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一处监牢之内,烟蘅靠在墙上,轻轻喘息着。

    不见一丝光亮的黑暗中,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干裂的唇也毫无血色。

    这是她被关进此处的第四天。

    那日封霁说要将她体内的母神之力剥离出来,但烟蘅根本不知道什么母神之力,之后任凭她再怎么追问,封霁都没有解释更多,只说时候到了,她自然就会知道,随后就将她扔进此处。

    这间牢房四面全是墙,没有门也没有窗,她被关进来后,那扇门就化为了石墙,此处只剩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若只是黑暗倒也罢了,可此处应当是设有某种阵法。

    烟蘅能感觉到这几日自己体内的力量在疯狂流失,灵气一点点枯竭,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尽一般。

    她在周身运起防御,靠着掩盖生气,将自己变为死物的法术才勉强撑到今日。

    但这阵法实在太过厉害,她身处其中,根本无法避开。

    破阵一则需要强横的力量,二则需要找到阵眼。

    她现在连站起身来都很困难,别说破阵了,何况冥帝又不傻,阵眼必然被设在监牢之外。

    换句话说,她无路可走了。

    烟蘅低垂着眼,安安静静靠在墙角,自关进来后不曾大吵大闹,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另一处透过水镜观察着她的封霁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最终没看出什么端倪,他喃喃低语道:“这是打算认命了?那可不行。”

    他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现在监牢之内。随着他的到来,一声轻响后,牢房内倏然亮起几盏灯烛,将不大的监牢照得格外亮堂。

    感受到来人气息,烟蘅微抬眼皮,但什么都看不见,紧接着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的眼睛有些刺痛,她索性闭上了眼,毫无同对方搭话的打算。

    封霁走近几步,在前方的矮桌前坐下,不紧不慢地说:“几日不见,神女过得可好?”

    烟蘅不言不语,像是将他当成了空气。

    封霁又道:“需要准备的东西有些多,要劳烦神女再等上三日了。”

    烟蘅暗想:所以三日后便是我的死期吗?

    许是终于意识到烟蘅的不配合,封霁忽然抬手向外一点,石墙上的那扇门重新出现,而整座监牢从空荡狭小的石室变得锦绣富贵,烟蘅身下冰冷的石砖也变为温暖的绒毯。

    她终于睁开眼看向封霁,猜测着他的用意。

    难不成像他那日所说,看在弱雨的份上,让她死得更舒服些?

    “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弱,这么下去恐怕你撑不到三日后了。”

    她终于开口,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你敢杀我,是笃定阑州与天界查不出来吗?”

    “查出来又怎样?神女恐怕对自己体内藏的到底是怎样的力量一无所知,有了它,莫说阑州与天界,整个六界加起来,也无人能阻挡我。”

    他看着烟蘅的目光带上了一丝轻蔑与怜悯。

    “母神之力留在你身上只会是浪费,只有在我手上,它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六界将会匍匐在我脚下,历史也将被我重新书写,我会成为这四海八荒真正、唯一的主人,只可惜,你看不到那一日了。”

    母神之力何等重要,天界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外界当真以为母神之力早已被太元真神炼化,随着太元真神的陨落而彻底消失。

    一开始就连他也被骗了过去。

    不过母神终究是向着他的,他当日派人去清莲台想杀烟蘅,虽然最终派去的人被叶澄明所杀,但他死前最后一段记忆却被封霁拿到了。

    他将那段记忆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最终才得出了那个大胆的猜想。

    母神之力并未消失,它被藏在了烟蘅身上!

    于是便有了这个计划,掳走烟蘅,取出她体内的母神之力供自己炼化。

    到那时,六界之中再无人能威胁到他。

    封霁眼中有着癫狂之色,权力、爱人,他都会拥有,这一切他已经准备了许久了,而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他登顶之路的那条捷径。

    “神女若是无聊可以在附近走走,我想你应该不会天真到试图逃出去,当然,最好不要。”

    封霁扔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此处。

    烟蘅看着那雕花的漆红木门,思索片刻,当真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就在方才监牢变化的同时,那阵法的威力也减弱不少,烟蘅能察觉到,这片刻的功夫身上已经恢复了些力气。

    看来封霁果然是怕她撑不过三日就死了。

    母神之力吗?

    封霁应当不至于弄错这种事,能让他冒着同时得罪天界与阑州的风险对她下手,看来这股力量的确很强大,若当真如他所说可以颠覆六界,那她就绝不能让封霁得到。

    她得想想法子。

    也不知那日的示警,叶澄明有没有看到。

    叶澄明当然看到了,更准确的说,不止他,连司昀也看到了。

    察觉芷姎失去联系后,他顾不得天帝的吩咐,进了阑州。

    而刚至夜悔城,便遇上了叶澄明。

    司昀很难形容他看到叶澄明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个人有着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对方看上去比他更小,像是他少年时的模样。

    纵然一句话都没说,但那张脸足以让他知道对方的身份。

    显然此刻二人都无心一叙兄弟之情,叶澄明冷冷凝视着司昀,道:“大婚之日强掳他人道侣,就是你们天界的做派?”

    大婚之日?

    电光火石之间,司昀想起几件事来。

    崇欢曾经的隐晦提醒:烟蘅身边有美貌男子。

    介容不知从何打听到的烟蘅与一陌生散修关系匪浅的消息。

    烟蘅执意退婚时,他曾追问过她是否另有心上之人,当时烟蘅虽然一口否认,但神色中分明有所隐藏。

    还有清莲台那只有他人用过的茶盏。

    短短一刻司昀脑中转过诸多念头,但他没有提及半分,他只觉得可笑:“强掳他人道侣?这话未免太过无耻,她何曾是你的道侣?何况掳人者到底是谁?休得狡辩,把阿蘅交出来!”

    “她亲口答应要与我成婚,今日本该是我与她结为道侣的日子,司昀,你不是自诩为正人君子吗?那为何不顾阿蘅的意思带走她?”

    “她记忆全失才会受你蒙骗,我当然不能看着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做出将来令她后悔的决定。”

    “你让她出来,亲口同我说她不嫁我了,否则,就算踏平凤音山,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司昀皱眉,只当这人满口推诿之词,二人话不投机,相看两厌,都不愿再多说,下一刻便动起手来。

    四周街道空空荡荡,除了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便只有站在远处的几位魔使和魔将诸渔。

    朝寻脸上看戏的神色已尽数收起,道:“不太对劲。”

    诸渔:“哪儿不对劲?”

    另一边的淳紫却点头,面色凝重。

    司昀的怒气不似作伪,何况若当真是他带走了烟蘅,他又为何还会回来要人?

    她看向朝寻:“会不会是上神想起过往,自己离开的?”

    “若她忆起前尘,不该躲着司昀,怕就怕这其中还有第三方人马。”

    若当真如此,上神的安危恐怕就难说了。

    诸渔听得糊涂,用手肘轻撞了一下朝寻,低声问:“那我们不去拦一拦吗?”

    朝寻瞥了他一眼,微笑道:“那你去?”

    就现在这架势,谁敢上去拦?嫌自己命长吗?

    何况这二人之间难免有此一战,不是今日也会有来日,索性等他们先打个痛快,也好让尊上出口气。

    司昀征战多年,从无败绩,这是他第一次遇上这么强劲的对手。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他身上已经多了数道伤口,叶澄明从一开始便毫不留手,显然是不死不休的打法。

    而他甚至还有闲心道:“这就是天界的司战之神么?不过如此,看来天界的确无人可用,什么人都能成名了。”

    司昀并不喜与人争执,他长剑方向骤然一变,划过对方腰间,带出一串血痕。

    叶澄明冷哼一声,终于舍得使出全力了。

    他何须司昀相让?他就是要让他知道,就算拼尽全力,他也赢不了。

    半空中忽然划过一道红光,正僵持不下的二人同时脸色一变,齐齐转头望向那处。

    那是青吾剑的痕迹!

    顾不得再打,叶澄明终于反应过来司昀方才的话,质问道:“阿蘅难道不是你带走的?!”

    “我若当真带走了人,来此作甚?”

    叶澄明心下一沉,朝阑州边城的方向而去,司昀紧随其后,留下原地面面相觑的三人。

    “我们要跟上吗?”

    “诸渔留下镇守,我和朝寻去。”

    他们到时,那道剑气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而此处也并未留下其他痕迹。

    但可以断定的是,阿蘅绝非主动离去,是被人强行带走的,剑气中有示警之意。

    会是谁呢?

    东海还没这么大本事从阑州抢人,可除了东海,阿蘅并无什么仇家。

    不知为何,叶澄明下意识想到封霁身上。

    能悄无声息从珑华宫带走阿蘅,必然修为很高。

    难道是他?

    可他为何要掳走阿蘅?

    不管是不是,哪怕只有一线可能,他都不能放过。

    叶澄明面色冷峻准备离去,司昀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顿了顿,头也不回道:“关你何事?阿蘅是我的道侣,我自然会将她平安救回,至于你,我今日留你一命,滚回你的凤音山去。”

    ——

    烟蘅在屋内歇了好半晌,才积攒够气力,走出了屋子。

    里面虽然变成了华屋,但推门出来还是监牢的模样。

    长长的走廊上每隔几步都摆放着黑色的烛火,两侧全是各式各样的囚牢,但大多都有门窗,只是都锁着,像她之前那间一般倒是没看见。

    烟蘅撇了撇嘴,看来封霁还真是重视她呢。

    不知走了多久,烟蘅有些累了,扶着墙角歇了歇 ,正要继续往前走,突然瞥见一旁还有另一条黑漆漆的通道,一看就很不寻常。

    监牢中不见守卫,她试着走过去,也无人阻拦。

    这条通道两旁不像之前一般布满监牢,一直走到尽头,才终于出现了一个石室,同样无门无窗,只有石墙上方刻着数字的木牌能证明这不仅仅是一堵石墙,后面必然关着什么人。

    烟蘅有些好奇,谁这么倒霉,沦落到跟她一样的待遇。

    她现在好歹还能出来放放风,这么一想,好像对方更倒霉些。

    打量了半天,烟蘅伸手试着敲了敲石墙,也不知里面的人能不能听到。

    她等了片刻,依旧没什么动静,是她猜错了,后面根本没人,还是石墙太厚,声音传不过去?

    不管怎么说,若后面真的关着什么人,对方一定不同寻常,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可该怎样才能知道后面的情况?

    烟蘅忽然想起一物来。

    她取出一个青色的铃铛,是之前挂在床边的那个幻音铃。

    见完芷姎的第二日,她便将铃铛取了下来贴身收好。

    虽然想不起来幻音铃的来历,但知道它的名字后,烟蘅倒是也想起了此物的用途。

    除了传音之外,据说铃铛本身发出的声音可以传得很远,那或许可以穿透这石墙?

    她轻轻摇动了几下铃铛,按照先前想起的残存记忆默念几句,铃铛果然发出一阵微弱的响动,虽然声音不大,但烟蘅直觉它能穿透这面墙。

    只要背后真的有人,不可能听不见。

    片刻之后,铃铛突然轻轻动了动,烟蘅忙将它凑到耳边,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她极力分辨了好半晌,猜测这应当是石室里面传来的声音。

    看来果真有人!

    她在身后施了个结界,虽不知能不能瞒过封霁,但至少聊胜于无,随后她试着借幻音铃和里面的人说话。

    “你能听清我的话吗?”

    铃铛中响起三下敲击声,显然是对方的回应。

    烟蘅心中一喜,忙又问道:

    “你是何人?”

    过了好半晌,就在烟蘅以为里面关的是个哑巴时,铃铛中才传来一道微弱的回答。

    “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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