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萧凭早早地就走了,素兰进来服侍陈锦端洗漱时夸张地和她描述昨日裴归婚宴上的事。

    “陛下就坐在国公府正屋的主位上,裴公子和郡主朝着陛下磕头的时候,满屋的大臣的嘴里都能塞下一个鸡蛋,有御史大人颤颤巍巍地就要上前去拦,被宫里带去的侍卫一把捞住了。”

    她讲得像是亲自在场一样,陈锦端由着她给自己梳头,心不在焉地笑笑:“他倒是好意思去,还想让我去,我才不背这个骂名。”

    素兰继续道:“听说散宴后,御史台的大人们都是让宫中的侍卫送回去的。”

    陈锦端冷笑一声,没再接这话茬,反而将床头的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叠信来,想要点烛火烧掉,思虑再三还是没舍得,命素兰将窗边坐榻下的暗格打开,把信都放了进去。

    “你这些日子先不要和西北的人联系了,做事都小心些,让登雍回宫里来值守吧。”

    素兰一听就紧张起来,慌张地问:“陛下发现了?”

    陈锦端摇头:“昨日他要开这个柜子,被我锁上了,只怕他已经起疑了,我们先等一段日子看看他的动作吧。”

    素兰点头。

    陈锦端又问:“彩桂呢?她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动作?”

    “在我们宫内倒是没什么”,素兰道,“我一直盯着她呢,她看起来手脚挺干净的,就是陛下从长秋宫离开时遇到她了就会问她娘娘这几日心情如何。但她这几日连连告假,内廷的一个小太监还常来找她。”

    “太监?”陈锦端问,“那太监有什么特别的吗?”

    素兰摇头,“我悄悄看到过一次,就是长得丑了点,其他没什么特别的,也没听说是谁手下的人,那小太监在我们长秋宫门外就敢和彩桂拉拉扯扯的,彩桂要躲,我看他还作势要动手吓唬彩桂呢。”

    陈锦端道:“让登雍回来了看着她点吧,她才十三岁,别被什么坏心的人欺负了。”

    素兰道:“还有就是外院里有几个小宫女老是去厨房看你的药,从我发现后我就亲自去煎了。”

    陈锦端听到这来了兴趣,道:“你找个信得过的小丫头去煎,你别亲自去。”

    “可这是要入口的,我们宫里之前又挖出过生附子,我怕……”

    陈锦端安抚她道:“所以让你找信得过的,你且让人以为我们放松了警惕,若外院的人还和之前藏生附子的人有关,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究竟是谁想要害我。”

    素兰担忧之下又觉得只有这一个办法能行,也只好听了陈锦端的话,亲自筛了两遍名单,找出了自己认为最可靠的人去负责煎药。

    陈锦端为了减轻萧凭的怀疑,安安静静地在长秋宫里带了几天,连同她身边服侍的人也本本分分地没有一点动静,整个长秋宫的人都在陪越儿玩,越儿去上学堂时,全长秋宫的人就在宫里等着越儿回来。

    越儿的学堂在希音殿背后的厢房里,每日来来回回要耗费不少时间,越儿等不及宫人抬轿子送她,每每下课后总是飞跑着回去,到长秋宫时衣裳都被汗浸透了。

    陈锦端看着心疼,叮嘱她不要自己跑回来,安心地等着宫人抬轿子送。她应了,第二日又跑得满头大汗。

    最后陈锦端决定自己去接越儿,下学后两人一起走回来,还可在春园逛一逛。

    范卯也已经入宫做伴读了,有时她们还带着范卯一起在宫里用膳,范卯仍是胆小,但好歹没当初在范府时那么怯懦了,他和越儿关系好,越儿又是个话多的,一和他说话他便认真地回应越儿,两人便总是在课堂上交头接耳地说话,被赵太傅批评了好几次。

    可这几日天气多变,陈锦端提前到了学堂外等着,见时辰还早,便打算去梅林转一转,刚到梅林天上就落下雨滴来,宫女们没料到原本晴得大好的天气会突然转阴,一把伞都没拿。

    宫女们护着陈锦端去了梅林的八角亭里避雨,身上都有些湿了,有一个要冒雨去希音殿找宫侍带伞和舆车来接,陈锦端让她别去了:

    “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再这等会儿就好了。”

    那个宫女为难道:“可是娘娘的衣裳湿了……”

    “无妨,你们身上湿得更多。这么大的雨,你要是出去,准要成落汤鸡,坐下来等会儿吧。”

    陈锦端叫众宫女坐了,自己也斜靠在八角亭的栏杆上听雨,梅花早就落了,这时的梅林种上了春夏开的山梅花,一蓬一蓬开得正好,此时被雨一打,不少都落了下来,倒像是铺了一地的白地毯。

    素兰悄悄问陈锦端冷不冷,陈锦端摇摇头,又继续听雨去了,素兰看她一脸享受,也噤了声跟着她听。

    雨打在亭上的声音和打在花叶上的声音交相响起,陈锦端在这时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陈锦端的娘最爱下雨,总是闷闷不乐的她似乎在下雨时会高兴一点,陈锦端也因此跟着喜欢下雨,后来她娘说想死在雨里,因为雨声很大,能让她无声无息地死,并且还能洗掉她地痕迹,她就不喜欢下雨了。

    裴归也爱听雨,以前他们总是一起出入京城的各个地方,也有遇上过突如其来的雨,有一次在一家茶馆里听人说书时下起了雨,裴归就抛下说书人的声音去窗边听雨,陈锦端好奇,跟过去问他在干嘛。

    他说他在听上天的旨意,陈锦端仔细地听了片刻,除了劈里啪啦的雨声什么也没听到,便说裴归骗人,然后丢下裴归继续去听人说书了。

    反而是萧凭不喜欢下雨,萧凭觉得下雨影响他出门做事,因而每次下雨就待在王府书房和陈锦端一起研究兵法。

    远远地看到希音殿走过来一群人,等走近了才知道她们是萧凭派来接陈锦端去希音殿避雨的,陈锦端刚要应,雨便停了。

    陈锦端哑然失笑,问越儿在哪。

    宫侍们回答说是在希音殿,陈锦端便道:“那就去希音殿吧,帮我找些宫女的衣服来给她们换上。”

    宫侍们应了,一行人便进了希音殿休整。

    在八角亭时不觉得,此时一进希音殿这暖和的地方,陈锦端才觉出外面的风冷来,刚换好衣服,就有人递姜汤上来。

    陈锦端环视周围的宫侍,见刘和在门外候着,这才接过姜汤。

    宫侍见她看跟在她身边的宫女,便道:“娘娘放心,娘娘身边的人每人一碗,都已经喝过了。”

    陈锦端点头,一饮而尽。

    陈锦端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子,带越儿回去时都还好好的,晚间便发起烧来,萧凭慌里慌张地叫了御医来,御医说是邪风入体,又给她开了几副药。

    陈锦端吃药都吃怕了,一听又开药给她,头更晕了。

    御医去煎药的间隙叫了素兰进来伺候,陈锦端就听到外间萧凭在训人,耳朵一鼓一涨地听不清楚,陈锦端就问素兰萧凭在骂谁。

    素兰回说在骂今日一同在八角亭避雨的宫女们。

    陈锦端顿觉心烦,让素兰去把萧凭请进来。

    萧凭还以为她又哪里不舒服,急急进来查看,却见她兜着一袋子银子迷迷糊糊道:“今日她们陪着我,我很开心,这是赏给她们的。”

    萧凭气闷地看着素兰拿着银子出去发了,外间响起宫女们谢恩的声音。

    “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不清楚,非要闹病了才甘心。越儿都那么大的人了,她自己会回来,何必你去等她,我四岁时都能骑马绕着京城跑一圈了。”

    陈锦端本来就病着不舒服,偏偏萧凭还要在耳边一直念叨,听在陈锦端耳朵里像蚊子叫一样烦人,便皱眉捂住了耳朵,把萧凭气地心口直冒火。

    “我身上病气重,陛下回休若殿去吧。”

    萧凭冷着脸拉下她的手,不满道:“明日起让越儿骑马回来。”

    然后自己脱了外衫睡进了被窝里。

    宫里是不允许骑马的,除了皇帝皇后和太后的舆车外,也见不到马,萧凭这是给了越儿一个特权。

    陈锦端蹭了蹭枕头,闭上眼睛便睡了,睡着前还在想,越儿的马术能骑那么远的路了吗?会不会摔了?

    第二日陈锦端就消除了这份担心。

    越儿高兴地从马上跳下来进了长秋宫,陈锦端躺在榻上叮嘱她骑马一定要小心。

    越儿就笑嘻嘻地跟她说摔下来也没事。

    陈锦端刚要着急,越儿就邀请她看看那匹马。

    陈锦端病地手软脚软,就让宫人把马牵进院子里来,越儿特别积极地说她去牵,进来一看,原来是匹小小的枣红马,甚至还没有赛马会那天她骑的那匹马高。

    越儿开心地隔着窗棂朝她挥缰绳,陈锦端这才放下心来,后来她知道萧凭还让人跟在身后护送越儿回来,若是武学课,那便是贺兰衡送回来,若是赵太傅的课,萧凭就会派其他护卫送,都是他的贴身近卫,武功高强。

    这事慢慢传到宫外去了,人人都知道皇帝极为宠爱这位独公主,竟允许她在宫内纵马,且四岁就能上马,想必这位公主将来亦是和皇后一样的巾帼英雄。

    到陈锦端病好时,萧凭承诺过的锦正的信终于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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