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涌动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梁近安盯着她衣袖里时不时露出的手串,深锁着额头。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为主动打破僵局,她从扶手箱里捞出一瓶饮料问后排的余钦要不要喝。

    余钦却要她帮忙拧瓶盖才能喝,还“不小心”洒到了衣服上,麻烦她递纸。

    梁近安清了清嗓子,封羽澄把脸转向他:“你呢,要补充点水吗?应该渴了吧?”他摇摇头。

    “没关系,这里有吸管。”说着,她把刚买不久的咖啡,插了吸管,递到他唇边。梁近安才微微低下头,就着她手里的饮料慢条斯理地小口慢喝。她抬得有点累,但梁近安却觉得不够,说还要喝。她无奈,只好依他。他边喝边有意无意地瞟后视镜,嘴角翘起。

    一小时以前,余钦提着行李箱出现在她楼下,说拜托她那位朋友载她一程。她问:“怎么了?”“有事要回一趟公司,车被送去保养了。”她疑惑:“你今天要用还送去保养?”他答:“没办法,也是临时被叫去。今天车票订完了,务必要请你帮忙。”

    她想余钦大概不知道那位朋友是梁近安。

    当梁近安的车准时准点地在她前方停下,她立刻感受到车里的低气压。她小心翼翼地跟他解释了一通,没想到梁近安却善意地答应了。

    她熟练地坐上副驾驶,把放在座位上的米色钩花毯子盖在腿上。梁近安忽然压过来,她立刻像濒死的鱼贴住椅背,小声问:“干什么?”他不回答,拉动旁边的安全带,顺便侧过头,叫后面的余钦也注意系安全带。

    她琢磨着刚才乱七八糟的心跳,不时拨弄手链上的珠子。

    “什么时候喜欢这种不值钱的东西了?”梁近安头一回说出这种低情商的话。她不气不恼:“就是喜欢这种款式嘛。其实还挺好看的,你瞧——”她朝着梁近安翻转着手腕。

    “喜欢就好。下次送你一个更好的。”余钦在后面说。

    这样真的没事吗?她茫然地呵呵一笑,又耸了耸肩膀:“嗐,不是钱给你了嘛!”

    “我管余钦买的。还是有门道的话比较容易砍价。”她对梁近安说,还没意识到自己在解释什么。

    “上次那个相亲对象,”余钦说,“他没再纠缠你吧?”

    梁近安忽然音调拔高了许多:“什么,他纠缠你了?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没有没有。他就是素质有点低,而且比较自信。”她说着不免笑起来,“他后来还给介绍人打小报告,幸好我跟我妈提前打好预防针,不然我妈铁定怪我头上!”

    “哦,姑姑也正好催我相亲,下次我俩可以相相。”

    封羽澄傻眼了,差点说出一句脏话:“你是怎么了,余钦?睡一觉脑子坏掉了?”

    余钦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推了推好像并不存在的脸颊肉:“肥水不流外人田。”梁近安在前面翻了个白眼。

    “哦对了,有兴趣来我家看看猫吗?我应该刚回公司就要走,猫没人喂。多可怜。”他加了一句,似乎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不巧了。她没空。”梁近安说。

    “嗯?我怎么不知道我没空?”

    梁近安解释道:“我正巧有很多任务要分派给你。”

    “呃呵呵,突然变成我直属领导了……你看到了……”她无奈地朝余钦摊摊手,余钦却笑容舒朗,没有再坚持。

    车又行驶了一会,封羽澄时不时和梁近安说几句玩笑话,好让他不疲惫。这个温度,又接近正午,人是很容易困倦的。

    余钦问车里有没有晕车药。“我们两个都不晕车,所以没有备这个。你是不是不舒服?”封羽澄看他绯红的脸色更像是发烧。

    “不知道,感觉头很痛。”他捂着胸口,眉毛拧得很深。

    “靠在窗边透透风会不会舒服一点?”她有点着急,“看这情势,你要不先回家休息?工作能推掉吗?”

    他点点头:“刚刚交代别人去对接客户了。只是可能那边会不太满意我们的态度。梁近安,麻烦你了。”

    余钦向梁近安报了自家地址,她也默默记住了。

    “你能自己走上去吧?”

    “应该可以,就是有点头晕。不知道家里有没有退烧药。”他睁一只眼湿漉漉地看着她。

    独居生病是很麻烦,少不得有人照顾。之前路年年和男友出去旅游一周,她卧病在家,深感若有一个能照顾起居的机器人就好了,不至于弄得这么狼狈。

    她扶着余钦下来,决定要留下来照顾他,算看在朋友的情分上不能坐视不理。

    “你做啥?”她看着梁近安也从车上下来。

    他把她扶在余钦臂上的手撒开,自己架着他:“跟你一起照顾。他这么重!”

    “也好。”

    于是三人又莫名其妙地待在同一个电梯之内。

    “其实,你要是忙,可以不用管的。”封羽澄对梁近安说。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她小声咕哝一句:“刚刚还说事情多呢。”

    与她设想的不同,余钦的家有一点乱,大概是平常忙于工作,对这日常事务的打理分不出心力。他家的三花猫刚听见有人的脚步就急匆匆地跳上玄关的柜子等着,见有两个陌生人立马吓得窜进卧室,躲到床底下。

    梁近安把余钦放倒在床上,她伸手给余钦脱去外套,又将轻薄的被子盖到他身上。

    “我已经在手机上下单了药,但他们说不送上来,能麻烦你等会去拿一下吗?”

    “那你做什么?”

    她环视了一下乱糟糟的屋子:“稍微收拾一下。人总归要住在整洁的环境里才能舒坦些。”

    她先找到猫粮,把只剩几颗余粮的猫碗重新倒满,那小家伙到底因为嘴馋出来了,吃两口就支起毛茸茸的小耳朵观察这两个陌生人。确信他们不是什么坏人,才安安心心地大快朵颐起来。而后她又接了水让水壶烧开。

    “怎么样,几度?”

    “39度。”余钦挣扎着半靠在枕头上,想与她说话。

    “哦,那死不了人。”梁近安倚在门边,站得很远。她接了一个外卖电话,梁近安便下去拿。

    “哈哈,今天天热,他嘴抹了毒。”封羽澄向余钦解释着,又帮他从窗边沙发上拿来一个靠枕,好让他舒服一点。

    “喏,湿毛巾,自己擦一擦吧。”

    他悬在半空中的手凝滞着,忽然放下,身体蜷缩进被子里:“我使不上力气,你帮我吧。”

    她便细细地给他的脸颊擦拭起来,尽量避开与他的对视,可他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搞得她如芒在背。

    “噢,我刚刚烧了白开水,晾得有一会了,我给你拿点来吧。”

    她刚转过身,被他圈住了手腕:“等等,我不渴。”她挣脱了,定了定神,坐下来:“好。猫我喂好了,客厅里的垃圾我也收拾到垃圾袋了。冰箱里烂掉的菜和过期的牛奶我也帮你扔了。以后你不要一下子买太多,吃不完还不是浪费!”

    “没办法,平时真的没时间总去逛市场、逛超市。多谢你了。”他的声音气若游丝,让人舍不得说重话。

    “好吧。总之建议你还是看着点囤货。”

    她交叠着双手放在膝头,看着他。余钦从被子里伸出手臂要她把床头柜打开,里面有糖,自己嘴里苦需要调节一下。他忽然握住了她搭在床沿的右手,紧紧地牵着依偎在自己的脸颊。

    思索了几秒,她还是抽出了手。一瞬间,他的眼睛里闪过惊讶、疑惑和失落。

    “还不舒服吗?”她目视着窗外的浮云,却是对他说的。

    “脸好烫。不舒服。”

    “那你因为你把自己捂太紧了!”她帮他把被子往脖子下扯一点。

    “那你别走,可以吗?”

    “你有话要说?”

    “那天——”他低垂着眼皮说起来。她低着头,心开始怦怦直跳,顾及不了盛夏的阳光从外面拥进来烫在身上的炙热。

    “我很后悔那天没来。外婆的病很严重,我们负担不起那么高昂的医药费,可我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外婆那么痛苦。秦叔说可以帮我们,我只好答应他的要求。我……没有任性的权利。唯一使我宽慰的是外婆在临终前是看着我和姑姑走的,她抓住我的手那么干瘪又无助,我当时就想我的选择是对的,只要她能开心一点。其实秦叔也不大看得起我,我知道我配不上舒言,这样的决定对她也并不公平,因为我的心给了一个人,就没法再腾出一点空间给她。那时候我没有脸面再去找你,后来找人打听你,知道你在南城上学还找了一份工作,我很为你开心。有一个调来南城的机会,我抓住了。没想到上天对我这样好,让我还能看到你。”

    “不用解释那么多,其实你那时大可以和我说,我才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会理解你。毕竟我曾经喜欢你……好多年。”

    “真的吗?”他颤抖着声音,好像真的对这段暗恋一无所知。

    她笑着看他的眼睛:“是真的。比我们成为朋友还早。”

    谢谢你,我终有机会揭晓我的谜底。

    余钦把她拉向自己,一字一句郑重地说:“我的意思只有一个,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她在余钦的怀里动弹不得,只能感受到身旁人洒在耳边的温热的鼻息。

    玄关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随后是很轻的关门声。她知道是梁近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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