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珩脊背一僵,缓缓转回头来,“我早就找到了……”

    这似是呢喃一般的低声言语,顾衍君听不真切,反问道:“杨太傅,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寻不到。”

    杨珩苦笑一声,他想起了许多事,那时候清冷眉眼带笑,如清泉一般澄澈的崔南音,那个敏慧好学,跟在老师身后非要追问个究竟的二公主,也是会喊他一声杨珩哥哥的小姑娘。

    他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无非是杨珩低估了周斐在崔南音心中的地位,也低估了崔南音骨子里的执拗脾性。

    或许,不该是这样的。

    过往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旋转翻飞。

    最后,顾衍君听杨珩娓娓道来一般再度开口,“我虽知是非曲直,外人说的不能算数,可执念如沼,又如何不会将人拉入其中。”

    不过,即是同门一场,这洼泥沼我便陪她趟一次。

    顾衍君听的云里雾里,依稀能辨出崔南音与杨珩之间,似有围着他们所寻那人的不为外人所言之事。

    而此人为何能与周过相似到被二公主误认,才使得她心底生了探究之意。

    更何况周老头偏偏还带着这张遮挡容貌的面具。

    周过却似看出顾衍君目的一般,将她自杨珩身侧拉回来,堵住了她未问出口的话,“萧寻何时回府?”

    “我如何能知道?”

    顾衍君自周过掌心中抽出手腕,还欲要与杨珩继续相谈。

    便又听周过道:“杨太傅,不妨先与我入房中等一等他。”

    “好。”

    杨珩看向周过,此人的确长了一张与他们老师甚是相似的半张面容,旋即又恢复了往常那般含笑清风的模样,“顾小姐,这架瑶琴可是要送予旁人的?”

    顾衍君望了眼亭内石桌上的瑶琴,点了点头。

    “那顾小姐不妨先去送琴,其余之事我与周先生见过阿寻后,再与你说。”

    “那好吧,杨太傅可要记得。”

    顾衍君撇嘴瞪了眼周过,与抱琴上前的橘如一并出了府门。

    疏散日光自树叶缝隙里透下,暖洋洋地洒在大地之上,城街之上依旧热闹喧嚣。

    而这其中有一处较周遭更甚。

    人群围在外侧,内部还有士兵装扮的十余人,且个个腰间带着长刀。

    看这几人装扮并非禁军,八成应是刑部的捕头。

    颇为杂乱的议论与争执之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顾衍君不由被这动静引得止了脚步,抬眸朝着人群上方望去,而这一看便是惊住了。

    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店铺正是她的那间医馆!!!

    即刻止了还想要前去送琴的念头,转身提起裙裾朝前方大步跑去。

    “你们都给我搜仔细了!”

    随着一声粗戾嗓音落下,紧接着便是一顿叮当乱翻的声响。

    不少瓷瓶坠地而碎,药粉撒了一地。

    郑曦阻止未果,只得与这群人缓声开口:“各位,汲算为不能等等我家小姐前来做主,也总要告知我们缘由吧。”

    “刑部办案,哪里轮到你一个小丫头说三道四!”领头的那人冷冷一笑,字里行间尽是轻蔑,“给我将这医馆里的人全部抓起来!”

    连同还要与其争执的阿轩和李大夫二人一并押在一处。

    阿轩的年纪轻,挣扎着的力道一个捕头竟都难以压住,可毕竟人多,自然能将其教训一顿后绑起来。

    就在下一记拳脚落在身上前,他听到了一声清脆急切的少女呼喊。

    “住手!”

    顾衍君步子迈地急了些,出现在医馆门口时,头上发髻和外衫微微凌乱,眸中神色却是格外坚定,她越过围在周遭的人群,走进被翻找的凌乱不堪的医馆内,“我是这间医馆的东家,有什么事同我讲,先把他们放了。”

    方才动手捕头们面面相觑,纷纷看向领头那人。

    王捕头盯着突如其来的女子,略微眯了眯眼,“那这罪,你是认了?”

    “我只说这医馆之事是由我做主,哪里说连犯了什么罪行都不知便糊涂认罪?”

    顾衍君目光自被捕头压在一旁的郑曦几人身上转开,上前与王捕头迎面而谈,“各位搜查我不妨碍,不过,总要有个缘由,青天白日,天子脚下,刑部总不能污人清白。”

    周围百姓平日里也没少得顾衍君分文不取的帮扶诊病,虽多少畏于刑部这群人威压,可也到底是明晓事理的,此时人群中便也有几人终于敢出了声音:“就是!就是!总要讲道理的嘛!”

    王捕头见状,未避免群情进一步激愤,平添没必要的麻烦,便同顾衍君低声道:“你救下的那对母子,与渭水爆炸案密切相关,而这人才从你医馆中出去不过半日时间,便死了。”

    “人死了?!”

    顾衍君怔然,几乎难以将那个她才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救回来的母子二人再度与死亡挂钩,分明午时之前还醒来同自己过说话,她说她从未来过长安城,想出去转转,也见见世面,看看繁华……

    “瞧小娘子这幅模样,定然是记起来了?”王捕头又补了句。

    “这人我确实是在渭水岸上所救,也留其二人在馆内养伤,不过,她最终在何处死的,又是因何缘故,总要先查个清楚吧。”顾衍君心中五味杂陈,眸中夹痛色渐渐低了下来。

    王捕头道:“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不过如你所言,这人既然在你医馆中待过,你便有投毒害命的嫌疑。”

    “我医馆是救人医病之地,自然不会□□,再者说了,是毒是药,依你手下人这番搜法能辨别出来吗?”顾衍君继续道,“除了将我这医馆翻得混乱之外,不会有旁的收获。”

    “不妨这样,你先把我这馆中之人放了,我同你去将事情原委讲清楚。”

    王捕头挥手示意放了那几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顾衍君,“那你同本官去刑部走一趟吧。”

    “你们是什么人,凭何抓我家小姐?!”

    橘如怀中一直抱着那架瑶琴,步伐较顾衍君慢了些,这才赶上前来,见眼前这番凌乱情形,本还想转身喊凝烟,可回头才发现,凝烟方才便因杨太傅在府中等待,依着顾衍君之言外出去找萧寻回府了。

    眼看自家小姐还要被人带走,情急之下,即刻护上前来,“你们可知我家小姐是谁?!”

    “橘如!”

    顾衍君即刻打断她这丫头还要说出的话,她如今不过是去刑部交代一下事实经过,若再牵扯上萧府和侯府,恐怕会徒增没必要的麻烦。

    便与众人交代几句后,同那个捕头往刑部方向去了。

    顾衍君虽是这一路上都在为自己壮胆,可到底是第一次进刑部公堂,难免还是心生忧惧。

    迈入屋门下一刻,便被人压着两只胳膊将手绑了起来。

    几乎是毫无防备。

    “你们!捆我做甚?”

    王捕头较方才在医馆中之时,更为拿腔拿调,“咱都是按规矩办事,该有的流程自是不能少。”

    顾衍君问道:“那我如何写下口供?”

    正坐于屋内堂前的人这才缓缓开口,“你只管说即可,所有证词自然有主簿记录。”

    顾衍君看清这人面容,此人年岁不小,面容圆润,说话语气轻飘飘的,她正身往前走近了几步,如实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讲清。

    那人静默一瞬,似是微微叹气一声,“你口中所言存疑,本官不能尽信,先将其关入昭狱,待明日继续审问。”

    “我所言句句属实。”顾衍君莫名升起一股不好预感,即刻挣扎道:“无凭无据押人入狱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既然来了刑部,万事可由不得你。”

    酒肆花窗上倒影着觥筹人影,酒楼外烟雾升腾。

    直到炊烟散去,漆黑如墨的夜色下行人渐少,蒙蒙细雨落在青石地板之上,春日夜风吹过,挟着暖意的潮湿触感沿着人的脚腕攀爬而上。

    两匹红棕骏马自长街上疾驰而过,在刑部大门外勒马停了下来,二人先后跃下马来,“我乃萧将军副将,我家将军有要事要入刑部一趟,烦请诸位开门。”

    守在门口的兵士踟蹰片刻,上前行礼,“萧将军,眼下已至戌时,恕在下难以从命。”

    萧遥冷声道:“若是真出了事,你们担待的起吗?!”

    下一刻,随着“锃”的一声,萧寻腰间所佩之剑自剑鞘中抽出一半,露出的半柄剑刃发出危险的寒光,他手掌中力道克制着压在剑柄上,“让开!”

    守在刑部大门外的士兵一齐退后半步,霎那间没了声响,眼前之人周身都散发着一种迫人的威压气息,仿佛若再不让出路来,这柄剑下一刻随时会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说,让开。”

    青年神情冰冷,漆黑双眸里,杀意渐渐凝聚。

    前方眨眼间被让出一条路来。

    “这群人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少夫人都敢当街乱抓。”萧遥一边说,一边大步跟上萧寻迈的愈发快的步伐。

    只见萧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下颚绷紧,暗长的牢狱通道内灯光明灭不定,将他本就轮廓峻刻的面容衬得愈发冷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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