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班效率很高,花了两节正课的时间,就把分班的事情完成了。

    下节课是唐卓的英语课。明明是大课间,她已经拿着一沓答题卡,踩着小高跟“哒哒”地进了207.

    她“唐局”的外号名副其实,一条条指令下得飞快:“趁你们分班,我从肖老师那已经拿到了座次表,答题卡也和其他班英语老师分好了。”

    “不是我恐吓你们哈,泰中A班‘滚蛋式走班制’也不用我多说,英语一百五十分,你们自己掂量。”

    “下面把答题卡按列从第一位同学这里发下去。”

    说完,她已经站上了讲台。

    刘欣圆心里打鼓,她抬头往座位前瞅,脸色一苦:李梦娴竟然坐她前面!

    真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第一眼看见李梦娴时,就觉得这个人气场和自己犯冲。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李梦娴了,女生就是和她过不去。偏偏两人以前也是“同桌”,李梦娴没少给她下绊子,今天洒水洒到她鞋上,明天旁若无人地讽刺她。

    她私下和好友吐槽过,林婉一本正经地评价说,“脸皮厚得能炒盘菜”。

    她和郑君哈哈大笑,林婉却波澜不惊,仿佛说笑话的不是她。

    刘欣圆心里的郁闷在和朋友分享后散去,再加上李梦娴没涉及原则问题,她也不搭理李梦娴的明嘲暗讽。

    果然,李梦娴左翻右找,终于得意洋洋地拿走自己的答题卡,另一只手里拿着刘欣圆的答题卡,开始阴阳怪气:“某人英语就一百二,这分数迟早要淘汰到B班啊。”

    说完,她施施然地把一沓答题卡仍到身后。

    刘欣圆手疾眼快,起身接住这几张纸,嘴里警告她:“别人的答题卡能不能好好放?!没见地上刚撒过水吗?!”

    李梦娴冷哼一声,显然不把刘欣圆的话放在心上。

    刘欣圆把答题卡传到身后,看见自己的答题卡上鲜红的“120”,简直郁闷到家了。

    虽然李梦娴话说得难听,但她班同学英语成绩135+的成堆,140+的更是不少,如果她的英语成绩仍是这个水平,必然会被流放。

    她深呼吸,想给自己加加油,但英语这座云遮雾绕的大山,还是牢牢地挡住她那本该光明的未来,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刘欣圆苦恼地收拾着左侧的书箱,脑海里带着鬼影出没着她那英语成绩——120,120,120!

    连肖北说的,“晚修时间调整到晚上十点,”也没能激起她对生活的热情。

    她中考时英语成绩142,虽在班里不算突出,但也算是中等成绩;谁知,高一上学期以来,英语成绩很是突出,一直是班里倒一倒二!

    她也没少向溪闻钟、郑君和林婉求教经验,无奈三位大神的境界都比她高太多,简而言之,效果很一般。

    左侧的杨维柯不知在写些什么。侧面看,他的颈骨微凸,隔着布料似乎能看见弓起的肩胛骨弧度。

    然后刘欣圆就瞥见男生书桌上,148的英语答题卡!

    打扰了,她不配呼吸A班的空气!要不是语文给她提了十分,她真的是要完蛋。

    毫不意外,仅仅是昨天刚考完试,今天一天各科答题卡发得差不多了,老师都在讲卷子。

    这还不算完,晚自习时,班主任把207的学生一个个喊出去训话。

    轮到刘欣圆时,她缩着肩膀,低着头敲办公室的门。

    “进!”顾自天,也就是他们班地理老师冷冷的声音响起。

    “老师好!”刘欣圆吐吐舌头,轻轻地合上门,正想问班主任在哪。

    谁知,顾自天倚着椅背,扫了她一眼,自然地说:“你找错人了吧,英语老师办公室在四楼。”

    “啊?”刘欣圆愣神,疑惑地看向地理老师。

    顾自天见她还没反应过来,面无表情,眼神里泄出一丝不解:“你英语成绩把班级平均分拉低两分,你难道不是找英语老师询问英语学习方法吗?”

    刘欣圆:......平时觉得地理老师风趣幽默的人肯定没被他讥讽过!

    顾自天虽以“毒舌男”著称,但对待学生一向平易近人。刘欣圆推断自己一定是撞上了枪口。

    顾自天年近而立,人长得“温润如玉”,可惜嘴特别毒,至今仍是单身。

    他家人逼着他相亲,他在班里发过几次牢骚,导致她班同学都知道这事。

    大过年的明明不是班主任还在办公室里的,也就只有他顾自天,很有可能是借公务之由逃避相亲。

    刘欣圆当然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她知道顾自天这人嘴毒心软,话虽然不中听但谁叫人家说得是事实呢。

    她深呼吸给自己加油打气,微笑着凑到他桌边:“老师,我来找班主任的。”

    “哦,”他顿了顿,“好心提醒你,抓紧时间提升英语。”

    刘欣圆有种被威胁的感受。

    身后,肖北听见顾自天的毒语毒言,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刘欣圆只觉得惨白的路灯无情地照着这方小院。

    肖北大致分析了刘欣圆的各科成绩,最后苦口婆心地嘱咐女孩:“欣圆呐,你这英语还是要多向你同桌杨维柯学习学习,问问人家怎么考到148的,你们相互交流交流,英语、语文都不能马虎啊。”

    “嗯嗯嗯,会的会的,老师您放心。”

    肖北表情高深莫测地说:“A班淘汰制只下不上,你要抓紧提上英语成绩!”

    刘欣圆听话地赞同,恨不得把头点出声来。

    “那行,你把杨维柯喊过来。”

    《致爱丽丝》十点准时响起。

    经受一天打击的刘欣圆,拖着疲惫的身体,拿了本英语习题,往住处赶。

    肖北看着转校前杨维柯的成绩单,抿着嘴,说:“我看了你在申市的成绩和这边的期末成绩,整体不错,就是语文太拉后腿了。150分只考了一百出头。”

    杨维柯身材高高大大,语气十分诚恳,“谢谢老师指点,我就是语文特别不行。”说着,还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头。

    他边说,还一边给肖北的保温杯里加了些热水。

    肖北十分欣慰,觉得杨父说什么“孩子叛逆期、难管教”之类的话,纯粹是客套。

    他是高二年级的教导主任,平时学生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恨不得钻进墙角。

    相比于毕恭毕敬的拘束态度,他很喜欢师生间这种“敬而不畏、亲而不狎”的相处关系。

    他班里也就刘欣圆见着到大大方方,不过可惜女孩家庭条件不太好。每天吃着二两米饭就着免费汤,每周休息时间还要勤工俭学。

    想到这,他和杨维柯说:“听你爸爸说你语文不太行,我还特意给你安排了我们班语文最好的刘欣圆跟你做同桌。你要多向她学习学习,她语文一向是班里第一,就是英语有点差。让你们坐在一起就是鼓励你们相互学习。”

    杨维柯知道他爸给泰中捐了不少钱,不然也不会让他直接进入A班。他特意在他爸面前提醒要和语文好的人坐同桌。

    等肖北放杨维柯回去时,207班里零星还有几个人在更改错题。

    他双手插着校服裤兜,站起身立在座位侧面的窗户边。

    独属A班的小院里,一片白茫茫的灯光。

    正对着小院铁门的高三教学楼,早早地挂上了激励学子的横幅: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他的目光包裹着这个教室,一个个单独的座位,一列列的书箱,桌上随意的涂鸦,米黄色地板砖。

    原来这就是她所在的教室,很像他反复在脑海里描绘的画面。

    在过去那些鲜艳的记忆褪色前,他终于来到了她身边。

    杨维柯老家在溪楼,后来杨爸制药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们家也从溪楼村,搬到景镇、申市。

    他读高一时,家里生意逐渐稳定。

    他爸对他这个唯一的儿子,虽然也抱着让他“光宗耀祖”的想法,但在学习方面,他爸倒是看得开,认为孩子尽力就行。

    他妈性格强势,不愿只做他爸背后的女人,也有自己的连锁店的生意。

    夫妻俩谁都不肯放弃各自的事业,对他的成长只关注每学期的成绩单。

    杨维柯学习没让他们操过心,俩人还以为自己的育儿手段十分成功。

    直到杨维柯上了高中,听到儿子在申市高中里抽烟打架收保护费,夫妻俩才突然发现“成功”一说,实在是大错特错。

    被喊到校长办公室时,他们才注意到儿子已经长到一米八,头发黄绿不接,叼着烟穿着皮夹克懒懒地倚着门。

    两人下意识地想弥补和儿子的隔阂,奈何杨维柯在他们面前表面还是“你说的都对”,内心想法却一点不和他们说。

    为了扭转杨维柯继续长歪的趋势,两人特意和他耐心沟通一番。

    杨维柯表情冷漠,仍他们如何尝试走进他的心门,也无济于事。

    最后杨爸气得拍板:“给个准话,怎么改掉你这混子相!”

    “我想去泰和中学。”杨维柯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为这场谈判画上句号。

    杨父替他打点好前前后后,还在泰和买了套房子,打算在泰和常住下去。

    这是杨维柯第一天到泰中上学,杨母特意开了辆低调的suv在西门等他。车子一路向北,昏黄的路灯次第扫过车窗。

    杨维柯没骨头似的倚着副驾驶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溪盈盈说着话。

    溪盈盈见儿子简直把“应付”贴在脸上,只能暗自转移话题。

    “前面不是刘家那丫头吗,这书包还是你们初中时我买的。”溪盈盈渐渐降低车速,按下左侧的车窗,“还真是她,身段比当年还标志!你们当时玩得是真好,天天往人家小卖铺里跑。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对面车灯一下子射过来,激得杨维柯眯起眼睛,“刘欣圆,她是刘欣圆。”

    溪盈盈做事干脆利索,她想着既然认识,干脆搭她一程,“欣圆!”

    刘欣圆在脑海里死磕学到的英语新词,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她回头一看,声音是从一辆车发出来的。

    女人的大波浪在夜色下深深浅浅,带着几分迷醉。

    “我是你溪姨,还记得我吗?”溪盈盈笑着和她说。

    刘欣圆这才明白怪不得觉得女人眼熟。

    “上来吧,我带你一程。”

    刘欣圆下意识拒绝,谁知后面车的喇叭声响了,把她的话严严实地盖住了。

    加上正是晚自习结束,都是接孩子回家的车辆。溪盈盈这一停顿,后面车辆都得减速。

    刘欣圆无奈,只好从后门上去。

    她后知后觉,才发现前面高大的身影正是杨维柯的。原来是他妈妈。

    她关上车门时,隐约瞥见杨维柯收拢了腿。

    溪盈盈爽利地说,“我就说背影像你!初中就好看,现在比初中还水灵!”

    刘欣圆不好意思地笑了,“阿姨才好看呢,我看了半天都没认出来,比过去还年轻!”

    溪盈盈大笑:“你这丫头的嘴夸人还是那么好听!还记得杨维柯吧,他也转到泰中读书了。”

    刘欣圆心想,不愧是亲母子,打开话匣子的方式都一样。

    “这怎么不记得,我们现在还是同班同学呢。”

    “那巧了!”溪盈盈神色激动,撇了眼副驾驶装睡的杨维柯,“我们搬到泰和了,以后叫上闻钟,一起来我们家玩。这从小长到大的情谊可难得。”

    刘欣圆也笑着应付溪盈盈一句接一句的话。

    杨维柯用脚踢了踢车门,“妈,你安静点,吵。”

    溪盈盈虽然嘴里说着“不懂事”,却满满放轻声音。

    一时间,车厢里只有暖气声,间或有几声杨维柯的喘气声。

    把刘欣圆送到地方,溪盈盈倒车时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脑袋一直靠着窗户的杨维柯,语气微妙:“人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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