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寒光直向面门扑来,裴厉璟心中一惊,立刻反手拔刀迎面接下,刀剑相碰银光顿挫,两人辗转腾挪,眨眼间交手数招,裴厉璟也在这转瞬间看清对面的模样。

    一张略显黧黑的脸,相貌年轻英气,眼神中却透出一股义勇。

    军中人?

    裴厉璟皱眉回击,逐渐掌握胜势,刀压重一分,正欲擒缚对手,却发觉有一道古怪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好似粘了条恶心水蛭,令人不舒服。

    屋里还有人。

    裴厉璟立刻敏悟,这年轻人在保护后面那个招摇撞骗的“神人”。

    临机辄断,裴厉璟迅速换了战略,重重劈刀将年轻人逼得后退两步,自己耸身飞掠,刀尖直指那目光所来处。

    裴厉璟目光跟随刀尖伸展,目光尽头,却是个带帏帽的···

    女子?

    按理说男不与妇敌,但现在这女子多有蹊跷,即使明知不合礼数,也少不得冒犯一回。

    裴厉璟心下一狠,刀势未有减缓。

    那女子彷佛一座盲眼玉雕,刀剑近在咫尺却并无退意。

    “小姐!”

    花潮惊叫出声。

    这胆大妄为的金吾卫,怎么上来就要她家小姐的命!

    见裴厉璟刀光几乎已滑到女子面容,云澜拼全力抢到刀下,砥锋挺锷间,银影闪过,擦色苗刀险险扛住他的重击。

    刀尖在女子面前停了下来。

    女子身形端庄,刀气扑面也自威严不动。只是帏帽轻轻摇摆,面纱被刀气砍掉半扇,飘悠悠落了下来,一张惊世绝艳的脸庞被展示在面前。

    裴厉璟有些震住了。

    竟然是个面如皎月的女子。

    因着连日阴雨,江上雾气浓郁,屋子里若是不点灯便十分昏沉。

    而此刻,屋子并无灯火,面前女子却光彩溢目,照映左右。

    乌发如云瀑般散开,颈上坠着银饰,羊脂玉般的脸上柳眉弯弯,脸颊沁润如盛开玉兰般动人。整个人清朗明媚,仿佛缀着银河的星辰,耀眼如穿透云雾的月光。

    只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好像噙了霜雾般朦胧,裴厉璟看不清晰,待一认真端详,却好像要被吸进去般夺人神魂。

    裴厉璟定住心神,未料到这位装神弄鬼的神人竟是位艳丽绝伦的美人。

    “云澜,松手吧,这位大人该先兵后礼了。”

    正抵抗的剑稍微一滞,随后便后退一步收了起来,叫云澜的侍从侧过身,似乎为裴厉璟让开与女子交谈的空间。

    刀尖近在眼前,云翡心下胆战心惊,脸上却不肯露一点怯。她柔声开口,缓了缓心绪抬眼看向来人。

    那眼神流云般婉转,可裴厉璟却看得出,望向他的那双眸子里面闪过一丝冷色。

    擅自闯了女子闺房,裴厉璟尴尬地咳了两声,“不知阁下是女子,裴某思虑不周,多有冒犯。”

    女子浅笑,眉眼垂弯,艳如桃李。

    “民女尚未有婚配,乃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若是按着大齐国的民俗,公子初次便以刀剑相见,这般冒犯之举,可是要毁民女清誉?”

    这女子看上去年方不过十七八,说话却如此狂妄露骨,裴厉璟一时间语塞,他习武多年,身经百战,向来只有人惧他,少有人敢如此大胆撩拨。

    他面上不由得变了变颜色,错开眼,语气也软下来。

    听见小姐这般大胆论调,云澜和花潮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船上发生凶案,叩门无人应答,为了小姐安危我不得已出此下策。”

    “好一个为了我的安危。为了我之安危,与我的侍从兵戈相见,刀气狠戾到几乎划破我面颊。我竟不知大齐国公子们对安危的定义都这般别出心裁。”

    女子话语间春秋笔法,前句撩人后句讽刺,裴厉璟向来搞不懂女子心肠,但也自知理亏,于是低眉不辩,行礼算作赔礼,而后便抬起脸来。

    “小姐,刚刚多有得罪,但隔壁有凶案发生,因时制宜,裴某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你理解。”

    “自然,若是不理解,您这刀怕是还要架到我脖子上来。”

    这女子,怎得这般不温婉?裴厉璟皱眉。

    这样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厉害嘴,倒是浪费了这么张江月照雪般的脸。

    自认说不过她,裴厉璟便懒得做无用的嘴上功夫,他环视一圈,房间布置奢华,女子端坐于正中,旁边一位年约十五六的侍女面色紧张,与他交过手的云澜屹然挺立。

    条件简陋,这三人倒是有股不符合当下困境的从容气度,若是不知道行骗之人惯会拿腔作势,恐怕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女。

    “敢问小姐芳名?”

    “姓云,单名一个翡字。”

    “云小姐,事态非常,我长话短说。”裴厉璟直起身来。

    “同州秦浩昨夜被人谋害,你居住于隔壁,也是嫌疑之人,需与众人候在一处。还望小姐移步楼下,若你想到与案件有关的异常之事,请尽快命人告知于我。”

    “我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有嫌疑?你莫要血口喷人!”花潮厉声回怼。

    “仆从自会袒护主子,你们二人证言算不得数。”裴厉璟并不因面对女子而心软,他眼睛望向云翡,“冒昧请教,云小姐家住何处,因何上船,与秦浩关系如何?”

    “我乃南疆人,因看出船上有古怪被秦浩邀请上船,此前与他从未见过。”

    南疆人?怪不得口齿伶俐为人粗莽,裴厉璟心下了然。

    南疆民风开放,女子习武、炼蛊、上山下海都是寻常,出言不逊也在情理之中,怪不得云翡被盘问却无任何惶恐局促,甚至笑着回话。

    只是云翡笑意很是莫名,好似山野间云雾初升,朦朦胧胧看不清晰,裴厉璟觉得像极了巫蛊妖术,心下不由得防备万分。

    “云小姐既然看出船上有古怪,敢问是何古怪?当今世上太多欺世盗名之徒,小姐若真有这样的本领,当下人命关天,只怕是不能藏拙了。”裴厉璟厉声问。

    “古怪自是有妖邪作恶,上船那日我便提醒秦老板这船不干净,让他万分小心些。未料到一语成谶,如今他死得冤枉,我也深感遗憾。”

    说着话,云翡挥了挥袖子站起,她身上自带一股幽香,芳逾散麝,色茂开莲,好似有穿透力般,清冽又沁人心脾,裴厉璟从未闻过这般味道,他心中并无僭越想法,但身体却不免有些荡漾。

    “笑话,青天白日何来妖邪?鬼魂若有这般威力还要律法作甚?大齐社稷安好,岂容你在这里胡言···”

    这云翡古怪至极,裴厉璟对她的话一分也不信,可惜话未说完,赵管事便恐慌地惊叫起来,“果真是鬼魂作祟!求,求圣女相助!”

    裴厉璟皱眉回望赵管事,他跟着秦浩走南闯北,按理说应该不会轻易相信鬼神之说,但看他这般惊慌模样,莫非船上真的生过异常?

    赵管事见裴厉璟满目疑窦,将其将拉至一旁,细细将船上古怪之事告知。

    船从靖州开来已十二日有余,离开靖州的第五晚,秦浩半夜梦醒,竟见到了鬼魂。

    那鬼混青面獠牙,血盆大口,响声丝丝不绝于耳,吓得秦浩连声音都发不出。

    鬼魂窗外游荡几圈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半江月色在窗外波荡。

    秦浩被吓得惶悸失气,缓过神后立刻催促船家靠岸,要找大师做法事驱鬼。

    第二日船泊在遂州,恰遇上云翡三人要乘船,船家本意拒绝,却被云翡一眼看穿印堂发黑,面颊有乌青之色,背后亦有潮湿阴暗之物气息,船家半信半疑告知管事,管事立刻上报,秦浩听闻大为震撼。

    他正在惊慌之际,便觉云翡乃是天赐神女,祝他度过此劫,于是恭敬请二人上船,住在船舱最里间,寻常人等不得打扰。

    也古怪的很,云翡三人上船后,房间里逛了两圈,便立刻说中了秦浩的几番心事,又替秦浩调配了药酒,在一楼大厅画了驱鬼符纹,令舞姬歌姬们站在六方位上舞乐整日,自此之后,船上再未有古怪事发生。

    这般神通?

    虽说云翡也许会些南疆巫蛊之术,但能瞻卜凶吉一眼看出鬼魅魍魉,裴厉璟仍然不信。

    云翡明显也看出裴厉璟的质疑,她不紧不慢地问道,“中郎将怕是还没有仔细验过现场,您一个人既要审问众人,又要检验尸体,还要预防心怀不轨之徒破坏,许会分身乏术。何不令我也参与其中?我已掐指算出古怪,秦老板之死必与水有关。”

    “舟行江上,处处环水,怎会不与水有关?小姐这话范围宽广,颇有浑水摸鱼之嫌,令人怀疑圣女之名言过其实。”裴厉璟冷笑发问。

    “中郎将不必急着反驳我,您可先去看看,尸身附近可有古怪水渍?”

    裴厉璟半信半疑,独自去秦浩房间走了一圈,半炷香功夫后,他面色僵凝地回来,对着云翡问:“你怎么知道?”

    云翡笑得意味深长,“这便是天机。”

    电光火石间,刀险险拉开一条缝隙,威胁似地半压在花潮肩头。

    云澜蹙眉,当下要抽刀防卫,却被云翡抬手制止。

    裴厉璟肃容道,“人命关天,云小姐莫要捉弄人来消遣。”

    云翡脸色不变,“我并未看过现场,也不是凶手,除去问天卜卦,我还有什么机会知道这种情况?”

    “你为何不能是凶手?”

    裴厉璟眯起眼睛,向下压的力气也更大了些,冰凉的刀身触在雪白脖颈上,更显得面前女子脸色透白如雪。

    刀架在小姐脖上,花潮仿佛也被捏住命门,大气不敢出,云澜面带怒意,云翡脸色却未见慌乱。

    倒是赵管事,小心地讲了一句,“可是,可是秦老板房间门窗紧锁,从昨夜便没进过人,除了鬼神作祟,还能是谁?”

    裴厉璟瞪他一眼,似是不满意他将案发现场模样透露,云翡早知现场如密室般,但她想不通这其中关窍,于是也面露困惑之色。

    裴厉璟看着云翡的神色,心里微微一动,脸上徒然升起挑弄的笑意。

    “秦浩死状多有诡异,你也听到了,室内无打斗痕迹,门窗紧锁,像极了鬼神惩处。事必专任,乃可责成,云小姐既然擅长问天卜卦,不如向您的神明请示天机,问问杀人者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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