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枫湖才反应过来:“天!这可是令翎山啊!她就这么带我进来了?”

    “小安?”

    她正在对着太阳看一片刚刚落地的花瓣,无暇顾他。

    久不闻他后语,玉安城也没再问他。山下采薇和袁莱二人已经将马匹备好,干粮和衣衫也备得很齐,尤其是枫湖叮嘱过,冬日的厚衣服也要准备好,以防变天,遇到风雪。

    就是没想到平州分堂主钱沧也来了。

    “姑娘,护法,东西都已经备齐了,咱们这就走吧?”

    采薇把马缰递给她,“采薇昨日看一下,咱们此次走建平路西边,走翠水,就到靖远路了,从这里走去肃州最近,就算路上耽误一些时日,也能在年前回枫尘宫。您看呢?”

    玉安城赞许地点了点头,在脑中想了想线路。

    “不错,就算赶不及过年,沿路都有分堂,也方便些。”

    钱沧始终没有说话,枫湖走到他旁边说:“今年来平州都太仓促了,等过年一定好好唠唠!”

    “钱堂主,近几次来平州分堂多谢照顾,安城铭记于心。”

    钱沧:“国师言重,这都是钱某应该做的。您带我向宫主和护法问好。”

    几人上马,抱拳离开。

    离开平州地,四人时时走走停停,玉安城见到有些灾害比较严重的地方已经不再慌乱,甚至各家都在官府的帮助下准备着过年了。可见魏杨在建平路推行的一些措施还是很受用的。

    日子一天天走向年关,白天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这一日,背对斜阳的方向,四人赶到辉集镇。

    采薇一边骑马,一边颠簸着吐槽袁莱:“要不是你,咱们早就到客栈了。一会儿要是没有地方住,你就把自己着了谢罪吧!”

    那倒不必,毕竟他没有枯枝易燃。

    玉安城对此处的地方官颇有好感。这人挺有作为,虽然同受旱灾所害,但辉集镇与建平路截然不同。这里没有让人感到慌乱,甚至有些安宁和祥和。虽然不如盛世的时候能吃饱,但好歹还能有果腹的食物。

    尤其是镇西将军府有人主动请缨到北疆平定叛乱后,流寇也少了很多。

    这些流寇以前都是安居乐业的小百姓,只是连一口饭也吃不上了,最终选择铤而走险,成了恶人。

    润州的何知州也被魏杨带着官兵抄了家,其中给“国师”准备的大箱子被玉安城特意拎出来杀鸡儆猴,震慑了不少或多或少要给国师塞银子的官老爷们。

    玉安城没有说最后他们该怎么办,这些事情也将被拿到朝廷,让官员依律判定。最后知会她一声便好。

    毕竟她只是个国师,又不是律法本身。

    袁莱最终还是保住了一条小命,没有化为一堆篝火温暖寒冷的夜晚。他们落脚了一家客栈,总算不至于流落街头。

    客栈不大,袁莱和店掌柜要了四间房和一桌菜,四个人围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菜品不怎么好吃,也不知道是厨子的原因,还是不太对几人的胃口。

    但是这顿饭依然吃得很开心。

    枫湖对玉安城带他上令翎山这事念念不忘,下山的时候没好意思问出口,现在人多更不好说了。得不到的答案就像是一只小猫在他心里挠一样,只抓得他恨不得放下面子一吐为快!

    但枫湖还是决定要点面子,偷偷瞄向玉安城,妄图在当事人的脸上找到答案。

    他还用喝水来掩盖他偷瞄人家姑娘的事实。

    但他忽略了杯子里冒出的丝丝缕缕的热气。

    这事情发生的太快,也没人来得及拦下他。

    片刻就听到枫护法“斯哈斯哈”抽气的声音。

    玉安城看着他被烫得都快要扭曲的脸,一时间没忍住。

    采薇和袁莱则直接笑出声来,尤其是袁莱!

    袁莱难得见到枫湖这般狼狈样,笑得捂着肚子以下犯上地说:“护法,您的眼睛还能再直一点吗?那水、哈哈哈、那水那么烫,还冒着气儿呢!你端起来一口就喝了!哈哈哈哈!”

    枫湖耐着性子听他说完,皮笑肉不笑地对着他的脑袋就拍了上去。手劲很大,袁莱立刻换上了一副愁眉苦脸,捂着自己的后脑勺,转身背对他,一副反省和委屈的模样。

    要不是枫湖看见他的肩膀一直抖,都要信了他了。

    他又看了一眼玉安城。

    还在笑。

    还用吃菜来掩盖她上扬的唇角。

    笑的真好看。

    玉安城把筷子放到原处,清了清嗓子,“我吃好先上去了。你俩,稍稍收敛一点。”

    枫湖:“……”

    他就是个惹人发笑的“跳梁小丑”吧。

    玉安城回屋之后坐在椅子上,给自己斟了杯茶,茶到嘴边的时候,她还在想刚刚枫湖被烫的那一下。

    心有余悸地拿地吹了吹。

    就在她吹的时候,看到了茶杯里摇映着的月亮。

    她愣住了。

    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中秋。

    那是枫桥去世的第二年中秋,君源仍没有回家。

    偌大的君府,只有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

    “姐姐。”小君长洲从屋里探头,小声叫住了刚从书房准备回去睡觉的她。

    君长安朝他走去,虽然眼底发青疲惫难掩,但仍温声细语地说:“长洲,你怎么这个时辰还没睡着?”

    听她这么问,君长洲一下子湿了眼眶。

    “姐姐,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君长安微微弯下腰和他平视,依旧温柔地回答他:“怎么会呢,爹最疼小洲了,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君长洲没有吭声,她又说:“好了小洲,今天真的很晚了,你该睡了,明日还要听夫子讲课,可不能没有精神。”

    那倔强的小孩红着眼睛,就在君长安准备站起来的时候突然问她:“姐姐,你累不累?”

    她说不累。

    君长洲自那天夜里,就像变了一个人,刻苦勤奋,再也没有夫子跟君长安告状说他在上课的时候偷溜出去投弹打鸟。

    但其实君长安很伤心。

    人总会在一天突然长大。

    晚一天长大,就像是从时光老头那里偷到的快乐。

    晚上睡觉时,玉安城还在想:她还是很累,但幸好,她已经长大了。

    第二天,枫湖已经忘记了晚饭时的糗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坐在桌旁和采薇、袁莱一起等着玉安城下来吃饭。

    “咱们这里离枫尘宫不远了。就这样走,到枫尘宫差不多就是小年那几天了。”

    他说的不错,他们一行人刚好就在小年那天到了枫尘宫。

    枫尘宫里充满了过年的气氛。枫尘宫地方不小,虽然才腊月二十三,就已经开始打扫了。

    “哥,嫂子!我们回来了!”

    玉安城在踏进枫尘宫的那一刻,终于体验到了久违的回家的感觉。感觉到了有人等她回家,也不用担心防着别人的明枪暗箭。如释重负。

    在见到玉安城活蹦乱跳地进水秀阁的时候,苏亦辰一直悬着的心也重重地砸了回去。

    “江离,你这丫头就不知道多给我们捎些消息,疫病刚好,就出去乱跑!”

    玉安城应该是好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乍一听还挺不是滋味。她没有像从前纠正枫湖一样说应该叫她玉安城,她也想偶尔在这种事情上对她哥好一点。

    所以她走到他面前拉住了苏亦辰的袖子,轻轻晃了两下。

    “哥,我知道了,以后再出远门,我一定一定多给你和嫂子送信。”

    苏亦辰的脸色终于没有那么冷了。

    “诶,哥,嫂子呢?怎么回来就没见到她?”

    苏亦辰:“翊儿在大厅,听说有人来了,我急着来看你,估计枫湖还没歇脚就被她抓过去了。”

    好像没什么话说了。场面有些冷了。

    正当苏亦辰说要离开的时候,玉安城又和他说:“哥,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但是我知道你还是不想让我回去吧。”

    苏亦辰走不了了。

    “江离,我说过,只要你好好地,你的选择哥是不会过多干涉的。你愿意为天下苍生着想,回去继任国师之位,哥打心眼里还挺自豪的。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承担自己的分内的责任,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做了逃兵。”

    他也是个逃兵。

    “但是能抗下自己责任的人,我都很敬佩。江离,你是那个人。”

    她的决定于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救赎。

    于此同时,枫湖陪景翊接见完贵客之后,又开始吐槽自己的顶头上司。

    “翊儿,你看你,多狠毒的心!我枫湖这次出去,差一点把命都交代在外头。好容易回家了,你竟然马不停蹄地就让我来随你待客!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景翊大约是被控诉惯了,对此也不矫情地笑了。

    “怎么,要出去玩的是你,嫌累的也是你,枫大爷,以后谁能这么伺候你啊?谁要是以后能嫁给你,你可真是有福气。”

    说到这里景翊也忍不住多嘴两句:“枫爷爷还没给你说媒,你自己可有心悦之人?”

    枫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玉安城在润州城门时的模样。

    他突然明白了从前为何不能接受玉安城的感情,玉安城后来也不肯轻易接纳他的感情。

    他们好像还真的没有特别了解对方。

    从彼此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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