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恕予三人回到渌水苑,家仆接过他们的马,几人往内院走去。

    有一个小厮跑上前来,“少阁主,有您一封信。”

    谭恕予接过信,打开快速扫了一眼,“表妹要来嘉越城了!”他惊喜道。

    谭河干巴巴接着话:“哦?乔小姐什么时候到?”

    “看日期,就今晚,快一年没见这个小丫头了。”谭恕予小心地把信收好,一抬头,看到雪鹀正皱着眉看着他,“小……”

    “我先去休息了。”

    谭恕予一脸莫名。他正想问问她晚饭想不想吃烤鱼的,结果话没说完,雪鹀转身就走了。

    “我休息去了。”谭河看他一眼,也走了。

    谭恕予挑挑眉,看着雪鹀和谭河一个往左边走,一个往右边走,他眨眨眼,只好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乔婉柯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每次来嘉越城,都能碰到谭恕予正好在,这条江湖上神鱼见首不见尾的谭小鱼,每次都在渌水苑“等”她。

    “哥哥,你看我,是不是又长高了呀?”乔婉柯其实有很多表哥、堂哥,乔家在镇海城,人丁兴旺,但是乔婉柯叫其他人就是连名带姓地加个哥,叫谭恕予就是直接的哥哥。

    “哎呀,好像是啊,你去年只到我肩膀,今年就,嗯,还是肩膀,肯定是因为我也长高了!”谭恕予笑呵呵地说着。

    “那你看看,我今天这身裙子好不好看啊?”乔婉柯拉着裙摆,转了个圈,一脸期待地看着谭恕予。

    “嗯!绿油油的,好看!今晚我们吃烤肉吧!”谭恕予评价后,就去吩咐厨房,今晚加个烤肉,多准备点绿叶菜。

    乔婉柯在谭恕予的书房里走来走去,她对书架上的书籍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她只对坐在书桌前看卷宗的谭恕予感兴趣。

    然后乔婉柯就坐到椅子上,调整角度,捧着下巴,盯着谭恕予。

    谭恕予正在看书架上之前雪鹀翻看过的那些资料。雪鹀最近不来他的书房了,但是他知道雪鹀翻过哪些书,他对自己的书房了如指掌,哪些被人动过,他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他发现雪鹀查看的都是十八年前的卷宗,那一年,事情发生的不少,大事却不算多,他想知道,雪鹀到底在查什么,还有,她最近奇怪的态度。

    天光渐晚,家仆来说已经准备好晚膳,乔婉柯拉着谭恕予的胳膊到了饭厅。

    雪鹀也在,是谭恕予叫人请她过来的。

    雪鹀的眼神,在看到乔婉柯的时候,暗了下去,还有,视线在乔婉柯搂着谭恕予的胳膊上停顿了一会儿。她本来以为谭恕予叫她来吃饭,是为了,是为了什么呢?她也不知道,但是就是莫名的有点儿高兴又期待。

    “小雪鹀,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表妹乔婉柯,你们都是女孩子,也许能聊得起来。”谭恕予对雪鹀说着,同时把乔婉柯挂在他身上的那只手拿了下来。

    “乔姑娘。”雪鹀朝乔婉柯点头。

    “呀!你就是雪鹀姑娘?我听哥哥说了,说你的功夫好厉害的!”乔婉柯看到雪鹀,高兴地一下子跳到她面前,圆圆的眼睛盯着雪鹀的脸看。

    “也还好吧。”雪鹀扯扯嘴角,那声哥哥,她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乔婉柯是在叫谭恕予。

    “人家雪鹀不比你年长几岁,你看看你,连自家的落水边花剑法都练不好。”谭恕予笑着说。

    “哥哥就会欺负我!你自己连剑都提不动,还好意思说我!”乔婉柯嘟着嘴。

    “哎哎哎!你别揭我的底,让人家笑话我。”谭恕予瞄了眼雪鹀,不过雪鹀低着头吃饭,面色不清。

    “就揭!就揭!”

    “好好好,你揭你揭,我吩咐下去,以后渌水苑的锅盖都让你来揭!”谭恕予无奈。

    “哼!我今晚要住你旁边那个院子。”

    “那不行,给你换一个。”那个院子现在是雪鹀住着。

    “为什么?我每次来都住那儿的!”

    “换一个,有点儿新鲜感!”

    “不要,那个离你最近,我就要住那个。”

    “给你换个有桂花树的,过段时间就开花了。”

    “不要嘛,我不喜欢桂花树!我喜欢你院子里的香樟木!”

    “那你来住我院子吧。”

    “好啊!”乔婉柯高兴极了。

    “那你住哪儿?”雪鹀抬眼问谭恕予。

    谭恕予转头冲雪鹀眨眨眼,“我去住有桂花树的院子。”

    “哦。”雪鹀听罢,低下头,继续默默吃着饭。

    “小雪鹀,吃了好多天的烤鱼,今天是烤肉,你多吃点儿。”谭恕予换了双筷子,给雪鹀夹了几片肉。

    “我也要!”乔婉柯撅着嘴。

    “给给给。”谭恕予顺手也给她夹了几块。

    “我说我也要吃烤鱼。”乔婉柯不满道。

    “今天没有,明天吧。”谭恕予随口说道。

    “要你亲自烤的!”乔婉柯增加条件。

    “好好好,给你烤!”谭恕予答应着。

    “要乌鳢!”

    “看情况吧,明天有什么你就吃什么。”

    “不行,就要乌鳢,鱼刺少!”

    “好好好,明天找人去买条大的。”

    “不嘛,我要你亲自去买,不对,去钓一条!”乔婉柯跺着脚。

    “我吃饱了。”雪鹀说着,放下了碗筷,转身就走了。

    “哎?”谭恕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哥哥,你看什么呢?雪鹀姑娘已经走了。”乔婉柯的手在谭恕予面前挥了挥。

    谭恕予轻轻一叹,看着乔婉柯,“说吧,这次来,是什么事。”

    乔婉柯放下筷子,看了看谭恕予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但是,你刚刚有点儿闹过了。”

    “那就是雪鹀姑娘生气了。”乔婉柯继续观察着谭恕予的脸色,看到自己提到雪鹀姑娘时,谭恕予眨了眨眼。

    “雪鹀也没有生气,她是我见过的最大度最包容的女孩子。”

    乔婉柯觉得谭恕予的脸色稍微缓和一点儿了,没有刚刚那么严肃,才又继续问道:“哥哥,那你是喜欢她吗?”

    谭恕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他喜欢的东西很多,夏天、晴日、草木、流水。喜欢,太浅薄了。

    就在乔婉柯以为谭恕予会像以前一样,当他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就随口说说,然后敷衍过去。

    然而,“我,仰慕于她。”

    估计只有谭恕予自己才知道,在那么多词语中,需要怎样的虔诚,才最终挑选出了这个词。

    乔婉柯听到谭恕予轻轻说着,像是一种叹息,而他的眼睛半阖着,脸色也晦暗不明,也可能是因为烛光的摇曳。

    乔婉柯心里酸溜溜的,她喜欢谭恕予,但是也知道谭恕予对她仅仅是当作妹妹,这就是为什么她还能经常来渌水苑的原因。不过,只要自己对于谭恕予来说还是特别的,她也高兴,就像她只叫他“哥哥”一样。

    似乎谭恕予身边一直没有女生,这一次,乔婉柯听谭恕予主动提起雪鹀,她就知道了。

    对于谭恕予来说,雪鹀是特别的。她心里发酸,但是刚刚看到雪鹀,以及谭恕予对雪鹀的态度,她也只能羡慕雪鹀。

    是的,羡慕,都没有办法嫉妒。有些事情,比如爬山,如果别人只比你多走了几步,也许可以嫉妒她体力足,身体棒,运气好,但是如果对方直接就在山顶了,那只能是羡慕的份儿了。

    “那她对你呢?”乔婉柯强行咽下酸楚。

    谭恕予摇摇头,“我不知道,大概,不讨厌吧。”他想起,初初相识,雪鹀活泼大方,好学不倦,他俩有说不完的话,她还武功了得,救过他很多次,然而,她最近沉默的时候越来越多。

    乔婉柯双手抱胸,斜着眼睛看着谭恕予,“啧啧啧!你那聪明的脑瓜子,竟然没有给你答案。”

    “脑瓜子!吃瓜吧你!”谭恕予赶紧递给乔婉柯一块寒瓜。

    他不欲跟别人讨论雪鹀。雪鹀是意外停在他心上的候鸟,时时要迁徙,时时要逃避,时时刻刻不知如何对她才好。

    雪鹀回到院子里,夏夜的晚上,隐隐有股要下雨的潮湿闷热。她心里也憋闷着,堵着一口气一样。她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能在院子里转着圈溜达。一圈、两圈、三圈,不知道走了多久,晚风吹拂而过,带来一股清新干爽的气息注满了小院,她一转头,谭恕予站在院门下,静静地,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小雪鹀!”谭恕予看到她望过来,迈开长腿踏进院子,如同他的声调一样轻快。

    “啊,你怎么来了,不去陪你的表妹吗?”雪鹀干巴巴地说着。

    “不用,她不是外人。”谭恕予走进来,坐到石凳上。

    “那,你来看我,是因为我是外人吗?”雪鹀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咽下去的。

    “嗯?什么?”谭恕予拎起石桌上的茶壶,翻开两个茶杯,慢悠悠地注满茶水。

    雪鹀就盯着他的手看。他的手掌偏薄,指甲圆润粉嫩,手指白皙细长,却感觉灵活有力。拎茶壶的时候,手背上精致的骨骼和经脉浮现着,连手腕的线条都很优美。他的手指捏着青白的瓷杯,竟是比沙滩上躺着的贝壳还要莹白细腻。

    “什么?”谭恕予又问了一遍,把其中一杯茶递给雪鹀。

    “什么什么?”雪鹀顺势坐到谭恕予对面,伸出右手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她的脑子里还是贝壳的莹润、细腻、漂亮。

    她的右手已经碰到了茶杯和谭恕予的手指,却只是轻轻的包裹住,并没有接住茶杯,谭恕予也没有松手。

    雪鹀的左手鬼使神差地也伸过去,手指张开,轻轻地从谭恕予的指节,滑过他的手背,直到手腕,入手的触感,果然如同她想象的一样,细腻、凝滑,跟贝壳一样,却比贝壳多了几分温暖,更像是在手心里捂热的珍珠一般温润。

    谭恕予手一抖,茶杯就要从手中滑落,雪鹀的手指下意识一收,把茶杯抓住,一同抓住的还有谭恕予的几个指尖。

    雪鹀一抬头,谭恕予正看着自己,眼睛是一片湿漉漉的雾气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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