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宣玉带着人回到了城里,从屋檐落下,松开了人。

    “小郎君,时辰不早了,快回去睡吧。”

    阮言卿轻颔了下首,转身。

    一道人影站在廊间,看着两人深夜从外头回来,木着脸,眼睛一眨不眨。

    梁宣玉微侧眸光,笑了声,“簪星,怎么还没就寝?”

    沈簪星阖了下眼,看向幂篱及膝的小郎君,眼底一丝什么极快划过,什么也没说的,转身回了屋。

    梁宣玉不明所以,眨了下眼,“小郎君,和簪星是如何交好的?我怎么觉得簪星好像和你有种莫名的默契?你们是做了什么约定了吗?”

    阮言卿看了眼那关上的屋门,侧身,望向月色下的女君,“你。”

    梁宣玉微扬眉梢,“我?”

    阮言卿收回目光,眉眼清冷中透着一丝冷然,又很快隐去,转身就进了屋子,同样关上了屋门。

    梁宣玉抱剑,几分兴味,“我吗?”

    一夜无云,弯月西移,朝阳一瞬耀目天际。

    院子里,花雨散抱着捆木头,踩着斑驳叶影与碎阳,踏进了灶房。

    沈簪星举着锅铲,木着脸,望着花雨散进来,“做什么?”

    “我喜欢你做的包子,这是谢礼。”

    花雨散将木头放下,走到了沈簪星面前,看了眼锅里炖的香气四溢的粥,“这是给梁宣玉做的吗?”

    “嗯。”

    沈簪星往锅里搅了下,香气一瞬更浓郁了。

    花雨散黑而亮的眼在雾气间亮了几分,“那么多,可以分我一点吗?”

    沈簪星放下了锅铲,看着花雨散,“要钱。”

    花雨散娟秀白皙的脸微皱了下,几分犹豫,“多少?”

    沈簪星摊了下掌,思索了会儿,伸到花雨散眼前,翻了两翻。

    花雨散有些纠结的捂了捂荷包,“那就一小碗吧。”

    沈簪星抄起一个小瓷碗,舀了一勺,而后往灶上一搁,伸手。

    花雨散往荷包里拿出了十贯钱,搁进沈簪星掌心,“你拿好了,这可是十贯钱。”

    花雨散系紧荷包,塞进了袖里,端起粥,尝了一口,惊艳的睁大眼。

    “包子好吃,粥也可以这么好喝吗?”

    “你是梁宣玉的什么人呀?”

    花雨散黑而亮的眼望着沈簪星,很好奇的问道。

    沈簪星收回手,木着脸,很久都没回答。

    花雨散鼓了鼓腮,“不能说吗?”

    沈簪星芙蓉面有一瞬的凝滞,将十贯钱丢进了罐子。

    “侍儿,我是她的侍儿。”

    “啊?”

    花雨散纠结了下,捧着瓷碗,“那你是不是不打算离开梁宣玉啊?”

    “嗯。”

    沈簪星点头,看着花雨散一瞬有些丧气的脸,他顿了顿,若无其事的将粥全盛起来,放在一边盖上。

    花雨散目光没离开那粥,“梁宣玉她娶夫郎了吗?”

    沈簪星眸抬起,木着脸,直勾勾的看着花雨散。

    花雨散微微红了脸,“我觉得她很好。”

    沈簪星眼睛一眨不眨。

    花雨散捧着粥,兀自沉浸着,声音有些羞答答的,“娘亲说愿意为你花钱的女君,才是真心的爱重你,梁宣玉她是第一个做到这样的,我觉得她就是娘亲说的那个人。”

    沈簪星冷漠脸,眼神定定的。

    花雨散眼睛抬起,“你叫簪星是吗?簪星哥哥,你知道梁宣玉喜欢什么样的棺材吗?”

    沈簪星芙蓉面破天荒的有了一丝神情。

    “棺材?”

    “嗯,娘亲说生同衾,死同穴,无论人生来多么高贵,最后都是要葬进棺材的,所以棺材才不是什么晦气物件,它是人走之后最后的体面,而花家人会给最重要的人,打上一副她最喜欢的棺材,作为定情之物。”

    花雨散黑而亮的眼眸弯成月牙,“所以,我想问簪星哥哥,梁宣玉她会喜欢什么样的?”

    沈簪星沉默了。

    梁宣玉进来时,看到这样一幕,几分讶异的微挑眉梢。

    “簪星,花小掌柜?”

    花雨散黑而亮的眼微微一眨,喝完了粥,急急放下瓷碗,“簪星哥哥,这件事你不能告诉别人。”

    说着,便匆匆的越过梁宣玉身侧,跑了出去。

    梁宣玉从屋门收回目光,轻笑着上前,打开了大瓷盅上的盖子,“好香啊,簪星的厨艺真是不得不叫人叹服。”

    沈簪星拿起瓷碗,盛了一碗出来。

    梁宣玉正要接过。

    沈簪星偏了偏,从她身侧越过。

    梁宣玉轻扬眉梢,笑了声,“簪星,怎么又与我置气了?”

    沈簪星回过身,木着脸,“就不给。”

    丢下话,沈簪星径直出了灶房。

    梁宣玉剑柄碰碰下巴,几分莞尔,“性子倒不呆了,就是脾气见长。”

    用完早膳,梁宣玉到了柜台前,靠着柜台,掏出了十金。

    “花小掌柜,那医治猎户的医馆是哪家医馆,你可知道?”

    梁宣玉将金子放在了柜台上,支起下巴,微笑。

    “我昨夜去了郊外树林,查看了猎户住的茅草屋,发现了一些线索,还望花小掌柜相助。”

    “是问心堂,不过这家医馆早在五六日前就人去楼空,不知所踪了。”

    花雨散打开钱匣子,将金子收了进去,脸蛋红红的,提起笔。

    “梁宣玉,我要写账本了。”

    梁宣玉眉轻扬,看了眼摊开的账本,“花小掌柜,不如我准备几张字帖,这样你就能慢慢练字了。”

    “练字?”

    花雨散黑而亮的眼微微一眨,“梁宣玉,你不教我写字了吗?”

    梁宣玉轻笑,“练字并非一蹴而就,需要静心,恒心,耐心,缺一不可,花小掌柜已经学会握笔的姿势,接下来就是一日日的照着字帖习字,这样才会有所进益。”

    “可是这样会很无聊。”

    花雨散微微蹙了下眉。

    梁宣玉颔首,语带笑,“练字本就枯燥,花小掌柜若坚持不下去,不如这样如何,你每写十张大字,我给十金,直到花小掌柜的字写得像模像样了,每写十张,我便给二十金,如此,花小掌柜可还觉得无聊?”

    花雨散娟秀白皙的脸红透,“真的吗?梁宣玉?”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梁宣玉抬手。

    花雨散黑而亮的眼盛起笑,与女君合掌一击。

    “梁宣玉,你真好。”

    梁宣玉直起身,几分戏谑,“哦?那与金子比呢?”

    “你。”

    花雨散摸摸钱匣子,欢喜极了,“娘亲说了金子能看透人心,但不论何时,人还是比金子重要,不能执着于身外之物,忘记真正重要的东西。”

    梁宣玉笑了声,“花小掌柜的娘亲很特别。”

    “嗯,娘亲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花雨散抱着钱匣子,扬起笑。

    “那你爹爹呢?”

    梁宣玉抱剑,微挑眉梢,“世上第二好的人吗?”

    “我从来没见过爹爹,娘亲也从来不提他,我不知道他好不好。”

    花雨散摇头,而后黑而亮的眼睛望着梁宣玉,认真道,“但是我知道娘亲一直想着他,所以他应该是个好人。”

    梁宣玉点了点头,“花小掌柜可否为我指个路,我想去问心堂看看。”

    花雨散阖上账本,“是现在吗?”

    “是。”

    梁宣玉颔首,微笑,“花小掌柜可有空?”

    “有,我放好钱匣子,就带你去。”

    花雨散将钱匣子锁起来,又放进柜子,上了大锁,回过身,黑而亮的眼睛微微一眨,“不过有个条件。”

    花雨散将账本推了推,红着脸蛋道,“梁宣玉,你再像昨日那样教我写一次字吧。”

    梁宣玉眉眼含笑,“这个自然可以。”

    梁宣玉绕过了柜台,拿笔蘸了墨,将笔递到花雨散手里,握住了他的手,一笔一划往账本上写上了方才的进项。

    “梁宣玉,你的字真好看。”

    花雨散看着笔过处留下的墨迹,仰起脸,专注而又认真的夸赞着。

    梁宣玉低眉轻笑,“花小掌柜,只要肯下功夫,假以时日,也可以写的这样好看。”

    “嗯,我会好好练字的,梁宣玉。”

    花雨散点头,将墨迹吹干,收起了账本,放进抽屉里。

    “我们走着去吗?梁宣玉?”

    花雨散将棺材铺大门关上,问道。

    梁宣玉回过身,低眸,“花小掌柜可知道问心堂在哪个方向?”

    “知道,西边。”

    花雨散指了指。

    梁宣玉往那处看了眼,“那里吗?”

    “花小掌柜可怕高?”

    梁宣玉看向花雨散,问道。

    黑而亮的眼睛微微一眨,花雨散凑近了些梁宣玉,扯住她的衣袖,道,“只要闭上眼,我就不怕,没事的,梁宣玉,我胆子很大。”

    梁宣玉摇头失笑,“那花小掌柜可闭紧眼,我不叫睁开,可别中途睁开眼啊。”

    “嗯。”

    花雨散紧紧闭着眼,腿已经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梁宣玉隔着剑鞘揽住人,一跃而起,纵身上了屋檐,点过几个檐角,风声在耳边呼啸,腰被紧紧抱住,往她怀里钻的人瑟瑟发抖着,真是怕极了高处。

    梁宣玉跃下了屋檐,落在实地上。

    “花小掌柜,这里随处躺的病患少些,我们可以走着过去。”

    花雨散微微睁开眼,从梁宣玉怀里退出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梁宣玉。”

    “不,原本是我不识去问心堂的路,才邀花小掌柜相陪的。”

    梁宣玉微微摇头,“早知如此,就绕远路去问心堂,我不该图快的。”

    “其实这样也挺好,看不到那些可怕的场面。”

    花雨散眨了眨眼,而后指向问心堂的方向。

    “梁宣玉,问心堂还要再过两条街,在坊市街角那里,因为里头没人,招牌已经被人砸下来了,药材也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值钱的都已经没了,我不知道这次去,你还会不会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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