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小延屏蔽了山林外的一切。

    她迷迷糊糊来到这儿,每天魂不守舍,鲜少与人交谈,店主以为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觉得她奇奇怪怪。

    直到招聘前台的告示贴出,居小延主动应聘。

    她觉得自己应该会在这儿呆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整日无所事事,找份简单的工作也好。

    店主在确认完她语言表达能力没问题后,便把前台这个位置交给了她。

    桐桦山林是著名的景区,每逢节假日人就人山人海,加之“愿望交换商店”掀起的一波风潮,人气在最近更盛了。

    居小延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一口水还没咽下去,下个客人便已经来了。

    每天都被这样安排,每天都满满当当。

    居小延刻意将夏何忘在脑后,就像他们之间没有重逢,没有欢喜悲愁,一切纠葛都没有存在过,她第一次体会人生笔直向前,平静如水,不作多想的感觉。

    但偶尔还是会了解到夏何。

    一时一天,一月一年,时间向前延伸,她听见来这的人们口中谈论起的他。

    是当红明星,流量歌手,乐坛新希望。

    曾经他触不可及的梦想,现在已经完全把握在手中,她真为他高兴。

    可居小延不知道那些光鲜亮丽的背后是夜夜的颓废。

    夏何就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人,在经纪人的行程安排下每天奔赴各处城市,面对镜头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该平静的时候平静。

    以前的他,从来没想过一份工作可以做得这样了无生趣。

    随着综艺、剧集、专辑的不断播出上线,夏何的片酬出场费翻了一番又一番,同期艺人中他是涨得最快的,身边的人渐渐一应俱全,他这颗星星越来越闪耀。

    转眼间两年过去。

    桐桦山林中,居小延跟店主已然是非常熟络,过路来往有些来住店的人也成了她的朋友。

    她似乎很满足当下的现状。

    安静平稳,身边有很好的人,做着一份能够感受到开心的工作。

    而在清城,烙印被秦邺重新装修,再次营业。

    说不上是怎样,只要烙印还在,他感觉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

    居小延回来看到这样的烙印,或许会很开心?

    许屿和苏佳培,他们一个进了唱片公司,一个则成为了夏何的御用化妆师。

    苏佳培后来去进修过,不得不说她很有天赋,不只是夏何,只要是剧组她经手过的妆造都备受好评。

    似乎无论是人还是事情,在这两年都在慢慢变好。

    除了夏何。

    夏何常想,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她要离开他,花了两年时间,他仍没有想通。

    深夜时候,他违背了她跟他的一个约定。

    曜日音浪最后一期,他看了。

    两年中,他换了房子,房子是清城郊区的一栋小别墅。

    卧室,偌大的投影幕布上,几年前的摄影画面被不断放映,画面中的人个个顶着张青涩的脸,视频软件的弹幕眼花缭乱地从顶部飘过。

    夏何眼睛发涩,但依旧盯着画面里的居小延看。

    那个时候她应该是蛮喜欢自己,喜欢到会紧张,害怕心事被发现的程度,才不像后来。

    他苦笑着,却忽然看见弹幕上飘来的粉红字体。

    ——她是不是喜欢夏何?

    ——《行星爱情论》她写的吧?

    ——那篇文章中也提到了“热烈”。

    ——她好紧张,我猜就是喜欢。

    ……

    “答应我,千万别看曜日音浪最后一期。”

    那时的她,在烙印这样说,然而他现在看来只觉得可笑。

    抬手就把旁边的投影仪给打翻。

    还以为是什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喜欢,就这样而已。

    夏何笑着笑着,就哭了。

    那篇《行星爱情论》——行星围绕恒星运转,所有的一切全是孤独悲伤。

    她是怎么写下来的呢?

    孤独悲伤,说的应该是他才对……

    拿出手机拨打居小延的号码,全是忙音,一直是忙音,然后无法接通。

    他从黑夜坐等到天明,心里面空空荡荡。

    -

    夏何的第三张专辑《蔚蓝星迹》于今年七月正式发行。

    与专辑上线,同时举办的还有他的全球首次巡回演出,团队忙得不可开交时,演唱会审批结果终于下来了。

    “几何人生”全球首次巡回演出,第一站,清城。

    清城,梦开始的地方,夏何还记得。

    也是在这个月,秦邺打算将自己手上的系列画作画完最后一幅。

    第一幅是愿望交换商店时期在桐桦山林的山崖边画的,所以月末他打算再去一次桐桦山林。

    彼时桐桦山林正值夏季,山野田间一片青绿,天气很好,极目望去空气中不见丝毫尘埃,惹得人心情也雀跃悸动妙了不少。

    秦邺系列画作的第一幅画,是他望向居小延的场景,那种缱绻的意境以后也许不会再有。

    驶向山林的大巴车上,他轻轻垂眼,想得东西似乎很远,忽然就那么笑了,留恋中夹杂着坦然无谓。

    他订的酒店叫做新野,离他画画的地方比较近。

    走过程程山路,新野在一处山林中的平地上,周边都是树木环绕,看起来宁静极了,像一座山林间的城堡。

    秦邺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居小延。

    两年后的居小延已不复当时腼腆,整个人看上去很松弛,扎长长的鱼骨辫,穿轻薄的短衬衫,扬起的笑容像山谷间的清风,看得人身心舒畅。

    对上视线的那刻,俩人都是错愕,动作长久一滞。

    “你……”秦邺失了神。

    居小延缓过来,玩笑似的学他说话,“我……怎样?”

    两年没见,说一样也一样,说不一样也不一样。

    面孔还是那张面孔,人的内在却经历了场新的翻覆。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秦邺露出惯有的招牌笑容。

    “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居小延转过前台,领秦邺往里面走。

    “为什么会选在这儿?”

    “因为有些痕迹。”那些痕迹不用多说,秦邺也是其中的参与人之一。

    桐桦山林是夏何新梦想启程的第一站。

    她也想从这里从新开始,那是心里最深处对他的牵绊。

    他们晚上一起吃了饭,即使两年没见,却并无陌生感,关系从来都是如此寻常,不近也不远。

    秦邺告诉居小延自己是专程来完成画作的,不久后要在画廊做展。

    “如果我邀请你,你会来吗?”

    “可以呀,这两年我都很少出去。”居小延搅拌着碗里面的汤。

    “还有就是,”秦邺想了想,还是说,“你知道夏何要开演唱会了吧?第一站,清城。”

    居小延的手刹时顿在空中。

    “他应该很希望你去,你不知道,这两年他的状态很不好,老是看心理医生。”

    她手一颤,端的却是副绝情样,“他看心理医生关我什么事。”

    “你当真这么想。”

    居小延沉默了。

    她的那双眼睛在听完他说的话后,刺痛刺痛的。

    “他现在身边形形色色的人是多,但你看他对你的真心从来没变过。我知道你为什么离开,不前不进的滋味真的很难受,你在学会与自己自处。”

    “有时候我看着夏何,觉得他那些行为幼稚荒唐但又真心羡慕,你们的情感都一样真实,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回去吧。”

    “谁不想在意气风发的时候,见到自己心爱的人呢?”

    她在心里疑问,她还是他心爱的吗?

    下一秒,却不住动摇,“我抢不到他的门票。”

    以夏何现在的热度,演唱会门票用膝盖想想都是秒罄,就凭她那个手速……

    “你傻吗?直接找他要啊。”秦邺摇摇头,笑骂她的蠢笨。

    “不太好。”

    她低着头,抿着唇,从这个样子,他就能看出她其实是非常想见夏何的。

    非要嘴硬,他只好给她台阶下,“我帮你问他?”

    “好,但是你别告诉他是我要。”

    “没问题,一场演唱会的时间,给你时间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跟他和好。”

    继而秦邺又跟她说了烙印重新装修的事,让她回去时候顺道看看。

    居小延看不清他是个怎样的人,什么事都表现得事不关己,但默默做下的事又很多。

    她笑笑,说他真好。

    而他知道,那种好仅限于好朋友了。

    夜深时,秦邺带上画画工具来到两年前的山崖边,星光打亮这处地方,令眼前的一切旖旎得像个梦境,青黄蓬乱的草丛中竟飞舞着点点萤火,美不胜收。

    他落下的每一笔,笔触都是寂寞的,他画出旷野,画出星光,画不出自己的轮廓。

    想到白天跟居小延的谈话,他拿出手机联系上夏何。

    电话在两秒后被接通。

    听筒传来夏何平静淡漠的声音,“喂?”

    “最近一切好吗?”

    “很好。”

    “听说你演唱会要开了,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

    “难得听你有事麻烦我,说。”

    “我有个朋友很喜欢你……”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夏何打断,“几张?”

    秦邺说:“一张就够了。她很喜欢你,观众互动的环节要是有她就好了。”

    夏何挂断了电话,转头叫他把地址发过来。

    秦邺发了新野的地址。

    后来,在山崖边呆了整个晚上,他那副画一笔也没再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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