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既出,有人欢喜有人忧。忧是多数,喜的仅有那么几个。

    北部看台上,齐彻略带酸气地恭喜萧沅。

    “侥幸而已。”男子浑不在意。

    “你押了多少?”

    崔璟之好奇道。

    先前众人只顾着嘲笑他,竟没问清他下注几何。

    萧沅粲然一笑,做了个“十”的手势。

    “一百两?”

    “不,一千两!”

    他晃晃手指,将众人神情览于眼底。

    “哎,早知道就跟着端王殿下投注了。”有人酸溜溜地说道。

    谁都没长了那先知之眼,下注多是凭感觉走。哪匹马名气大,他们就投哪匹。

    见端王获利不匪,俱有些吃味。

    萧沅摸摸手上的玉扳指,长眸闪过几许幽光:“本王也是跟着旁人下的。”

    众人来了兴趣。

    “本王进注点时,恰有一美人盈怀。”萧沅舔舔嘴唇,“是平生仅见的绝色。冰肌玉骨,身上还有股细细的冷香。”

    他鼻子轻嗅,似在回味。

    “京城二姝比之如何?”

    齐彻急切问道。

    谢泠、卢云月是长安城外貌最出众的美人,那女子难道能越过二人去?

    萧沅一怔。

    他离京三年,哪会知道什么二姝?以为齐彻说的是两位世家女子。至于貌美的世家女子……他离京前都见过,庸常罢了。

    当下只讥讽道:“云泥之别。”

    “不可能——”

    齐彻下意识怀疑。

    京城出众的美人就那么几个,谢泠更是集造化钟秀的美艳,他不信有人比谢泠还美。

    萧沅眼神往后一掠,看见张德,把他唤来:“你可瞧见那女子长相了?”

    张德犹豫。

    虽只是短暂一瞥,他也看清那女子是谢泠。殿下一向最讨厌博戏,他要是说出她名字,殿下怕是会厌恶她……

    私心里,张德并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他始终记着秋崖山上谢泠找到殿下时欢喜的样子。

    思索片刻,他摇头回道:“奴才不认得这女子。不过她的容貌,王爷并无夸大。”

    肯定了萧沅所言非虚。

    齐彻是个走马章台的纨绔,听他说完,目光大炽:“这女子果真妙人。姿色不凡,运气也好。随便一押,竟能蒙对。”他摸摸下巴,“如此佳人,我还真想见她一面。”

    余者纷纷附和。唯萧曜陷入沉思。

    运道好?

    运道好的女子,他之前见过一个。

    是她?

    *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神秘女子身份之际,谢泠和赵氏早已离开了马场。

    马车中,赵氏鬓发微湿。半是激动,半是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参与博戏,完全没想到会如此惊心动魄。

    那赤焰马,起初表现得不温不火,让她急得头冒冷汗。之后迎头赶上,又叫她生起希望。原以为这下能顺利到达终点,孰料最后又遇惊险。

    见男人落马,赵氏当时便捂住双眼,不敢再看接下来的血腥。

    若非女儿提醒,她怕是要错过赤焰夺魁的一幕了!

    谢泠见母亲情绪激荡,递给她一盏温茶,让她平复心绪。

    赵氏小口小口喝了,适才觉得四肢的力气慢慢回来了。

    “乖女儿,你这回可立了大功了!”

    赵氏一把抓住谢泠双手,面上喜意流淌。

    经过此事,谢泠在她心中的地位扶摇直上。看她的眼神,和看稀世珍宝没甚么区别。

    谢泠可没想让母亲以为自己是什么神棍、大能,那望气之说,只是她随意扯来的搪塞之语。李掌柜和此次马赛结果,都是她前世经历过的事,所以她有十分把握。若拿些不熟悉的事问她,她就露陷了。

    为日后考虑,她得把此事圆回去!

    谢泠叹口气,反握赵氏的手,怅惘道,“可惜这望气之能,却不是时刻都能施展的。机缘到了,万物之气便清晰可见。机缘未至,那万物在我眼中也无什么稀奇。”

    赵氏暗自点头。

    这么大的本领,若没任何限制,反倒令人畏惧。

    不是能时常使用就好!

    赵氏一颗心落回原处,解下腰间荷包,抖着手掏出张小纸。

    谢泠凝神看去。

    一张五百两的注票。

    “我原准备了一千两,临到头,又觉得不妥,削减了一半。”

    赵氏很懊恼。

    毕竟是赌博,即使再信任谢泠,赵氏也不敢真拿太多银子出来。就怕女儿看走眼,银子打了水漂。

    是以,下注时减了五百两。

    早知道再押点银子了!赵氏越想越气。

    谢泠安慰她,“能赢便是好事。且博戏极易沉溺,决不可再试。”

    赵氏颔首。

    单看赌输博徒们目眦欲裂,状若癫狂的模样,就知博戏有多可怕,心有余悸道:“今儿便是最后一次。”

    赵氏一深闺妇人,和赌戏这等浊流素来没什么干系。要不是手头困窘,谢泠又展现了神异,她也不会失了心智般和她胡闹。

    如今理智回笼,她当然不敢再碰。

    马车驶入城门,路过庆阳坊,安仁坊,停在了西市的一处柜坊前。

    正是取钱之地。

    店内幽深雅静,回廊曲折,透窗瞧去,只见两侧屋内的陈设一模一样。

    “都是为了客人们的安全。”秀丽女子为二人解释。

    边说,边拉下了墙上横闸。

    一

    一道门忽地出现在回廊尽头。

    谢泠和赵氏对视一眼,紧跟她走了进去。

    密室里燃着几盏油灯,屋中央的书案后坐一个留把美髯的中年男子。

    约莫三十多岁,神清高迈,气度不俗。

    二人进来,他不过是扫了一眼,然后便让秀丽女子呈上注票。

    谢泠只见这男子拿把玉刀在票面上轻轻刮过,朝上面滴了几滴蓝水,最后用竹筷一夹,把它放在碗口大的红烛上细细烤着。

    谢泠看得心惊。

    火苗好几次都舔到了脆薄的小纸,她真担心纸张会烧起来。

    辨别真伪后,中年男子面上终于出现了一抹笑意,“票是真的。”他从书案后摸出个木盒,点出了一沓银票,交给谢泠。

    “共计一万两千两。”

    谢泠佯装镇定接过。挽着晕乎乎的母亲出了密室。

    “二位真是好运。”

    秀丽女子轻声感慨,让她们另换上衣服,送二人从小门离开。

    直至回了谢府,赵氏仍魂不守舍。

    谢家绸缎铺一年产息不过五千两。除去府上众人吃喝,剩不了多少。这一万多的银子,赵氏也是头回见。

    她把自己那份收好,压在床下暗格中,倚在床角微微发怔。

    要不要告诉丈夫呢?

    赵氏犹豫。

    若是告诉他,她们二人肯定会受罚。阿泠的脚可是刚痊愈……

    她眼睫微颤,打定主意要把此事烂在肚中。

    只是,眉眼间的喜色却瞒不了人。晚上,谢道衡见她面带桃花,不由疑道:“家中有好事发生了?”

    赵氏搪塞过去,“阿泠画技进步不少,我瞧着开心。”

    谢道衡颔首。

    这一月,谢泠呆在闺中,只是埋头作画。

    府上众人起初还讶异大姑娘回转了性情,几日后,也就见怪不怪了。

    谢道衡看过几幅,觉得她的画甚有意趣。书画一道极难有存进之功,谢泠习画十年,终是小有所成。

    提到女儿,谢道衡的话变多了些,目光在妻子娇美的脸上划过,奇道:“门房说今日你和阿泠出门去了,我问他你们去了何处,他只说夫人瞒得紧,没告诉他。”

    他略微疑惑。

    赵氏含羞觑他一眼,“过几日便是老爷生辰。得好好操办一回。”

    谢道衡叹口气,“别浪费银子了。”

    照府上光景,当以节俭为要。

    “多置办几个菜罢了,哪就谈得上浪费了!”赵氏美眸含怒,“再说,琮儿和时儿都要回来了,添些东西也很正常。”

    谢道衡迟疑。

    他可记得,这妇人前几日还长吁短叹,苦于银两缺少呢!

    “我找大哥借了些钱。”

    赵氏脸色微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找娘家借钱一事不体面,丈夫肯定不会求证,正方便了她遮掩。至于告诉对方真相,赵氏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选项。

    无它,谢道衡性情耿介,一旦知晓实情,必会恼怒她和女儿。她可不想节外生枝。

    赵氏极少撒谎,说话时神态很不自然。落在谢道衡眼中,只以为妻子羞惭之故。

    谢道衡俸禄不高,府上生计只靠铺子撑着。今年铺子获利不多,赵氏心情不畅,谢道衡亦是暗自焦急。然他做官尚可,赚钱上却是个门外汉。

    急也只是干着急。

    闻言,不由老脸一红。

    他大舅子是个生财有道的京内小官,日子过得富足。眼看妻子求到了娘家门上,谢道衡此刻心情复杂难言。

    当下,便下定决心:书房的墨可不能再用那徽墨了。纸也得换换,苔藤纸比起竹筏纸差不了多少,价格却少了三钱。日积月累,能节省下不少……他口中默算,睡前心里还念叨着此事。

    赵氏却睡得香甜。

    是这一月以来觉最沉的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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