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爬上黑暗的楼道时，冉冉觉得心里泛着奇怪的涩意。
这应该是她和蓝旋念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生活并不是电影，轨迹偶然交汇的两个陌生人，未必会有后续的故事。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之中，冉冉吃到了蓝旋念做的晚饭，而他在无意间吻了她的耳朵。
其实这场相遇只留在回忆里也不错。
晚上关了灯，冉冉躺在床上，有点睡不着，盯着从窗帘缝里透进的亮光发呆。
她突然想起，到最后蓝旋念也没有让她看镜头下的景象。
那颗神秘的蓝巨星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这样的疑问困扰着她，以至于冉冉在沉入梦乡之前，在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无比遥远的双星系统。
一个散发着蓝光的星球和一个黑色的天体相互环绕着，从亘古之时就以独特的步调跳着一首宇宙华尔兹。
在缓慢的旋转之中，黑色的伴星逐渐逼近蓝星，最终将它吞噬。
宇宙中只剩下一颗黑色的天体孤独地自旋。
半梦半醒之际，冉冉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猜想。
或许蓝旋念在镜头下什么也没有看到，因为那颗蓝巨星已经被它的伴星——一颗黑洞所吞噬，所以无法被光学手段观测到。
而蓝旋念阻止自己知道这件事，是想掩藏一个可怕的事实。
究竟是什么事实呢？
疑问随着冉冉睡着而消散。
接下来的几个月，蓝旋念再也没有出现在冉冉的生活中，就好像他的出现也只是一场幻影。
冉冉白天忙着打工，或者晚上忙着作画时，偶尔也会失神，想起被蓝旋念买走的那幅画。
除了以星光为底色的回忆，蓝旋念没有在她的生活中留下一丝痕迹。
店长为了打开市场，决定开始发展蛋糕外送业务，这意味着冉冉每天除了做蛋糕还需要送外卖了。
周边有几栋写字楼，在下午时分，打工人往往格外地渴求糖分。
于是冉冉经常拎着保温箱奔波于蛋糕店和写字楼之间。
这一天，蛋糕店接到了一笔大单子，是为一场会议承办茶歇糕点。
适逢另一个员工请假，店里只有冉冉和店长两个人。
冉冉瞥了一眼店长，后者正垂着头修指甲，没有一丝前来帮忙的意思。
看着在拖车上高高垒起的蛋糕盒，她感到了空前的迷茫。
眼看茶歇时间快到了，冉冉只好一个人拉着蛋糕盒摇摇欲坠的拖车，往会场方向走去。
她奇迹般地独自将一大车糕点带到了会场门口。
茶歇的长桌子已经摆好，几个与会者站在桌前交谈，估计是上一场会议上的报告比较无趣，就提前离开了。
他们并没有刻意压低交谈的声音，因此冉冉无意间听到了几句。
“……千篇一律，现在的观点和五年前相比根本没有突破性的创新。”
“唉，在制造超级计算机方面申请不到研究经费，举步维艰啊。”
“看看接下来蓝教授的报告能不能让我们耳目一新了。去年我听过一次他的报告，还是颇有启发的……”
冉冉默默地从小拖车上取下一个个纸盒，将各色糕点摆放在长桌上。
突然间，一个女人低低的惊呼声传来。
冉冉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回头一看，心里一沉。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和套裙的女人站在拖车旁，漆皮高跟鞋旁边躺着一个歪歪斜斜的纸盒，有奶油从纸盒的缝隙中溢出。
很明显，这个女人不慎撞到了拖车，没放稳的蛋糕盒掉下来了。
套裙女人嫌弃地挪开了脚，皱眉道，“是谁把这东西放在这里的？”
冉冉上前道歉，“不好意思，这些是茶歇的糕点。”
套裙女瞥了一眼冉冉的制服，“是兴美蛋糕房的人吧？怎么来得这么迟？应该早点过来布置好，才不会让客人那么容易撞到啊。”
冉冉估计眼前的女人是会议主办方之一，她没有开口争辩。
其实拖车被放在角落里，并不容易被撞到，但是在口舌之争中取胜并不能给冉冉带来好处，因此她选择了沉默。
套裙女用脚尖踢了踢翻倒的蛋糕盒，脸上露出嫌弃之色，“这一盒肯定是不能用的，所以我不能给你结算尾款。你把这里给我收拾干净了，赶紧走吧。”
冉冉平静地说，“掉在地上的当然不能吃了，不过，为了防止损耗，我们多送了一盒，现在糕点的数量刚刚好。”
套裙女没预料她会多准备一盒，似乎是觉得有些没面子，挑眉道，“那又怎么样？你把这里弄得一片狼藉的，给会议现场的环境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这一点你要怎么负责？”
冉冉抿了抿唇，“距离茶歇开始还有两分钟，我会打扫干净。”
她转身想去找保洁的人借打扫工具，却转得有点猛，一下子撞上了一个男人的胸膛。
冉冉一面道歉一面抬起头，却望见了蓝旋念那双沉静的眼眸。
身后传来套裙女热络的招呼声，“蓝教授，真是感谢您来讲压轴的报告，不少参会者都是冲着您来的呢。”
蓝旋念没有回应她，手指落在冉冉的额头上，低声问，“疼不疼？”
冉冉回味了一下刚刚额头的触感，摇了摇头。
蓝旋念看向套裙女，周身气场骤然冷了下来，“是吗？可是我听说，这次会议的注册费比同类会议高出了百分之二十五，也不知道参会者缴纳的钱都用在哪里了。”
套裙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蓝旋念继续说，“难道是用于提升会议招待的规格了吗？比如住宿、纪念品、茶歇……”
套裙女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这次会议的招待规格比较高。”
冉冉顺势插了话进来，“麻烦你先给我们结一下尾款吧。”
将钱塞进口袋之后，冉冉总算踏实多了。
她这才发现，蓝旋念今天穿得比较正式，一件浅灰色立领衬衫配黑色长裤，显得成熟而儒雅。
冉冉粲然一笑，“刚才谢谢你呀。”
蓝旋念也浅浅地笑了一下，显得有些无奈。
他抬腕看表，轻声道，“我要进会场了。”
冉冉点点头，做了一个小小的加油手势。
蓝旋念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叮嘱道，“以后尽量不要一个人送这么多东西。”
冉冉应了声好。
待蓝旋念走进会场，冉冉却没有离开。
她扒在会议室门口，从门缝朝里看。
会场人数非常多，所有的位置都被占满了，走廊过道里也站着人，显然对接下来的报告趋之若鹜。
蓝旋念站在宽阔的讲台上，神色和平时一样平静，拿起一瓶水喝了一口，开始了他的报告，“关于大规模并行计算机的开发和系统调试，已经有许多业内的前辈进行了探索……”
二十分钟的报告，冉冉几乎没听懂几句话，但她听得格外入神。
在台上讲报告的蓝旋念很有魅力，仿佛沉浸在自己的那个抽象的世界中，却也记得引导着听众进入那个世界。
冉冉突然想到，梦中的顾谨工作起来也很专注，甚至会忘记吃饭和睡觉，但是一旦看到她走近，目光便会落在她身上，最后往往会把电脑丢到一边，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呼吸逐渐变乱……
说来奇怪，蓝旋念的报告里屡屡出现的几个术语，让她想起了昨晚做的一场梦。
在梦里，她依旧以沈染的身份存在着，不同的是，梦中的时间线朝前推进了一段。在跳过的那段时间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顾谨竟然容许她暂时离开自己，让她独自住在一座楼顶的花园洋房中。
沈染站在楼顶，静静地看着下方那座巨型城市，一个机器人无声地移动到她身侧，说有一个来自她父亲的全息电话，问是否要接听。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一个半透明的影像瞬间被传送到她眼前。
影像中出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他满脸堆笑道：“顾谨不愧是一个天才，他开发的塔洛斯模型已经可以和人类完美地交互了。我向顾谨申请成为塔洛斯在亚洲区的技术主管，他已经同意了。”
沈染淡淡地说，“恭喜你，爸爸。”
男子面露难色，“不过，在建立塔洛斯的自主意识方面，研发团队遇到了一些困难……”
他顿了顿，“小染，你毕竟和顾谨在一起待了三年，听说你也参与了塔洛斯雏形的开发，你有什么建议吗？”
沈染耸了耸肩，“实现人工智能的自主性很难，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男人皱眉道，“小染，如果这个问题一直解决不了，爸爸的位置就坐不稳了啊！”
沈染说，“爸爸，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情吧，没必要强求。”
男人似乎有些生气，“沈染，你不要以为顾谨宠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我到底是你的父亲，我和你的利益是息息相关的！”
沈染平静地说，“和顾谨在一起的时候，我只是他的情人，对那个塔洛斯模型一无所知。另外，我已经离开他了，现在和他毫无瓜葛，所以你也不要再贪图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男人面露疑惑，“怎么会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谨他对你喜欢得不得了。是不是你惹他不高兴了？快去和他道个歉，和他和好。”
沈染似乎懒得再和他解释了，揉了揉太阳穴。
男人语重心长道，“小染，你可是我最宝贵的资产，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沈染直接关闭了影像，向后躺倒在花园的吊椅里，颓废地晃荡着双腿。
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机器人开口道，“沈染，你不是任何人的资产，你只属于你自己。这一点，不用我来提醒你吧？”
沈染懒懒地“嗯”了一声。
机器人用手指戳了戳沈染的肩膀，将一颗奶糖递到她面前。
沈染接过糖，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机器人，“你看到我爸爸打电话过来，所以提前准备了糖？”
机器人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染将糖扔到嘴里，笑了笑，“建立人工智能的自我意识，其实并不难嘛。”
融在口中的奶糖味道醇香。
一阵掌声打断了冉冉的沉思，将她拉回了现实。
蓝旋念已经讲完了报告，现场有许多人正在积极地提问。
台上的男人回答问题时显得从容不迫，表现出一种远超他自身年龄的气度，在解释时还会带着一些手势语言。
冉冉觉得这样的小动作很可爱，似乎他并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科学家。
蓝旋念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之后，与会者打开了门，冉冉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台上的人一眼看到了。
蓝旋念缓步走到冉冉身边，问道：“你也对超级计算机的开发感兴趣？”
冉冉点了点头，耳尖有点红。
还能怎么说呢？难道说对台上演讲的人感兴趣吗？
蓝旋念看了冉冉一会儿，缓缓道，“既然刚好遇到，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当冉冉和蓝旋念面对面地坐下时，感觉有点不真实。
无论是之前的几次相遇，还是这一次蓝旋念帮她解围，都有些太巧了，这就是缘分吗？
蓝旋念喝了一口黑咖啡，开口道：“最近还在画画吗？”
冉冉点了点头，“对啊，每天都画。”
在画画时，她沉浸在自己创造的抽象世界中，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所以即使白天再累，晚上她也会抽时间作画，
蓝旋念问，“看得出你很有天分，为什么不辞去蛋糕店的工作，专心画画呢？”
冉冉笑了笑，“蛋糕店的工作也不错呀，烘焙、调奶油、裱花……这些操作都存在自由发挥的空间，也算是一种创作，产生的作品也可以给人们带来心灵的愉悦。”
她不想说自己需要稳定的经济来源来支撑梦想，至少不想在此刻谈论这种世俗的话题。
蓝旋念静了一瞬，轻声道，“如果早期创作需要资助，其实我可以……”
冉冉打断了他，“蓝教授，就像你在报告里所说的那样，再高端的科技发展都需要时间，其实我也只是需要时间去成长罢了。”
蓝旋念不再坚持，换了个话题，“下午的报告能听懂吗？”
冉冉回答道，“嗯，还可以，听懂了一半吧。”
实际上，冉冉大部分都没听懂。
不过，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谁敢说她不是一个在计算机方面天赋异禀的蛋糕师呢？
蓝旋念看着她，唇角隐有笑意，“那么，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的吗？”
冉冉心中一凉。
有没有听懂，一问问题就知道了。
她突然想起蓝旋念在报告里提起过人工智能这个词，于是开口道：“说起来，我最近做了一些奇怪的梦，梦里的世界中好像也出现了人工智能唉。”
这种时候就是要将话题转移到自己熟悉的领域，化被动为主动。
蓝旋念果然颇有兴趣地说，“哦？可以给我讲讲吗？”
于是冉冉给蓝旋念讲了一些梦中世界的先进科技，在她讲述期间，蓝旋念用指节撑着下颌，神情专注地看着她，仿佛在听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她讲完之后，蓝旋若有所思地说：“这个梦的背景倒像是处于未来。”
冉冉脸上浮现出憧憬之色，“你是说，在未来我们会用上那些奇妙的电子设备？嗯，比如集成了很多功能的薄薄的小平板？”
蓝旋念笑了，“我想，那些东西在不久之后就会普及的。不过，要实现你梦里的其他部分，恐怕还需要很长时间。”
冉冉问，“你是说人工智能吗？”
蓝旋念摇了摇头，“人工智能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就诞生了，那个时候，神经科学家和逻辑学家提出了模仿神经元连接的模型，用于模拟智能生物的思维活动。”
冉冉有些惊讶，人工智能这么富有未来感的概念，竟然在五十多年前就产生了。
蓝旋念补充道，“不过，那个模型在思想上的开创性远比其实用性有价值。我想你是在某个地方不经意地看到了这个词，比如在报纸上或者新闻里，然后就做了相关的梦。”
蓝旋念的解释听起来很合理。
看着餐厅里来回穿梭的服务员，冉冉叹了口气，“现在的生活并不太智能，倒是充满了人工呢……”
蓝旋念笑了笑，“我相信，未来的机器人会像在你梦里那样和人类自如地交谈。甚至，某些人将会制造出具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
这应该是她和蓝旋念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生活并不是电影，轨迹偶然交汇的两个陌生人，未必会有后续的故事。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之中，冉冉吃到了蓝旋念做的晚饭，而他在无意间吻了她的耳朵。
其实这场相遇只留在回忆里也不错。
晚上关了灯，冉冉躺在床上，有点睡不着，盯着从窗帘缝里透进的亮光发呆。
她突然想起，到最后蓝旋念也没有让她看镜头下的景象。
那颗神秘的蓝巨星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这样的疑问困扰着她，以至于冉冉在沉入梦乡之前，在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无比遥远的双星系统。
一个散发着蓝光的星球和一个黑色的天体相互环绕着，从亘古之时就以独特的步调跳着一首宇宙华尔兹。
在缓慢的旋转之中，黑色的伴星逐渐逼近蓝星，最终将它吞噬。
宇宙中只剩下一颗黑色的天体孤独地自旋。
半梦半醒之际，冉冉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猜想。
或许蓝旋念在镜头下什么也没有看到，因为那颗蓝巨星已经被它的伴星——一颗黑洞所吞噬，所以无法被光学手段观测到。
而蓝旋念阻止自己知道这件事，是想掩藏一个可怕的事实。
究竟是什么事实呢？
疑问随着冉冉睡着而消散。
接下来的几个月，蓝旋念再也没有出现在冉冉的生活中，就好像他的出现也只是一场幻影。
冉冉白天忙着打工，或者晚上忙着作画时，偶尔也会失神，想起被蓝旋念买走的那幅画。
除了以星光为底色的回忆，蓝旋念没有在她的生活中留下一丝痕迹。
店长为了打开市场，决定开始发展蛋糕外送业务，这意味着冉冉每天除了做蛋糕还需要送外卖了。
周边有几栋写字楼，在下午时分，打工人往往格外地渴求糖分。
于是冉冉经常拎着保温箱奔波于蛋糕店和写字楼之间。
这一天，蛋糕店接到了一笔大单子，是为一场会议承办茶歇糕点。
适逢另一个员工请假，店里只有冉冉和店长两个人。
冉冉瞥了一眼店长，后者正垂着头修指甲，没有一丝前来帮忙的意思。
看着在拖车上高高垒起的蛋糕盒，她感到了空前的迷茫。
眼看茶歇时间快到了，冉冉只好一个人拉着蛋糕盒摇摇欲坠的拖车，往会场方向走去。
她奇迹般地独自将一大车糕点带到了会场门口。
茶歇的长桌子已经摆好，几个与会者站在桌前交谈，估计是上一场会议上的报告比较无趣，就提前离开了。
他们并没有刻意压低交谈的声音，因此冉冉无意间听到了几句。
“……千篇一律，现在的观点和五年前相比根本没有突破性的创新。”
“唉，在制造超级计算机方面申请不到研究经费，举步维艰啊。”
“看看接下来蓝教授的报告能不能让我们耳目一新了。去年我听过一次他的报告，还是颇有启发的……”
冉冉默默地从小拖车上取下一个个纸盒，将各色糕点摆放在长桌上。
突然间，一个女人低低的惊呼声传来。
冉冉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回头一看，心里一沉。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和套裙的女人站在拖车旁，漆皮高跟鞋旁边躺着一个歪歪斜斜的纸盒，有奶油从纸盒的缝隙中溢出。
很明显，这个女人不慎撞到了拖车，没放稳的蛋糕盒掉下来了。
套裙女人嫌弃地挪开了脚，皱眉道，“是谁把这东西放在这里的？”
冉冉上前道歉，“不好意思，这些是茶歇的糕点。”
套裙女瞥了一眼冉冉的制服，“是兴美蛋糕房的人吧？怎么来得这么迟？应该早点过来布置好，才不会让客人那么容易撞到啊。”
冉冉估计眼前的女人是会议主办方之一，她没有开口争辩。
其实拖车被放在角落里，并不容易被撞到，但是在口舌之争中取胜并不能给冉冉带来好处，因此她选择了沉默。
套裙女用脚尖踢了踢翻倒的蛋糕盒，脸上露出嫌弃之色，“这一盒肯定是不能用的，所以我不能给你结算尾款。你把这里给我收拾干净了，赶紧走吧。”
冉冉平静地说，“掉在地上的当然不能吃了，不过，为了防止损耗，我们多送了一盒，现在糕点的数量刚刚好。”
套裙女没预料她会多准备一盒，似乎是觉得有些没面子，挑眉道，“那又怎么样？你把这里弄得一片狼藉的，给会议现场的环境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这一点你要怎么负责？”
冉冉抿了抿唇，“距离茶歇开始还有两分钟，我会打扫干净。”
她转身想去找保洁的人借打扫工具，却转得有点猛，一下子撞上了一个男人的胸膛。
冉冉一面道歉一面抬起头，却望见了蓝旋念那双沉静的眼眸。
身后传来套裙女热络的招呼声，“蓝教授，真是感谢您来讲压轴的报告，不少参会者都是冲着您来的呢。”
蓝旋念没有回应她，手指落在冉冉的额头上，低声问，“疼不疼？”
冉冉回味了一下刚刚额头的触感，摇了摇头。
蓝旋念看向套裙女，周身气场骤然冷了下来，“是吗？可是我听说，这次会议的注册费比同类会议高出了百分之二十五，也不知道参会者缴纳的钱都用在哪里了。”
套裙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蓝旋念继续说，“难道是用于提升会议招待的规格了吗？比如住宿、纪念品、茶歇……”
套裙女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这次会议的招待规格比较高。”
冉冉顺势插了话进来，“麻烦你先给我们结一下尾款吧。”
将钱塞进口袋之后，冉冉总算踏实多了。
她这才发现，蓝旋念今天穿得比较正式，一件浅灰色立领衬衫配黑色长裤，显得成熟而儒雅。
冉冉粲然一笑，“刚才谢谢你呀。”
蓝旋念也浅浅地笑了一下，显得有些无奈。
他抬腕看表，轻声道，“我要进会场了。”
冉冉点点头，做了一个小小的加油手势。
蓝旋念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叮嘱道，“以后尽量不要一个人送这么多东西。”
冉冉应了声好。
待蓝旋念走进会场，冉冉却没有离开。
她扒在会议室门口，从门缝朝里看。
会场人数非常多，所有的位置都被占满了，走廊过道里也站着人，显然对接下来的报告趋之若鹜。
蓝旋念站在宽阔的讲台上，神色和平时一样平静，拿起一瓶水喝了一口，开始了他的报告，“关于大规模并行计算机的开发和系统调试，已经有许多业内的前辈进行了探索……”
二十分钟的报告，冉冉几乎没听懂几句话，但她听得格外入神。
在台上讲报告的蓝旋念很有魅力，仿佛沉浸在自己的那个抽象的世界中，却也记得引导着听众进入那个世界。
冉冉突然想到，梦中的顾谨工作起来也很专注，甚至会忘记吃饭和睡觉，但是一旦看到她走近，目光便会落在她身上，最后往往会把电脑丢到一边，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呼吸逐渐变乱……
说来奇怪，蓝旋念的报告里屡屡出现的几个术语，让她想起了昨晚做的一场梦。
在梦里，她依旧以沈染的身份存在着，不同的是，梦中的时间线朝前推进了一段。在跳过的那段时间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顾谨竟然容许她暂时离开自己，让她独自住在一座楼顶的花园洋房中。
沈染站在楼顶，静静地看着下方那座巨型城市，一个机器人无声地移动到她身侧，说有一个来自她父亲的全息电话，问是否要接听。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一个半透明的影像瞬间被传送到她眼前。
影像中出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他满脸堆笑道：“顾谨不愧是一个天才，他开发的塔洛斯模型已经可以和人类完美地交互了。我向顾谨申请成为塔洛斯在亚洲区的技术主管，他已经同意了。”
沈染淡淡地说，“恭喜你，爸爸。”
男子面露难色，“不过，在建立塔洛斯的自主意识方面，研发团队遇到了一些困难……”
他顿了顿，“小染，你毕竟和顾谨在一起待了三年，听说你也参与了塔洛斯雏形的开发，你有什么建议吗？”
沈染耸了耸肩，“实现人工智能的自主性很难，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男人皱眉道，“小染，如果这个问题一直解决不了，爸爸的位置就坐不稳了啊！”
沈染说，“爸爸，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情吧，没必要强求。”
男人似乎有些生气，“沈染，你不要以为顾谨宠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我到底是你的父亲，我和你的利益是息息相关的！”
沈染平静地说，“和顾谨在一起的时候，我只是他的情人，对那个塔洛斯模型一无所知。另外，我已经离开他了，现在和他毫无瓜葛，所以你也不要再贪图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男人面露疑惑，“怎么会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谨他对你喜欢得不得了。是不是你惹他不高兴了？快去和他道个歉，和他和好。”
沈染似乎懒得再和他解释了，揉了揉太阳穴。
男人语重心长道，“小染，你可是我最宝贵的资产，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沈染直接关闭了影像，向后躺倒在花园的吊椅里，颓废地晃荡着双腿。
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机器人开口道，“沈染，你不是任何人的资产，你只属于你自己。这一点，不用我来提醒你吧？”
沈染懒懒地“嗯”了一声。
机器人用手指戳了戳沈染的肩膀，将一颗奶糖递到她面前。
沈染接过糖，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机器人，“你看到我爸爸打电话过来，所以提前准备了糖？”
机器人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染将糖扔到嘴里，笑了笑，“建立人工智能的自我意识，其实并不难嘛。”
融在口中的奶糖味道醇香。
一阵掌声打断了冉冉的沉思，将她拉回了现实。
蓝旋念已经讲完了报告，现场有许多人正在积极地提问。
台上的男人回答问题时显得从容不迫，表现出一种远超他自身年龄的气度，在解释时还会带着一些手势语言。
冉冉觉得这样的小动作很可爱，似乎他并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科学家。
蓝旋念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之后，与会者打开了门，冉冉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台上的人一眼看到了。
蓝旋念缓步走到冉冉身边，问道：“你也对超级计算机的开发感兴趣？”
冉冉点了点头，耳尖有点红。
还能怎么说呢？难道说对台上演讲的人感兴趣吗？
蓝旋念看了冉冉一会儿，缓缓道，“既然刚好遇到，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当冉冉和蓝旋念面对面地坐下时，感觉有点不真实。
无论是之前的几次相遇，还是这一次蓝旋念帮她解围，都有些太巧了，这就是缘分吗？
蓝旋念喝了一口黑咖啡，开口道：“最近还在画画吗？”
冉冉点了点头，“对啊，每天都画。”
在画画时，她沉浸在自己创造的抽象世界中，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所以即使白天再累，晚上她也会抽时间作画，
蓝旋念问，“看得出你很有天分，为什么不辞去蛋糕店的工作，专心画画呢？”
冉冉笑了笑，“蛋糕店的工作也不错呀，烘焙、调奶油、裱花……这些操作都存在自由发挥的空间，也算是一种创作，产生的作品也可以给人们带来心灵的愉悦。”
她不想说自己需要稳定的经济来源来支撑梦想，至少不想在此刻谈论这种世俗的话题。
蓝旋念静了一瞬，轻声道，“如果早期创作需要资助，其实我可以……”
冉冉打断了他，“蓝教授，就像你在报告里所说的那样，再高端的科技发展都需要时间，其实我也只是需要时间去成长罢了。”
蓝旋念不再坚持，换了个话题，“下午的报告能听懂吗？”
冉冉回答道，“嗯，还可以，听懂了一半吧。”
实际上，冉冉大部分都没听懂。
不过，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谁敢说她不是一个在计算机方面天赋异禀的蛋糕师呢？
蓝旋念看着她，唇角隐有笑意，“那么，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的吗？”
冉冉心中一凉。
有没有听懂，一问问题就知道了。
她突然想起蓝旋念在报告里提起过人工智能这个词，于是开口道：“说起来，我最近做了一些奇怪的梦，梦里的世界中好像也出现了人工智能唉。”
这种时候就是要将话题转移到自己熟悉的领域，化被动为主动。
蓝旋念果然颇有兴趣地说，“哦？可以给我讲讲吗？”
于是冉冉给蓝旋念讲了一些梦中世界的先进科技，在她讲述期间，蓝旋念用指节撑着下颌，神情专注地看着她，仿佛在听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她讲完之后，蓝旋若有所思地说：“这个梦的背景倒像是处于未来。”
冉冉脸上浮现出憧憬之色，“你是说，在未来我们会用上那些奇妙的电子设备？嗯，比如集成了很多功能的薄薄的小平板？”
蓝旋念笑了，“我想，那些东西在不久之后就会普及的。不过，要实现你梦里的其他部分，恐怕还需要很长时间。”
冉冉问，“你是说人工智能吗？”
蓝旋念摇了摇头，“人工智能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就诞生了，那个时候，神经科学家和逻辑学家提出了模仿神经元连接的模型，用于模拟智能生物的思维活动。”
冉冉有些惊讶，人工智能这么富有未来感的概念，竟然在五十多年前就产生了。
蓝旋念补充道，“不过，那个模型在思想上的开创性远比其实用性有价值。我想你是在某个地方不经意地看到了这个词，比如在报纸上或者新闻里，然后就做了相关的梦。”
蓝旋念的解释听起来很合理。
看着餐厅里来回穿梭的服务员，冉冉叹了口气，“现在的生活并不太智能，倒是充满了人工呢……”
蓝旋念笑了笑，“我相信，未来的机器人会像在你梦里那样和人类自如地交谈。甚至，某些人将会制造出具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