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决计不能收的。”谢姮咬唇说道，将那瓶子推到了崔珩的怀中。
“你难道不想弄清楚自己的来历吗？而这阿末香，便是助你安神养息，最重要的一味香了。”
“……你，你知道我的事情？”
“不太多，若你愿意，尽管同我说便是了，只望往后不要当我同洪水猛兽般就行了。”
到了一家丧铺前，谢姮还是不明白崔珩说的要带她置办些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说你故去的阿爹阿娘便是葬在细柳原，可你从未去过那里，我想你是否要借此机会前去祭拜，可这祭品须要亲自准备才显用心，所以我才自作主张带你来此了。”
谢姮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怎样的人，那匹裴素送过来的大食玉骢马，最是桀骜难驯，可崔珩不过四个时辰，便将它驯服了。
在崔珩看来，驯人与驯马并无二般，出其不意、予其不备、投其所好、攻心为上。
这与墨家的机括术、鬼谷子的纵横术、黄石公的韬略术，都是异曲同工，而崔珩恰恰是这其中的皎皎者。
于世无二、天下无匹的。
这样的人，又有名门家世的映衬，还有惊才绝艳的容颜，谢姮一介未经世事的女子，能够撑这么些时日，已经是匪夷所思了。
她呆呆地跟着崔珩领着自己买祭品，就如同泥石瓦砾填成的人儿一般。
直到把一切都置办完毕，崔珩将她抱上马，又要牵着她往前走的时候，听见她的声音从马上传了过来：“往后，你会娶我吗？”
崔珩愣了愣，停下了脚步，回头朝着马背上那局促不安的女子淡淡一笑：“往后，你不一定还愿意嫁我的。”
这人，真的是一点都不肯骗自己啊。
谢姮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她又能怎么办？面对他暧昧不明的纠缠，她竟然除了悸动，根本无力抗拒。
“那么，我若答应了与你纠缠，何时会是尽头呢？”她的另一个问题来了。
“至多半年，”他的眸间闪过一丝悦意，“你既如此问，可是应了？”
谢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点了头，“那……那我们须要立下字据，半年为期，半年后，你不许再来见我，我也不会去寻你，从此我们便形同陌路，无缘对面不相识。”
崔珩想了想，翻身上了马，将身前娇小玲珑的女子拢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细语，“你若真的舍得，那我便依你。然无论怎样，这半年内，你便是我的女人，与我朝暮相对，不许将我推开。”
他崔景麟的怀抱，可能是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而谢姮，就这样一边带着浓浓的设防，一边栽了进去。
接近昆明池畔舒家的庄子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听说在快出城的时候，谢姮被崔五郎给劫走了，不知去向，大家不免为此忧心。
尤其是谢媛，急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们怎么就不追上去看看，到底是去了哪里？”
“景麟那匹大食马是我送他的，那可是千里良驹，只要它想跑，不可能有凡马能追得上的。你们就别瞎操心了，两个大活人，还能没了不成？许是上哪闲逛去了。”
“这是上哪儿闲逛的事儿吗？”袁晖一脸没辙地望着大大咧咧的裴素，叹了口气。
那两个人可是孤男寡女，况且在人家阿姐的眼皮子底下，也只有裴素一点儿谱都没了。
“你都不知道，如今景麟可出息了，再也不是原来那般风一吹遍倒的模样，而且还得天台山的白云子指点，我看再过几日，就连我都能打得过了。你们不要过于忧心，必然不会遇见什么歹人的。”
“你……真是榆木疙瘩。”李睿指着裴素的鼻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是，你们都不要太忧心了，崔五郎自然是有分寸的，”舒茂赶紧出来打圆场，尤其是自家娘子还大着肚子，为这个小姨子忧心，他还真的是舍不得，“阿媛，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下人们，还有东渐都一并出去找了，很快便会有消息传来的。”
“来了，来了，主子回来了！”稚柳欢快的声音自外头传了过来。
大家都连忙出去迎，正看见一匹雄赳赳的白马停在院外，崔珩一身白袍，翻身下了马。
而令众人悬心不已的谢姮，正被崔珩小心翼翼地从马背上给抱了下来。
二人俱是圆领袍衫、纱罗幞头，明明都是男装扮相，可在大家眼中却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你们……怎么……”谢媛被舒茂搀扶着，本是想问他们为何一道骑马过来，可又怕问了这句话让妹妹尴尬。
“事急从权，”崔珩向众人作揖，并解释，“带着姮娘去西市置办了一些东西，为了避人耳目，让她换了男装，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波。”
很有礼，让人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
却只有谢姮知道刚才那所谓的事急从权，究竟发生了多么翻天覆地的事情。
舒府的庄子，是舒茂的恒产，虽然不算太大，堪堪三进，却毗邻昆明池，风光委实是好。
平时庄子上只有仆役，掌管旁边田产的收成，但是因为每年舒茂都会时不时地携朋带友来此小住，故而里外打点地都十分精心。
而今年，舒茂又成了家，这宅子也算有了女主人。洞房花烛之时，舒茂便向谢媛交代了自己的所有身家，连这个宅子的房契都上缴了的，所以谢媛早知道这个地方，却还是第一次来。
上回谢媛闹了崔府，是凭着对妹妹的拳拳维护之心。可回府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舒茂本就想同崔珩的圈子结交，所以这才有了细柳原之行，本来是尝试着下贴邀请看看，没想到却是一拍即合，竟然能成事。
谢姮并谢媛夫妇一起，住在内院，第二进的院子就留给了崔珩、裴素他们。张辞虽然不甚高兴，也在二进的院里住着。
谢姮的屋子在西厢，自外头回来后，她整个人便浑浑噩噩的，坐在镜子前对着铜镜发呆，连箱笼都没有心思整理。
“阿姮，你同我说实话，究竟你与那个崔五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可是欺负你了？”谢媛刚推门进来，便开门见山。
这便是她最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题了。
谢姮看这镜子中的自己摇了摇头，眼神却空洞异常，“阿姐，并没有什么事情，他待我也是极好的。”
谢媛细细打量妹妹的脸庞，审视了许久，美目中迸出火光，“你可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若是连我都瞒，你难不成往后真的要出家吗？”
“阿姐，嫁不嫁人，有那么重要吗？你与姐夫，自然是情投意合，你这才终生有了依仗，姐夫是良人，值得托付终身。可并不是每个女子都有这样的福气啊，你看我们家旁边的花囡，也是花朵一般的样貌，最终却嫁了个什么夫君？三天两头都伤痕累累地逃回家。可在出嫁前，她也曾与我说过那人待她是极好的呀。”谢姮的神色悴然，明亮如繁星般的眼眸变得黯淡。
“阿姐，我知道你不忍见我孤苦，想方设法替我筹谋，可是姻缘之事，岂是人力可以左右？”
“傻妹妹，”谢媛终于心软了下来，“可是崔五郎说过能娶你的啊，为何你断然而辞呢？”
“有些人，如同风一样，根本不能把捉的。既然这样，又何必自讨苦吃。”
“你既然看得如此明白，那么就知道那些人是连碰都不能碰的，为何又要同他镇日朝夕相对呢？”谢媛的问题，问得犀利。
谢姮无言以对。阿姐是对的，有些人确实是连碰都不能碰的，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是要沉沦的，可是她已然陷在其中，又如何能保全自身呢？
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我的妹妹，你可是长大了，”谢媛一把将谢姮抱在怀中，声音里透露出浓郁的悲切，“往后你可如何是好，怎么会喜欢上那样的一个人呢？”
舒茂曾与她说过这个崔五郎，当时他尚在病中，在长安城里最名声大噪之处是身有不足，不久于人世。
可别人不知道，舒茂还是知道的，这个崔五郎惊才绝艳，天下无双，听说世上没有他赏玩不了的东西，更有甚者，即便他尚在病中，还有长安第一美人芙蓉娘子为他守身归隐三年。听说天香楼连生意都不做了，任凭是天皇归胄，只要不是崔五郎，芙蓉娘子便不见客的。
可是，一转手，他便将芙蓉娘子送至武怀砚那个浪荡子的身下，成为全长安的一大憾事。
这样心狠手辣、寡情薄性之人，怎能是佳婿呢？如若他是真心实意肯娶姮娘为妻，那便罢了，可是他压根没有动这样的念头，那便是心怀不轨。
怕只怕，将来姮娘的下落，与这个芙蓉娘子相去不远。
那么她谢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抱着妹妹的手，蓦地一紧，尚沉浸在哀伤中的谢姮并不知道自己的阿姐下了怎样的决心。
只是这次的细柳原之行，注定不会太平了。
“你难道不想弄清楚自己的来历吗？而这阿末香，便是助你安神养息，最重要的一味香了。”
“……你，你知道我的事情？”
“不太多，若你愿意，尽管同我说便是了，只望往后不要当我同洪水猛兽般就行了。”
到了一家丧铺前，谢姮还是不明白崔珩说的要带她置办些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说你故去的阿爹阿娘便是葬在细柳原，可你从未去过那里，我想你是否要借此机会前去祭拜，可这祭品须要亲自准备才显用心，所以我才自作主张带你来此了。”
谢姮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怎样的人，那匹裴素送过来的大食玉骢马，最是桀骜难驯，可崔珩不过四个时辰，便将它驯服了。
在崔珩看来，驯人与驯马并无二般，出其不意、予其不备、投其所好、攻心为上。
这与墨家的机括术、鬼谷子的纵横术、黄石公的韬略术，都是异曲同工，而崔珩恰恰是这其中的皎皎者。
于世无二、天下无匹的。
这样的人，又有名门家世的映衬，还有惊才绝艳的容颜，谢姮一介未经世事的女子，能够撑这么些时日，已经是匪夷所思了。
她呆呆地跟着崔珩领着自己买祭品，就如同泥石瓦砾填成的人儿一般。
直到把一切都置办完毕，崔珩将她抱上马，又要牵着她往前走的时候，听见她的声音从马上传了过来：“往后，你会娶我吗？”
崔珩愣了愣，停下了脚步，回头朝着马背上那局促不安的女子淡淡一笑：“往后，你不一定还愿意嫁我的。”
这人，真的是一点都不肯骗自己啊。
谢姮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她又能怎么办？面对他暧昧不明的纠缠，她竟然除了悸动，根本无力抗拒。
“那么，我若答应了与你纠缠，何时会是尽头呢？”她的另一个问题来了。
“至多半年，”他的眸间闪过一丝悦意，“你既如此问，可是应了？”
谢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点了头，“那……那我们须要立下字据，半年为期，半年后，你不许再来见我，我也不会去寻你，从此我们便形同陌路，无缘对面不相识。”
崔珩想了想，翻身上了马，将身前娇小玲珑的女子拢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细语，“你若真的舍得，那我便依你。然无论怎样，这半年内，你便是我的女人，与我朝暮相对，不许将我推开。”
他崔景麟的怀抱，可能是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而谢姮，就这样一边带着浓浓的设防，一边栽了进去。
接近昆明池畔舒家的庄子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听说在快出城的时候，谢姮被崔五郎给劫走了，不知去向，大家不免为此忧心。
尤其是谢媛，急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们怎么就不追上去看看，到底是去了哪里？”
“景麟那匹大食马是我送他的，那可是千里良驹，只要它想跑，不可能有凡马能追得上的。你们就别瞎操心了，两个大活人，还能没了不成？许是上哪闲逛去了。”
“这是上哪儿闲逛的事儿吗？”袁晖一脸没辙地望着大大咧咧的裴素，叹了口气。
那两个人可是孤男寡女，况且在人家阿姐的眼皮子底下，也只有裴素一点儿谱都没了。
“你都不知道，如今景麟可出息了，再也不是原来那般风一吹遍倒的模样，而且还得天台山的白云子指点，我看再过几日，就连我都能打得过了。你们不要过于忧心，必然不会遇见什么歹人的。”
“你……真是榆木疙瘩。”李睿指着裴素的鼻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是，你们都不要太忧心了，崔五郎自然是有分寸的，”舒茂赶紧出来打圆场，尤其是自家娘子还大着肚子，为这个小姨子忧心，他还真的是舍不得，“阿媛，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下人们，还有东渐都一并出去找了，很快便会有消息传来的。”
“来了，来了，主子回来了！”稚柳欢快的声音自外头传了过来。
大家都连忙出去迎，正看见一匹雄赳赳的白马停在院外，崔珩一身白袍，翻身下了马。
而令众人悬心不已的谢姮，正被崔珩小心翼翼地从马背上给抱了下来。
二人俱是圆领袍衫、纱罗幞头，明明都是男装扮相，可在大家眼中却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你们……怎么……”谢媛被舒茂搀扶着，本是想问他们为何一道骑马过来，可又怕问了这句话让妹妹尴尬。
“事急从权，”崔珩向众人作揖，并解释，“带着姮娘去西市置办了一些东西，为了避人耳目，让她换了男装，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波。”
很有礼，让人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
却只有谢姮知道刚才那所谓的事急从权，究竟发生了多么翻天覆地的事情。
舒府的庄子，是舒茂的恒产，虽然不算太大，堪堪三进，却毗邻昆明池，风光委实是好。
平时庄子上只有仆役，掌管旁边田产的收成，但是因为每年舒茂都会时不时地携朋带友来此小住，故而里外打点地都十分精心。
而今年，舒茂又成了家，这宅子也算有了女主人。洞房花烛之时，舒茂便向谢媛交代了自己的所有身家，连这个宅子的房契都上缴了的，所以谢媛早知道这个地方，却还是第一次来。
上回谢媛闹了崔府，是凭着对妹妹的拳拳维护之心。可回府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舒茂本就想同崔珩的圈子结交，所以这才有了细柳原之行，本来是尝试着下贴邀请看看，没想到却是一拍即合，竟然能成事。
谢姮并谢媛夫妇一起，住在内院，第二进的院子就留给了崔珩、裴素他们。张辞虽然不甚高兴，也在二进的院里住着。
谢姮的屋子在西厢，自外头回来后，她整个人便浑浑噩噩的，坐在镜子前对着铜镜发呆，连箱笼都没有心思整理。
“阿姮，你同我说实话，究竟你与那个崔五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可是欺负你了？”谢媛刚推门进来，便开门见山。
这便是她最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题了。
谢姮看这镜子中的自己摇了摇头，眼神却空洞异常，“阿姐，并没有什么事情，他待我也是极好的。”
谢媛细细打量妹妹的脸庞，审视了许久，美目中迸出火光，“你可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若是连我都瞒，你难不成往后真的要出家吗？”
“阿姐，嫁不嫁人，有那么重要吗？你与姐夫，自然是情投意合，你这才终生有了依仗，姐夫是良人，值得托付终身。可并不是每个女子都有这样的福气啊，你看我们家旁边的花囡，也是花朵一般的样貌，最终却嫁了个什么夫君？三天两头都伤痕累累地逃回家。可在出嫁前，她也曾与我说过那人待她是极好的呀。”谢姮的神色悴然，明亮如繁星般的眼眸变得黯淡。
“阿姐，我知道你不忍见我孤苦，想方设法替我筹谋，可是姻缘之事，岂是人力可以左右？”
“傻妹妹，”谢媛终于心软了下来，“可是崔五郎说过能娶你的啊，为何你断然而辞呢？”
“有些人，如同风一样，根本不能把捉的。既然这样，又何必自讨苦吃。”
“你既然看得如此明白，那么就知道那些人是连碰都不能碰的，为何又要同他镇日朝夕相对呢？”谢媛的问题，问得犀利。
谢姮无言以对。阿姐是对的，有些人确实是连碰都不能碰的，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是要沉沦的，可是她已然陷在其中，又如何能保全自身呢？
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我的妹妹，你可是长大了，”谢媛一把将谢姮抱在怀中，声音里透露出浓郁的悲切，“往后你可如何是好，怎么会喜欢上那样的一个人呢？”
舒茂曾与她说过这个崔五郎，当时他尚在病中，在长安城里最名声大噪之处是身有不足，不久于人世。
可别人不知道，舒茂还是知道的，这个崔五郎惊才绝艳，天下无双，听说世上没有他赏玩不了的东西，更有甚者，即便他尚在病中，还有长安第一美人芙蓉娘子为他守身归隐三年。听说天香楼连生意都不做了，任凭是天皇归胄，只要不是崔五郎，芙蓉娘子便不见客的。
可是，一转手，他便将芙蓉娘子送至武怀砚那个浪荡子的身下，成为全长安的一大憾事。
这样心狠手辣、寡情薄性之人，怎能是佳婿呢？如若他是真心实意肯娶姮娘为妻，那便罢了，可是他压根没有动这样的念头，那便是心怀不轨。
怕只怕，将来姮娘的下落，与这个芙蓉娘子相去不远。
那么她谢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抱着妹妹的手，蓦地一紧，尚沉浸在哀伤中的谢姮并不知道自己的阿姐下了怎样的决心。
只是这次的细柳原之行，注定不会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