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村的最北边,一间宽大的庭院悄然亮起灯。

    院里有几间废弃的大瓦房,小猫靠在屋前睡觉,白马栓在树旁。

    一队黑影悄悄摸入,等人全进去,习啄探出头四处张望,而后关上门。

    “瓦已经补好了,屋子也都收拾出来,但锅炉和床铺都没弄好,只能明天再说。”习啄用布擦着方樱风尘仆仆的脸。

    “让大家先歇下吧。”方樱道:“今日你们来,村里人可有起疑?”

    “没有,有一些人问起,我说远方几个亲戚来探亲的。”习啄做事很妥帖:“程家人已经安顿下了,他们帮了一天忙,也很累。”

    这几间屋子是方樱给自己盖的,她本想过住这里,但后来发现这里离城中太远,住在村里人多嘴杂做什么都不方便,反而增添诸多麻烦,于是还回到山上跟大家一起,渐渐将这屋子荒废。

    习啄搭了个简易的火堆,烧了一锅水,方樱取上一点,随便擦擦身子。

    这个时候,程印岘却来找她:“你有空吗?”

    “这个点儿,你找我干什么。”

    “多谢你相救。”程印岘支支吾吾:“我本来是想娶你的,可我现在发现,我从未看清你是怎样的人,我原来只是怜惜你被妖怪抓,现在又很崇敬你,其实不曾真正喜欢上你。”

    方樱掐掐鼻梁:“所以你一般是到晚上开始发癫吗?”

    程印岘已经自动屏蔽掉方樱的话,独自苦恼:“我知道,或许你不能嫁我,这事你会很遗憾。”

    “我就是喜欢听你说话。”方樱拍拍他肩头:“能锻炼我的忍耐力。”

    “可我怎能…怎能去惦记长兄的妻子?长兄一把年纪好不容易……我还年轻。”

    方樱吹掉手心里的灰,已抬起巴掌,可她晚了一步。

    只见程印岘往自己脸上狠狠甩了一掌:“我简直不是人!我混蛋,我可恶,我十恶不赦!”

    “得,好赖话全给你说了,让咱说啥呀。”方樱尴尬搓着没打出去的掌心。

    屋里还很凌乱,一间屋的炕上得睡几个人,方樱本和习啄夜柳睡在一起,衔牙非抱着被子横插进来,把枕头铺在方樱旁边。

    “你真是闲的。”夜柳吐槽,往旁边挪挪:“本来就挤,让你跟阿忍和程印岘一间屋,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我跟他们又不熟。”衔牙不耐烦:“小时候咱们也会挤在一起睡啊。”

    “可是我们已经长大了。”习啄语气柔软一些:“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男女有别呀。”

    “我没有。”衔牙把被子一盖,赖着不肯走:“反正我不跟他们睡,程印岘打呼噜。”

    “说的跟你不打一样。”夜柳翻个白眼,也钻进被窝:“就你那呼噜声,我从门口路过还以为野牛上炕了。”

    “好了,先凑合吧。”习啄只好出来打圆场,将烛火吹灭。

    夜里终于安宁下来,方樱抬眼看向窗边,窗前印着半个人影。

    她轻手轻脚下床,悄悄把门关上,刚关好,就被人拉进墙角。

    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程长弦替她扣好衣领:“风大,也不多穿些出来。”

    “我怕你等不及,”她掂脚,捧住他的脸:“又说我骗你了。”

    程长弦手抚上她的腰:“可你要不给我治,我的伤还会疼的。”

    “这不是来给你治了。”

    “怎么瘦这么多?以前环你的腰没有这么空。”

    “吃的不好就瘦了呗,胖胖瘦瘦的不是很正常嘛,现在别提这个了怪破坏兴致的,以后吃回来就好了。”

    “看来你也很有兴致,那等我伤好后再受一次,这样你还会有兴致的。”

    “呸呸呸,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那我不说了,你别生气。”

    两个人的唇刚要贴上,只闻一声长长的哈欠。

    程印岘伸着懒腰,从对面屋子晃晃悠悠出来,方樱大惊,将程长弦推开。

    “咳。”程长弦被推到墙上,灌口冷风,整好跟程印岘面面相觑。

    程印岘蒙圈的眼睛看看方樱,又看看程长弦:“你们在干嘛。”

    “切磋。”方樱抢答:“讨教一下武艺。”

    “哦。”程印岘挠挠后脑勺:“我出来解手,你们不用管我,接着打吧。”

    两个人根本不敢动,直到程印岘回房才松一口气。

    “刚才不是故意的。”方樱不好意思。

    “没关系。”程长弦压根不生气,握起方樱的手:“再治一次就好了。”

    方樱环上他的脖子,小嘴努起。

    “黑将军,别跑啦!”旁边的屋前,有人在轻语,小猫突然冲过来,吓的方樱忙放开手。

    程醒琪弯着身走来,手里拿着一小块干饼,无辜眨眨眼:“方樱姐姐,我在喂小猫,结果它乱跑,吓到你了吧。”

    “野猫会自己抓老鼠的。”这次是程长弦一脸绝望开口:“不用管它。”

    “呀,长兄也在这里。”程醒琪才看见他:“不过你们二人怎么在这儿?”

    “我们偶遇。”方樱把猫放进程醒琪怀里:“碰巧遇见。”

    “哦。”程醒琪点点头:“我只是来寻黑将军,你们接着偶遇,我回去啦。”

    程醒琪带着猫回屋,方樱疲倦往墙上一靠:“要不改天吧,现在好像不太合适。”

    “就现在。”程长弦倒是不服,手贴在方樱耳旁的墙上:“不然我睡不着。”

    方樱看着他好看的唇角,喉咙动动:“行。”

    只有再一再二,哪有再三再四?程长弦抱着侥幸心理。

    方樱好不容易肯无条件奖励他,他不愿放过这个机会,若下次她玩心又起,还不知要怎么折磨他。

    他大胆靠上去,侧头,轻点在她嘴唇上。

    两人顿了几秒,无事发生。

    “哎,好像没事了。”方樱笑道。

    “是没有了。”程长弦迫不及待要再次吻下去,嘎吱——门开的声音使二人僵住。

    “姐姐,你在吗?”

    “算了。”方樱叹口气,从他手臂下溜出来。

    衔牙揉着睡眼,看见程长弦又立马精神。

    “姐姐,大晚上你在这儿干什么?我醒来没看见你,吓了一跳。”

    “你跟他睡一起?”程长弦抓住方樱的胳膊。

    “阿忍哥哥,你是不是好奇的太多了?”衔牙扯住方樱另一只胳膊:“我跟姐姐又不是第一天睡在一起。”

    眼见程长弦眼中要喷出火星子,方樱忙补充:“是我们好几个人一起,那时候害怕山里的野兽半夜偷袭,所以互相照应,都是小时候的事。”

    “咱们快回去睡吧。”衔牙拉走方樱:“被窝都帮你捂热了。”

    方樱强笑着,回头给程长弦一个抱歉的眼神。

    走到屋前,方樱不往里走了。

    “怎么了姐姐?”

    “衔牙,你以后能不能别为难阿忍了。”她还是开口:“你们以前相处的不是还挺好的吗。”

    “我什么时候为难他了。”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衔牙沉默着,后道:“好,不装了,我就是不想让别的男人靠近你。”

    “你这种心态可不行,我跟别人接触也很正常。”

    “正常?”衔牙甚是不爽:“你们分明…已经行过房了,我再不管,你们是不是孩子都要生出来了?”

    方樱一头雾水,叫他别胡说。

    “我胡说?姐姐,你跟他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你忘了?连桌上的空药瓶我都看见了,那药你们用了!”

    方樱语塞。

    昨夜发生了什么,她能说的清,但她难以启齿。这种事只有跟程长弦两个人偷偷摸摸的才好玩儿,若说出去就没意思了。

    “那是我俩儿的事你别打听。”

    “我才不想打听。”衔牙嘴难看的一撇:“谁想打听啊!”

    “总之你把嘴捂严实,谁都不许说。” 方樱破罐子破摔。

    “反正你俩有什么,最好也背着我,倘若再让我看见,我可管不住我自己。”衔牙丢下一句气话,扭头进了屋里。

    “嘿,这人。”方樱跟了进去。

    夜半,习啄和夜柳都已沉睡,方樱干瞪着眼。

    像是怕她再度突然不见,衔牙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她等了许久,终于等来衔牙浅浅的呼噜声。

    睡了吧?

    她试图抽回手,衔牙却突然翻身,脸正好对准她,呼噜没停。

    得。

    方樱彻底放弃挣扎。

    她躺平,渐渐进入梦乡。

    迷糊中,似有只大掌鬼鬼祟祟摸进她的被里,方樱困的睁不开眼,只觉得那只大掌很熟悉。

    难道鬼压床了?

    有时睡的不踏实,确实会出现这种现象,半梦半醒,感觉有人在旁边。通常这种情况,方樱一般不去管,就算鬼压床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可这只鬼胆子好大,钻进她的被子不说,还趴在她身上。

    方樱没被握着的那只手摸去,摸到一缕柔软的头发,嗯,这个小鬼的发质还挺好。

    她接着往上摸,摸到小鬼的肩膀,捏一捏,捏到清晰的锁骨。

    她额间一温,柔软的触感抵上她的额头,而后是眼睛,面颊,最后移上她的嘴唇。

    方樱的呼吸被截断,对方越是迷离,她越是清醒。

    “程长弦?”

    “是我。”她唇上的气息轻吟一声,而后像是应着旁边的呼噜声,一次次轻啄她的唇角。

    “别发出声音。”方樱只能贴着他温热的耳根说话:“会吵醒别人的。”

    她小心瞄一眼衔牙,少年的气息安然打在枕边,万幸没被吵醒。

    “可我睡不着。”程长弦轻蹭她的耳垂:“别赶我走。”

    方樱无奈抓起自己的被角,闷过两人头顶。

    空间本就不大,被子一闷更是狭窄,难以呼吸,不过这样才能隔开许多声音。

    “你疯了?”方樱只能细声埋怨:“若他们都醒了就完了。”

    程长弦不说话,装死一般埋进她脖颈。

    “跟你说话呢。”她戳他后脑勺。

    他支支吾吾,最后答非所问:“你脸好热。”

    “废话。”

    当然热,谁家被窝挤着俩人还能凉快。

    “手好软。”他又不老实起来,捏起她的手。“那只也给我。”他摸去,碰到衔牙手一瞬,眉头一蹙:“怎么在他那儿?”

    方樱认为自己其实不用解释这么多,可她下意识就开始解释。

    “他怕冷,给他捂捂。”

    不等她说完,程长弦抓着她手腕一抽,将她两只手都按在头顶:“别给他捂。”

    这一抽,被外呼噜声停了,传来两声哼唧。

    完了。

    方樱屏息,心脏砰砰直跳,身上每个毛孔都不敢动,任程长弦按着她的手腕。

    “姐姐……”衔牙的梦喃不知是睡是醒,方樱正分辨着,唇瓣被一口吮住。

    跟昨日很不一样,这个吻换她被动,他好似一点顾忌都没有,肆无忌惮掠夺,连她的呼吸都要夺走。

    昨日她欺负他,现在这不是报复又是什么?这个人,心眼真是小的很。

    可扪心自问,若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样欺负他,因为实在太好玩儿了,比什么都好玩。

    手腕轻了,禁锢着她的大掌将指节扣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我与他,谁的手更好握?”

    程长弦的低喘急促,为了说这句话终于肯放开她一会儿。

    方樱从未跟衔牙十指相扣,这件事几乎没有可比性,这种握法无疑更特别,她从未体验。

    她的呼吸细密,听见衔牙再度响起的呼噜声,终于敢吐出一个音节。

    “你。”

    “再说一次,说我的名字。”

    “程长弦。”

    “只说名字。”

    “长弦……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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