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此人?”

    他想要再次确认。

    谢青城解释道:“当日秋海天所中掌伤并非中原功法,如今世间能做到将人一击毙命的,本尊见过的人中,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番僧鸠摩了,但本尊与他并未真正交过手,还不能下定论。”

    而不下定论却怀疑此人,还有一个缘由。

    当初在天山,他与此僧曾两度短暂交手,熟悉几分此人的掌法。

    而他也曾见过长春子的尸身,长春子在中毒前曾深受重伤,但当时他的注意力只在其中毒症状上,并未深究其它,如今想来那伤势和秋海天尸身所呈现的异状很是相似。

    但现下长春子的尸身早已焚化,安葬入土。

    现在他便是又再多的怀疑,也无法验证了。

    他虽不确定,但沈琼楼清楚,谢氏少主武功高强,见识广博,既是他怀疑之人,便算板上钉钉了。

    “而且有一点我不明白,他杀秋海天的目的。”谢青城道。

    如今两案联系到一起,如果凶手真是鸠摩,那他作为勃番僧人,为了有利勃番在燕北的战况,杀沈氏副将,乱大燕军心,可解释的通。

    但是他杀秋海天,又所图为何。

    想到此,他抬首,看向对面的沈琼楼。

    “沈首辅,最近本尊手下的人一直在探查秋海天因何逗留京都,这或许关系到他的死因。但你我清楚他为谁办事,所以便不大好查。首辅既是大燕朝中人,想必消息灵通,对秋海天所办之事可有了解。”

    他问这话,自然也有自己的心思。

    秋海天之死,极有可能和他在办的事有关,那便关乎他最近接触过什么人。

    想想近期秋海天接触之人,除了燕帝,谢青城头一个想到的便是——

    彼时在金陵,秋海天远赴凤凰阁,点名要见她,二人达成什么交易他不知,但此事隐隐与沈琼楼有关。

    这其中的牵扯,也许和秋海天之死息息相关。

    他话音落下,眼尖地瞧见沈琼楼面色微变。

    “首辅可是想到了什么?”他问。

    沈琼楼沉默片刻,言明道:

    “实不相瞒,我与南国望舒宫有一桩交易,全赖秋海天从中周旋。”

    “交易,什么交易?”

    谢青城拂晓而归,白雁飞已宿醉初醒,自然问起昨夜之事。

    “沈琼楼说,他曾允诺元徽,只要大魏答应与燕北境息战,他便助她找到沈淮这个人。而秋海天是他们之间的传话人。”谢青城道。

    密折一事虽隐秘,但白雁飞是谢青城心腹,自是知晓内情。

    “那秋海天之死和这件事有关?”白雁飞问。

    “据沈琼楼所言,魏燕息战后他与秋海天最后一次接触是让他将一半枚玉玦交给元徽。他让秋海天告知元徽,谁拥有这枚玉玦的另外半块谁便有可能是沈淮。”

    谢青城又简单解释了一下这枚玉玦所代表的意义。

    白雁飞愕然。

    “沈淮竟是沈氏子弟?”

    还是私生之子,难怪白氏风信子寻遍天下,竟未能找到有关此人的半点蛛丝马迹。

    原来沈淮并非此人本名!

    “秋海天的死因会和沈淮有关?”他问。

    他知晓谢世兄内心已有怀疑之人,但对方杀秋海天也不见得就和这件事有关啊。

    思及此,白雁飞酒醉昏沉的脑袋陡然清醒了几分。

    他看向对面的谢青城。

    如此费心地将此案与这桩交易牵扯在一起,他的这位谢世兄,怕不是关心则乱。

    白雁飞内心绕了七八个弯。

    谢青城自是不知他内心的小九九。

    他所提之问也正是谢青城难以定论之处。

    若凶手真是鸠摩,而鸠摩杀了秋海天,那他的目的很大可能是为了保护沈淮,那问题来了。鸠摩为何要保护沈淮?

    秋海天若因此而死,手中的半枚玉玦送出去没有?

    而元徽又是否收到?

    谢青城沉静温润的目光落在了遥远的南方。

    他内心隐有猜测,真正的答案或许在金陵。

    但如今魏燕息战不久,两地消息滞缓,想知晓那边的消息,恐要等上一些时日。

    金陵望舒宫。

    闻远正向流光回禀祭典一案的调查结果。

    祭坛刺杀案轰动朝野,圣上下令彻查,流光便将此案移交给了大理寺,金吾卫从旁协助,盘查的重点自然在那引发了一切变故的小小沉香之上。

    “那祭典所用沉香乃宫外万香坊所制,负责采买的是礼部一个五品官员,据这官员交代,这香是万香阁一位钱管事向他推荐,说是今春的新品,他当时也觉得这香沉色不错,便也没有多想,付了银钱便将香取了回来。”

    但谁能想到普普通通的沉香还会暗藏玄机呢。

    那负责采买的文官如今正蹲在天牢里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自知失察之责已难以逃过。

    “事发后,我带人前去万香坊查问,万香坊的老板说此香并非坊中所制,他并未见过。而那卖香的管事,三日前便请假回了扬州老家探亲,巧的是昨日京兆尹接到百姓报案,在城外密林发现一具被抛杀的男尸,正是这位钱管事。”玄倾道。

    在场众人自然察觉了其中的不妥。

    “杀人灭口?”流光问。

    “包袱细软具在,可以排除是谋财害命。”玄倾答。

    流光又问起那日祭坛上的火药来历。

    闻远回道:“我朝火药自来由兵部掌管,事发后兵部自查了一番,发现库中的确少了一批去岁制的火药,而负责看守该库房的官员昨日被人发现于家中畏罪自缢。”

    流光明亮的眸子暗了下来。

    “那那批刺客呢?祭典当日,本宫记得并非所有禁军皆拔刀相向,这其中又有什么缘故。”

    既有禁军未曾参与行刺,那说明并非刺客同党。

    那问题来了。

    既非同党,在一处做事,难道就没有半分察觉?

    祭坛周围的火药,总不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下,若说负责大典事宜的礼部和兵部察觉不到,那吃喝一处的禁军内部也察觉不到吗?

    闻远道:“禁军内部确有蹊跷。”

    “那日事发,行刺的刺客当场自戮,剩余的禁军则被金吾卫擒拿,大理寺将他们分开审讯,禁军们皆言那些行刺的都是些生面孔,此前并未见过。”

    流光神色微动。

    “既是生面孔,为何不上报?”

    “这......”

    闻远犹豫了一下。

    玄倾见状,代他说了隐情。

    “元日宴后,江澄伏诛,禁军群龙无首,又折损大半,圣上便下令从京郊大营的羽林卫中调遣精兵良将填充,这批刺客便是大典前两日补位上来的羽林卫。但奇怪的是,今晨城外大营来人看过尸身,皆言圣上调遣是实情,但这批刺客并非大营派出的羽林卫。”

    简而言之,就是有人从中作梗,将原本派来宫中充作禁军的羽林卫换成了刺客,而禁军只知这些是圣上下令从城外大营调来的新卫,双方本就不熟,又是昨日刚谋面,是以并未察觉有何不妥。

    “那那批本该进宫的羽林卫呢?”流光问。

    “失踪了。”

    若非祭典出了变故,大理寺查到了城外大营,城外军营还不知派出的羽林卫出了事。

    “偷龙转凤,死无对证。当真是好手段,好威信,好杀局啊。”

    流光冷笑。

    她掌政多年,多少风雨都闯过来了,这还是第一次遇事这般束手无策。

    所以,此案背后设局之人又是谁?

    殿中安静,似落针可闻。

    众人都察觉出了殿下心情不虞,心情亦是沉重。

    恰巧此时,兮茵自殿外而进,向流光通禀。

    “殿下,暻王殿下和大皇子求见。”

    殿中凝重的气氛这才缓和了几分。

    流光示意将人请进来。

    须臾,二人在兮茵的牵引下进了殿中。

    暻王过来流光并不意外,倒是元机、流光看向殿中脸色苍白的少年。

    “元机,你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医官不是嘱咐过要好好休养吗?”

    她难得神色温和。

    少年闻声笑道:“多谢姑姑关心。只是元机此番过来拜见,是有要事相禀——当日祭典之上所遇刺客乃江东世族蓄养的死士。”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一惊。

    饶是流光此前有所猜测,倒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被验证。

    “大殿下所言可当真?”闻远急声问。

    元机点点头。

    “我自离开江东,一路被人追杀,可谓九死一生,对这群死士再熟悉不过。”少年答道。

    少年身侧的暻王亦开了口。

    “当日祭典之上,我与刺客交过手,他们的身手的确和刺杀元机的江东死士如出一撤。且那日祭坛混乱,有几个刺客想要趁乱带走元机。”

    暻王三言两语交代了当日的一些细节,众人倒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

    “如此说来,刺客是冲着大殿下而来?”闻远问。

    暻王点了头。

    那问题来了。

    江东死士为何要刺杀大皇子,且听大皇子自己所言,这批死士自江东一路追至流州,又至金陵,一路紧咬不放,若非深仇大恨,何至于此?

    流光亦有疑问。

    她料到元机此番在江东遇的事不小,所以才让他与暻王汇合,借流州军庇护同回金陵。

    只是没想到江东的那帮人,竟丝毫不曾投鼠忌器,甚至敢明目张胆地将手伸至金陵。

    对方如此肆意妄为,甚至不惜暴露死士来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元机在江东遇到的事远比她预料的要大许多。

    “元机,江东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问。

    少年眉目坚毅,闻声回道:

    “元机偶得一物,其中藏有江东世族的秘辛。”

章节目录

徽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向意晚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向意晚并收藏徽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