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姮娘还是不知道崔珩到底打算如何解决郡公之事,只是过了端正月,果然圣旨就下了,令崔珩在神都下场,参加秋闱。

    崔家虽说是阀阅世家,可也是有不信邪的子弟偏要走科举之路的。

    崔珩的侄儿崔震便是进士出身举仕的,而崔涣则在成均监念书,准备遵循他兄长科考的路子。

    世家子弟科举,就颇有几分炫技的成分了。仿佛昭告天下,你们这些寒门之子赖以生存的登顶之径,我们也是分毫不差的,可不是靠着家族福荫。

    知道小叔叔要科考,而且还是十日后的秋闱,崔震和崔涣都被点燃了,崔家满门最兴奋的就是他们。

    圣旨才下,他们便冲进了松筠院里,叽叽喳喳起来。

    “小叔叔你打算考第几名?一举夺魁可好?”崔涣神色激动,“等位次出来了我可要好好在监里炫耀炫耀。”

    “我看不妥,若是真的夺了魁,可不就是给满神都的学子都打了脸?这才学了几日就能夺魁,往后那些学子岂不是苦不堪言。”崔震还是比较理性的。

    “我看小叔叔你就堪堪过关便好,给其他人留条生路。”

    只是接下来的这句话就有比较多的炫耀成分了。

    “小叔叔这是我们监里的夫子整理的历年秀才科的卷子和高中的文章,虽说没有几天时间了,你也可以借鉴一番。”

    “我听说今年神都乡试的秀才科,报名的人寥寥无几,只是有一事甚是恼心,今年神都乡试的主考官是春官侍郎张六郎。且贡院就在春部,即便按照圣上的意思卷子如今都弥封,可若张六郎想要动一动手脚,对小叔叔还是甚为不利的。”

    崔震听说了中正月节的事情,事实上,如今朝堂上大家议论纷纷的都是这位崔相的第五子,初见天颜便拂了二张的面子,即便有未来太子和崔相这两座靠山,这前途还是堪忧呀。

    “便是知道科举年年都在春部下场,这才故意端正月名声大噪一番的。”崔珩淡淡地说道,众人皆是一惊。

    “我这才明白过来,”崔涣惊呼,“别的考生都会在考前行卷,提到主考官那边走动走动,呈上自己的作品,求个好名次。小叔叔你这是直接到圣上跟前行卷了呀,果然是高妙!”

    “对呀,以小叔叔你如今的名声,即便张六郎不想让你出头,届时陛下说要看卷子,他总归是得双手呈上的,若被圣上看出什么端倪,他不就吃力不讨好了,他必然不会为此涉险。”

    崔珩点了点头,凡事都是如此,低调有低调的做法,高调有高调的好处,关键是得会审时度势,这才是最难之处。

    “景麟,你这就是要去科考了?”一直一言不发的裴素总算发了话,还是有些如梦方醒的感觉。

    显然这跟他们俩之前筹谋的有很大的出入。

    “因势利导,顺势而为。”崔珩算是回答了。

    “表叔叔要不你也考一个?秀才科就算了,进士科也是难,但是好歹还有明经科、明法科,再不济还有明算科,试试吧。”崔涣怂恿。

    裴素的脑袋摇地跟拨浪鼓似的:“我才不去找死。”

    众人笑闹了一阵,姮娘一走进松筠院,便看见这样的景致。

    裴素见姮娘来了,连忙凑过去同她借一步说话。

    原来是府君庙的消息已经有了。

    “我的人亲自去了一趟,如今那边鬼气森森,就是因为莫名有人失踪,原先在府君庙的那群道士,都四处逃散了,只剩下一个张道人还坚守着,便是你们上回见的那位。”裴素皱眉。

    “可有什么所获?果真尸骨都无存吗?”

    “古怪就在这里,但是张道人说这些人失踪皆有一个特点,似乎听见了一个女子在唱歌,都是循着歌声去找,结果找着找着便不见了。”

    姮娘猛然打了个哆嗦,光听便觉得瘆得慌。

    两人耳语了一阵,崔珩面色已经不大好了,裴素连忙装鹌鹑呆若木鸡。

    “你今儿到底是来找谁的?”崔珩将两个侄子送出了门,便开始对裴素发难。

    “听说你要乡试,就……就来探望探望啊。”裴素略有些结巴。

    崔珩的凤眸冷若冰霜。

    “行了,我们说正经的,府君庙的事情。凤沼说探听到了一些怪事。我寻思着得先和东渐说一说,再亲去一趟。”

    姮娘想到了七爷带来的话,便鼓起勇气说:“你过些日子就要下场了,没有三五日是出不来的,要不我们先去一趟?如果你不放心,就让凤沼的人与我们一道,不会出什么事的。”

    “用不着让我的人,我亲陪你们去便行。”裴素嚷嚷。

    一个是自己的女人,一个是最好的兄弟,崔珩心情却是非常之差。

    “等我考完。”他冷若冰霜地蹦出了这四个字,再凌厉地望了他们俩一眼,仿佛是北风刮过,将两个人迅速冰封。

    谢姮总算明白,这一次去府君庙,崔珩是定然不会让她独去的,七爷带来的话,算是必然要违逆了。

    自从接了圣旨,崔珩便闭门谢客,作出了一副在家中苦读的模样,只有姮娘知道他确实是读了,只不过不那么苦罢了。

    每日给他案头上收拾,看见的书都是一些奇书异文,别说是什么经史子集了,就连上头的字到底是什么字都看不懂。

    感觉不像是要考的范畴。

    明日就要去春部贡院,听说那儿四围都是荆棘,有棘院之称,就是为了防止心思活络的考生与外界互通有无,徇私舞弊。

    姮娘给崔珩收拾箱笼,这两日大相公娘子裴氏、崔珩兄长、姐姐妹妹们送来傍身的东西也不胜枚举,清河郡主也送了一支玉管狼毫过来。

    姮娘拿起一对精美的狼皮护膝,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那上头累丝的工夫,实在是精美。只不过秋闱用这个,委实也太早了一些。

    “平安公主送来的。”崔珩冷不丁出了声,谢姮回头看去,敢情他是早就来了,一直站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看着自己收拾箱笼。

    “要装进去吗?”姮娘有些愣愣的,顿然手足无措起来。

    崔珩的视线在她的脸上逡巡了许久,这才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小白眼狼。”

    姮娘的脑袋顿时轰地一下:“啥?”

    崔珩将她手中的护膝拿了过来,仔细端详:“这是紫狼,长白山的神物,你可知道这对护膝要价几钱?”

    “我是看这天气还不至于要用狼皮护膝,只是不知道你到时候在场子里半夜会不会觉得冷。”

    见她始终呆傻状不在状态,崔珩也不报什么期待,就将那护膝随手扔了,拿起那支玉管狼毫。

    “这狼毫是圣上所赐,看见上面镌的字没有。”

    姮娘凑过去看了,果然是刻了圣敕两个小字,还有两句当今圣上写的诗,颇有气势。

    “我适才没有注意到,如今知道了,你是想跟我说乡试是不能携带这些有字的文房的,会被说夹带是不是?”

    看来是鸡同鸭讲,完全是对牛弹琴!

    崔珩索性向姮娘摊开手:“你的呢?”

    “啥?”

    “明日我就下场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为我准备吗?”崔珩眼如冰刃。

    “我……我,”姮娘顿时大囧,“我本来也是给你准备了的,只不过与这些东西比起来,实在是粗陋,就……就算了吧。”

    可是崔珩伸出去的手就是不肯收回去,一副不拿到东西决不罢休的模样。

    姮娘怯怯地望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在自己的荷包里摸索了一阵,抖抖索索地拿出来一个东西,不好意思地放到了他的手上。

    那是一个绣工精巧的香囊,一点都不粗陋,鸦青色囊身,上头绣的是一支小小的并蒂莲。

    竟是并蒂莲……

    崔珩心情大好:“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莲。”

    “还是算了吧,就不要戴下场了,若是教人看见,实在是不妥。”姮娘脸红极了,她也不知道

    自己是怎么了,自从看见平安公主送给崔珩的那帕子,便鬼使神差地绣起了香囊来。

    一绣还是绣的并蒂莲。

    “如何能算?你头一回赠我东西,”崔珩低头轻嗅,颜若朝霞:“是我惯用的沉香和你惯用的兰香,甚合我意。”

    “你果真要戴着下场?”

    “自然。”

    “你……”姮娘舌头打结,央道,“要不你就贴身戴着,不要教人看见,可好?”

    “那你得好好求我一求的,”崔珩笑了起来,一副无赖模样,“否则我就光明正大地挂着,任人来问都说是你赠的,看你还敢不敢拒绝我的求亲。”

    “若是如此,改日我再绣个十个八个的,人人都送一个,让人知道你可不是独一份。”

    “小白眼狼,你敢?”

    姮娘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妥协。

    “罢了,等我考完了再慢慢收拾你。”崔珩摆手,算是允了。

    “这次下第,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是要高中还是打算名落孙山?”

    “你猜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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