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话音一落,一家人便齐刷刷地望向他,脸上俱是掩不住的忧色。

    “麟儿,你都对圣上说了什么,怎么会如此刁难呢?”

    崔玄暐毕竟是武周氏的近臣,一手被她提携到今天的相位上的,从来对他们崔家都非常倚重,这可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

    “我观圣上的意思,是想看看我究竟是不是有真才实学。”崔珩饮了一杯桂花酒,白皙的脸庞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嫣红,看起来艳丽至极。

    “那你打算如何应对?”崔玄暐其实并不担心崔珩的才学,他忧心的是旁的东西。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既然圣上真的想看看我有没有才学,那我当仁不让是得满圣上之愿了。”崔珩笑道。

    这个端正月节并不太平,因为崔珩的言语,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早早就有罢筵的心。

    姮娘先回了松筠院,崔玄暐又把崔珩留在葳蕤轩促膝谈了许久。等他回到松筠院的时候,已经是戌末了。

    他才步入院落便看见姮娘看着月亮一副痴心的模样,连他走近了都浑然不觉。

    “你真的对我甚不上心,”一只手温柔地抚上了她的头,姮娘回过头便看见一双微红的凤眸,那是被酒气染就的颜色,“也不问问我今日在宫中遇见了什么。”

    “你喝多了。”淡淡的酒香混杂着他身上的沉香,交织成令人晕眩的气息,她踮起脚凑近他的额头,伸手探了探,“脸上看起来有些红,眼睛也红了,可是摸上去却冰冷如玉,赶紧进屋,若是受了风寒可不成。”

    崔珩反手握住她的柔夷,眼眸弯弯,心情大好的模样:“不是要一起过月夕赏月饮酒的吗?怎么如此迫不及待就邀我一同进屋了?”

    “你……真是无赖。”姮娘听出他言语中的戏谑,也是无语。

    真是随时随地都要占一占口舌之快。

    比起三岁的孩子都不如。

    崔珩轻轻地抱起她纤细的身子,轻声在她耳边沉吟:“我不过就去了三两个时辰,可仿佛过了一世。你就与我再喝一杯,权当是我胡闹便是了。”

    姮娘深觉他今天有些不同,想必是进了宫的缘故。

    她不知道科考究竟有多难,可也知道幼时在长安,身边可是从来没听说过谁是去科考了的。

    他们谢家自从官身无落,道也动过这心思,可谢家大郎才读了几日书便受不得那个苦,宁愿去做个账房先生。

    可是崔珩才进宫便被皇上指名要下场,还听说是最难的秀才科,这该如何是好。

    “我陪你喝便是,”姮娘只以为崔珩是因为这事心中不快,“我让夕颜去备酒菜,咱们就在这院子里一边赏月一边饮酒,都是现成的吃食,稍待片刻。”

    崔珩就静静地看着她张罗,果真是不到一刻钟便已经准备妥当,就在院中庑廊上置了一桌酒席,桂花酒还是烫过的。

    下人们都纷纷退了下去,这一院的月色便只留给了二人。

    “可是那科举为难你了?”姮娘问得小心翼翼的,眸子里都是担忧,“我是不知道这朝廷的事情,可是你若是觉得为难,那就同圣上说来年再考,也不是不成的。”

    崔珩握着酒杯,看着杯中的月影,银光四射:“我今夜赶了三场筵席,只有现在的这场,才是最合心意的。”说着便往下饮。

    “虽说你心中不快,但是也不该太过放纵了,借酒消愁到底对身子不好。”姮娘蹙眉。

    崔珩看了她一眼,冷不丁就将她抱在怀中,嘴对着她的,咕咚一声便将酒渡给了那张喋喋不休的红唇,见她吃惊地又瞪起了眸子,实在有趣,笑道:“既然不准我喝,那你就都如此帮我喝,可好?”

    温热的酒液掺杂着他的气息猛地被灌入喉咙,姮娘差点被呛到,好容易全都咽了下去:“你怎么如此无赖!”

    “你除了说我是无赖,如今是已经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了。”崔珩懒懒地夹起一片蒸糕,态度风流,径直就往姮娘的嘴边送过去,“来,张嘴。”

    “我已经吃过了,”谢姮的脸庞瞬间染上了些许红晕,“你今夜奔波了,还是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要总喝酒。”

    “总算会关心我了,”崔珩心情大好,微微启唇,对姮娘说:“喂我。”

    “……”

    刚说要胡闹果真是胡闹,姮娘心中腹诽,却也柔顺地夹了菜肴放进他嘴里,看着他一双凤眸满意地弯了起来,很惬意的模样。

    “若天下女子都如我的姮娘一般,便天下太平了。”说着,他抬起手又抚上了谢姮的头发,却从他的袖中掉出来一团东西。

    姮娘好奇地捡起来看了,却是一方粉色的锦帕,只是这锦帕上绣的是鸳鸯戏水,带着一团不明的馨香,显然是女子之物。

    只是上面没有绣什么名讳,也不知道是哪位娘子的贴身之物。

    姮娘有些无语,拿着那帕子的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这算什么?崔珩与什么女子有了私情?还给她抓了个先行?

    莫不是在端正月宫中的筵席上,那位清河郡主偷偷给他塞的?

    唔,还真让人浮想联翩。

    崔珩见帕子被姮娘捡了,竟然也不慌乱,也猛地凑过来看,启唇:“你猜猜,这是谁的?”

    谢姮脸色有些僵硬:“既然你是去宫中内筵得的,而且你还……还光明正大地收了,想必就是清河郡主的私物吧。”

    “我的姮娘一贯聪慧。”崔珩拿起那方锦帕,冷不丁就丢在了身侧的三足香炉之中,火光猛地窜了起来,不过一息之间,那帕子就燃烧殆尽了。

    “为何烧了?”姮娘惊讶,“既然都收了,到底是人家的心意。”

    “心意?”崔珩微醺的眸子睨了姮娘一眼,“你倒是心大,我拿了别的女子的东西回来也不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我的女人而是真为侄儿操碎了心的姑母呢。”

    姮娘知道他一贯就会在这上面与她置气,所以也不用他计较。她掀开香炉盖子,果然那帕子已经化为灰烬。她拿起银匙细细拨那灰,想要把帕灰与香灰分开来,拨着拨着禁不住笑了起来。

    “我虽说不太懂这男女之事,可好歹也是看过三五本传奇故事的,你们这些男子,若真的有心要拒绝女子的心意,自然不会当着她的面将这样私密的物什收下,你若不喜,何苦还带回家烧,当场还她便是,白惹她起了惦念之心。”

    “既知道怨我,也不枉我对你的一番情谊,”崔珩眉梢换上笑意,一点儿也不恼,伸手就讲姮娘揽在怀中,抱着她不放,“你看这帕子才丢进香炉,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就烧地干干净净,可知寻常的锦帕并不能有这样的效果,这可是西疆的天蚕丝制成的。

    年进贡不足十束,有价无市,比金子都要难得多了。而全天下有这样东西的女子,唯有两人,一位便是当今的圣上,另一位便是遗我帕子的这位。”

    谢姮听出了他言语中的不一般,愕然:“莫非不是清河郡主所赠吗?”

    “这是平安公主的东西,知可道她,我的小姮娘?”崔珩神色中闪过一丝嘲讽。

    “你是说……是说那位当今圣上的最小的公主吗?是清河郡主的亲姑母?”姮娘惊愕,不可思议地望着崔珩,“她的帕子为何在你这儿?”

    “你说呢?”崔珩的眼神倏地冷了下来,如坠冰窟一般,凉飕飕的,“不过是初见,我还是她名义上的侄女婿,都能如此厚颜无耻,我还得顾忌她的面子,把这祸根拿回家来烧,她这滔天的气焰,已经盛到极处了。”

    谢姮半天说不出话来,忽然想起他进宫前同自己说的话,莫不是就走了这一遭真的就被那平安公主给看了?

    “你是招惹她了?她就算看上你也得顾忌清河郡主的脸面吧。”谢姮匪夷所思。

    “顾忌?”他们母女都能共享面首了,还有什么礼义廉耻?不过这话他始终没有忍心同姮娘说,实在过于糟污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抱着姮娘的手也紧了几分:“今儿月夕,不说这些烦心事了。”

    “可是往后你行走宫中,总归与她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今你又收了她帕子,她若是看上你,你该如何躲避?”

    谢姮到底是担心了。

    “傻瓜,”崔珩亲了亲她的额头,“这男女之事,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我若没有答应,她堂堂一个公主莫非还能对我用强的?再说了,这个平安公主是权势的宠儿,多少双眼睛盯着,说难听点想爬上她绣榻的男子不知凡几,她对我有兴致不代表别人就能答应。放心吧,我自然会为你守身如玉的。”

    姮娘顿然咋舌,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茬。

    “还是你不希望我守身如玉?”见她害羞了崔珩戏谑起来,低声在她耳边叹道:“要不,我们就不守了?就趁着月色……”

    姮娘连忙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继续没羞没躁地往下说。

    崔珩的吻则从她的掌心开始,带着濡湿的暖意,配上他略显迷离的眼神,终究是拉下了她的手,附上了她的唇舌。

    意乱情迷时,姮娘分明听见他的声音在她的耳侧响起:“等我解决了郡公这一事,你不嫁我就强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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