩和清池院。

    不提平郡王府内是如何的鸡飞狗跳,总之等到傅嘉笙醒来听说这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平王的状子也递到了平京太守的案头。

    她那眉头就没松开过,“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等人回话,傅嘉笙先自己答了,“一个我,一个八郎,又是在这当口,想也不是什么好话。”

    “您一直没醒,之前说什么的都有,都是些听不得的糊涂话。”莲叶看她脸色不好,有些发怯,犹豫再三,还是没张口给她添麻烦,“世子既清楚她们往日形状,何必再与那些人一般见识。”

    她服侍嘉笙喝了药,“终究是养好了身子为上,大夫都说了,您这回还是气郁藏于心窍不得舒缓才惹下的病症,且把心散开些才好呢。”

    “我知道了。”傅嘉笙也不勉强她,扭头看向了要给她穿衣裳的莲房。

    莲房不比莲叶顾忌多,她才不爱惯着那等幸灾乐祸瞧热闹的人,早有满肚子的话要告诉世子。

    “有的说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门,一个只是躺在那里昏睡着,身上也没听说有伤口,另一个却把血吐得哇哇的,连衣裳都浸透了,肩头靠近心口处有那么大一个窟窿……”

    莲房把手上衣服当人似的甩,“我倒想把她们都摇清醒了,好问一问这些人都是从哪里听来的瞎话。王妃得了消息后,分明让人直接送了您和八郎各自回屋,不相干的人一概不许往前凑。八郎那里更是让王爷的人围得铁桶一样。”

    “想必是世子不容庶弟,要在外头了结了他,结果差点连自己一并了结了。”莲房尖声尖气地学着那腔调,这是个不用人追在后头问就能一股气把话说完的。

    “您一向待姐姐们和气,这回遭了难,杜姨娘却连句问候都不曾有,仗着有王爷偏疼也没能耐闯进八郎院里,在人前跌了面子,她就带着四娘、五娘这样混说,真让人灰心。”

    傅嘉笙听到这里,还是心平气和的。

    “有的说某家正妻不喜庶子,奈何家主把他当眼珠子似的看得紧,好不容易放出去行走,正妻就派人去刺杀,结果没害成庶子,反倒伤了自己孩儿。前情提要至此,正妻这时候便该把事情做绝,取了庶子的性命,断了家主的念想,省得家主和庶子回过神,正妻和嫡子再没了后路。”

    傅嘉笙听了两句才能代入,“这又是谁,不敢直接了当地参与,还取上代号了?”

    “这是柳姨娘新编的话本子。不过没传扬出去就让六娘告到了王妃那里,被王妃一把火烧了,我这个还是从我外祖母那里求了半天才听来的,只给世子和莲叶姐姐说了,也不能算外传吧。”莲房是王府家生子,徐嬷嬷的外孙女。

    “柳姨娘看着文静,想不到心里有那么多稀奇古怪念头。”莲房挤眉弄眼的卖关子,“世子还不知道柳姨娘在那话本里给正妻出的好主意吧?她让那正妻在事情败露之后,彻底断绝家主再有庶子的机会,不但是郎君,连女郎都不会有了。你们说说,世上还有这种神药啊?”

    难怪母妃要把这话本子禁了,未免太过于影射,容易使人非议。

    若非有真正的八郎傅嘉善的存在,其实前世的她也偶尔怀疑过,在一口气养了七个女郎后,正值盛年的平王为何突然间再未有子嗣,满府的姨娘姬妾连个怀胎流产的都没有。

    “父王年纪大了,听不得这样的荒诞事,母妃做得对,还是别吓着他了。”无论如何,傅嘉笙总不会给平王妃拆台,“柳姨娘还是写她的神仙精怪故事最好看。”

    “是呢,旧年夜里她们排的那出团圆戏可感动人了,就是那个老树精把救命恩人的儿子用树叶子上的露水养大,最后把那位状元郎送还本家的一家团聚故事,柳姨娘还说要续第二本的,谁知她又转过去写新的了,还不得见人。”莲房遗憾一阵。

    又想起了别的,“还有的说王爷在平京荒唐了这么多年,恐怕早就得罪了上京的贵人,有此一难必是上头看不过眼了,要一举绝了平王家的后嗣……这是罗姨娘忧心二娘,才想出来这些缘由。”

    光家里这些姨娘都能一个个的演出这些戏码,傅嘉笙几乎能想象到平王府外会有的风云。

    莲叶见莲房只顾着捡好玩的来回禀,半天说不到重头戏,只得自己顶上,道:“当时您和八郎都昏过去了,怎么喊也喊不醒。王妃让人拿了跟去的小厮侍卫来问,都说他们离得远,分开来审也各自说不清事由。”

    傅嘉笙摸摸脖颈,她迷朦间感觉到燕行以手代刀砍晕了自己,如今醒来,也觉得睡得颇安稳。倒是燕行,难不成真遇上了急事或者患了要紧的急症?

    “才将莲房说的那些,有的也传去了外面,还有更离奇的。族里特地派了人来,王妃无法自辩,只得去祠堂脱簪请罪。连王爷都准备进京自陈,就为了求一个真相。后来八郎先醒了……”

    莲叶回忆着,“他强撑着起身,说因要送行,且周围都是孙太守的人,你们就把带出门的人留在原地看马。后来送走了那将军,孙太守也回了,你们二人不过说了两句话,没来得及往回走,这就让人瞧出了身边空荡,才被人暗算。”

    傅嘉笙没开口,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一段混乱无序的记忆,和八郎所述有点相像,部分地方却经不起细思。

    “世子先中招,好像是被什么暗器打晕了。我们检查过了,约莫就是在您颈侧,幸好没有内伤。”莲叶引她在穿衣镜前看过,那处虽有青紫痕迹,却也称不上严重,“那歹人后头又对付了八郎,他要看顾着世子,自己也伤的不轻,没办法赶趟儿去追那狂徒,让人在小厮来之前就跳进淇水跑了。”

    “有了八郎作证,外头才知咱们王妃被冤枉得厉害,族里的老人们也少不得亲自登门赔罪。”莲叶停住,指了莲房,“她去问了,春晖堂那里虽见了人,却没要他们的礼。”

    “无非是见到主枝出事,怕傅家百年基业无人维系,就要推更听他们话的自己人来顶上。我这世子未醒,眼看还有个长成了的八郎能喘气,他们又当起好人了。”傅嘉笙最清楚族里那些人因何发作,又因何收兵,“只是他们有能耐直说心思也就罢了,偏要从母妃身上找借口,换做是我,连人都不必见了。”

    莲叶不敢再提族里的事情,“王爷大怒,顾不得老交情,连夜写了诉状告到孙太守那里,说他治理地方不当,才让大胆歹徒蒙混进城,伤了王府郎君,还是两个。那话都这样说了,也确实有点居安思危的道理,孙太守少不得要亲自过府赔不是,如今外边街上都是兵丁,也不知何时才能抓到那贼人……”

    一经串联,傅嘉笙知道自己可能又犯了病症,虽不记得梦中如何,却也隐约晓得自己定是做了什么,才会导致这般后果,她颇觉不安,“我这里无事,八郎那里还好么?”

    “正是八郎不好。”见她面色苍白,莲叶又添了件衣衫给人,“除了王妃那里请的,常在府上行走的林老大夫也来看过,说您是惊惧过度诱发了宿疾,照常温养着就好。倒是八郎身上余毒未清,总在昏睡。”

    中毒?

    傅嘉笙一窒,她忽然想到什么,颤着手要去摸发髻,却看到镜中的自己披散着长发。

    “我的簪子呢?”

    “想是掉在哪里,又或是跟贼人打斗时不见了。莲房已去登了名字报了损毁,珍宝处的买办还保证,回头得了好的一准儿先送到碧梧轩这里来。”莲叶见她要的急切,“那根簪子样式平平,素来也不是您最中意的,长年累月摆在那里,难得带一回的。怎么丢了还这么难受呢?”

    莲房快言快语,“世子定是喜欢那纹样吧。改明儿我画了样子拿去,让他们再寻一个相似的,实在不行,再造一个也好。睡了一整天才醒的人,是不好想太多的,再想晕过去了可怎生是好。”

    傅嘉笙喉头紧了半晌,“簪子的事回头再说,你们谁去看过八郎了?”

    莲叶道:“我带着莲子去问过安,只在门前磕了头,没让进去。清池院里如今都是王爷的人在看顾,咱们实在难探知消息。王妃念在八郎是跟着世子出门受了苦,也不好说什么,就由着王爷安排了。”

    纵有八郎在前头顶着,父王这般行事,究竟知道了多少?

    傅嘉笙疑心,恐怕那贼人就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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