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父亲坚决要出院,他说再住下去就会把我们四姊妹都拉入赤贫状态了。他说自己回到老家就会好的。没有办法,我们就利用周末时间,我们一家人就轮流抬着父亲,上车,下车,一路抬回了老家。躺在自己家的床上,父亲精神竟好了许多,饭量都大了些。为了让父亲省去一日三餐的麻烦,我们为父亲买了个蜂窝煤灶具,又叫人给父亲送了一大堆蜂窝煤。这样可以确保父亲24小时不断火。用水呢,则从侄子家提起——他家在自己家院子里打了口井,用水可以直接抽取,有点等同于自来水,很方便。父亲开头精神很好,很高兴,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很不高兴。我问父亲,父亲也不回答。

    大姐把我拉到一边说:“你二姐哥找了爸,跟爸说了,说你很大方,上百万的别墅说送人就送人,现在人财两空。说你对几个姐几个哥,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我们顶多喝过他几口酒,吃过他几口菜而已。既然他那么大方,那跟人家小查借的1.2万,那就他一个人还吧。反正我们也没有钱,反正他是儿,我们是半个儿。’你二姐哥也绝口不提还父亲钱的事。”这事我已经料到了,我让他再次下了岗,还让他没有了一月500元,还有主要的是二姐也没有办法跟他补足一月一千的固定收入了,他不怪我怪谁。我苦笑了一下。

    “你二姐在家里又说不起话,不晓得你二姐怕他哪一点。”

    我没有说什么,问大姐:“大姐还没有跟房东说吗?”大姐说:“我说了,早就说了,是小查阻拦了我,说白白损失几千块钱划不来。小查说她跟她的哥哥嫂嫂说一说,让他们暂时缓一下,不忙修房子,借一万块钱给我,让我把房子先买下来。”

    我想了一下说:“大姐,借钱迟早要还的,以后怎么还呢?”大姐闷了好一阵,说:“这个事我还没有想好。不过你姐哥很舍不得这个房子,他也觉得这样丢了划不来。”我有些郁闷,有多少钱,办多大事吧。这么大个窟窿,拿什么来填呀?

    “弟呀,你就真不打算跟他们要补偿吗?”

    大姐转移了话题,“你是真固执呀,爸跟我们说了,说这些事情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唉,你是真固执呀。”

    我说:“既然说了不提就不要提了。”大姐不好再说什么。

    “那玲子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大姐,第一,我不爱玲子。二,玲子在美国留学,人家也不见得就回来,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有个美国男朋友。三,她爸妈现在的日子未见得就那么风光。”大姐大惊。木了好一会儿问:

    “弟,你凭什么这样说?”我看了看大姐,我叹口气,好一会儿才说:“大姐,权贵们的事情,你我都捉摸不透。你不如琢磨一下,有没有可能把送出去的钱给要回来,如果能够要回来的话,你的困难,二姐的困难,至少是经济上的困难能够马上得到解决。查老师的钱马上就可以还上。”我的话让大姐呆了,随即是满脸惊骇和不解。

    “弟弟呀,你是要我去得罪康妈妈和田书记?”大姐声音都有些发抖,竟然可以这样吗?“得罪了又怎样?还会比现在更差吗?”我心里有气,语气自然有些‘冲’。“没有得罪,全力讨好,你和二姐的事情还是没有解决。你为什么问都不敢去问一声呢?你和二姐在工作上没有任何问题,按照现在的政策还没有谁说能够开除你公职,怕什么呢?你换一个法子试试又怎么了?还能够坏到哪里去?”我的话把大姐说‘木’了,也可能让她觉得不可思议。我不管这些,继续说道,“你就直接跟康妈妈说,反正事情也没有办成,我们也就不办了,钱你多少退点,看看会怎样?”

    “弟弟,可以这样吗?”大姐有些结巴了。“试试又怎么样?还能够把你关进去吗?事情闹大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可他毕竟是田书记,再有一段时间,这个县就是他的了。得罪他不是找死吗?”

    “谁宣布了这个县就一定是他的?”

    大姐真的震惊了,她怔怔地望着我,我没有多说。我去陪父亲坐坐,我问父亲是不是二姐哥跟他说了什么,父亲说:“算了,你现在不要考虑这些事情。第一,你要尽快忘记丹丹这个事情,纠缠越久痛苦只会越深。第二,工作一定要做好,让一中领导和同事满意,如果工作上让人家有看法了,就很麻烦了。第三,你自己的个人问题也要抓紧,攀附权贵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咱们就是平常百姓,就找百姓好了。他们的心眼太多,咱们琢磨不透,也没有必要去琢磨,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好了。”父亲再次提到了查老师,“小查能够照顾我,以后居家过日子了,也能够照顾你和家庭。她吃得苦,不是丹丹那样娇气,过日子就要这样的女人。”

    我没有反驳父亲,我要他注意身体。我很想和父亲深谈一次,我很想告诉他:我想离开,丹丹这个事情出来后,我留下来的每分每秒都是在痛苦中煎熬。我想告诉父亲我没有哪个晚上可以像过去一样一觉睡到天亮,我在睡梦中老会听到丹丹的哭声,我没有办法平静我自己。而且我越来越觉得留下来是死路一条,就像乔军妈妈那样——留下来,我永远无法改变命运,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想给父亲说,我没有办法反抗强加在我身上的不公。我想跟父亲说,我想离开,我想要去美国打工,我去超市当搬运工。我有体力,我完了还会去酒吧,我要看看能不能够去驻唱。我还要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需要教中文的学校。我还想告诉父亲,我要去华尔街,我要看看有没有机会。我想跟父亲说,留下来,我感觉不到自己活着。一句话,想逃跑的念头占据了我整个的身心,我无法遏制。当然我也清楚,如果我告诉父亲,他首先会担心,特别担心。担心我,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去过一种完全漂泊无依的生活,肯定很难很难。这是肯定的,但是我要告诉父亲,我年轻,我不甘心就这样被人踩在脚下。我人不笨,我会抓住机会的。我救不了丹丹,我至少救我自己吧。我望着父亲,我热切地想和父亲交流。可是望着父亲,我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父母在,不远游。”父亲是希望我们四姊妹在他身边的,而我选择的这样飘零的生活方式,父亲可能很难理解,对我的种种担心只会让他一夜白头。唉,再说,父亲才刚刚出院。我说这些不亚于让他再病一次。望着父亲,我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在离开老家前,我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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