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之前她在集市上和许岱一起问过一圈,关于这味药,外面并没有多少传闻,因此它在壹官嘴里出现的时候,周问月的内心不可谓不震动。

    “不知。”周问月哑声答,但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紧紧盯着壹官。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过快了。

    “那是寒城巫医典籍里的圣药。”壹官没有察觉到她略显得紧张的神情,语速慢慢吞吞地说,“要用最尊贵的血做引。”

    “最……尊贵的血?”

    “你应该知道他的名字,以及它背后的意味吧?”壹官看向周问月。

    这个时候,周问月几乎要将“许岱”两个字脱口而出,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滚过一轮后,她还是默默地答:“傩难。”

    受难之中的阎罗天神的化身。

    如此一来,要取许岱的血液,其实也是说得过去的。

    “【轮回愿】到底是拿来做什么的?”周问月终于问出了这个她很想知道的问题。

    壹官沉默了一下,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最后也只是看着她说:“你得去公主那里,那样我才能和你说。”

    她这是怕自己偷偷走掉吗?周问月一时失笑。

    但是看着壹官坚定的眼神,她也心知壹官是铁了心,如果不答应是不会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好吧,我答应你。”周问月点了点头。

    壹官这时候似乎轻轻松了口气。

    周问月又问道:“那个冰洞在哪里?”

    “我们所走的路已经被大雪封锁了。”壹官说,“我没有办法向你描述路线。”

    她顿了顿,又道:“那里本来就是寒城人的禁地,你根本去不了。”

    禁地。

    周问月捕捉到了这个词语,脑海中有一个地方一闪而过。

    ———白塔。

    是那座白塔!

    这座塔处于雪山深处,周问月还记得在那塔顶上有蓝冰折射下来的光晕,整座塔其实都被包裹在冰下。

    而她刚好知道这个地方要怎么进去。

    周问月呼了一口气,轻轻弯身,真诚道,“谢谢。”

    “你……”壹官张了张唇,似乎想再对她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只轻轻点了下头。

    ———

    油灯轻晃。

    灯旁边搁着一根半干的毛笔,映照在纸页上的墨字还沁着淡淡的水光:

    武隆十六年春

    牧孜阿伯从城外捡到了一个小孩,十一二岁的样子,取名字叫央蓝。

    他据说是从迦南部那边来的,阿伯说他应该被迦南蛮子欺负狠了,看谁的眼神都很凶,但是阿伯说他能看得出来,这是个好孩子。

    周围的人们似乎都会捡孩子回家,母亲对我说,曾经连大巫祝都捡到过孩子。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个孩子长大后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没有回来过,于是大巫祝也从来都不提起她。

    我觉得有点难过,不过,母亲说,那个孩子的面孔和我们白泷人不一样,她的家乡不在这里,说不定,她也只是回到故乡过幸福的日子去了。

    周问月读罢,把衣襟拢了拢,看向外面空茫的夜色。

    大巫祝……就是她在白塔里遇见的那个老者,刹迦尼莫。

    四十多年以前,结合日记上的日期来看,那个时候连崇明皇帝都没有登基。

    “大巫祝养大的那个孩子……难道是大越人吗?”

    ———

    寒城,圆顶宫,赫曲公主的寝宫外。

    周问月身着白衣,脸上带着木质面具,淹没在一众随行侍者当中。

    赫曲兰若的婚期定在两月之后,可是整个圆顶宫里却感受不到一丝欢快的氛围,几乎每个来到宫殿周围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带着谨慎。

    是了……依照赫曲的性格,想必之前已经闹过一通,虽然此时公主殿里十分平静,但总是让人觉得要有一场暴风雨来临。

    不过周问月总是有种感觉,赫曲兰若是不会让她自己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嫁出去的。

    周问月站在殿外,双手端正地垂下,贴紧衣缝。

    头顶,烈日当空。

    她轻轻眨了眨眼,试图小幅度晃一晃脑袋,让汗水不要滑进眼睛里。

    她们现在排排站在公主的宫殿门口,赫曲兰若一早就叫人把宫门关上了,一堆人就这么被她严严实实堵在宫殿外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围的侍者自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叫动公主,只好在殿外候着晒太阳。

    阳光灼目,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问月感觉自己的头发都有点发烫了起来。

    壹官照旧站在队伍最前方,周问月看着她挺直的脊背,那白衣上的暗纹在光影下似乎在轻轻流动着。

    周问月早晨出去的时候问过她,秘宫里之后的那些日常事务要由谁做,而壹官的回答则是由她自己来。

    “圆顶宫中有专门负责各种隐秘事务的莲花侍者,就是指我这种人。”壹官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你放心,我不会把那对母女弄死的。”

    “嗯,我知道。”周问月笑着回答她。

    思绪转回到现在,周问月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着边际地想:不管怎么说,雪山上的太阳还是真的很烈的……

    就在周问月感觉晒得有点眼花的时候,一阵叮铃的铃铛声触动了她的神经。

    在这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她能明显察觉到周围侍者身子都非常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

    有人过来了。

    是谁呢?

    周问月用余光很快地瞄了一眼,顿时感觉自己也僵硬了起来。

    她看着那白金滚边的长袍从路的正中间流过,暗红的石榴石像由血滴穿成一般,顺着主人的腰身垂下。

    赫曲灼。

    他那一头金发的颜色已经有些黯淡了,那双水晶一样的灰色眸子也变得有些浑浊。

    寒城王的到来,让周围的气氛更加沉寂紧张了起来。

    赫曲灼并没有管面前那一众垂头等待的侍者,而是旁若无人地一直往紧闭的宫门走,旁人都非常自觉地退开,给他让出了一条堪称宽阔的道路。

    赫曲灼走上公主殿前的十几阶石梯,他身后的侍卫都堪堪在石梯的第一节停住了,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上面。

    周问月听见赫曲灼用手轻轻敲了敲门。

    敲的声音不大,但是,无人应答。

    赫曲灼背对着诸位侍者,没有人能看得见他脸上的表情。

    他侧了侧头,又一次伸手敲门,这下他的力气大了一些。

    “咚咚咚。”

    清脆的声音在四周回响。

    等到这声音落下来,那扇门内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赫曲兰若难道不在殿里么?

    周问月此刻并没有周围侍者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只是突然有些好奇这父女两人之间的关系。

    赫曲灼顿了顿,又抬起手来,敲了第三次。

    随着他敲门声的此起彼伏,周问月能看见站得离赫曲灼近一些的侍者已经开始有点发抖了。

    连带着她也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第三次,依旧无人应答。

    众人屏息。

    赫曲灼慢慢回身,漫步到跟在他身后的侍卫身边,然后,一把抽出了离他最近的侍卫的佩刀。

    秘银的刀鞘和刀身摩擦,发出一声飒响,那柄长刀上篆刻着一整条花纹,被赫曲灼用手掌轻轻抚过。

    赫曲灼拿着刀把玩了一会儿,便反身走向了宫殿门口。

    宫殿的殿门是木制的,并没有非常厚,训练有素的男子找准力度,一刀直刺下去是可以扎穿的。

    周问月的心悬了起来,与此同时,赫曲灼在门前站定,将长刀举过了头顶。

    那一串串深红如血的宝石互相摩擦碰撞着发出碎响,赫曲灼脸上是看不清的阴影。

    “咯擦———”他手臂用力,快速挥下,那柄沉甸甸的雪亮弯刀在一瞬间捅穿了宫门!

    木头断裂的声响清脆地传递到周问月的耳膜中,在逆光里,赫曲灼将那刀留在门上,挥脚用狠力对着已经损坏的宫门狠狠飞起一脚。

    那一刀很显然将背面的门锁给破坏了,赫曲灼这一脚很容易就将整扇宫门踹了开来。

    在一整片激起的灰尘中,他站在门槛后,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有些凌乱的衣襟。

    周围的侍者并不敢跟着他进去,在敞开的宫门里,周问月偷偷抬眼望进去,在照进宫里的日光中,看见了正正跪在院子里的赫曲兰若。

    墙角上爬满了青苔,屋檐上砸下来的水滴在寂静的空间中激起小小的灰尘,阳光透过宫门洒落进院子里,照着金发少女的面颊。

    她睁着眼睛,眉目舒展,看起来十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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