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越来越怕冷了?”

    二人一同往长秋宫的方向走,素兰和刘和带领着一众宫人都远远地跟着,留给他们两人足够地空间。

    “御医说是体虚,抵不住冷风。”

    两人都不看对方,只往前走,可是又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就在自己的身边,萧凭因这种感觉而心安。

    “那日常起居便要小心些。”

    “嗯。”

    陈锦端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来长乐宫接她,还要散着步回去,二人这样走在一起,却没什么话说,陈锦端只觉得尴尬得很,还要防备着他说的某句话会不会有别的深意,又煎熬得很。

    萧凭斜了眼陈锦端,见她只胡乱看着周围的花草,没什么话想说的模样,只得自己先开了口,“前日范二已交代了,现下转移到了天牢里。”

    总算听了个好消息,陈锦端两手交握在一起,急切道:“那接下来该如何?”

    萧凭反问:“你想如何?”

    陈锦端闻言心里便留了几分,只道:“打死妾室,按照律法,除了妻妾皆可同他和离、另寻出路外,还应当被打二十板子,坐一年牢。但若是进了天牢,就由陛下发落,不知陛下的意思是?”

    萧凭道:“官员之子草芥人命,罪加一等,判他两年牢狱。御史还参了他爹教子无方、纵容溺爱之罪。”

    陈锦端等着他说。

    “他爹革去大司农一职,外放做益州别驾从事,负责去和滇国交涉互市的具体事宜,今日午间刚下的令,你在母后宫中,可能并未听闻。”

    陈锦端原想着人是范二杀的,若范家将罪都推在了范二一人身上,那即使有御史弹劾,大司农最多就是被罚俸几月罢了,没想到他直接被外放了,大司农大概也想不到他儿子杀的人会将他拽出中央吧。

    与滇国和谈当初还是她借了大行令的名头去办的呢,后来和谈到一半li'n王就打了过来,陈锦端还趁着翊王的军队没包围益州城时派人拿着皇后令牌去滇国借了许多粮来,保证日后定会给滇国送大批上等丝绸来。

    她回来后便一直不清醒,等到她清醒了,陈家变成了那样的光景,当时去借粮的人也不敢说这事,还是她与裴归说了,让裴归找人上奏的。

    想来这批丝绸现下已经到了边境了。

    有她这么有诚信的前事做保,大司农这次去谈互市的具体事宜恐怕也不算困难。

    还真是自己种的树被他人乘了凉。

    那锦惠明日便可去提和离了,这事越早了结越好,免得夜长梦多,别拖拖拉拉的,弄得最后锦惠还得和他范家一起动身去益州。

    “你妹妹的和离书我会让范二尽快签。”

    陈锦端刚要感谢他,就听他又补了一句:

    “但范卯不能脱离范家。”

    陈锦端这么大费周章不就是为了让范卯能和锦惠一起走吗,要是范卯不能和锦惠一起走,锦惠又怎么会去提和离?

    “范卯是她的命根子!”

    “我知道”,萧凭道,“但范卯毕竟是范家的嫡长孙,当着范家合族长老的面上了族谱的,不能就这么离开。”

    陈锦端食指和拇指合拢在一起狠搓了两下,道:“那怎么办,这要怎么办?你有办法吗?范卯不能跟着范家去益州,带不走范卯她不会离开范家的”,她暗骂一声,“他范家那么多子孙,为什么非得要我陈家的!”

    萧凭在她骂出脏话的那一刻转头看她,陈锦端正低着头想办法,并未看见。

    “我有办法。”

    陈锦端突然住口,也抬眼看他,眼神里在问,什么办法。

    “锦端,济如郡主要进京了。”

    他突然换了话题,陈锦端皱眉,不知道济如郡主和范卯究竟有什么关系。

    萧凭看她皱眉,以为她是不高兴济如郡主进京,脸色也冷了几分,顿了一会儿,还是冷着声音继续说下去,“你觉得他们的大婚应该在哪日办?”

    其实萧凭想问的是你会阻止他们的大婚吗,但他问不出口,他怕陈锦端说会,说她不希望裴归娶华盈盈。

    “这种事自有太常去择定吉日,为何又要来问我?”

    萧凭道:“太常说八月十五是吉日。”

    那是当年陈锦端和裴归私奔的日子。

    陈锦端愣怔了一下,她能感受到萧凭在探寻地盯着她,她定下神来,道:“既太常说是个好日子,那便是好的。只是当时火急火燎地要把人接来,让郡主一路紧赶慢赶的,如今又把日子定在八月十五……现下连端午都还没过呢。再者,中秋佳节,家家户户都团圆,若来参加婚礼,那家里就顾不上,亲友们难免有怨言,若回家团圆,那婚礼上人太少也着实难看。为了郡主的面上好看,要是能看出别的好日子还是另择一个为好。”

    萧凭听她字字句句都是在为郡主考虑,且说得又有道理,心下满意,便应了,明日便着人去让楚太常另挑一个吉日。

    陈锦端见他满意,便问道:“那你的办法是什么?”

    萧凭继续往前走,道:“让范卯进宫,做越儿的伴读。”

    她怎么没想到这一步呢!

    萧凭下旨让范卯进宫做伴读,这样范卯就可以留在京城,范家举家都去了益州,范卯自然是要住在宫中的,这样锦惠就能常常见到范卯了。范家一去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再回京,这样即使范卯名义上还是范家的子孙,可实际上却是由锦惠养着的。

    且越儿又喜欢范卯,能让范卯同她一起上学,她一定很开心。

    这也是目下最好的办法了,若是闹到和范家抢孩子,范家执意不肯,期间去官府各种事情又要闹一段时间,而范家立马就要去益州上任,带了范卯去后,山高路远的,官府断案也难,即使将孩子给了锦惠,锦惠定然也舍不得让孩子来来去去地折腾。

    可还有一个问题:

    “越儿是女孩,让卯儿和她一起上学,前朝会不会有人多嘴?”

    萧凭道:“我萧凭的女儿,我朝的公主,不输任何人,自然可以和男子一同上学,谁人能多嘴?”

    陈锦端沉默了,若是他也能这样去处理范卯的事,以皇帝的威压让范家放弃范卯,范家肯定不敢说什么,可他不用,他要去折中的办法,安慰朝臣,却又在一些问题上随意用皇权压人。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已经能看到长秋宫的檐角了,他又问道。

    “什么?”

    萧凭咬牙道:“你不问问我选秀的事?”

    陈锦端这才想起来今天被太后叫到长乐宫用膳的起因,那么多人忙活了那么久,给他办了个选秀,结果他一个人都没选,甚至连他母后的面子都驳了。

    但她一开始提选秀这事也只是为了拿到太后手中的铁券,好在萧凭要杀表兄的时候保住表兄的命,现在铁券已经到手,她答应太后的事也已经做到了,选秀究竟选没选人她也不在乎,这有什么可问的。

    萧凭看她一脸疑惑的,牙根咬得更紧了。

    “我一个人都没选。”

    陈锦端道:“陛下至少该选一两个的,后宫空虚,也不是好事。”

    萧凭甩袖就走,疾走两步又停下来,等着陈锦端跟上他,“不是好事?你希望我妻妾成群?”

    陈锦端道:“这不是希不希望的问题。陛下膝下无子,臣妾身子又不成,若是陛下有看得上的姑娘,抬进宫做夫人,既能陪着陛下,也能为陛下生儿育女,我当然也是愿意的。”

    萧凭一言不发,陈锦端斟酌片刻,强逼着自己放软了语气道:“陛下也不是不在乎陛下,只是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臣妾如何敢自专,储君关乎我朝的未来,臣妾既在皇后的位置上,就不能只顾着自己。”

    萧凭咬牙道:“将来从宗室过继一个来就可以,我不是非要逼你生子。”

    陈锦端不知道他又想到哪去了,也来不及想,她被他的话震惊了,从未有皇帝在壮年时期放弃要子嗣,他们那么注重血脉,他却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说出从宗室过继就可的话。

    不,看他的表情和生硬的语气,他想必也是思虑良久,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轻松。

    “陛下不要说玩笑话,哪有皇帝不选妃承嗣,反倒说要从宗室过继孩子来的,这样的话在臣妾面前说说就罢了,若是真在朝堂上说了,那帮御史岂能容陛下这样胡闹。”

    萧凭停下脚步,双手把住陈锦端的肩,认真道:“我说真的,我不会选妃,我不想要孩子,我们有越儿就够了,我不用御史来教我怎么做皇帝,你也不要再装出贤良的样子,我们好好过日子。”

    用不着御史来教他怎么做皇帝。

    是,当初御史在朝堂上奏请处死她父亲,也是在他的默许下才做出来的,他是皇帝,没有他点头,谁敢逼着皇帝处死战功赫赫的老将军。

    他用了很大得力气,陈锦端的肩膀被他捏得生疼,突然觉得和他这么虚与委蛇的没意思得很,便胡乱应道:“臣妾知道……”

    “不准再自称臣妾。”

    “我知道了”,陈锦端感受到他的手松了些许,便用力挣开,自己往宫里走去,“回宫吧,我累了。”

    萧凭摸不清她现在的态度,但听她说知道了,也改了自称,便认为她是答应了自己要好好过日子,悄悄地握紧了刚刚扳过她的肩头的手,快走两步跟了上去,和陈锦端并排走着。

    回宫后素兰服侍着陈锦端洗漱后睡下了,期间一直悄悄看旁边坐着的萧凭。

    陈锦端打着哈欠瞥见了她的眼神,懒散道:“我累得很,没功夫伺候他,你也累,也别去,这里收拾干净了就快去歇着吧。”

    素兰眼睛向下看,瘪着嘴挑挑眉就抬着水盆下去了。

    萧凭自己去叫了水来,自己洗漱后躺在了陈锦端身后。

    陈锦端刚要入睡,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转过身来问萧凭:“那大司农的缺谁补上来?”

    萧凭趁机伸手揽住她的背,让她无法再转过去,闭着眼睛道:“贺兰修。”

    又是贺兰家的人。

    陈锦端冷哼一声,竟硬掰开他的手转过身去了,还把被子全都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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