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外，小宫女捶着肩，心悦她的侍卫忙凑上来。
“今日娘娘肯用膳了？”
“是啊，终于肯用了，之前喂粥都喝不下去。”
“辛苦你了。”
“我哪辛苦啊，娘娘才可怜。”小宫女叹息：“秦大人被斩首，小秦公子抱着大人的头颅，站在大宫门前对陛下破口大骂，不知引来多少人议论，最后生生被御前射杀而死。”
谈及此，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不过你也别太伤心了，陛下只是将娘娘禁足，不准她知道这件事，说明陛下仍然宠着娘娘。”
“只希望娘娘就算为了自己，也好好活下去。”
安静并未持续多久，屋中传来一声凄惨惊叫。
小宫女忙跑过去，只见秦消婉瘫坐地上，双手抱头，目瞪口呆。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竭力嘶喊着，无助而痛苦。
宫女慌乱去扶她，反被她抓住：“我问你，我父与阿弟惨死，是真还是假！”
小宫女被吓的僵住，结巴着：“娘娘……”
她犹豫的瞳孔里，秦消婉的面庞化为绝望，昏厥倒地。
这天直到晚上，元帝来到秦消婉殿前，虚弱的秦消婉面如死灰躺在床上：“我身子不适，不见。”
再晚些，皇后来了。
秦消婉还是换了句已经就寝，皇后听见却只是找人搬来把椅子，说等到她醒。
如此，秦消婉的卧榻旁，皇后沉声坐在一边，见她的泪打湿枕头，才开口。
“我想你应该知晓了。”她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怜惜：“可无论如何，你该为自己打算，而不是较劲。陛下听闻你生病，现已解了你的禁足，你该懂是什么意思。”
“臣妾不懂，也没较劲。”
“你初入宫时将自己的嗓子毁成样，不是就较劲？”
“我的嗓子，皇后最是知晓。”
“本宫原来是想那么做的，可也是一时昏头罢了。”皇后见她什么都听不进去，起身：“本宫放过你，你却不放过自己。”
宫墙高，高到秦消婉心知她此生都翻不过去。这夜她的枕头换了四次，次次都被泪水打湿。
她如行尸走肉般在床上呆了两日，到第三日晚，迷糊中看见有个人影站在床边。
“我可是死了，你来收我魂魄？”
“母妃啊，你何苦自怜至此。”
人影揭下斗篷，元谢终笑着坐在她床边。
“三殿下？”
“是我。”元谢终毫不见外，指背抚过她的耳廓：“坐在这儿的是我，递纸条的也是我。”
“是你告诉我？为何。”
“因为我心疼母妃。”元谢终压低嗓子：“心疼你乖顺，到头来除了父皇的宠爱，什么都没有。”
“他的宠爱？”秦消婉苦笑：“何曾有个人来问过我，想要还是不想要。”
“自然的。”元谢终附和：“是他毁了你的一切，你若死了，对他不会有任何惩罚。”
他从袖口挽出小纸包：“母妃可曾听闻无床？”
秦消婉浅睁开眼。
“无床无色无味，虽对女子没有任何影响，可倘若给男人服下，便能让他断精绝欲，后半生在失禁中死去。这可是合西的珍贵秘药，长京的药记中也不曾记载。”
元谢终把纸包塞进秦消婉手中：“这个秘密我只告诉母妃，无人知晓，所以母妃若不小心给谁用了，他也不会知道自己为何得上怪病。”
秦消婉握握手中纸包，若有所思。
元鹤耀这个人，就算到死那天也只愿死在佳人床榻，若要他断欲，怕是比死还难受。
元谢终见她收下，甚是欣慰：“母妃貌美又果断，是叫人忍不住多看一眼的女子，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元谢终俯身，对秦消婉耳语几句。
秦消婉痴望着床帐，眼底暗如幽潭，流尽最后一滴泪。
天亮时，秦消婉唤来妆娘。
她认真的沐浴，认真梳妆，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艳丽的自己。
指握金钗，尖头划破她指尖，妆娘道：“娘娘不是一直觉着这簪子太锐利不肯戴？怎么今日愿拿出来了。”
“见陛下，戴郑重些总是好的。”发簪插入髻中，小宫女长舒口气：“娘娘，你终于想通了。”
元帝听闻秦消婉今夜请他，甚是高兴，当晚用过晚膳，兴冲冲进了秦消婉寝宫，把人全都遣下去。
玉饮佳酿，美人在侧，他以为什么都没变过，如从前去摸她的手，却被她躲开。
元鹤耀笑容褪去：“净妃可是对朕有怨言？”
“宫妃怎敢对天子有怨言。”她不笑，抬起酒杯自饮。
“朕知，你因你父亲与兄弟的事伤情，可秦相当庭诛杀齐破，如不惩治，朕威严何在？你又可知秦消立站在宫门前痛骂朕昏君，朕若放过，天下人又当如何看朕？”
咽不下去的酒从秦消婉嘴边溢出，她只道：“既然陛下都说了，又何必来问我有没有怨言？”
“净妃，莫要再计较。”元鹤耀这才肯放软些：“没了他们又如何，你后半生是要陪在朕身边的。”
“没了他们？”秦消婉疑惑张开口：“臣妾不似陛下，连体中血液都薄凉。”
“你说什么？”元帝没想过秦消婉会顶撞他：“你嘲讽朕？”
秦消婉却不否认：“陛下怨我父亲当庭杀害齐御史，可陛下怎不想，父亲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因他自己太固执。”元帝却是不耐烦。
秦消婉万念俱灰阖眸：“你无药可救。”
“你以为你是什么？”元鹤耀耐心耗尽，抓起秦消婉的手腕，将她往床上拖拽：“你不过朕的玩物！”
“你放开我！”秦消婉挣脱不开，被他强按在床边上。
“朕是天子，天下都是朕的！你又算什么，敢来指点朕？”他暴虐的手扯开她的衣裳。
秦消婉感到恶心。
他的手，他的声音，他的体味。
全部都很恶心。
玉指握住头上金钗，秦消婉眼中没有一丝光亮。
她总是很犹豫，犹豫着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若不能做的事去做了，代价她能否承受的起。
可这次没有。
尖头对准元鹤耀的心脏，她用出此生最大的力气，狠狠插了进去。
“嗯？”元鹤耀停下手中动作，一时分不清真假。他根本没有预料过，逆来顺受的秦消婉，竟敢伤害他。
“你……怎么敢？”他捂着心口下榻，准备呼救，可心口又是一扎。
“我本不敢！”秦消婉高举着金钗，脸上只有恨意，像他从未认识过的人：“是你逼我。”
一下，又是一下。
钗尖一次次插入元鹤耀心口，有时被胸骨挡住，秦消婉就在下次准确躲过胸骨。
“我要你死，我要你去死！”
她疯了，鲜血溅上满脸，像被什么东西附了身，在他胸膛上扎下无数个窟窿。
*
元后坐在香炉旁，头隐隐作痛。
“皇后娘娘，可是头疾又发作了？”嬷嬷担忧道。
“最近总是发作。”元后按按额边。
“明日再叫太医来看看，娘娘要多歇歇，少忧虑呀。”
元后把嬷嬷的话放在心上，预备去睡，此时却有人来报，三殿下来问候。
“叫进来吧。”元后没拒。
元谢终进来是一副恭顺的模样，
“儿臣问母后安。”
“起来吧。”元后随意道：“这个时辰来问安，看来你睡眠不佳。”
“儿臣只是突然记挂起母后。”
“本宫安康。”
“儿臣有心事，不知与谁说，想来想来去，便来同母后解疑。”
“你且说。”
“昨夜，儿臣做了噩梦，梦见可怖之事。”元谢终捂着心口：“儿臣梦见，一个舞姬摔倒在刀尖之上，大喊着要所有害她的人痛不欲生。”
元后手间一滞：“你这是何意？”
“啊，儿臣没有别的意思。”元谢终低头：“只是梦见了。”
“本宫并不会解梦。”元后瞧着脸色不好：“若心神不宁，明日找个太医瞧瞧，开个安神方子。”
“谢母后。”元谢终瞧出她没有留他的意思，识趣离开。
“这三殿下，平日不声不响的，怎么说个话来如此渗人。”嬷嬷抚着手背上的鸡皮疙瘩：“他别是梦见，那个异国舞姬？”
那个舞姬，元后知道指谁。
“娘娘别放心上，人各有命。”嬷嬷宽慰着，将她扶上床。
双眼难闭，元谢终的噩梦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旧时元鹤耀结识了一个美貌的异国舞姬，与其诞下一子。
元后气恼不已，闹的他受不住，才将人安置到一处偏远的院子。
后来他继承帝位，元后忘不掉这事。
她犹豫着，想让元鹤耀把她送回合西，而元鹤耀再听见舞姬的名字，却没有一丝怜悯。
“芝平啊，朕不能有污点，烦请你跑一趟。”
她呆愣在原地。
也对，与卑贱的异国舞姬育子，会是皇帝的污点。
元夕见她要出宫，闹着跟上，想与母亲去逛逛糖铺子。
车上，元夕不时向外张望：“母后，咱们这是往哪走？什么时候去买糖。”
婢女把食盒拿远些：“殿下，咱们是去给陛下的外室送补品。”
“哪个外室？”元夕一时想不起：“是那个跳舞的？”
她烦躁起来，觉得多次一举。
当踏入那方小院，元后没让两个孩子进来。
舞姬的相貌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她当时软着腿，跪在她脚下。
“姐姐，你也是母亲，你也有孩子，纵然他不要我，可小终是无辜的。”
元后竟不忍转身。
她不喜这个舞姬爬上丈夫的床，看见她落魄至此本该幸灾乐祸，可却笑不出半分。
她终于当上母仪天下的皇后，为何第一件事，竟是来做刽子手。
圣上要的是两条命，他要他曾经的风流债全然抹去。
可如何能抹净？
她偏是妻子，偏是母亲，偏是一个能听懂她眼泪何等悲惨的女人。
可怜的舞姬俯在她的裙角下，不停磕头祈求：“求姐姐，留下他的性命。”
元后站在这窄小的屋里，一时喘不上气。
为什么，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他说过，等他坐上皇位便不会再让她伤心，天下能与他并肩的唯有她一人。
他不是兑现了吗？
齐芝平不懂，自己怎么反倒心凉。
那天舞姬没了，齐芝平的不言是一种默许，默许她的孩子苟存。
回宫后元鹤耀的质问如约而至，他冷着脸，问元谢终为什么还活着。
元后背着身，唇角苦涩：“陛下，他只是个孩子，哪怕接进哪个角落的偏殿，由他自生自灭也好。”
这场噩梦并未终结，半夜，皇后被嬷嬷急迫的声音唤醒：“娘娘，陛下出事了！”
她匆忙赶到时，正遇上元治平一同到来。
他望向净妃的宫门，命人推开，
殿中四处凌乱，床帐被扯下，裹着半张床。
元鹤耀胸腔下插着一把簪子，他苍老的眼中已然没了生气，瞳中泛着烛台上的火苗。
秦立婉半身鲜血，呆滞坐在一旁，她缓缓看一眼自己的手掌，胸前惊恐起伏着，又解脱似的狂笑。
皇后瞧见这场景当即晕了过去，元治平怔愣半刻，往元鹤耀的尸体扑去。
“父皇，父皇！”
他吼着，鼻涕眼泪横流。
他的父皇气息全无，死不瞑目。
御前侍卫扣下秦消婉，她并无任何反抗之意。
“阿婉，是你做的？”元治平难以置信。
“是啊，我做的。”秦消婉沙哑的声音又平静了，她自嘲般笑笑，不知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元鹤耀的死状。
“我的嗓子不会好了，治平。”她的泪夺眶而出:“我的桃花，不会再盛开。”
元治平瘫坐于地，大太监在旁边跪着，哭的撕心裂肺。
“公公。”元治平慌乱的手扣住他手腕：“如今启州动荡，绝不可再生事端，父皇的死要瞒下来。”
“可是殿下，陛下去的这般突然，怎么瞒呐！”
“称病。”元治平瞳孔向下瞟着：“秘密关押秦消婉，说父皇生病不能上朝。”
“殿下！”
“还有，今日如见此事的所有下人……”元治平喉间噎噎，随后瞳中平静下来。
“全部处死。”
宫外，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停驻，元治平撩开车帘，最后远远瞧上一眼皇宫。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
这里的故事再多，皆与他无关了。
长京还有什么遗憾？想去，也只有幼时程家的二公子随程长弦入宫来，见没人搭理元谢终，就把自己的图画本给他玩。
不过那笔账也算清了，后来他送了他整整一箱书。
凄媚握握他的手：“殿下，咱们什么走啊？”
元谢终轻叹口气：“启程。”
“是。”白走木拽着缰绳，策马而去。
“今日娘娘肯用膳了？”
“是啊，终于肯用了，之前喂粥都喝不下去。”
“辛苦你了。”
“我哪辛苦啊，娘娘才可怜。”小宫女叹息：“秦大人被斩首，小秦公子抱着大人的头颅，站在大宫门前对陛下破口大骂，不知引来多少人议论，最后生生被御前射杀而死。”
谈及此，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不过你也别太伤心了，陛下只是将娘娘禁足，不准她知道这件事，说明陛下仍然宠着娘娘。”
“只希望娘娘就算为了自己，也好好活下去。”
安静并未持续多久，屋中传来一声凄惨惊叫。
小宫女忙跑过去，只见秦消婉瘫坐地上，双手抱头，目瞪口呆。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竭力嘶喊着，无助而痛苦。
宫女慌乱去扶她，反被她抓住：“我问你，我父与阿弟惨死，是真还是假！”
小宫女被吓的僵住，结巴着：“娘娘……”
她犹豫的瞳孔里，秦消婉的面庞化为绝望，昏厥倒地。
这天直到晚上，元帝来到秦消婉殿前，虚弱的秦消婉面如死灰躺在床上：“我身子不适，不见。”
再晚些，皇后来了。
秦消婉还是换了句已经就寝，皇后听见却只是找人搬来把椅子，说等到她醒。
如此，秦消婉的卧榻旁，皇后沉声坐在一边，见她的泪打湿枕头，才开口。
“我想你应该知晓了。”她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怜惜：“可无论如何，你该为自己打算，而不是较劲。陛下听闻你生病，现已解了你的禁足，你该懂是什么意思。”
“臣妾不懂，也没较劲。”
“你初入宫时将自己的嗓子毁成样，不是就较劲？”
“我的嗓子，皇后最是知晓。”
“本宫原来是想那么做的，可也是一时昏头罢了。”皇后见她什么都听不进去，起身：“本宫放过你，你却不放过自己。”
宫墙高，高到秦消婉心知她此生都翻不过去。这夜她的枕头换了四次，次次都被泪水打湿。
她如行尸走肉般在床上呆了两日，到第三日晚，迷糊中看见有个人影站在床边。
“我可是死了，你来收我魂魄？”
“母妃啊，你何苦自怜至此。”
人影揭下斗篷，元谢终笑着坐在她床边。
“三殿下？”
“是我。”元谢终毫不见外，指背抚过她的耳廓：“坐在这儿的是我，递纸条的也是我。”
“是你告诉我？为何。”
“因为我心疼母妃。”元谢终压低嗓子：“心疼你乖顺，到头来除了父皇的宠爱，什么都没有。”
“他的宠爱？”秦消婉苦笑：“何曾有个人来问过我，想要还是不想要。”
“自然的。”元谢终附和：“是他毁了你的一切，你若死了，对他不会有任何惩罚。”
他从袖口挽出小纸包：“母妃可曾听闻无床？”
秦消婉浅睁开眼。
“无床无色无味，虽对女子没有任何影响，可倘若给男人服下，便能让他断精绝欲，后半生在失禁中死去。这可是合西的珍贵秘药，长京的药记中也不曾记载。”
元谢终把纸包塞进秦消婉手中：“这个秘密我只告诉母妃，无人知晓，所以母妃若不小心给谁用了，他也不会知道自己为何得上怪病。”
秦消婉握握手中纸包，若有所思。
元鹤耀这个人，就算到死那天也只愿死在佳人床榻，若要他断欲，怕是比死还难受。
元谢终见她收下，甚是欣慰：“母妃貌美又果断，是叫人忍不住多看一眼的女子，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元谢终俯身，对秦消婉耳语几句。
秦消婉痴望着床帐，眼底暗如幽潭，流尽最后一滴泪。
天亮时，秦消婉唤来妆娘。
她认真的沐浴，认真梳妆，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艳丽的自己。
指握金钗，尖头划破她指尖，妆娘道：“娘娘不是一直觉着这簪子太锐利不肯戴？怎么今日愿拿出来了。”
“见陛下，戴郑重些总是好的。”发簪插入髻中，小宫女长舒口气：“娘娘，你终于想通了。”
元帝听闻秦消婉今夜请他，甚是高兴，当晚用过晚膳，兴冲冲进了秦消婉寝宫，把人全都遣下去。
玉饮佳酿，美人在侧，他以为什么都没变过，如从前去摸她的手，却被她躲开。
元鹤耀笑容褪去：“净妃可是对朕有怨言？”
“宫妃怎敢对天子有怨言。”她不笑，抬起酒杯自饮。
“朕知，你因你父亲与兄弟的事伤情，可秦相当庭诛杀齐破，如不惩治，朕威严何在？你又可知秦消立站在宫门前痛骂朕昏君，朕若放过，天下人又当如何看朕？”
咽不下去的酒从秦消婉嘴边溢出，她只道：“既然陛下都说了，又何必来问我有没有怨言？”
“净妃，莫要再计较。”元鹤耀这才肯放软些：“没了他们又如何，你后半生是要陪在朕身边的。”
“没了他们？”秦消婉疑惑张开口：“臣妾不似陛下，连体中血液都薄凉。”
“你说什么？”元帝没想过秦消婉会顶撞他：“你嘲讽朕？”
秦消婉却不否认：“陛下怨我父亲当庭杀害齐御史，可陛下怎不想，父亲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因他自己太固执。”元帝却是不耐烦。
秦消婉万念俱灰阖眸：“你无药可救。”
“你以为你是什么？”元鹤耀耐心耗尽，抓起秦消婉的手腕，将她往床上拖拽：“你不过朕的玩物！”
“你放开我！”秦消婉挣脱不开，被他强按在床边上。
“朕是天子，天下都是朕的！你又算什么，敢来指点朕？”他暴虐的手扯开她的衣裳。
秦消婉感到恶心。
他的手，他的声音，他的体味。
全部都很恶心。
玉指握住头上金钗，秦消婉眼中没有一丝光亮。
她总是很犹豫，犹豫着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若不能做的事去做了，代价她能否承受的起。
可这次没有。
尖头对准元鹤耀的心脏，她用出此生最大的力气，狠狠插了进去。
“嗯？”元鹤耀停下手中动作，一时分不清真假。他根本没有预料过，逆来顺受的秦消婉，竟敢伤害他。
“你……怎么敢？”他捂着心口下榻，准备呼救，可心口又是一扎。
“我本不敢！”秦消婉高举着金钗，脸上只有恨意，像他从未认识过的人：“是你逼我。”
一下，又是一下。
钗尖一次次插入元鹤耀心口，有时被胸骨挡住，秦消婉就在下次准确躲过胸骨。
“我要你死，我要你去死！”
她疯了，鲜血溅上满脸，像被什么东西附了身，在他胸膛上扎下无数个窟窿。
*
元后坐在香炉旁，头隐隐作痛。
“皇后娘娘，可是头疾又发作了？”嬷嬷担忧道。
“最近总是发作。”元后按按额边。
“明日再叫太医来看看，娘娘要多歇歇，少忧虑呀。”
元后把嬷嬷的话放在心上，预备去睡，此时却有人来报，三殿下来问候。
“叫进来吧。”元后没拒。
元谢终进来是一副恭顺的模样，
“儿臣问母后安。”
“起来吧。”元后随意道：“这个时辰来问安，看来你睡眠不佳。”
“儿臣只是突然记挂起母后。”
“本宫安康。”
“儿臣有心事，不知与谁说，想来想来去，便来同母后解疑。”
“你且说。”
“昨夜，儿臣做了噩梦，梦见可怖之事。”元谢终捂着心口：“儿臣梦见，一个舞姬摔倒在刀尖之上，大喊着要所有害她的人痛不欲生。”
元后手间一滞：“你这是何意？”
“啊，儿臣没有别的意思。”元谢终低头：“只是梦见了。”
“本宫并不会解梦。”元后瞧着脸色不好：“若心神不宁，明日找个太医瞧瞧，开个安神方子。”
“谢母后。”元谢终瞧出她没有留他的意思，识趣离开。
“这三殿下，平日不声不响的，怎么说个话来如此渗人。”嬷嬷抚着手背上的鸡皮疙瘩：“他别是梦见，那个异国舞姬？”
那个舞姬，元后知道指谁。
“娘娘别放心上，人各有命。”嬷嬷宽慰着，将她扶上床。
双眼难闭，元谢终的噩梦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旧时元鹤耀结识了一个美貌的异国舞姬，与其诞下一子。
元后气恼不已，闹的他受不住，才将人安置到一处偏远的院子。
后来他继承帝位，元后忘不掉这事。
她犹豫着，想让元鹤耀把她送回合西，而元鹤耀再听见舞姬的名字，却没有一丝怜悯。
“芝平啊，朕不能有污点，烦请你跑一趟。”
她呆愣在原地。
也对，与卑贱的异国舞姬育子，会是皇帝的污点。
元夕见她要出宫，闹着跟上，想与母亲去逛逛糖铺子。
车上，元夕不时向外张望：“母后，咱们这是往哪走？什么时候去买糖。”
婢女把食盒拿远些：“殿下，咱们是去给陛下的外室送补品。”
“哪个外室？”元夕一时想不起：“是那个跳舞的？”
她烦躁起来，觉得多次一举。
当踏入那方小院，元后没让两个孩子进来。
舞姬的相貌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她当时软着腿，跪在她脚下。
“姐姐，你也是母亲，你也有孩子，纵然他不要我，可小终是无辜的。”
元后竟不忍转身。
她不喜这个舞姬爬上丈夫的床，看见她落魄至此本该幸灾乐祸，可却笑不出半分。
她终于当上母仪天下的皇后，为何第一件事，竟是来做刽子手。
圣上要的是两条命，他要他曾经的风流债全然抹去。
可如何能抹净？
她偏是妻子，偏是母亲，偏是一个能听懂她眼泪何等悲惨的女人。
可怜的舞姬俯在她的裙角下，不停磕头祈求：“求姐姐，留下他的性命。”
元后站在这窄小的屋里，一时喘不上气。
为什么，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他说过，等他坐上皇位便不会再让她伤心，天下能与他并肩的唯有她一人。
他不是兑现了吗？
齐芝平不懂，自己怎么反倒心凉。
那天舞姬没了，齐芝平的不言是一种默许，默许她的孩子苟存。
回宫后元鹤耀的质问如约而至，他冷着脸，问元谢终为什么还活着。
元后背着身，唇角苦涩：“陛下，他只是个孩子，哪怕接进哪个角落的偏殿，由他自生自灭也好。”
这场噩梦并未终结，半夜，皇后被嬷嬷急迫的声音唤醒：“娘娘，陛下出事了！”
她匆忙赶到时，正遇上元治平一同到来。
他望向净妃的宫门，命人推开，
殿中四处凌乱，床帐被扯下，裹着半张床。
元鹤耀胸腔下插着一把簪子，他苍老的眼中已然没了生气，瞳中泛着烛台上的火苗。
秦立婉半身鲜血，呆滞坐在一旁，她缓缓看一眼自己的手掌，胸前惊恐起伏着，又解脱似的狂笑。
皇后瞧见这场景当即晕了过去，元治平怔愣半刻，往元鹤耀的尸体扑去。
“父皇，父皇！”
他吼着，鼻涕眼泪横流。
他的父皇气息全无，死不瞑目。
御前侍卫扣下秦消婉，她并无任何反抗之意。
“阿婉，是你做的？”元治平难以置信。
“是啊，我做的。”秦消婉沙哑的声音又平静了，她自嘲般笑笑，不知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元鹤耀的死状。
“我的嗓子不会好了，治平。”她的泪夺眶而出:“我的桃花，不会再盛开。”
元治平瘫坐于地，大太监在旁边跪着，哭的撕心裂肺。
“公公。”元治平慌乱的手扣住他手腕：“如今启州动荡，绝不可再生事端，父皇的死要瞒下来。”
“可是殿下，陛下去的这般突然，怎么瞒呐！”
“称病。”元治平瞳孔向下瞟着：“秘密关押秦消婉，说父皇生病不能上朝。”
“殿下！”
“还有，今日如见此事的所有下人……”元治平喉间噎噎，随后瞳中平静下来。
“全部处死。”
宫外，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停驻，元治平撩开车帘，最后远远瞧上一眼皇宫。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
这里的故事再多，皆与他无关了。
长京还有什么遗憾？想去，也只有幼时程家的二公子随程长弦入宫来，见没人搭理元谢终，就把自己的图画本给他玩。
不过那笔账也算清了，后来他送了他整整一箱书。
凄媚握握他的手：“殿下，咱们什么走啊？”
元谢终轻叹口气：“启程。”
“是。”白走木拽着缰绳，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