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立在原地看她，过了一瞬，折返回来，轻声说，“我带你去医院吧。”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冉冉看着头顶的吊瓶，心中渐渐安定，体内的燥意也逐渐被压了下去。
因为护士要求有人陪同，那个长得像“顾谨”的男人同意暂时留下来，坐在病房外走廊的长椅上，等冉冉挂完水再走。
不知是出于陌生人的善意，还是其他原因。
冉冉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无数次梦见的男人，就这样走进了现实，看着她的眼神却没有梦中的热望。
这样的现实太过荒唐，相比之下，梦境似乎更加真实。
药瓶中的药含有镇静的成分，冉冉沉沉睡去，坠入梦乡。
在梦里，冉冉再次变成了沈染。
她坐在临海的落地窗前，膝上放着一台纤薄的机器。
随着她轻敲键盘，前方出现了一副巨大的全息投影，同时似乎有悠扬的歌声在这一方空间中响起。
全息投影中，一座海岛卧在漆黑天幕之下。
沈染敲击了几个键，画面转至海岛旁边的幽深海域，柔和的月光透过海水洒在一艘沉船之上。一个美丽的人鱼女孩正慵懒地卧在沉船的甲板上，唱着靡丽动人的歌曲。
沈染看着投影中的人鱼，撑着下颌陷入了沉思，却感觉到有人轻柔地捋了捋她耳边的碎发。
她抬起头，毫不意外地对上了顾谨那双漆黑的眼眸。
他嘴角含笑，“这是你设计的第一个虚拟世界吧。”
沈染点头，随即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顾谨在她旁边坐下，熟练地将她拥入怀中，低声道，“透着一点生涩。”
沈染：“……”
顾谨沉吟了一瞬，拿过她的电脑，修长手指随意地敲下了一行行代码。
半分钟后，随着全息投影屏一闪，画面中人鱼女孩的脸变成了沈染。
在海水中，女孩杏眼懵懂，樱唇微启，发丝柔软飘逸，细腻光滑的肩颈和腰肢被月光洒上一层淡金色，配上闪着紫色磷光的鱼尾，显得格外惑人。
沈染的耳尖都羞红了，她一把合上了顾谨手中的电脑。
顾谨也未阻拦，顺势将电脑放到了一边，却倾身压过来，将女孩困在了沙发的一隅。
他嗓音哑得不行，“这个世界的规则是什么？”
沈染心有点慌，硬着头皮回答，“人鱼会让进入这个世界的勇士猜谜。如果猜对了，她会用随机条件创作出一首歌，唱给勇士听……”
男人点了点头，“给我讲一个谜语吧。”
沈染感觉到男人灼热的吐息，拼命在脑中搜寻了一阵，艰难地说，“白日里你会看见我，黑夜里我就会消失。我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这是她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难的谜语了，谜底是阳光。
看到女孩忐忑不安的神情，顾谨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是你啊。”
沈染目露困惑，小声道，“你猜错了……”
男人“嗯”了一声，后来也的确没有让她唱歌，不过当第一缕晨光透进客厅时，沈染的声音都哑了……
护士拔针的动静惊醒了冉冉，她回想起刚才做的那个关于顾谨的梦，脸颊滚烫。
梦中每回与顾谨相处，她内心都是有些挣扎的。
虽然往往在情欲的作用下，身体上的抵触感会消失，但她内心的自由意志却在诉说着不满。
从梦中所见来看，身为沈染的她拥有一技之长，即使是在那个科技发达的世界，也一定能过得不错，为什么要不情不愿地待在一个男人身边呢？
更让冉冉想不通的是，在梦中有一次照镜子时，她发现沈染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梦境的真实感也很强，就像是在重演在她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可是，梦中世界的科技发达，时代背景像是在未来，人怎么可能梦到未来发生的事呢？
低沉的男声让冉冉回过神来，“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和顾谨拥有相同面容的男人站在门口，英俊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倦意，看向冉冉的眼神温和而疏离。
看起来真的只是一个善良的陌生人。
冉冉仰起头，真诚地说，“谢谢你。”
不论梦中的顾谨做过什么，眼前的男人终究是帮了她。
她好恶分明，不会因为虚无的原因就去揣测别人的善意。
男人颔首，转身前，却听到身后病床上的女孩问道，“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可能是刚挂完水，嗓音有点软，带着一丝探询的意味。
他抬眼看她，微微笑了一下，“我叫蓝旋念。”
苏冉冉和蓝旋念在现实世界中的第一次相遇，发生于1996年7月23日。
或者说，这是苏冉冉自己认为的时间。
冉冉走出医院时，晨光熹微，整个城市正在重启新的一天。
医院门口有卖炸萝卜丝饼和饭团的小摊，大锅里煮的馄饨在冒着热气。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一个乏味却宁静、平淡中偶尔涌现生机的世界。
冉冉买了早点，立刻往打工的蛋糕店去，开启了她自己为生计而奔波的一天。
在白天，冉冉是一间蛋糕店的裱花师，收入不高却稳定。
晚上的时候，她偶尔会去酒吧做甜点师，不过经过昨晚的事情，冉冉在考虑做些别的副业。
毕竟老家的父母还在等着她寄钱买牛。
打工时，冉冉偶尔会想起那个叫蓝旋念的男人，只觉得那一晚的记忆有些不真实。
从梦里走出的男人将她从险境中拉了出来。
这是只有小说里才会有的情节吧？
一天傍晚，蛋糕店里没什么客人，夕阳的光线从窗外落入，显得一室静谧祥和。
冉冉正百无聊赖地转着一支笔，脑中盘算着晚饭该吃什么，突然看见一个男人出现在了门口，身体的轮廓在夕阳的逆光中显得极为出色。
冉冉手中的笔啪塔一声掉在了桌面上。
走进来的人是蓝旋念。
他身着一件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深邃的眉眼间带着沉思的神色，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正当冉冉快忘记他的时候，他竟然又出现了。
不是在黑夜里，而是在白天，在冉冉工作的地方。
这给他增添了几分真实感。
蓝旋念走近，用手指点了点柜台里的小蛋糕，声音低醇，“要这个。”
原来只是来买蛋糕啊。
看起来已经不记得曾在那天夜里遇见过她了。
冉冉俯下身拉开柜台的门，因为不太专心，夹子不小心推翻了一个小蛋糕，奶油玫瑰花糊成了一团。
蓝旋念温声道，“……没关系，拿给我吧。”
带着一点不甚在意的宽和。
冉冉打包好蛋糕，递给他的时候，闻到了一种淡雅的松木清香。
不像梦中的顾谨，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烟草味，伴随着凌厉的气场。
蓝旋念取了蛋糕，往外走的时候却突然放缓了脚步。
蛋糕店的墙上挂着一幅油画，背景是一片流云，一艘小舟在云间若隐若现，舟里有一只小狗在垂钓。
他侧身端详她的画时，下颌线条优美，眼眸里盛着一点夕阳的细碎光泽。
过了一瞬，他转身看向冉冉，“请问，这幅画是哪里来的？”
冉冉答道，“是我画的。”
她的主业其实是一名画师，只不过卖画的收入非常不稳定，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蛋糕店工作。
蓝旋念唇角勾出一抹浅笑，“你可以为我也画一幅吗？”
冉冉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她现在很缺钱，在这个城市，没有钱寸步难行。
正想找一份副业，竟然就有生意主动送上门来。
真是太巧了。
蓝旋念并没有对绘画的主题给出限制，因此冉冉决定自由发挥，她花了两周的时间就完成了这幅画。
走到蓝旋念家的门前时，冉冉突然意识到，她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
她很想知道，蓝旋念和她做的那些梦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蓝旋念打开了门，看到冉冉时微微挑眉，“哦，这么快就画好了？”
他语气淡然，冉冉却有点心虚。
她镇定地点了点头，“灵感来的时候就是画得很快。”
蓝旋念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开衫，周身散发着慵懒而优雅的气质。
他从冉冉手中接过包好的画，却并没有立刻打开，微笑道，“麻烦你特意送来，要进来喝一杯茶吗？”
他这么问或许只是出于客气，却也给冉冉提供了一个了解他的机会。
于是她干脆大方地答应了下来，走进了蓝旋念的家。
这栋房子有两层，室内的设计简洁内敛，符合主人的气质。
蓝旋念将画放在茶几上，揭开保护层，细细端详了一会儿。
在这短暂的几秒内，冉冉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在第二次遇到蓝旋念的那天晚上，冉冉拿起画笔时，脑中突然间浮现出一个从未见过的画面，像是一个奇幻的海底世界，于是鬼使神差地把它画了下来。
蓝旋念抬眼看向冉冉，“你是怎么想到画这幅画的呢？”
冉冉如实回答道，“我也不知道，突然产生的灵感。”
蓝旋念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我想把它挂在卧室。”
冉冉放下心来，买家满意就好。
不过，他想挂在卧室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呢？
蓝旋念将酬金交给冉冉之后，请她在客厅稍等，自己则起身去准备茶具。
冉冉坐在沙发上，看向高大的落地窗。
浅咖色纱帘外是一个宽阔的露台，露台上放着一架望远镜，看起来很专业的样子。
这样的落地窗，让冉冉想起了梦里的那间临海别墅。
在梦中，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顾谨站在落地窗前，坚实的手臂紧紧圈住她的腰，诱使她说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她被他折腾得神思涣散，如他所愿。
顾谨低声道，“染染真乖。”
却不停手。
“想试试吗？”蓝旋念低沉的声音在冉冉身边响起。
冉冉转过头，有些没反应过来，“试什么？”
蓝旋念说，“望远镜。”
冉冉“哦”了一声，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还能试什么呀？
只能怪梦中的顾谨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情动时的顾谨什么话都敢说，还会颇有兴致地欣赏她的羞窘之态。
冉冉收回奇怪的思绪，掩饰性地垂下了眼眸，“我以为……只有晚上才能看到星星。”
蓝旋念为冉冉斟了一杯茶，缓声道，“我很喜欢你为我画的这幅画，想请你吃一顿饭，不如晚饭后再试试望远镜？”
他眼眸漆黑，目光诚恳，冉冉鬼使神差地就点了点头。
吃晚饭的时候，冉冉着实有些惊讶，蓝旋念做的几道菜都很合她的口味。
会做饭这一点倒是和梦中的顾谨很像。
梦中的她经常一投入设计就停不下来，落下了肠胃病，为此顾谨没少逼着她吃养生的饭菜。
冉冉一边夹着菜，一边偷偷抬眼看对面的男人。
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匀称，吃饭的样子非常斯文好看。
对于梦中的顾谨，冉冉是有些畏惧的，还掺杂着一点说不出的情感。
但她不得不承认，现实中的蓝旋念是温和无害的。
他救过她，却不挟恩图报，和梦里那个霸道偏执的顾谨根本就是两个人。
饭桌对面的蓝旋念似乎察觉到了冉冉的目光，探询地看了过来。
冉冉像是被当场抓获的小偷，掩饰性地喝了几口水。
蓝旋念垂下眼眸，缓缓道，“吃饭的时候不要喝太多水，对肠胃不好。”
冉冉愣了一瞬。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种说不清的熟稔，不像是只见过几次的人，倒像是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很长一段相处的时光。
吃完饭后，夜幕低垂，窗外的暮色之中，远山的轮廓若隐若现。
这个房子所在的别墅区很安静，只有阵阵虫鸣从暗夜中传来，远离了白日的喧嚣，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蓝旋念打开落地窗，晚上微凉的风吹了进来，纱帘被风扬起。
冉冉跟在他身后走到了露台上。
这个露台由透明玻璃围栏围住，围栏内侧种了一圈月见草和满天星，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地灯点缀于其间，照亮了一朵朵在夜晚半开的蓝白花苞。
植被区域包围着一片木地板铺就的空地，也就是那架望远镜所在的地方。
因是一个晴夜，当冉冉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后，便看到天空中散落着数不甚数的星辰。
蓝旋念调节望远镜的姿势很娴熟，他侧身看向冉冉，“你有什么想看的星星吗？”
冉冉不好意思地说，“我只认得月亮”。
蓝旋念笑了笑，俯身靠近冉冉，修长的手指指向天空，“你看到那三颗亮度特别高的星星了吗？”
他的靠近让冉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又闻到了淡雅的松柏香气，整个人都被包裹在男人特有的气味之中。
她朝着蓝旋念用手指点出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三颗特别亮的星星。
蓝旋念说，“那是夏季大三角，由天鹰座、天琴座和天鹅座中的三颗恒星组成。”
他顿了一下，“有一些关于天鹅座的传说，你想听吗？”
冉冉从小就喜欢听故事，欣然点头。
蓝旋念缓缓讲述道，“传说中，宙斯喜欢上了一位公主。他担心自己的真身会吓坏公主，于是化身为一只纯洁的天鹅，来到公主身边。”
“公主对天鹅毫无戒备，抱着天鹅睡着了。公主醒来之后，发现天鹅不见了，而自己却怀孕了。”
讲到这里，蓝旋念停住了。
冉冉忍不住问，“那公主的结局呢？”
蓝旋念凝眸看着冉冉，“我也不知道。”
冉冉转过头看向那颗天鹅座里的明亮恒星，它比周围的星星更亮，也显得尤为孤独。
她喃喃道，“大概很多人更关注传说中的神和英雄，对于一个凡人的结局却不太在意。”
说这句话时，冉冉心里闪过一丝难以解释的悲伤。
她再看向蓝旋念时，发现男人的眼眸里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冉冉本能地想换个话题，突然想起前些天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则新闻，于是问，“用你的望远镜可以找到一个叫天鹅座X-1的星系吗？”
蓝旋念想了想，“可以的。”
冉冉说，“我想看看它。”
她隐约记得报纸上关于天鹅座X-1的报道。
那是一个双星系统，有一颗蓝巨星和一颗未知性质的星体构成。
关于那颗蓝巨星的神秘伴星，有两个世界级的物理学家为之争论不休，其中一位被认为是物理学界泰斗的科学家坚持认为那是中子星，而另一位则认为是黑洞。
冉冉觉得这件事挺有意思。
如果那颗伴星是中子星，那颗蓝巨星就可以平安无事地继续在宇宙中闪耀。
但如果伴星是黑洞，蓝巨星的命运便是在未来的某一刻被吞噬，或许是一百年后，或许是一千年后，谁也不知道。
未知的危险带着一种诱惑力。
蓝旋念并不清楚冉冉为什么会对这个冷门的星体感兴趣。
他动作熟练地调整了望远镜的各个旋钮，望向了镜头，却久久地保持着这个动作。
冉冉好奇地问，“你找到它了吗？”
蓝旋念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看向冉冉，淡淡道，“你想看的那颗星星大概是中子星或者黑洞吧，用光学望远镜是无法直接观测的。”
冉冉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原本想看那个星系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思绪流转间，却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蓝旋念说的是“那颗星星”，量词用的是单数。
而天鹅座X-1是由两颗星星组成的。
伴星的性质虽然不确定，但是与伴星环绕的蓝巨星具有很强的光度，是可以被光学望远镜观测到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颗蓝巨星已经消失了。
那意味着，伴星其实是一个黑洞，物理学泰斗输了那场世纪赌约。
如果是这样，怎么会没有人发现这件事呢？
这也太奇怪了！
冉冉的好奇心瞬间膨胀起来。
她忍不住将头凑了过去，想要自己亲自看看望远镜下的场景。
冉冉以为蓝旋念会顺势移开身体，但他并没有。
于是当她靠近的时候，耳垂毫无防备地被蓝旋念的温热的唇擦过。
冉冉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停止了，肌肤相触的地方染上了一丝灼热，令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在梦中，她与和蓝旋念有着相同面容的顾谨有过最亲密的关系，大部分时候都是由顾谨主导的，她在情动时也不免沉沦。
但在现实里，她整日忙于生计，没有和异性交往的经历。
刚刚那个近似于吻的动作，让冉冉的心砰砰直跳，仿佛有一千只白鸟在其中飞舞。
远处若有若无的虫鸣声扰乱了夜的沉寂，银白色的星辉静静地洒在地面上。
冉冉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长成了一朵花，在风中微微摇曳。
心动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冉冉慢慢退回了原来的位置，用手指拨了拨耳边的头发。
蓝旋念静了一瞬，轻声道，“天黑了，我送你回家吧。”
冉冉本想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可蓝旋念坚持要送她。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话。
冉冉头倚着车窗，望着在城市的灯火下显得黯淡的星星，心里泛起了奇怪的情绪。
初始时，她因为好奇而接近蓝旋念，可是此刻突然意识到，他处处都符合自己的喜好。
她不喜欢顾谨的霸道强势，喜欢温润端方的君子，而蓝旋念恰好是她喜欢的样子。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她和蓝旋念的初遇倒像是男女主情缘的开端。
车子开到了冉冉居住的公寓楼下。
这栋楼建成年代久远，一盏昏黄的路灯将街景照得朦胧。
蓝旋念跟在冉冉身后，在单元门口停下了脚步，，“谢谢你的画。”
冉冉转过身，仿佛在他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温柔。
蓝旋念极浅地笑了一下，“之前你问我神话中公主的结局是什么，我想，她后来一定在人间过着平安幸福的生活，忘记了那个变成天鹅才能来到她身边的男人。”
他眸光沉静，如同无风的湖面，“再见了，苏冉冉。”
冉冉也笑了笑，冲他摆了摆手，“再见。”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冉冉看着头顶的吊瓶，心中渐渐安定，体内的燥意也逐渐被压了下去。
因为护士要求有人陪同，那个长得像“顾谨”的男人同意暂时留下来，坐在病房外走廊的长椅上，等冉冉挂完水再走。
不知是出于陌生人的善意，还是其他原因。
冉冉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无数次梦见的男人，就这样走进了现实，看着她的眼神却没有梦中的热望。
这样的现实太过荒唐，相比之下，梦境似乎更加真实。
药瓶中的药含有镇静的成分，冉冉沉沉睡去，坠入梦乡。
在梦里，冉冉再次变成了沈染。
她坐在临海的落地窗前，膝上放着一台纤薄的机器。
随着她轻敲键盘，前方出现了一副巨大的全息投影，同时似乎有悠扬的歌声在这一方空间中响起。
全息投影中，一座海岛卧在漆黑天幕之下。
沈染敲击了几个键，画面转至海岛旁边的幽深海域，柔和的月光透过海水洒在一艘沉船之上。一个美丽的人鱼女孩正慵懒地卧在沉船的甲板上，唱着靡丽动人的歌曲。
沈染看着投影中的人鱼，撑着下颌陷入了沉思，却感觉到有人轻柔地捋了捋她耳边的碎发。
她抬起头，毫不意外地对上了顾谨那双漆黑的眼眸。
他嘴角含笑，“这是你设计的第一个虚拟世界吧。”
沈染点头，随即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顾谨在她旁边坐下，熟练地将她拥入怀中，低声道，“透着一点生涩。”
沈染：“……”
顾谨沉吟了一瞬，拿过她的电脑，修长手指随意地敲下了一行行代码。
半分钟后，随着全息投影屏一闪，画面中人鱼女孩的脸变成了沈染。
在海水中，女孩杏眼懵懂，樱唇微启，发丝柔软飘逸，细腻光滑的肩颈和腰肢被月光洒上一层淡金色，配上闪着紫色磷光的鱼尾，显得格外惑人。
沈染的耳尖都羞红了，她一把合上了顾谨手中的电脑。
顾谨也未阻拦，顺势将电脑放到了一边，却倾身压过来，将女孩困在了沙发的一隅。
他嗓音哑得不行，“这个世界的规则是什么？”
沈染心有点慌，硬着头皮回答，“人鱼会让进入这个世界的勇士猜谜。如果猜对了，她会用随机条件创作出一首歌，唱给勇士听……”
男人点了点头，“给我讲一个谜语吧。”
沈染感觉到男人灼热的吐息，拼命在脑中搜寻了一阵，艰难地说，“白日里你会看见我，黑夜里我就会消失。我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这是她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难的谜语了，谜底是阳光。
看到女孩忐忑不安的神情，顾谨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是你啊。”
沈染目露困惑，小声道，“你猜错了……”
男人“嗯”了一声，后来也的确没有让她唱歌，不过当第一缕晨光透进客厅时，沈染的声音都哑了……
护士拔针的动静惊醒了冉冉，她回想起刚才做的那个关于顾谨的梦，脸颊滚烫。
梦中每回与顾谨相处，她内心都是有些挣扎的。
虽然往往在情欲的作用下，身体上的抵触感会消失，但她内心的自由意志却在诉说着不满。
从梦中所见来看，身为沈染的她拥有一技之长，即使是在那个科技发达的世界，也一定能过得不错，为什么要不情不愿地待在一个男人身边呢？
更让冉冉想不通的是，在梦中有一次照镜子时，她发现沈染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梦境的真实感也很强，就像是在重演在她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可是，梦中世界的科技发达，时代背景像是在未来，人怎么可能梦到未来发生的事呢？
低沉的男声让冉冉回过神来，“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和顾谨拥有相同面容的男人站在门口，英俊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倦意，看向冉冉的眼神温和而疏离。
看起来真的只是一个善良的陌生人。
冉冉仰起头，真诚地说，“谢谢你。”
不论梦中的顾谨做过什么，眼前的男人终究是帮了她。
她好恶分明，不会因为虚无的原因就去揣测别人的善意。
男人颔首，转身前，却听到身后病床上的女孩问道，“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可能是刚挂完水，嗓音有点软，带着一丝探询的意味。
他抬眼看她，微微笑了一下，“我叫蓝旋念。”
苏冉冉和蓝旋念在现实世界中的第一次相遇，发生于1996年7月23日。
或者说，这是苏冉冉自己认为的时间。
冉冉走出医院时，晨光熹微，整个城市正在重启新的一天。
医院门口有卖炸萝卜丝饼和饭团的小摊，大锅里煮的馄饨在冒着热气。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一个乏味却宁静、平淡中偶尔涌现生机的世界。
冉冉买了早点，立刻往打工的蛋糕店去，开启了她自己为生计而奔波的一天。
在白天，冉冉是一间蛋糕店的裱花师，收入不高却稳定。
晚上的时候，她偶尔会去酒吧做甜点师，不过经过昨晚的事情，冉冉在考虑做些别的副业。
毕竟老家的父母还在等着她寄钱买牛。
打工时，冉冉偶尔会想起那个叫蓝旋念的男人，只觉得那一晚的记忆有些不真实。
从梦里走出的男人将她从险境中拉了出来。
这是只有小说里才会有的情节吧？
一天傍晚，蛋糕店里没什么客人，夕阳的光线从窗外落入，显得一室静谧祥和。
冉冉正百无聊赖地转着一支笔，脑中盘算着晚饭该吃什么，突然看见一个男人出现在了门口，身体的轮廓在夕阳的逆光中显得极为出色。
冉冉手中的笔啪塔一声掉在了桌面上。
走进来的人是蓝旋念。
他身着一件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深邃的眉眼间带着沉思的神色，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正当冉冉快忘记他的时候，他竟然又出现了。
不是在黑夜里，而是在白天，在冉冉工作的地方。
这给他增添了几分真实感。
蓝旋念走近，用手指点了点柜台里的小蛋糕，声音低醇，“要这个。”
原来只是来买蛋糕啊。
看起来已经不记得曾在那天夜里遇见过她了。
冉冉俯下身拉开柜台的门，因为不太专心，夹子不小心推翻了一个小蛋糕，奶油玫瑰花糊成了一团。
蓝旋念温声道，“……没关系，拿给我吧。”
带着一点不甚在意的宽和。
冉冉打包好蛋糕，递给他的时候，闻到了一种淡雅的松木清香。
不像梦中的顾谨，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烟草味，伴随着凌厉的气场。
蓝旋念取了蛋糕，往外走的时候却突然放缓了脚步。
蛋糕店的墙上挂着一幅油画，背景是一片流云，一艘小舟在云间若隐若现，舟里有一只小狗在垂钓。
他侧身端详她的画时，下颌线条优美，眼眸里盛着一点夕阳的细碎光泽。
过了一瞬，他转身看向冉冉，“请问，这幅画是哪里来的？”
冉冉答道，“是我画的。”
她的主业其实是一名画师，只不过卖画的收入非常不稳定，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蛋糕店工作。
蓝旋念唇角勾出一抹浅笑，“你可以为我也画一幅吗？”
冉冉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她现在很缺钱，在这个城市，没有钱寸步难行。
正想找一份副业，竟然就有生意主动送上门来。
真是太巧了。
蓝旋念并没有对绘画的主题给出限制，因此冉冉决定自由发挥，她花了两周的时间就完成了这幅画。
走到蓝旋念家的门前时，冉冉突然意识到，她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
她很想知道，蓝旋念和她做的那些梦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蓝旋念打开了门，看到冉冉时微微挑眉，“哦，这么快就画好了？”
他语气淡然，冉冉却有点心虚。
她镇定地点了点头，“灵感来的时候就是画得很快。”
蓝旋念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开衫，周身散发着慵懒而优雅的气质。
他从冉冉手中接过包好的画，却并没有立刻打开，微笑道，“麻烦你特意送来，要进来喝一杯茶吗？”
他这么问或许只是出于客气，却也给冉冉提供了一个了解他的机会。
于是她干脆大方地答应了下来，走进了蓝旋念的家。
这栋房子有两层，室内的设计简洁内敛，符合主人的气质。
蓝旋念将画放在茶几上，揭开保护层，细细端详了一会儿。
在这短暂的几秒内，冉冉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在第二次遇到蓝旋念的那天晚上，冉冉拿起画笔时，脑中突然间浮现出一个从未见过的画面，像是一个奇幻的海底世界，于是鬼使神差地把它画了下来。
蓝旋念抬眼看向冉冉，“你是怎么想到画这幅画的呢？”
冉冉如实回答道，“我也不知道，突然产生的灵感。”
蓝旋念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我想把它挂在卧室。”
冉冉放下心来，买家满意就好。
不过，他想挂在卧室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呢？
蓝旋念将酬金交给冉冉之后，请她在客厅稍等，自己则起身去准备茶具。
冉冉坐在沙发上，看向高大的落地窗。
浅咖色纱帘外是一个宽阔的露台，露台上放着一架望远镜，看起来很专业的样子。
这样的落地窗，让冉冉想起了梦里的那间临海别墅。
在梦中，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顾谨站在落地窗前，坚实的手臂紧紧圈住她的腰，诱使她说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她被他折腾得神思涣散，如他所愿。
顾谨低声道，“染染真乖。”
却不停手。
“想试试吗？”蓝旋念低沉的声音在冉冉身边响起。
冉冉转过头，有些没反应过来，“试什么？”
蓝旋念说，“望远镜。”
冉冉“哦”了一声，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还能试什么呀？
只能怪梦中的顾谨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情动时的顾谨什么话都敢说，还会颇有兴致地欣赏她的羞窘之态。
冉冉收回奇怪的思绪，掩饰性地垂下了眼眸，“我以为……只有晚上才能看到星星。”
蓝旋念为冉冉斟了一杯茶，缓声道，“我很喜欢你为我画的这幅画，想请你吃一顿饭，不如晚饭后再试试望远镜？”
他眼眸漆黑，目光诚恳，冉冉鬼使神差地就点了点头。
吃晚饭的时候，冉冉着实有些惊讶，蓝旋念做的几道菜都很合她的口味。
会做饭这一点倒是和梦中的顾谨很像。
梦中的她经常一投入设计就停不下来，落下了肠胃病，为此顾谨没少逼着她吃养生的饭菜。
冉冉一边夹着菜，一边偷偷抬眼看对面的男人。
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匀称，吃饭的样子非常斯文好看。
对于梦中的顾谨，冉冉是有些畏惧的，还掺杂着一点说不出的情感。
但她不得不承认，现实中的蓝旋念是温和无害的。
他救过她，却不挟恩图报，和梦里那个霸道偏执的顾谨根本就是两个人。
饭桌对面的蓝旋念似乎察觉到了冉冉的目光，探询地看了过来。
冉冉像是被当场抓获的小偷，掩饰性地喝了几口水。
蓝旋念垂下眼眸，缓缓道，“吃饭的时候不要喝太多水，对肠胃不好。”
冉冉愣了一瞬。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种说不清的熟稔，不像是只见过几次的人，倒像是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很长一段相处的时光。
吃完饭后，夜幕低垂，窗外的暮色之中，远山的轮廓若隐若现。
这个房子所在的别墅区很安静，只有阵阵虫鸣从暗夜中传来，远离了白日的喧嚣，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蓝旋念打开落地窗，晚上微凉的风吹了进来，纱帘被风扬起。
冉冉跟在他身后走到了露台上。
这个露台由透明玻璃围栏围住，围栏内侧种了一圈月见草和满天星，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地灯点缀于其间，照亮了一朵朵在夜晚半开的蓝白花苞。
植被区域包围着一片木地板铺就的空地，也就是那架望远镜所在的地方。
因是一个晴夜，当冉冉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后，便看到天空中散落着数不甚数的星辰。
蓝旋念调节望远镜的姿势很娴熟，他侧身看向冉冉，“你有什么想看的星星吗？”
冉冉不好意思地说，“我只认得月亮”。
蓝旋念笑了笑，俯身靠近冉冉，修长的手指指向天空，“你看到那三颗亮度特别高的星星了吗？”
他的靠近让冉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又闻到了淡雅的松柏香气，整个人都被包裹在男人特有的气味之中。
她朝着蓝旋念用手指点出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三颗特别亮的星星。
蓝旋念说，“那是夏季大三角，由天鹰座、天琴座和天鹅座中的三颗恒星组成。”
他顿了一下，“有一些关于天鹅座的传说，你想听吗？”
冉冉从小就喜欢听故事，欣然点头。
蓝旋念缓缓讲述道，“传说中，宙斯喜欢上了一位公主。他担心自己的真身会吓坏公主，于是化身为一只纯洁的天鹅，来到公主身边。”
“公主对天鹅毫无戒备，抱着天鹅睡着了。公主醒来之后，发现天鹅不见了，而自己却怀孕了。”
讲到这里，蓝旋念停住了。
冉冉忍不住问，“那公主的结局呢？”
蓝旋念凝眸看着冉冉，“我也不知道。”
冉冉转过头看向那颗天鹅座里的明亮恒星，它比周围的星星更亮，也显得尤为孤独。
她喃喃道，“大概很多人更关注传说中的神和英雄，对于一个凡人的结局却不太在意。”
说这句话时，冉冉心里闪过一丝难以解释的悲伤。
她再看向蓝旋念时，发现男人的眼眸里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冉冉本能地想换个话题，突然想起前些天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则新闻，于是问，“用你的望远镜可以找到一个叫天鹅座X-1的星系吗？”
蓝旋念想了想，“可以的。”
冉冉说，“我想看看它。”
她隐约记得报纸上关于天鹅座X-1的报道。
那是一个双星系统，有一颗蓝巨星和一颗未知性质的星体构成。
关于那颗蓝巨星的神秘伴星，有两个世界级的物理学家为之争论不休，其中一位被认为是物理学界泰斗的科学家坚持认为那是中子星，而另一位则认为是黑洞。
冉冉觉得这件事挺有意思。
如果那颗伴星是中子星，那颗蓝巨星就可以平安无事地继续在宇宙中闪耀。
但如果伴星是黑洞，蓝巨星的命运便是在未来的某一刻被吞噬，或许是一百年后，或许是一千年后，谁也不知道。
未知的危险带着一种诱惑力。
蓝旋念并不清楚冉冉为什么会对这个冷门的星体感兴趣。
他动作熟练地调整了望远镜的各个旋钮，望向了镜头，却久久地保持着这个动作。
冉冉好奇地问，“你找到它了吗？”
蓝旋念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看向冉冉，淡淡道，“你想看的那颗星星大概是中子星或者黑洞吧，用光学望远镜是无法直接观测的。”
冉冉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原本想看那个星系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思绪流转间，却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蓝旋念说的是“那颗星星”，量词用的是单数。
而天鹅座X-1是由两颗星星组成的。
伴星的性质虽然不确定，但是与伴星环绕的蓝巨星具有很强的光度，是可以被光学望远镜观测到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颗蓝巨星已经消失了。
那意味着，伴星其实是一个黑洞，物理学泰斗输了那场世纪赌约。
如果是这样，怎么会没有人发现这件事呢？
这也太奇怪了！
冉冉的好奇心瞬间膨胀起来。
她忍不住将头凑了过去，想要自己亲自看看望远镜下的场景。
冉冉以为蓝旋念会顺势移开身体，但他并没有。
于是当她靠近的时候，耳垂毫无防备地被蓝旋念的温热的唇擦过。
冉冉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停止了，肌肤相触的地方染上了一丝灼热，令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在梦中，她与和蓝旋念有着相同面容的顾谨有过最亲密的关系，大部分时候都是由顾谨主导的，她在情动时也不免沉沦。
但在现实里，她整日忙于生计，没有和异性交往的经历。
刚刚那个近似于吻的动作，让冉冉的心砰砰直跳，仿佛有一千只白鸟在其中飞舞。
远处若有若无的虫鸣声扰乱了夜的沉寂，银白色的星辉静静地洒在地面上。
冉冉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长成了一朵花，在风中微微摇曳。
心动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冉冉慢慢退回了原来的位置，用手指拨了拨耳边的头发。
蓝旋念静了一瞬，轻声道，“天黑了，我送你回家吧。”
冉冉本想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可蓝旋念坚持要送她。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话。
冉冉头倚着车窗，望着在城市的灯火下显得黯淡的星星，心里泛起了奇怪的情绪。
初始时，她因为好奇而接近蓝旋念，可是此刻突然意识到，他处处都符合自己的喜好。
她不喜欢顾谨的霸道强势，喜欢温润端方的君子，而蓝旋念恰好是她喜欢的样子。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她和蓝旋念的初遇倒像是男女主情缘的开端。
车子开到了冉冉居住的公寓楼下。
这栋楼建成年代久远，一盏昏黄的路灯将街景照得朦胧。
蓝旋念跟在冉冉身后，在单元门口停下了脚步，，“谢谢你的画。”
冉冉转过身，仿佛在他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温柔。
蓝旋念极浅地笑了一下，“之前你问我神话中公主的结局是什么，我想，她后来一定在人间过着平安幸福的生活，忘记了那个变成天鹅才能来到她身边的男人。”
他眸光沉静，如同无风的湖面，“再见了，苏冉冉。”
冉冉也笑了笑，冲他摆了摆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