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习习,带走夏日暑气的同时,也把建平路的疫病吹去了大半威力。

    玉安城的病在枫湖的悉心照顾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连同着冬天底子的旧伤也补回来不少。

    城中百姓大多都从病区回到了家中,只剩下没有好全,但也只是偶尔有咳嗽、发热等症状,不复从前那般严重。

    只是仍不知道这疫病的源头起于何处。

    岐黄阁阁主命言映堂和岐黄阁的一些弟子留在这里做一些收尾的事情。

    他自己则逍遥离开。

    临走前特地前往崇州府衙给玉安城看了看诊。

    品完脉后十分欣慰地点点头,说:“看来枫湖这些年还是在江湖上学了些真东西的。走南闯北都没落下。”

    枫湖十分恭敬地站在言榭楼身后,听到这难得的夸奖,笑了。

    “多谢师父夸奖,徒弟以后一定更上一层楼。”

    言榭楼斜了他一眼,金口玉言地吐出一个字:“贫。”

    玉安城也笑出声来。

    “枫湖应该和您说过,外伤易治,内里难医。您当时没有养好,就接任国师。再若像您这么耗下去,只会越来越差。哪怕偶尔着凉,也得是一场病。”

    玉安城点了点头。

    “安城知道。我虽为来过,但对此地也从书籍典卷中窥探一二。想到曾经的富庶安居,安城实在不忍心这片鱼米之地荒凉破败至此。”

    玉安城看着言榭楼,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她曾听过的一句话,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其实行医治病和高入庙堂之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二位是医者,选择入这行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安城身为臣者,目的也一样,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她抬头看向他们,眼中笑意盈盈,接着说:“安城受医者恩惠,食万民俸禄,也想为天下人做些事情。”

    言榭楼起身要走,枫湖送他。

    “我记得你不到十岁就来到岐黄阁学医,当时你才这么高。”他在自己腰间比了比,“转眼间也都这么大了。”

    枫湖自进枫尘宫后,就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见过师父了,听见他这么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嗐师父,别说我了,看看映堂!才多大,就快撵上我高了!师父平时云游,在国中时常能听到师父行医盛名,徒儿在江湖上也沾您的光。”

    言榭楼听了这近似溜须拍马的话,内心十分愉快。

    “我听你爷爷说,你心悦这位国师?”

    枫湖点点头。

    “你心里有数就行,师父就不多言了。行了,回去吧。没事多回家看看你爷爷,他老了,身体再好也没多少日子了等着你回家看他。”

    枫湖立马严肃起来,向言榭楼深鞠一躬行礼,说:“徒儿知道了,师父慢走。”

    玉安城看见枫湖进来后心情不太好,开始找话题。

    “言阁主走了?”

    “嗯。刚刚师父还嘱咐我要回家勤一些,多陪陪爷爷。”

    玉安城点点头。

    “嗯,我在这里查的东西也差不多了,回去也能交差。这次疫病幸亏有你们,应该不会再造成什么大乱子。说起来这地方是不是跟我犯冲?我才来几天,就大病一场。回家!赶紧回家!皇兄刚赐给我的国师府,还没住几天呢,就来了这地方。啧啧啧……”

    语气听起来十分不是滋味。

    枫湖语塞。

    她是不是比我还贫?

    等等!

    她好像和生病前不一样了。

    她的小脾气是不是回来了!

    “安城,你是不是?”

    枫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突然炸起一道雷声,原本还明亮的天空霎时阴沉下来。

    雨欲来!

    ……

    “下雨了!孩子他娘,快点快点!下雨了!”

    “柱子,快把水缸都挪开,把水都接住了!”

    “媳妇儿,快出来,老天爷终于下雨了!”

    “天下雨,地湿润,龙王打喷嚏,人们笑开颜!”

    ……

    “托国师的福,枫湖有幸看到暴雨如注。”

    玉安城看着面前腾然升起的雨雾,心中欢喜。

    枫湖看着她,说:“怎么样,国师要不要上街看一看?”

    看一看钟笑百姓久旱逢甘霖!

    枫湖向她伸出手,玉安城将手放上去。

    玉安城等到手被握住,说:“国师与有荣焉。”

    他们俩真的出来了,不过玉安城穿的很厚,而且雨具装备齐全。

    他们俩是偷溜出来的,路上的百姓都沉浸在下雨的喜悦中,家家户户都拿出了准备已久的水缸和盆,没人注意到他们俩。

    崇州知州和漕司勾结、暗中昧了朝廷从各地征集下放的口粮、以及联合做假账的事情都被玉安城查得明明白白。将其上报后,玉轻琰判处知州和转运使流放南疆烟瘴之地,子孙不得入朝做官,也算是为百姓出了一口恶气。

    革职查办后,陛下和政事堂的人从朝中调任了魏杨来此暂代转运使之职。

    不过这些玉安城都没有很在意,匆匆和魏杨打了个照面后,她又去了平州分堂。

    “平州的冬天还是要比枫尘宫冷,我感觉去年都没有这么冷。”

    玉安城裹了裹披风,对着枫湖说。

    枫湖听完就笑了,“怎么,你去年冬天难道并不是在床上躺了过去?还曾出来房门感受冬天的风雪?”

    玉安城:“……”

    哼!

    “好歹是下了雨,哪怕临近冬天,也终于让建平路的百姓看到了一定希望。你回去也能复命了。以后在朝廷上的路也会顺很多。”

    玉安城点点头。

    建平路的百姓经历了这么多,他们不怕艰苦,只要有希望。

    而希望已经到了。好时光也要到了。

    他们二人此次来平州,是玉安城想要再上山去看一看苏聆。

    令翎山上可能是真的有神灵庇佑吧,到冬天了,还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母亲,女儿来看您了……”

    苏聆的坟墓静静地躺在一片花海中,山风忽来,摇曳的花朵在玉安城的鼻尖送来了一阵花香,就好像是苏聆对自己女儿的嘉奖。

    “母亲,女儿没让您失望吧,其实做的还可以是吧!”说完自己都笑了。

    枫湖在不远处看着玉安城在苏聆墓前一个人自说自话,偶尔还会停下来似乎在等人回应她,活生生地上演了一出名叫孤独的戏码。

    她没有感受过苏聆作为一个母亲给予孩子的温暖,也没有看到过她的喜怒哀乐,对她来说苏聆只是一个符号,是母亲,更多的是先国师。

    她继承苏聆的思想,完成她没有完成的愿望。这是玉安城继任国师的责任。

    先国师怀璧其罪,一生遭到多少嫉妒和诋毁,他一定不会让玉安城重蹈覆辙。

    走神太久,玉安城走到他身边了都没有察觉。直到他被拍了一下才问:“说完了?”

    玉安城打趣他:“枫护法,既然顶替了采薇的位置就拜托照顾好我好吗?想你这种时不时跑神、心不在焉的……啧啧啧……”

    话没说完她就停住了。枫湖还以为她是一时没想到挤兑他的说辞,本想开口嘲笑两句,可话没出口,就看到了在他身后站着的玉轻琰。

    枫湖:“!”

    尚未到清明,怎么还扎堆来了呢?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他能做的事情就是赶紧跪下给皇帝磕头,然后走的更远。

    他二人见面不似寻常兄妹,但也总比君臣之间多了些亲切,其实这才是正常的,毕竟他们都需要熟悉一下对方的存在,就像玉安城刚醒在枫尘宫住的那半年。

    但总体来说,关系还是很融洽的。

    玉轻琰有些紧张地问她:“安城,今年你要回宫中过年吗?”

    她摇了摇头。

    玉轻琰似乎想改变玉安城的决定,但是她还是笑着摇头。

    “皇兄,安城临危受命,但其实您也知道我不想再涉及朝堂事宜,如果我除夕夜在宫中吃年夜饭,第二天国师府就能被各位大人的车驾堵得水泄不通。安城大病初愈,皇兄就让安城安静过个年吧!”

    她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最后用静养作杀手锏,让玉轻琰不得不同意她会枫尘宫过年。

    “好,那等过年,皇兄给你送些稀罕物件,对养伤很有帮助,就当是皇兄补给你去年的生辰礼。”

    玉安城一愣。

    等玉轻琰走了,枫湖到玉安城身边。

    “小安,你今年还在枫尘宫过年吗?”

    玉安城一脸“不然呢”的表情,好像枫湖问的是一句废话。

    “你今年成了国师,难道不需要和陛下、众臣一起在皇宫享年宴?”

    枫湖此话不假,枫遥去年冬天之所以能去枫尘宫,一则是调养,二则也是玉轻琰有意为之。不然他身为丞相,总是要在宫里带上一会儿才能回家守岁的。

    她摇摇头。

    “我已经同皇兄讲过了,在枫尘宫过年。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有国师出现过了,我也不想太麻烦。再者说,我怎么可能不多花一点时间留在枫尘宫看花?”

    枫湖一想到他去年给她插的梅花瓶,心中愉悦起来。

    玉安城反过来问枫湖:“你呢?今年枫爷爷怕是要在天桐城过年了,你不同爷爷一起守岁?”

    她看到枫湖的眼睛飘忽了一下,随机“哈”一声,岔开话题,说:“我嘛!看到时候有什么事情再说吧。”

    不过此时距离年节还有一段日子,她想着现在回到枫尘宫也没有什么事情,索性一路边看边走。

    毕竟,国师还是要走万里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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