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熙正噼里啪啦地打字,准备反击张鑫,大家都是同事,目标应该是一致的,如果有意见可以直接提,没必要阴阳怪气的,虽然大家都是成年人,真还不如学学小孩子,有意见就明明确确地说出来,大不了一句“再也不跟你玩了”。

    还差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微信界面上跳出来姜渠的消息,四个字:怎么回事。忘了他兼任北区的Diretor,所以也在那个群里了,自然也能看到。

    没有问号,就不是询问,大概只是想在矛盾被激化之前压下去。作为群体的leader,他不需要了解详情。调解是非对错,那是街道办主任的活儿了。

    辛熙将码好的字删除,回到主页面,息事宁人的永远是更需要群体认同的一方。

    辛熙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姜渠的电话已经拨了过来。自那天匆匆一别,他们许久没有联系了。辛熙只偶尔从黎英的口中,听到点事情的发展,元如苏在北京没待上两天,就又走了。

    辛熙想过给姜渠打个电话问候,说几句体贴宽慰的话,但作为一个懂事知事的下属,在不小心旁观又间接性参与了领导家的那些乱糟糟的私事,她不确定,这种关心是否有些超越本分。

    电话接通,辛熙沉默着,等着被质问......文字不带情绪,她大概还能态度恭顺地回复他,以粉饰太平,但打电话就不一样了,修炼不够,做不到以理智克制情绪,只好保持沉默。

    “说话。”

    “说什么......”

    听筒里,姜渠那头的背景音乐逐渐变小,他应该是换了个地方,才又问她:“闹什么情绪?”

    “没有,哪儿敢.......”声音小小地,别扭着。

    姜渠大概能想象出来她的表情,垂着眸子,瘪着嘴,倔强地忍耐着。忽略掉她的不配合,他问:“圣南是什么情况?”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状况,非要她再解释一遍吗?辛熙憋着气:“这种小事,您也空来过问吗?”

    “辛熙”,姜渠忽然重声叫了声她的名字。他扯松领带,仿佛刚才被什么扼住喉咙,闷咳了一声,拖出疲累的尾音。

    辛熙想到离开北京的那天早上,车窗摇下来后,他眼底醒目的青色,心微微刺疼,但又有种轮不到自己关心的怅然,遂又沉默下去,将情绪和纷繁的念头掷于沉静的夜色里。

    “就.......圣南医院所有的对外采购项目之前都是院长的小舅子作为中间商来对接的,我本来想说,和医院直签合同比较困难的话,那可以努力争取下和小舅子的公司签代理合同,就去找了院长老婆,给她看了我的方案,院长老婆之前也是做这行的......”

    电话里姜渠不时地回应一个“嗯”字,示意她继续往下说。辛熙已经在脑海中反复将此事的每个细节都整理过,说给姜渠的时候,自然也就很顺畅,至于张鑫的阴阳,轮不着她告状。

    姜渠听完,只说了一句,“那就正常投标”。

    “啊?”

    “对你的方案没有信心?”

    辛熙赶紧摇摇头,才想起他看不见,赶紧又补了句,“方案没有问题”。

    “那你在犹豫什么?”

    声音徐徐传来,“我就是有点懵,我只做了一点,但又好像......”好像自己是多米诺骨牌的头一张,后面的连锁反应超出了她的预料。

    电话那头有人叫了姜渠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地揶揄,“什么电话打这么久,不会是在被女朋友查岗吧”。

    姜渠随意地应付了几句,辛熙不知道姜渠听到这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她只能感觉自己贴着脸的手机在变烫,“那您先忙,我这......”

    “没事,你继续说。”

    “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了......”

    通话的背景又恢复安静,安静到她将姜渠的一声轻喟听出了挽留的意思。扼住掐断对话的指尖,辛熙重新将电话放到耳边,听见他说:“高桥教你的,还记得吗?”

    高桥?好久远的事了,这个名字重新蹦进耳朵里的时候,辛熙差点没想起来了......他说......要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搞定姜渠。

    辛熙直接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她现在站的位置,是那个炙热的事后清晨,她被拒绝的位置。

    这男人真是狡诈,拒绝了自己,又吊着自己,说似是而非的话,做想入非非的事。

    圣南医院的合同走完流程到签字盖章的那一天时,北京已入秋。

    辛熙的第一单多年期合同,就这么成了。她从圣南取走签字盖章的合同原件,十几页纸捧在手里,既轻又重。她特意绕道去了医工科,庄来正在伏案工作。辛熙抱着合同,敲门进去,拍拍怀里的文件袋,乐呵呵地朝他笑,“庄老师,今后就由我们麦高来为贵院提供设备维保服务啦。您今后若有任何问题,请随时、随地、随意,联系我。”

    庄来取下眼镜,“虽然这次只签了血管机和CT给你们,但只要你们好好做,以后还有机会的。”

    辛熙非常感谢他一开始的信任,拍拍胸脯保证,“明白,您放心。”

    她就这么一直捧着圣南的合同,回了北京,交到相关同事手上,扫描留档,亲眼看着它被存入档案室,心才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那感觉真的太棒了!

    但凡有人见过那天的她,都应该能对“人生得意”这四个字有具象化的理解。

    何耀丹正坐在姜渠的办公室里和他谈事情,她先发现姜渠的心不在焉,眼神总有意无意地扫过外面的走廊,待回神时表情又会明显添了笑意。她顺着目光也看见了那个正春风得意的人影,被三五几个同事簇拥着,正在点下午茶。

    何耀丹跟着叹了一句,“有时候还真挺羡慕辛熙的,运气真好。像圣南这种家族经营的私立医院,外人一般很难打进去。早就听说程泉想换掉小舅子的公司,但又碍于妻子的面子,一直拖着,这回刚好......”

    “听说,给圣南的方案是你指导着辛熙做的?”姜渠打断了她的话。

    “嗯.....是,我只是给了点大方向上的建议。”

    姜渠翻阅平板的手并无停顿,语气随意,“方案我看过,做得很好,里面有大量的市场调研和同等级医院的数据参照。”

    “是的......辛熙也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光努力可不行。做业务永远以结果为导向,运气和能力缺一不可。”

    “姜总,您似乎很欣赏她?”

    姜渠这才停下来看她,脸上挂着洞明的笑意,“我记得何工之前也挺欣赏她的。”

    “当然”,何耀丹也很坦然,“她有韧劲,聪明且好学,不像现在很多年轻人要么心浮气躁,要么任性自我。”

    姜渠将平板递回给何耀丹,对于这个的话题并不延展,而是说回正事,“这次的优化做得很好,测试没有问题的话,可以推广到全国,先跑一轮基础数据。”

    “好的,我去安排”,何耀丹起身,犹豫着问:“那这事儿要不要先跟辛熙说一下?”

    姜渠并没有回答,揉着发紧的眉心,何耀丹意识到自己的多话,脸色微变,略显难堪地补了一句,“那我先去忙了。”

    “去吧。”

    何耀丹刚走出办公室就开始后悔,嫉妒心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她刚才的行为并不磊落。

    从工作上而言,她自信笃定,从来没有把辛熙当过对手,相反的,她期待着辛熙的成长,甚至期待着某一天,她可以成为强有力的伙伴,与自己匹敌。但感情上,似乎又很难消解对她的嫉妒心,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也让自己觉得羞耻。

    辛熙在何耀丹经过时将她拉住,她要请下午茶,问她想吃点或喝点什么。虽然这一点点,远远不足以表达她对何耀丹汹涌澎湃的感激之情。一路走来,得多亏了何耀丹给她答疑解难,将她一个略懂皮毛的门外汉领进了专业的门,虽然门里的世界如此浩瀚,她还只摸到了门边儿。

    何耀丹摇摇头,指了指办公室的位置,“抱歉了,姜总安排了任务,我应该没有时间享受下午茶了。”

    辛熙赶紧松开,生怕耽误了,“哦哦,那你快去忙。我看着点,待会儿给你送过去”。

    姜渠透过玻璃,将一切看在眼里。有时候觉得她敏感又尖锐,外界的风吹草动轻易就能在她身上砸出一个坑来,有时候,又不知道从哪里生来一些能量,将坑填得又满又密实。

    卢湘在一旁提醒辛熙,“姜总办公室没人了,你去问问他喝什么啊?”

    “不用吧......他应该不喜欢这些吧。”

    卢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喝不喝是他的事,你问不问是你的事。上回,张鑫在群里蛐蛐你,他不还帮了你吗?你可以借机表达感谢,再顺便和老板套套近乎啊。”

    “他哪是帮我啊,他就是正常在群里问了个工作上的事。”虽然姜渠一发言,立马有积极的人跟出来回答,几句话就将前面的内容淹没过去。赵志远后来私聊她,说已经批评了张鑫,不该在团队里制造矛盾,也希望辛熙不要放在心上。

    卢湘翻着白眼走开,“懒得管你”。

    一直忙到下班时间,林早打电话说已经在公司楼下等她了。辛熙赶紧悄悄关了电脑,弯着腰,做贼一样地往电梯口溜。

    碰到别的部门同事开玩笑,吓唬她:“我刚可瞧见你们姜总还在办公室里呢,你这就溜啊。”

    辛熙心虚道:“他一般不管我们,只要别耽误工作就成。”

    “啊~他这么好的吗?”同事表示十分羡慕。

    “当然,当然,我们姜总可好了”,辛熙只想赶快敷衍过去,急匆匆地进了电梯,没注意到转角处正走来的人。

    徐进的露营基地准备开业,邀了不少朋友捧场热闹,辛熙算不得他的朋友,但林早说,“我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啊。熙熙姐,还好你回北京了,不然我今天都不知道该找谁陪我去”。

    他们和好如初了,辛熙并不意外。

    “但他的朋友可不是我的朋友”,林早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苦涩,“不过无所谓,徐进答应让我在那儿开了家超市,平日里就让我爸看着,也算给他找点事做。”

    “叔叔身体咋样啊?”

    “上周刚复查了,医生说,挺好的。”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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