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15）
集会是风雅之事，上巳节民俗中有些终归太过俗气，就不必出现在集会上了。
没了“临水浮卵”，流风还有些可惜。过去也就“临水浮卵”和净手能让他们这些下人跟着一起参与了，尤其是“临水浮卵”，还能有个鸡蛋吃。现在一取消，他这个集会里除了服侍王初，也就只能去看看风景了。
“鸡蛋味腥，虽入周公《周礼》，终是不利清雅。愚兄今日就以枣代卵浮于水上，诸位贤弟莫要嫌弃。”
流风的耳朵竖了起来。
听到故人名氏，苏嬛的耳朵也竖了起来。
“怎么会呢？庾兄以枣代卵，也有古例。昔日魏明帝于流杯亭设宴便是以水浮枣。”王恒向那年龄最长的人笑道。
“确是这样。上巳日本来就是祈高禖的日子，枣同早，世人早说它有早生贵子之义，与上巳节祈高禖求子殊途同归。”王初在溪畔坐下，脱去鞋袜，冰凉的水冻得他一哆嗦。桃花漫绕着他的脚，配上他的白衣，活脱脱一个凡间仙人。
顿时，一阵赞美王初名士风度的声音又响起在山林里。有郎君拍掌击节，眼睑却坠在目前。
“王贤弟真是当代的山巨源啊！”那位庾家的郎君走上前，拉起王初的手，将那碟蜜枣放到他手上，“那这枣就由你来放入溪中。”
“莫要推辞！”他笑着说。
王初本想像先前一样三请三让以示谦虚，现在得了主人家这令，也只能无奈笑笑：“那初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嬛和流风一起跟着王初去上游放枣，众人的眼光纠缠在他们身上。
一时间几个盘子盛了无数枣顺流而下，一股脑挤在了某位郎君面前。那郎君从水里捞起湿淋淋的瓷盘，日光下，盘下挂着的水珠几乎和白瓷融为一体。
他眉飞色舞地拿着盘子转了一圈，信手拈了一个枣来。
“咳！”
他的五官瞬间皱起来。
“咳咳！”
他把右手拿的盘子放到地上，手捂住自已胸口，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但就是这动作行云流水得过分，总透着一股“不这样做就会死了”的感觉。
“庾兄！枉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这样害我！”他面目狰狞地喊道，“鸡蛋味腥就腥了，你放个酸枣子在这里是想要我命啊！”
周围的郎君们早就笑成了一团，两团，三团……一向以质朴稳重著称的王恒看着笑出了眼泪的王初，突然忍俊不禁。
“贤弟，贤弟，那你何不先把枣子放下？”
“上巳日求子怎能落下我？嘶——”那郎君吃着枣，脸上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比此地最年长的庾姓郎君还长几岁，“我还期待着夫人早日为我生下子嗣呢！”
这人的妻子嫁去他家后五年无子，家中人略有怨言，还曾经扬言再要无子必定给他新纳个妾。若他好色寡义，吊着妻子等着美妾也能在这段时间里逍遥了。偏偏他和妻子情深意重。这就有了在外勤拜斗姆元君观世音菩萨，在这里强吃酸枣子的他了。
这人不抛弃发妻也算一段佳话，可王思柔在对王初提起时却表现的非常不以为然。之后王恒来“打扰”，这段话就此不了了之了。
或许是不忍看他皱着的眉头，场上的郎君们谈笑的谈笑，吃茶的吃茶——那位病弱的郎君竟然从车上取下一套煎茶的器物，方才放枣时就一直在煎茶。葱姜蒜的味道隐入茶汤的白气中，光看着就觉得熏人，可那郎君看着风一吹就要倒下，却在白雾中坚持了那么久。
他的眼眶正泛着病态的红，于是他只能以袖掩面，弱不胜衣。
好在茶终是煎好了。
水则岷方之注，挹彼清流；器择陶简，出自东瓯；酌之以匏，取式公刘。惟兹初成，沫沈华浮。焕如积雪，晔若春敷。①
上游的王初又择了一个新盘子，放下一颗枣子，像刚才一样放进水流中。
甫一放下，他便不顾沾上了青草和泥土的衣裳，直直奔向茶汤去，讨了碗茶汤喝。
“王贤弟就这般喜爱我的茶汤，连庾兄的嘱咐都不顾了？”那位病弱的郎君笑着，神态语气却不像他的身体那般弱势，烹茶的手也没有丝毫颤抖。
“来去之累，怎么会比能涤荡烦恼的一盏茶来得重要？我欲饮君子之茶，怎可惧路遥身疲？”
郎君便拣了一杯茶给他，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了几分。
王初几去几回，时间过得刚刚好，就在阳光刚钻出树林照亮河中央那块大石时，郎君们开始行曲水流觞。
苏嬛守在上游，手持青瓷杯，嗅着灌入杯中的琼浆玉液，随后一扬手，酒杯落入水中，轻波泛起涟漪。
酒杯随水漂流，停在谁面前，那位郎君便饮酒作诗。苏嬛远眺，只觉得他们主客相和，笑声似乎都要冲破云端。
那个不知谁家的从者又拿着空酒杯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脚深一脚浅，过处青草的汁水飞溅，衣服下摆早沾上了泥点子。
苏嬛接杯，接酒，流杯。整套动作做完后，她才问：“过去随主人家来流杯过吗？”
“不……曾。”从者急着喘气，没说出几个字。
于是苏嬛便和那个倒酒的说：“你看他那样，不如叫他先倒会儿酒？”
倒酒的虽然不忿，但还是离开。王初家的回风是流杯姿态最美的那个，自然不能动；流杯又不能出差错。这么权衡一番，就只能把他换掉。
从者站着抱起酒坛，琼浆玉液泄入青瓷杯。杯子进入河里，如猛兽探爪入山溪，搅扰起一阵阵涟漪。
“还好吧？”她问。
从者摇头，然后一边喘气，一边用睁得巨大的眼睛盯着她。
“我们……”熟到能聊这种话题吗？
不，我们认识吗？
“见过了。”苏嬛的眼神掠过他姝丽的面目，又掠过他的腰臀，随后，她举起刚取来的酒杯，波澜不惊。
反倒是那美貌的从者面色如红云。
刚刚的倒酒人回来了，还带着另一个从者。他刚来便箕坐在地上，指点新来的从者去下游取杯子。
他就坐在那里，引得现在那倒酒人也不敢说话。
一杯一杯酒，一个一个人。他们喝醉了，散开衣襟在春日的凉风里寻个清醒，期间又有从者被几个耍酒疯的公子调戏……这大抵是每个来这里的从者都会有的遭遇。
而固守在山顶泉源的苏嬛衣衫依然整洁。她可以轻易看到下游的一切，流杯的手却不曾慢了半分。
每年调戏貌美从者的就只有那么几个人。郎君们挑的从者基本都是容貌出挑的，这几个人每年调戏的对象也不一样。真要说他们只是喝醉耍酒疯，苏嬛第一个不信。
“叫那些从者先退到一边去吧。”那位病弱的郎君叫人收了茶具，一边咳一边说，“免得冲撞了他们。”
茶碗相叠发出“哐当”的响声。
王初无意间向山顶撇去一眼，眼神和苏嬛一瞬间交叠，苏嬛看到他眼里得意的笑意。
不多时，又一个从者上山，告诉他们山气甚美，酒不醉人人自醉。此时的曲水流觞已结束了，叫他们去主人身边伺候着。
倒酒者手一颤。好在现在他的手里没有酒壶，不然这酒非被青草饮了不可。
本来坐在地上的人早站了起来。他踏着青草走到倒酒者身边，又凑到他耳边说了句话，使倒酒人神情恍惚一瞬。
这些许距离外的话语苏嬛自然能听到。
他说：“你这种事太寻常了。不想像上一个一样，就多给你主人引荐几个和他意的宠侍。”
然后他们就踏过被溪水洗濯过的虹。湿润的青草汁和着泥点飞溅，飞跃被春日泉水的凉气冻得梆硬的虹。
他们避过醉酒的郎君们，一路小跑到了各自的主人身边。就是醉酒的郎君们的从者也都通过“防冲撞”的理由被叫到了林荫下，是以现在溪边阳光下全是耍酒疯的。
王初把苏嬛挡在他身后，竭力不让她看到醉酒后郎君们敞开衣襟下的风光。苏嬛却装着好奇，探头欲欣赏他们的□□，最后鄙视地收回了目光。
真真是太阳下无新鲜事。
脸不好看就算了，身材也不好，就这还敢大庭广众下脱衣服？
同样看到了一切的流风和大多数从者和郎君一样，脸红耳热地略微撇开目光，欣赏起桃花流水……不，只有桃花，没有流水，因为已经有个光裸着上半身的郎君走进溪里去了。
庾姓郎君脸色一沉，快步上前，轻巧地绕过旁人，亲自入水把躺进河流，口鼻差点被水淹没的郎君扶了回来。林间的人群赶紧一阵喧嚣，而那从水里捞出来的人没有笑意。
阳光下有人动作滞了一下，又接着去跳他袒胸露乳的舞。但有个人也不胜酒力栽倒在地，脸色发红嘴上喃喃，人们赶紧一拥而上把他扶到刚捞上湿淋淋的人身边躺着。
他向外踢了一脚，转身拉住身边人的袖子，袖子又滴下了一滴水。水落进青草里，像悄无声息消失的眼泪。
没了“临水浮卵”，流风还有些可惜。过去也就“临水浮卵”和净手能让他们这些下人跟着一起参与了，尤其是“临水浮卵”，还能有个鸡蛋吃。现在一取消，他这个集会里除了服侍王初，也就只能去看看风景了。
“鸡蛋味腥，虽入周公《周礼》，终是不利清雅。愚兄今日就以枣代卵浮于水上，诸位贤弟莫要嫌弃。”
流风的耳朵竖了起来。
听到故人名氏，苏嬛的耳朵也竖了起来。
“怎么会呢？庾兄以枣代卵，也有古例。昔日魏明帝于流杯亭设宴便是以水浮枣。”王恒向那年龄最长的人笑道。
“确是这样。上巳日本来就是祈高禖的日子，枣同早，世人早说它有早生贵子之义，与上巳节祈高禖求子殊途同归。”王初在溪畔坐下，脱去鞋袜，冰凉的水冻得他一哆嗦。桃花漫绕着他的脚，配上他的白衣，活脱脱一个凡间仙人。
顿时，一阵赞美王初名士风度的声音又响起在山林里。有郎君拍掌击节，眼睑却坠在目前。
“王贤弟真是当代的山巨源啊！”那位庾家的郎君走上前，拉起王初的手，将那碟蜜枣放到他手上，“那这枣就由你来放入溪中。”
“莫要推辞！”他笑着说。
王初本想像先前一样三请三让以示谦虚，现在得了主人家这令，也只能无奈笑笑：“那初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嬛和流风一起跟着王初去上游放枣，众人的眼光纠缠在他们身上。
一时间几个盘子盛了无数枣顺流而下，一股脑挤在了某位郎君面前。那郎君从水里捞起湿淋淋的瓷盘，日光下，盘下挂着的水珠几乎和白瓷融为一体。
他眉飞色舞地拿着盘子转了一圈，信手拈了一个枣来。
“咳！”
他的五官瞬间皱起来。
“咳咳！”
他把右手拿的盘子放到地上，手捂住自已胸口，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但就是这动作行云流水得过分，总透着一股“不这样做就会死了”的感觉。
“庾兄！枉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这样害我！”他面目狰狞地喊道，“鸡蛋味腥就腥了，你放个酸枣子在这里是想要我命啊！”
周围的郎君们早就笑成了一团，两团，三团……一向以质朴稳重著称的王恒看着笑出了眼泪的王初，突然忍俊不禁。
“贤弟，贤弟，那你何不先把枣子放下？”
“上巳日求子怎能落下我？嘶——”那郎君吃着枣，脸上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比此地最年长的庾姓郎君还长几岁，“我还期待着夫人早日为我生下子嗣呢！”
这人的妻子嫁去他家后五年无子，家中人略有怨言，还曾经扬言再要无子必定给他新纳个妾。若他好色寡义，吊着妻子等着美妾也能在这段时间里逍遥了。偏偏他和妻子情深意重。这就有了在外勤拜斗姆元君观世音菩萨，在这里强吃酸枣子的他了。
这人不抛弃发妻也算一段佳话，可王思柔在对王初提起时却表现的非常不以为然。之后王恒来“打扰”，这段话就此不了了之了。
或许是不忍看他皱着的眉头，场上的郎君们谈笑的谈笑，吃茶的吃茶——那位病弱的郎君竟然从车上取下一套煎茶的器物，方才放枣时就一直在煎茶。葱姜蒜的味道隐入茶汤的白气中，光看着就觉得熏人，可那郎君看着风一吹就要倒下，却在白雾中坚持了那么久。
他的眼眶正泛着病态的红，于是他只能以袖掩面，弱不胜衣。
好在茶终是煎好了。
水则岷方之注，挹彼清流；器择陶简，出自东瓯；酌之以匏，取式公刘。惟兹初成，沫沈华浮。焕如积雪，晔若春敷。①
上游的王初又择了一个新盘子，放下一颗枣子，像刚才一样放进水流中。
甫一放下，他便不顾沾上了青草和泥土的衣裳，直直奔向茶汤去，讨了碗茶汤喝。
“王贤弟就这般喜爱我的茶汤，连庾兄的嘱咐都不顾了？”那位病弱的郎君笑着，神态语气却不像他的身体那般弱势，烹茶的手也没有丝毫颤抖。
“来去之累，怎么会比能涤荡烦恼的一盏茶来得重要？我欲饮君子之茶，怎可惧路遥身疲？”
郎君便拣了一杯茶给他，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了几分。
王初几去几回，时间过得刚刚好，就在阳光刚钻出树林照亮河中央那块大石时，郎君们开始行曲水流觞。
苏嬛守在上游，手持青瓷杯，嗅着灌入杯中的琼浆玉液，随后一扬手，酒杯落入水中，轻波泛起涟漪。
酒杯随水漂流，停在谁面前，那位郎君便饮酒作诗。苏嬛远眺，只觉得他们主客相和，笑声似乎都要冲破云端。
那个不知谁家的从者又拿着空酒杯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脚深一脚浅，过处青草的汁水飞溅，衣服下摆早沾上了泥点子。
苏嬛接杯，接酒，流杯。整套动作做完后，她才问：“过去随主人家来流杯过吗？”
“不……曾。”从者急着喘气，没说出几个字。
于是苏嬛便和那个倒酒的说：“你看他那样，不如叫他先倒会儿酒？”
倒酒的虽然不忿，但还是离开。王初家的回风是流杯姿态最美的那个，自然不能动；流杯又不能出差错。这么权衡一番，就只能把他换掉。
从者站着抱起酒坛，琼浆玉液泄入青瓷杯。杯子进入河里，如猛兽探爪入山溪，搅扰起一阵阵涟漪。
“还好吧？”她问。
从者摇头，然后一边喘气，一边用睁得巨大的眼睛盯着她。
“我们……”熟到能聊这种话题吗？
不，我们认识吗？
“见过了。”苏嬛的眼神掠过他姝丽的面目，又掠过他的腰臀，随后，她举起刚取来的酒杯，波澜不惊。
反倒是那美貌的从者面色如红云。
刚刚的倒酒人回来了，还带着另一个从者。他刚来便箕坐在地上，指点新来的从者去下游取杯子。
他就坐在那里，引得现在那倒酒人也不敢说话。
一杯一杯酒，一个一个人。他们喝醉了，散开衣襟在春日的凉风里寻个清醒，期间又有从者被几个耍酒疯的公子调戏……这大抵是每个来这里的从者都会有的遭遇。
而固守在山顶泉源的苏嬛衣衫依然整洁。她可以轻易看到下游的一切，流杯的手却不曾慢了半分。
每年调戏貌美从者的就只有那么几个人。郎君们挑的从者基本都是容貌出挑的，这几个人每年调戏的对象也不一样。真要说他们只是喝醉耍酒疯，苏嬛第一个不信。
“叫那些从者先退到一边去吧。”那位病弱的郎君叫人收了茶具，一边咳一边说，“免得冲撞了他们。”
茶碗相叠发出“哐当”的响声。
王初无意间向山顶撇去一眼，眼神和苏嬛一瞬间交叠，苏嬛看到他眼里得意的笑意。
不多时，又一个从者上山，告诉他们山气甚美，酒不醉人人自醉。此时的曲水流觞已结束了，叫他们去主人身边伺候着。
倒酒者手一颤。好在现在他的手里没有酒壶，不然这酒非被青草饮了不可。
本来坐在地上的人早站了起来。他踏着青草走到倒酒者身边，又凑到他耳边说了句话，使倒酒人神情恍惚一瞬。
这些许距离外的话语苏嬛自然能听到。
他说：“你这种事太寻常了。不想像上一个一样，就多给你主人引荐几个和他意的宠侍。”
然后他们就踏过被溪水洗濯过的虹。湿润的青草汁和着泥点飞溅，飞跃被春日泉水的凉气冻得梆硬的虹。
他们避过醉酒的郎君们，一路小跑到了各自的主人身边。就是醉酒的郎君们的从者也都通过“防冲撞”的理由被叫到了林荫下，是以现在溪边阳光下全是耍酒疯的。
王初把苏嬛挡在他身后，竭力不让她看到醉酒后郎君们敞开衣襟下的风光。苏嬛却装着好奇，探头欲欣赏他们的□□，最后鄙视地收回了目光。
真真是太阳下无新鲜事。
脸不好看就算了，身材也不好，就这还敢大庭广众下脱衣服？
同样看到了一切的流风和大多数从者和郎君一样，脸红耳热地略微撇开目光，欣赏起桃花流水……不，只有桃花，没有流水，因为已经有个光裸着上半身的郎君走进溪里去了。
庾姓郎君脸色一沉，快步上前，轻巧地绕过旁人，亲自入水把躺进河流，口鼻差点被水淹没的郎君扶了回来。林间的人群赶紧一阵喧嚣，而那从水里捞出来的人没有笑意。
阳光下有人动作滞了一下，又接着去跳他袒胸露乳的舞。但有个人也不胜酒力栽倒在地，脸色发红嘴上喃喃，人们赶紧一拥而上把他扶到刚捞上湿淋淋的人身边躺着。
他向外踢了一脚，转身拉住身边人的袖子，袖子又滴下了一滴水。水落进青草里，像悄无声息消失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