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画的的确确是去参加一场饭局。

    这场饭局上也确实有她的前男友。

    她在的设计工作室上周参与一个小区花园项目的招标,前男友是这个项目的监理。

    下了楼,工作室来接她的车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

    开车来的是工作室里新招的实习生吴玢,一抬眼,就看到小区门口披着风衣的程知画,两条细长的腿随着走动若隐若现,白到扎眼。

    吴玢倒抽了一口凉气:“程姐你这这这……”

    他早就知道程知画漂亮。

    却从没想过稍微收拾一下,能漂亮到让人不敢直视的程度。

    程知画垂了垂眼,拉开副驾驶车门:“好歹应付一下甲方,也省的他们没事找事。”

    提到这个,吴玢明显来了气性:“不是,你说他们有病吧,穿什么都要管,我妈都没他们管的宽。”

    “谁知道。吃太饱了没事干吧。”不同于实习生,入行几年,程知画早已见怪不怪 ,靠着窗漫不经心应道。

    吴玢道:“没事,今天就算是选美,咱们也让他挑不出毛病来。”

    评标的结果还没出,今天这场饭局,表面说是结识犒劳,其实就是探探开发商和监理的口风。工作室里去了姜晓山这个一把手,程知画这个二把手,还有实习生吴玢负责开车。

    到了约好的饭店,程知画脱了外套放在车里,只剩下身上一件吊带连衣黑裙。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凉意,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程知画胳膊上立刻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疙瘩。

    与此同时,程知画几乎是立刻感受到了停车场里投来的几道视线。

    程知画早就习惯了他人的注目,不以为意。

    还没走出停车场,吴玢忽然皱了皱眉:“程姐,后边有个人一直在看你。”

    程知画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又恨不得自己没抬起过头。

    地下车库昏暗的光线里,身后不远处,一个人站在半打开的车门边,静静地望着这边。一身黑色西服,白色内衬。身形挺拔清越。

    哪怕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都能辨得出男人优越的五官轮廓。神色很淡,眼眸黑得深不见底。

    两道目光微触,又都若无其事般轻轻滑开。

    莫名的,想起那双眼睛上那一对又长又翘的睫毛扫过掌心的酥麻触感,程知画心中微微一动。

    回过神,程知画对着吴玢道:“你怎么没告诉我一件很重要的事。”

    吴玢:“?”

    程知画目光游移:“那人很帅。”

    吴玢:“……”

    这和那可能是个色狼有什么关系?帅就可以耍流氓了?

    刚有些愤愤,吴玢又忽然想起来,程知画似乎是个有点离谱的颜控。

    工作室里被她招进来的实习生,不管男女据说都长得挺貌美。

    那……吴玢回头看了一眼。

    得,以这人的美貌程度,别说只是耍流氓,就是杀人放火,程知画搞不好都能宽容一二。

    未免程知画掉以轻心,吴玢提醒道:“程姐,那人好像是我们今天吃饭的项目总监理。你之前刚好不在办公室没看见,他跟姜总来过。”

    程知画若有所思:“哦,那还有钱。”

    吴玢:“……”

    走了一段,看着程知画神思不属的模样,吴玢忍不住了:“程姐,你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程知画语焉不详道:“也许?”

    起码以前看上过。

    吴玢震惊地看着她:“不是程姐,你想清楚啊。你知道这么年轻的项目总监一般意味着什么吗?”

    程知画不明所以:“什么?”

    吴玢道:“家里有矿,会玩。”

    程知画:“……”

    曲念丞家里还真算有矿。在程知画一家还在规划院职工楼里窝着的时候,曲家就已经靠着做地产发家搬出了职工小区,算是那个年代最早富起来的一批人之一。

    吴玢道:“这些富二代,尤其是干监理的,看上谁也都是玩玩,一般不会认真的啦。程姐你干这一行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

    程知画敛了敛目,低头笑了笑:“说得也是。”

    何必需要干这一行之后,她从在高中开学典礼看见曲念丞的那一刻起,就清楚这一点。

    那天暑假刚过,空气闷热,礼堂人头攒动,到处是汗味与烟味。

    只有讲台上,隔窗斜阳穿过树梢,枝叶婆娑的影子落在少年挺拔腰背,打在木地板上,斑斑驳驳一道拉得绵长。

    眉眼沉着,致辞的声线干净清朗。连校服都似乎比别人更整洁一些。

    十七岁的少年,还没学会怎么掩饰自己的骄矜。

    哪怕神色再温和,态度再礼貌,行事再低调,也藏不住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的疏离与自恃。

    只是她见色起意,既不在意对象也不在意结果,随便谈谈而已。

    最后不合适了,就点到即止。

    程知画从不在不现实的事上坚持。

    工作室做东,来得要早一些。程知画和吴玢进到包厢里时,包厢里只有姜晓山,还有另一位戴着眼镜斯文白净的开发商。

    一见程知画进来,那位开发商便愣了愣神。

    程知画稍稍回忆了下,立刻带着笑意打了个招呼:“杜总,我是小程。”

    这位开发商她记得,在上一回对他们给出的方案印象似乎不错,是难得表示赞许的几人之一。

    也是工作室老板姜晓山的大学同学。

    杜明君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哦,是小程啊。”

    又转头朝姜晓山笑道:“上回见面我就注意到了。还说你工作室里什么时候招了个这么漂亮的员工,找来当门面呢?”

    姜晓山五十岁左右,烫着卷发,杏眼,嘴唇很薄,不说话的时候很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听了杜明君的话,顿时笑逐颜开:“你别看知画年轻,她可是我这里的一把手了。还有你猜猜,她的研导是谁?”

    杜明君琢磨了一下:“嘶……难道是,王教授?”

    姜晓山笑:“咱们老师亲自向我推荐的人,难得吧?这回的方案,大半都是她操的刀。”

    程知画玩笑道:“您可别这样抬举我,老师那是怕我出来丢了他的脸,才让我来找姜姐,有姜姐带着,怎么都能混口饭吃。”

    姜晓山闻言,笑容更深。

    姜晓山自认是个相当严厉的人,程知画却意外的对她胃口。

    能力是一方面,为人处事又是一方面。

    干这一行的,除了设计能力,还要会来事。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哪怕没有人提点,程知画也捏得住分寸。

    一番你来我往的套近乎,还是绕回了正题上,姜晓山凑近了杜明君问道:“老杜,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了,你不如给我透个口风,这个方案,到底怎么样?”

    杜明君笑容一顿,叹了口气:“难哪。”

    包厢内三人闻言,心底齐刷刷一沉。

    姜晓山还想再问,杜明君举起酒杯笑呵呵道:“你我老同学一场,难得吃顿饭,不说这个,来!”

    推杯换盏过了半个晚上,聊的全是无关痛痒的话题。

    吃到一半,吴玢坐不住了,起身嬉皮笑脸道:“老板,杜总,程姐,你们慢慢聊,我去趟洗手间。”

    程知画按了按太阳穴,感受到几分涨痛,这才后知后觉有了醉意。

    正想也找个借口出门吹吹风,耳边却忽然飘过姜晓山的问话:“……对了,曲监理怎么还没来?”

    陡然听到这个人,程知画面露古怪。

    想起刚刚在地下车库的那个照面。

    不是早就来了,所以又走了吗?

    杜明君打了个哈哈,酒杯又举了起来:“你说小曲啊……他有点别的事。来,我们接着喝!”

    姜晓山面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忽然,杜明君似乎是不经意的转过头,看着程知画脸色,语带关怀地问了一句:“小程啊,还能喝吗?”

    程知画被阻断思绪,抬起头,脸上笑容清浅:“敬杜总一杯。”

    杜明君哈哈一笑:“小程海量!”

    姜晓山转头看着,紧绷的面色微缓,脸上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程知画敬完酒,放下时用手虚挡着,小口小口地酌饮。

    忽的,放置在腿上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程知画垂头划亮屏幕,是吴玢的信息:

    “程姐。”

    “[图片]”

    “你看上的人要被钓走了。”

    程知画:“……?”

    抬头看了一眼,见无论姜晓山还是杜明君都没太留意到这边,程知画点开图片。

    入目是一片晦暗,看背景大概是饭店外的阳台走廊,灯光黯淡。

    画面中央是两道纠葛的黑色人影,较修长的一道微微倾身,几乎包覆住另一道娇小的身形,裹着笔挺西装的手臂环在纤细腰际,手指间的火光明明灭灭。

    黯淡的城市夜幕中车流滚滚,两道侧脸相对,距离近得暧昧。

    其中的男性侧脸,哪怕看不清五官,程知画也一眼辨认了出来。

    俨然是片刻前话题的主角。

    吴玢的消息接二连三弹出来:“这女生另一个包厢走出来的,这两人肯定不认识。”

    “我亲眼看见的。”

    “我就说,这些做监理的,玩得都花。”

    “这样的你还要吗?”

    “[这很难评.jpg]”

    “[狗狗打滚.gif]”

    “再好看也不能要啊!赶紧踹了吧。”

    “[猫猫瞪眼.jpg]”

    程知画:“……”

    她什么时候,说出要这个人过?

    ……

    这一场饭局将近凌晨还未散场。借着解手的理由,程知画去了一趟洗手间。

    深更半夜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冰凉刺骨,冲在手上,稍稍去了酒意。

    额角一突一突的痛觉却并未随着凉意散去,反而更加剧烈起来。

    程知画平时自认酒量不错,按说不会轻易酒醉。

    她注视着镜面怔了一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概是下车那会吹了寒风,又混合着热辣酒意下肚,这才引起头痛。

    在洗手间又缓了一阵,程知画才打理好妆面,掉头回包厢。不料刚走到包厢门口那条走廊,正正撞上杜明君迎面走来。

    程知画礼貌颔首一笑:“杜总。”就想借道让开身子。

    黝黑的走廊里,却见杜明君视线落到她面上,一瞬不瞬地打量着,面带关怀道:“小程,你是不是醉了?”

    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两步。

    程知画笑容不变,状若无意的定住了脚:“杜总,您是要去洗手间吗?”

    对方恍若未闻,朝着她脚步不停:“你醉了,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家?正好顺路。”

    程知画见状,心中沉了沉,笑意淡下来:“不必麻烦杜总,我坐同事的车回去就可以了。”

    两句话功夫,杜明军已经走到面前,笑道:“我刚刚看晓山接了个电话,好像有事要先走一步。我对你们的方案还有点不了解,有些事想问问你。这么晚了,不如我们路上说?”

    哪怕再习以为常,听到这句话,程知画都险些没忍住骂出声来。

    了解?要了解这一晚的功夫都干嘛去了?

    程知画刻意的拔高了声量,语气仍是客客气气:“杜总。”

    “——这一时半会的只怕说不完,不如我们加个微信,回去慢慢聊?”

    这声音清晰而透亮,说完,程知画就抬了头,盯着不远处包厢的门。

    饭店的包厢隔音不行,这边的动静应该是拦不住的。

    然而等了三刻,那道门仍是没有丝毫反应。

    瞧见杜明君已经离得极近,程知画被迫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不知道是酒的作用还是什么别的,倒退的一瞬间,太阳穴处先是剧烈地跳了两下,紧随着眼前一黑,脑中空白一瞬。

    脚下蹬着的高跟鞋鞋跟伴着这一瞬间的恍惚,忽然一拐。紧跟着,身体不受控地向后倒去。

    程知画回过神,就见杜明君飞快上前一步,双手就想环上来:“小心!”

    程知画心中一跳,认命地闭上眼。

    只道自己投怀送抱得正是时候。

    然而下一刻,腰身却被另一双手牢牢环住。紧跟着全身都落入一个坚实而温热的怀抱中。

    一阵混杂着烟味酒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香水独有的清冽。身体一侧紧贴的是西装独特的质感,隔着薄薄的布料布料,男人坚实而紧致的腰身,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耳侧传来杜明君惊愕的声音:“……小曲?”

    程知画顿了顿,慢慢睁开眼。

    正正对上头顶男人的视线,漆黑的瞳孔,沉沉的分辨不出一丝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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